第七部 不悔003

2024-09-13 17:13:27 作者: 白槿湖
  誰又能想到了,依稀記得當時林流蘇提起陸澍不屑一顧的樣子,現在林流蘇卻喜歡上了陸澍。在白槿湖的記憶里,始終都是一個薔薇少年,潔淨而又孤獨的少年。

  與卿在世一相逢,玉樹臨風一少年。

  南京是三大火爐之一,夏天是高溫而多變無常的。

  陸澍在南京的那幾天,帶著白槿湖把南京的大街小巷都跑遍了。

  他就那樣一副公子的打扮陪著槿湖若無其是地在街攤上吃小吃,穿過馬路時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在煙火綻放地路口停下不說一句話卻彼此都懂,在黃昏並肩聽一個賣藝的女子的用靈魂唱著阿桑的《葉子》。

  陸澍以為,白槿湖,已經是屬於他的女子了。

  槿湖以為,陸澍,已經是屬於她的少年了。

  他們之間,只是欠一個約定,那就是中秋節白薔薇院牆下的約定,彼此沒有明說,陸澍早已認定了白槿湖。

  如果世間上的情事都可以如我們的初衷認定一般走下去,哪裡會來那麼多的擦身而過。

  林流蘇背著相機跟在他們身後,第一次,林流蘇覺得自己卑微的不像原來的公主了。

  中秋節,學校只放了一天的假,白槿湖一大清早就聽見宿舍樓下陸澍的聲音。

  陸澍坐了夜班的火車從上海來南京,他拉著白槿湖的手就跑,說了一句:走!跟我回家!

  坐在回徽南小山城的火車上,白槿湖看著沿路的風景,想著自己就這麼跟著陸澍一口氣跑到火車站上了火車,而且,是回家。

  她有家嗎?母親已經死了,她是不會回那個家的了。

  NO.9

  中秋節,還有那個薔薇花下的約定。

  陸澍就是想帶著她去家裡過中秋節,他決定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告訴父母。回到薔薇院子,進院子前,白槿湖略略的想抽回手,卻被陸澍緊緊地拉住了。

  當他們手牽手出現在陸澍的媽周萍芬的面前,白槿湖看到了周萍芬臉上的不悅和不安。

  陸澍和他父親在客廳談論著學業上的事情,周萍芬把白槿湖叫到房間裡,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你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裡依然潔淨而不染。所以,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女兒,我打心眼裡喜歡你心疼你,你做我的女兒好嗎?做陸澍的妹妹好嗎?把陸澍當做你的哥哥。

  白槿湖驚住了,她是聰慧的女子,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周萍芬接著說:你不要怨我,我是一個自私的媽媽,對不對?

  白槿湖感覺腦子亂嗡嗡地,卻也清醒的理解這個愛子心切的媽媽,她說:阿姨,我懂,我又怎麼會怨你,你們一家都給了我這麼多的幫助,我很感激。陸澍以後就是我哥哥。

  周萍芬抱住她,說:孩子,你以後就叫我媽好嗎?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一些,我才能原諒我自己。

  她點了點頭。

  那晚的月餅,是那麼的沒有滋味。芙蓉餡的月餅陸澍拿了一個又一個她吃,她吃著就覺得鼻子發酸。

  後來白槿湖藉口說要去看看維棉,要先走了。臨走的時候,她望著周萍芬說:媽,我走了。

  陸澍聽見白槿湖喊媽,先是一楞,然後開心的笑了。

  陸澍送她,在路燈下,他抱住她,說:今天我好開心,真沒想到進展這麼快,你都叫我媽一聲媽了,我太幸福了。

  她抱緊他說:我以後都會叫她媽媽,一直都會這麼叫。

  陸澍沒有看到她的淚打在他的肩上時是那麼的無力。

  陸澍說:晚上八點,薔薇花下,我等你。


  白槿湖知道,有些事情是註定,即使那麼喜歡自己的周萍芬,也會因為自己沒有一個清白的家世拒她。她想著陸澍好看的樣子,她想,如果自己有這麼樣的一個兒子,也不捨得他和一個有過太多不幸家庭記憶的女子在一起。

  在我們一生中,會有很多美好的願望,就差一步沒有到達,也許到達了,會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很多時候,決定一生的拐點恰恰是不經意的轉彎,或許你突然決定在某個路口轉彎,沿著那條不曾走過的路,遇見了終身。

  看《胭脂扣》,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十二少是負心的,獨活的。如花在陰間徘徊四十八年不願投胎,惟有那盒胭脂艷若當年。他那時當真真是愛她的,可是在雙雙徇情的時候,他活了過來,也便沒有再尋死,娶妻生子。

  感情經不起考驗,經得起考驗經不起時間,經得起時間經不起死亡得毀滅。

  可我們偏偏要說永遠在一起,說得那麼天真那麼認真,不考慮我們的力量是那麼的微小,倔強地相信用力愛就夠了。

  白槿湖去了超市,買了幾罐啤酒抱在懷裡,坐在超市門口的階梯上,一口一口喝著啤酒,她拿出手機,撥打了林流蘇的電話。

  白槿湖不知道,林流蘇也跟著他們回來了,她不需要兩個小時,只要兩分鐘她就可以奔到陸澍的家。

  周萍芬曾說過,她希望站在她兒子陸澍身邊的女孩子,是外表甜美可人的女孩,林流蘇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而白槿湖呢,她只是一個渾身都是傷疤的仙人掌,是一株有毒的植物。

  白槿湖喝完了幾罐啤酒,連夜上了回南京的火車。坐在火車上,窗外的月亮那麼圓,像是在刺痛離別的人,荒野里,有群山林立,有孤墳遙望,她瑟縮在座位上,分外冷冽。

  陸澍站在薔薇花下,心中念著那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堅信,赴約的定是白槿湖,他期期盼盼地守候著,一個身影越走越近。

  他忙沖了上去,剛想說什麼。卻一下就定住了,怎麼會是你?陸澍鬆開手。

  林流蘇仰面,眨著眼睛說:就是我,和你寫那些信那些詩的都是我,白槿湖是冒名頂替的,你媽媽是知道的,那時你眼睛看不見,可你媽媽看見了,白槿湖不是,她不是,所以她今晚不敢來,你懂了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就算不是她,我也不信是你!陸澍說著轉身就走,他現在想立刻打電話問白槿湖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流蘇跺著腳,高跟鞋閃著亮光,她不信,不信那個當年的醜小鴨那個綠葉可以搶走陸澍的心。


  只要她林流蘇想要的,誰都搶不走。

  陸澍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一遍一遍的撥打著白槿湖的電話,被白槿湖一次次掛掉,他堅持著打,最終白槿湖接了。

  你在哪裡,你怎麼沒有來?陸澍說。

  我在火車上,我沒有去,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當年人,我不是你要等的故人歸,我也不知道什麼薔薇約定,我只是感激你們一家給過我的幫助而已。白槿湖說。

  你對我,只是有感激嗎?

  是的。

  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

  說完白槿湖就掛了電話,她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靠在車窗邊,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額頭隨著火車的行駛敲撞在車窗上,最後下火車時,一個額頭上都是包。

  周萍芬在門外來回踱走,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明白自己這麼做是錯了,可都是為了陸澍好。周萍芬在門外說:媽媽也很喜歡白槿湖,可是,你們不適合,林家的女兒,才是當年的女孩,她就住在我們一個小區里,你難道不相信媽媽的話嗎?

  沒有回音。陸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足三天後才回了上海。

  陸澍之後到南京來找白槿湖,他摟著她就是不撒手,喃喃地說:是你,我知道是你,你是有苦衷所以躲著我的對不對。

  她掙扎開,背對著著他說,我一直把你當家人,對你,我沒有絲毫的愛,你別想那些了。

  陸澍情緒激動地說:你說的都是什麼話,我聽不懂,你不是都叫我媽為媽了嗎?

  她笑了一下,道:是啊,我是叫媽了,那是因為她認我作女兒了,你明白了嗎?


  陸澍走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不久,白槿湖就在林流蘇的博客里看到了林流蘇和陸澍在一起的照片,背景是在上海的情人灘。

  她望著那照片,突然也覺得,陸澍的身邊,就該依偎著林流蘇這樣的女子,花一般燦爛迷人。

  為了讓自己更加忙起來,她課餘時間做了幾份兼職。學校的領導也是照顧她,給她推薦了一份在某雜誌社做周末專欄的工作,是類似知心姐姐的郵件往來心理溝通,在層層篩選過後,她被主編選上了,胡柳沒有被選上。

  白槿湖知道,胡柳這樣的人是惹不起的,無論是胡柳的家世還是脾氣,她都是敵不過的。這次專欄編輯選的是白槿湖,胡柳非常的不舒服,更是看著白槿湖就不順眼了。

  白槿湖向胡柳解釋,她需要這份工作,是為了養活自己。

  而胡柳就像受了宮刑之辱的男人似的,狠很地說:告訴你,你以為我真的想這個工作,每天像大媽這樣對著一群心理有問題的人裝逼啊,我只是不爽你在我的林子裡面還敢飛得比我高。這裡是南京,不是你家小鎮上的菜市場。

  還能說什麼呢?白槿湖只能沉默,喬喬看不過去掄起袖子想和胡柳干架,白槿湖一把抓過喬喬,說:夠了,你越是這樣我越是難受。

  很多時候,我們不知道怎麼地就把人給得罪了,說不定走在路上被人淋了幾百毫升硫酸。開始你以為是好濃的酸雨,被腐蝕的面目全非才知道,是因為逛街時對著一隻小狗說:好醜的狗,結果狗的主人不高興了,過了幾天把你給毀得像高度腐敗的屍體。

  這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就無辜。

  喬喬最近好象喜歡上了一個畫畫的男孩子,叫樊高,聽這名字,就知道父母對他也寄託了成為畫家的憧憬。喬喬索性也喜歡了顏色,每天不把臉塗出十幾個顏色就決不出門。

  白槿湖安靜地看著喬喬就像繡十字繡一樣,用繽紛的色彩勾勒線條,只是她是一划一划,十字繡是一針一針。

  等喬喬收好瓶瓶罐罐後,輕盈地跳躍著說:我美嗎?

  白槿湖說:我的大美人,你真美,但你要是再不走,你的王子要把兔子等來了。

  兔子等來了,什麼意思?喬喬不明白。

  槿湖把喬喬拉到窗邊,指著倚靠在一棵樹旁的樊高說:他若是那守株的農夫,你說,兩個時辰,能不等到兔子撞上去嗎?


  喬喬聽了,說,我就是那個撞暈的白兔。

  喬喬經常晚上不回宿舍,白槿湖不用猜也清楚,喬喬一定是和樊高在學校外不遠的汽車旅館裡。

  那時候,大學生同居和婚前性行為開始變得蔚然成風了。有很多女生都是念書念到了中途,懷孕了。運氣不好的,男方直接是否定這個孩子的真正基因來源,概不負責,運氣好點的,就不讀書了,休學回家先結婚當媽媽。

  白槿湖嚴肅且擔心的拉著喬喬,說:有些事,我也許不該說,可是喬,我還是不得不說。你晚上不回宿舍,我可以幫你在宿管這邊頂著,可是,有的事,就要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要懷孕了,不然何種結局都對你不公平。

  喬喬狡黠地環顧周圍,見沒有人,壞笑著說:你放心,我們安全措施做的很充分,因為我已經墮過了兩次胎了,第一次我自己偷偷藥流,結果沒有流乾淨,弄得去了醫院刮宮,後來又壞了做了人流,醫生說我不能再打胎了,子宮壁很薄,再墮胎就沒有懷孕的可能了。

  簡直不敢相信,喬喬都已經墮胎幾次了,白槿湖摸著喬喬的頭髮,說:喬,你必須先好好的愛自己,你才可以去愛人。

  獨處的白槿湖,就打開電腦,進入陽光姐姐工作室,她要解答所有朋友的來信,再提取大家詢問的較多的事情,交給雜誌社。

  開始槿湖覺得這份工作只是為了生計,她不想向那個爸爸要錢,況且,他並沒有錢。可是慢慢的,她喜歡上這份工作,因為可以幫助那些不開心的人,而自己也會豁達很多。

  她是學中文的,語言的措辭和委婉她可以處理得當。

  打開一封郵件,引起了她的注意,是這樣寫得:

  你能回答我,女人是喜歡愛情,還是麵包?我的女友嫌我窮要和我分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要我放棄崑曲放棄攝影,去經商,我沒有答應她,最終,她說要和一個台商走。我舉起本來想抽她的手,最終我抽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廁所抽很多煙,我只是一個戲子,我給不了她奢華的生活。我離不了她,卻又抓不住她。

  郵件的署名是:沈慕西。

  白槿湖看著這封郵件,想起了陸澍,是的,因為我們給不了,所以,只好請別人代替我們來給。

  白槿湖回覆:

  沈先生,首先,我不得不提醒你,作為一個崑曲演員,你的嗓子要求你不能沾煙。你要對自己負起責任來,而不是選擇墮落下去,這樣的局面只會導致你唱不了崑曲,也挽回不了女友的心。你應該仔細的衡量一下你內心的平衡木,當你問我愛情和麵包女人選哪一個時,那麼我也想問你,崑曲和愛情,你選擇哪一個。請你考慮好,再做出你的決定。


  人,是不是最怕絕望,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突然覺得很悲哀,母親究竟曾經怎樣的絕望過?在父親年復一年的皮鞭下,她的眼淚和號哭都變得越來越無力。

  她經常會做惡夢,夢見被東西壓著,動彈不了,也發不出聲音,起初她會拼命地試圖掙扎,筋疲力盡的醒來,到後來再夢到,她乾脆不反抗了,反正是個只是夢一場。

  幾天後,白槿湖再一次收到了沈慕西的郵件:

  謝謝你,我找到了我自己覺得重要的那一部分。很小時候,在梨園跟著師傅學戲,師傅就告訴我,戲比天大。離開這個女人,我可以活,可離了戲和攝影,讓我去經商,我活不了。她最後還是走了,那個台商帶著她去了台灣。我沒有再苦苦挽留,我想,該走的留也是留不住的。

  白槿湖看了,有些同情起這個男人了。

  人生總是要面對這麼多場選擇,一步錯,錯終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患得患失。

  如果不是這場雪,她還真沒意識到要過年了。

  維棉打來電話說:小槿啊,他姐姐的要過年啦,回來吧,回來姐給你紅包。

  白槿湖猶豫了會兒說:綿,我不回去了,有的事,太久沒有無法面對我就再也沒有勇氣面對。

  維棉聽了,說:好哇,你就躲著你那老爸,我還買了好多炮仗禮花等著和你一起放呢!算了,等明年我店開了,我八抬大轎接你回來。

  白槿湖心裡一酸,說:綿,對不住了,你店開張時,我一定回來。

  當然要回來呀,幫我的第一家美容院剪彩,我要開連鎖店!維棉雄心壯志的說。

  如果我們逃避一件事很久,要再去面對,真的很難。她不知道該怎麼再走進那個家,從她離開家時就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爸爸,折磨死了媽媽,白槿湖恨透了他,她現在大了,她要報復他,冷漠他,讓他孤獨至死。

  過年,是殘忍的,在你舉目無親時,這年,就像是所有人的婚禮,你一個人的葬禮,並且在同一天舉行。別人穿著婚紗捧著禮盒舉著花束拍著結婚照,而你穿著麻衣捧著骨灰盒抬著花圈拜著遺像,跟人家擦肩而過人都嫌你晦氣。


  於是,放寒假的時候,她決定待在宿舍里哪也不去,就在學校里過年吧。

  胡柳家是南京的,家裡的司機來接她走的,走的時候昂著頭,踢著正步比國家儀仗隊走得還正規。臨走時還不忘諷刺白槿湖:雖然我是有家不能回,可是過年,我爸爸還是接我回去團聚,嘖嘖,可是你就可憐了,像個孤兒一樣,我看你也需要心理疏導一下。

  白槿湖沒有做聲,依舊看著書,已經鍛鍊出來了,凡是她不想聽到或者不想看到的,就有本事聽不到,看不到。

  喬喬對胡柳說:你不要欺人太甚,人頭三尺有神靈,積點口德吧你。

  胡柳兒哼了一下,說:你們看起來很團結是吧,我看不見得。說完嘴角浮上一抹笑,走了。

  喬喬被胡柳兒氣得不輕,對白槿湖說:她竟然詆毀我們的友情,死八姑婆!!

  白槿湖放下書,擁住喬喬說:管她說什麼,反正我門倆好著呢,隨她羨慕嫉妒恨吧!

  宿舍里有四個人,胡柳回家了,王煙也回了老家過年。只剩喬喬和白槿湖在宿舍,喬喬是要陪樊高,要到臘月二十四才回去。喬喬邀白槿湖去家裡過年,槿湖覺得看到她一家人自己免不得要顧影自憐了,於是要獨自在宿舍了。

  那場雪越下越厚,仿佛老天就沒打算停過,南京已經好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喬喬陪樊高賞雪景外出寫生去了。

  白槿湖穿上靴子,她腳上的那雙靴子,是黑色的,前面上繡著兩朵綠葉紅花。獨自走在雪地上,雪在腳下被踩得吱吱作響,像一隻只小白鼠被人撓著痒痒,吱吱地笑著。

  她走著走著,就再也走不下去了,想起也曾是在這樣的一片雪地里。母親被父親打得頭破血流,血滴在雪地上,是那麼地紅。父親拉住瑟瑟發抖的她,罵道:婊子生的還是婊子。她蹲下身子,就這麼地哭了,直到眼淚把雪蛀了一個個洞。

  不知是怎麼走回宿舍的,她呆坐在黑夜裡,沒有開燈。許久,打開電腦,有好多來信。有人說想自殺,因為生活太殘忍,因為海子,三毛,川端康成這些名人都自殺了,更覺得普通的自己活著沒意思。

  她有股衝動恨不得回覆說:我也很想死!

  倘若好好想想,還是活著好。

  等到她靜下心來,回覆:我們是平凡的人,我們要更好好的活著。我們沒有成功,但我們有追求,即使我們累得像牛,我們也要好好活著。那些作家他們的人生達到頂峰,死也許是種完美的重生。我們普通人,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說死就死,因為我們沒有活出我們最絢爛的綻放,如果這時死了,於家人不仁,於朋友不義,於自己不公。所以,我們一起活著,精彩地活著。


  在後面,她附上了一首安琪的詩《一段關於生命的詩歌》

  一生不可字訣,不可提前把人世歸還人世。不可取走時間依附在我們身上的步履。不可被思想的烏鴉引向孤寂的深淵。也不可,隨同陰影的誘惑放任思想的激流。

  不可自決,不可與活著擦肩而過,也不可沉默,自卑和自憐。不可嫉妒,不可不可理喻,也不可,莫名其妙仇視他人。不可死在無夢之境,也不可,呼吸在無意義的森林。

  不可承擔太多的責任,也不可,什麼責任都不承認。不可將落葉歸罪於秋天,也不可,將繁華無端葬送。不可暴殄天物也不可開發過度,不可生無謂也不可死有辜。

  不可再今生不遇見該遇見的人,也不可,指望此人命該只被你一人遇見。不可在熟悉的地上呆上漫長一生,也不可在陌生處四顧張望陌生的軀體幽魂般走來走去。

  不可自決,我的兄弟。如果你有過瞬間閃念,你要相信,我也有過。要相信,唯有此生,才是我們的安生之所。也要相信:最終我們都會沉入黃昏,進入一場,悠遠綿長的睡眠。

  這首詩,讓白槿湖每在絕境的時候,都會獨自輕念一邊,給她勇氣。

  她一封一封地回著信,原來在世界,痛苦的不只我一個。

  沒有再看到那個叫沈慕西的崑曲演員的信,白槿湖想,他定能重回梨園的舞台了。

  當初他問的那個問題,白槿湖想,麵包和愛情,我希望先擁有愛情,然後我們一起去掙麵包。

  兩個人,僅有愛,是不夠的。我們的力量,是多麼的微弱,多麼的不堪一擊。

  就像我們敵不過命運,敵不過死亡,敵不過時間摧人老。你有沒有曾在某個夜晚,躺在床上,細想從來,想想我們這一生,曾經滄海,都會轉身成空,不怕物是人非,更怕人非物也非。

  她最可悲的就是太清醒,骨子裡的清醒。有的時候,清醒只能催人絕望。正是這份清醒,她一點努力都沒有去做,就將陸澍讓給了別人,她都沒有想過要爭取。

  NO.10

  人這一生,最不能看的是看破,一旦你看破,你會徹骨的寒到指間。


  人生的起起落落,潮漲潮退,你只當是自然現象,如同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喬喬也回去過年了,整個宿舍就只剩下白槿湖了,她開始寫一個長篇,想利用好這獨處的時間。

  年三十的那天,接到了很多電話,白槿湖的父親也打來了電話,讓她以後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多喝水多吃點,沒錢就說。

  她毫無表情地說:離開你那個家,我就一直很好,你放心吧。她心想,她大概是不會原諒他了,甚至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

  她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迷戀上了文字,小時候痴狂的愛看書,現在,迷上了寫書,將自己心底里的雪月故事,都寫出來,一字字的,自己都看著疼。

  就這樣忙了幾天,直到維棉打來電話,大叫著自己又老了一歲。維棉說:小槿,我找到我的下半生依靠了,不是下半身,是下半生,我她姐姐的不當雞了,我要去當鴛鴦了。

  白槿湖開心地笑了,說:綿,真的嗎?太好了,恭喜你,我真想見見他。

  維棉說:好,等你回來我就帶給你看,他還是公務員呢,並且他不在乎我的過去,他喜歡孩子,我決定改開書店了。

  聽得出來維棉是真的動情了,白槿湖為維棉的幸福激動不已。

  開學的時候,喬喬最先到宿舍,一見白槿湖,就抱住她,然後從包里拿出一樣樣吃的遞給她說:想我都想壞了吧,瞧你瘦的。

  白槿湖說:喬喬,我這些天過得很充實,我雖瘦了,卻精彩。

  喬喬挽著白槿湖的手臂說:我們出去逛逛吧,外面天特好。

  出來才知道,天真的暖和起來了,春天是要到了吧。喬喬說著樊高過幾天就來,白槿湖有句沒句的搭理著。

  突然喬喬望著馬路對面大叫了聲:樊高,你給我站住!

  白槿湖也看見了,樊高就在對面,摟著一個女孩,似乎剛從賓館出來,那女孩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穿穿好,白花花的胸部露出了個半圓。


  樊高看見喬喬,先是一驚,然後鬆開手。喬喬瘋了似的衝過馬路,槿湖忙跟著過去。喬喬氣得肩膀都在顫抖,指著那個女孩問樊高:告訴我,這是怎麼了,你說啊!

  樊高沒有作聲,從口袋掏出煙,說:你都看見了,我需要說什麼嗎?

  白槿湖不知所措,擁住了顫抖地喬喬。喬喬哭喊著說:你為什麼不騙我,說她是你的表妹,說是我眼花了,為什麼!

  樊高狠狠地把煙一丟,說:真媽的煩!轉身離去。

  剛才樊高身邊的女孩見樊高走了,就喊道:哥哥下次再玩啊!槿湖拉住她,說:你和樊高是什麼關係?

  那個女孩甩開槿湖的手說:你媽的腦子有問題吧,傻逼,一男一女開房,當然是性關係。喬喬撲過來要打那女孩,白槿湖忙拉開了,那女孩邊罵邊離開了。

  喬喬在床上躺的第三天,不吃不喝,白槿湖怕她出事,只好打了電話給樊高,她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總之不能眼睜睜看喬喬餓死吧。

  樊高聽是白槿湖,說他馬上就來找喬喬道歉。喬喬說:他真的是來道歉的嗎?那我得起來吃東西,不能被他看到我憔悴的樣子。

  白槿湖說:你不怨他嗎?

  喬喬搖搖頭說:我怕這次是真的要吊死在他這棵樹上了,我這兩天,想的不是生他的氣,而是怕他不理我了,我看出來,他是嫌我的胸部太小了,他喜歡豐滿的女人,我不是。喬喬說著苦笑了一下。

  白槿湖正色地說:喬喬,愛一個人和胸部能有多麼大的關係呢?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是在乎這些的話,我覺得你應當慎重考慮還有沒有和他在一起的必要性了。

  喬喬無望的躺在床上,絲毫聽不見去。中了情花毒的女人,是聽不進任何勸的,即使明明看見前方是懸崖,也不捨得勒馬,寧肯車毀人亡。

  無話可說了,任她去吧,槿湖想。

  樊高興許對喬喬還是有些依賴,過了兩天,態度還算端正,主動找了喬喬,又是發誓又是寫保證書的,估計花了不少心思,喬喬就原諒了他,兩個人又如膠似漆的好起來。喬喬又開始了隔三差五夜不歸宿的日子。

  寒假結束,王煙和胡柳也先後到了宿舍,王煙每天都很認真的去上課,自習,白槿湖欽佩這樣的女孩,卻沒法和她成為好朋友,因為她太規矩的,就像她給自己早就設了一張網,王煙不願跨出網一步。


  而胡柳對白槿湖一直擺出一副高姿態的樣子,喬喬又每天黏著樊高,變就成了一個人,白槿湖真正的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臥。

  煙花如幕,韶華極勝,洗盡鉛華,很多形容時間過得快的詞,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一恍惚,大學生涯過去了一年多了。

  槿湖淡漠傲然的度過了數月,完成了《曾是驚鴻照影來》,出版社方面非常滿意,說她小小年紀,文字讓人滿目清華。她還得到了一筆不小的稿酬,她打算把錢存起來。

  喬喬問她:你還不快找個另一伴,你不寂寞嗎?

  她微笑,言: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喬喬低頭說:小槿,我不快樂,一點兒也不,樊高他不愛我,他只是覺得我和他在一起時我是第一次,我為他墮了兩次胎,他於心不忍不好拋棄我。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花心的聲色犬馬的男人。我看透了,可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我離不了他。

  她說: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一念之間,對與錯,你自己想清楚,不要走錯了。

  在寂寞之餘,白槿湖找到了一個好地方。

  一個叫「眷園」的桃園,園子裡的桃樹都是幾十年成蔭的大樹,花開時節,清溪桃花,一掊碧水。已故的園子主人生前是出版社社長的好友,去世後就將園子託付給了社長,最後,輾轉給了白槿湖用來寫作之地。

  她迷上了這個園子,黃昏放學後她就跑到眷園,常在園子裡一待就是半天。她愛爬樹,這是維棉教她的,她把爬樹當成了一種探險,紫金山上稍高點的樹都被她爬上去過,坐在樹上,尤其是高的樹上,看天,真的很美好。而眷園裡的桃樹粗大卻不很高,她輕易就征服了它們。

  在眷園,她會想很多,比如陸放翁和唐婉的沈園,「沈園家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禹跡寺旁,春波橋畔。

  她沒想到,在這個園子裡,還有一個男子,每天清晨都在此練嗓子,因為每次來眷園都是黃昏落日時刻。一次很偶然的周末,她早早的就來到了眷園,爬上了一棵樹,坐在上面啃起麵包,一支手拿著筆寫寫畫畫。

  沒想到園子的木柵欄門被輕輕推開,她坐在樹幹上,回頭一看,看見一個穿著白色寬大襯衣的男子,黑色的休閒長褲,挺拔的身高,面部輪廓長的頗有點像吳彥祖,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練嗓子。

  白槿湖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聽一個人練嗓子,她感覺自己手中的麵包屑在震動,她屏住了呼吸,生怕會吵到了他,他練完了嗓子,會哼一些曲子,也哼唱一些流行歌曲,他的嗓音實在是磁性極了。

  是不是很多人,都容易迷戀上一個人的聲音,或是味道。


  維棉舉國歡慶一般地在電話理嘰里呱啦一陣子,說:小槿,我告訴你,我他母親的動了春心,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你知道嗎,他還願意娶我,他反抗著他的父母也要娶我。我要為他從良,我不做性工作者了,我要開一個書店,過兩天書店開張,你要回來嗎?我也想,讓你和他見見,你給我把把關,看他人怎麼樣。

  白槿湖欣喜萬分,高興的是維棉終於告別那樣迷亂的生活,高興的事維棉遇見了可以讓她改頭換面也要在一起的男人,那定是最正確的選擇,她爽快地說:真的嗎?太好了,我的棉,你總算是讓我不擔心了。我好想你,我收拾收拾就回來,我要看看我的准姐夫。可就別見到他就行。

  所謂的「他」是指的她爸。

  回家,其實槿湖認為說出生地更恰當,她有家嗎?從母親死去的那一天起,那個貌合神離的家就徹徹底底的傾塌了。

  白槿湖如約的回到了那個徽南小鎮,那個她生長了十八年的小山城。

  維棉穿的很正式,穿著深藍的西裝套裙,白色帶扣的高跟鞋,很端莊,端莊得像婦聯主任。還真是第一次見維棉穿的這麼傳統,究竟是怎樣的男子可以讓維棉改頭換面,白槿湖很是好奇。

  書店開在市中心,店面不大,點名叫:育人書屋。

  維棉拉著白槿湖硬是在店裡翻翻這本書那本書,裡面竟也有槿湖寫的的兩本書。

  有個男人進來買書,維棉偷笑個不停,說:那個猥瑣的男人竟然也看高爾基的書,我看他挺像我們那邊的一個嫖客。

  白槿湖拿書在維棉的頭上敲了一下,說:你現在不是以前了,你現在是書店老闆娘,別說不雅的。

  維棉說:我剛開始決定開書店,幾個姐妹都笑我棄娼從文,跨度大得讓人無法接受。我就告訴她們,我妹妹是中文系高才生,都出了幾本書了,等她火了,第一個就在我的書店開簽售會,我也是有後台的。

  白槿湖笑著說:真受不了你啊,拿我當擋箭牌,我有那麼厲害嘛。

  你有!你就有那麼厲害!維棉驕傲的在白槿湖的鼻尖上颳了一下。

  維棉一直是以白槿湖為自豪的,她把槿湖看成了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甚至是超越姐妹的深情,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相依為命。

  維棉的房間裡堆滿了張國榮的碟片,哥哥的歌,哥哥的電影,白槿湖收拾好,整理放在布藝袋裡。維棉那麼迷戀著哥哥,白槿湖想,未來的姐夫,一定是這般的男子。


  晚飯的時候,白槿湖見到了讓維棉改變的男人,叫劉輝,長著方方正正的臉有些像古天樂,看起來更踏實厚道的男人,戴著眼鏡,溫和地看著維棉笑著,眼裡都是寵溺。

  劉輝在稅務局工作,他用盡了辦法,絕世,自殘,終於博得了父母的原諒,他可以娶維棉這樣的女子,只是他的父母是不會接納維棉的。維棉滿懷信心,她想只要自己好好的安分守己的和劉輝過日子,時間長了,劉輝的父母自然就會祝福他們的。

  維棉像很多小女人一樣,學會了織毛衣,一件件的,給劉輝的父母都織著。

  劉輝他寬容了維棉的過去,因為是真的太愛了,愛到可以不再介懷她過去有過多少男人,只要從這一刻起,她只乖乖地屬於他一個人。

  白槿湖看著也就放心了,劉輝告訴白槿湖,他相信維棉會為他變成一個全新的妻子,他要在來年的木棉花開時迎娶她。白槿湖很是感動,他看起來是個憨厚的漢子,卻仍為維棉製造浪漫的婚禮。

  那晚她和維棉睡在一起談了一夜的心,包括自己和陸澍的事,維棉說:我沒你讀書多,可是感情和男人我閱歷豐富,婚姻是需要相互尊重的,包括他家人的尊重,才能幸福。陸澍既然不能為了你,和他媽媽據理力爭,說服他爸媽接受你,單憑這一點,就是不夠愛。你和我不一樣,你清清白白,才貌都有,好男人很多,要最幸福的才好。

  她說:我和你想得一樣,我不能去爭取不被祝福的感情,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彼此融和,愛情有了父母的祝福,才是錦上添花。

  在她快要進入睡眠的時候,維棉小聲說:他病了,肝壞了,我想,你該去看他。

  她聽到「他」病了,睡意全無,曾經那樣恨這個爸爸,當聽說他病了,心還是揪了一下。

  回南京之前,她本打算去看看「他」的,一狠心,還是沒去。

  維棉說:你不怕後悔啊,沒聽說過兒子想養老子,老子卻掛了。

  她說:子欲養而親不待?他那麼狠,會那麼容易死嗎?我不想見他,我會有陰影。

  維棉拿了一些白槿湖的照片,讓她有空就回家看看。

  白槿湖除了寫長篇,也寫一些影評和樂評,看很多的電影,留下深深印象的,也不過只有幾部,她的文字逐漸經常出現在各大報刊,她漸漸有了名氣,她還是淡淡漠漠的樣子。

  她喜歡王家衛的電影,如《東邪西毒》,幾個男人女人糾纏不清的被很好的詮釋了。張學友飾洪七的角色,他可以為一個村姑的等待去替她復仇,差點喪命,也可以帶著老婆去闖蕩江湖。他不是一個好的殺手,就像國外的那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里昂,里昂死的時候,槿湖痛得一匝一匝,原來殺手是不可以動情的。


  歐陽鋒,因為開不了口,對桃花說出:我喜歡你,最終她作了他的嫂子。當慕容嫣把他錯當黃藥師,說: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最喜歡的認是誰,無論你多麼的不情願,請你一定要騙我,說你最愛的人是我。歐陽鋒說:就是你啦。他在心裡想,原來這幾個字,用別人的身份是這麼的容易講出。

  然而,桃花釀的「醉生夢死」酒,是不能讓人忘的,只會記得更深,越想忘,越辦不到。

  「當我不能擁有的時候,我只有不斷的回憶,回憶」歐陽鋒說。

  在回憶里,白槿湖已經戒掉了陸澍,當陸澍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可以波瀾不驚。

  陸澍在聖誕節打來電話,說:我們見一面好嗎?就見一面好嗎?

  她已經逐漸淡忘了他,說:不需要見吧。

  陸澍說:讓我看看你,你是否過得好,以後不會再找你了。

  見到他時,他瘦了好多,單薄了好多。他說了好多句對不起,不停地說對不起。

  她搖搖頭,輕輕地說一句:不要緊。

  我訂婚了,陸澍說。

  她說:恭喜。

  陸澍猛灌著自己的酒,直到醉成一灘泥。白槿湖用他的手機撥通胡柳的電話,放在桌子上,然後離開。

  那晚很多情侶相擁在一起,彼此說著生生世世的謊話。她以為她不在乎的,可是他訂婚了,她還是很不好受。那個曾因為逗她一笑就樂得像個孩子似的薔薇少年啊,不再了。

  走在路上,眼淚邊落邊擦,邊擦邊落。

  那晚喝醉的陸澍反反覆覆念著她的名字,念得讓身邊的林流蘇狠狠地嫉妒。


  林流蘇找到了白槿湖,陸澍怎麼拉也拉不住,林流蘇最後喊道:陸澍,你護著她是嗎,你他娘的心裡還是有著她的是不是?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讓我找她,我就告訴她,你都把我睡了,你睡我的時候你怎麼不想她呢?你媽靠著我媽媽的關係當上了社長時你怎麼忘記了想她啊!

  林流蘇氣死敗壞的,淑女風範完全不見,什麼話和字眼都吐了出來。

  白槿湖望著林流蘇,這個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林流蘇,有些陌生,她定了定神,說:流蘇,你找我有事嗎?

  林流蘇上前就給了白槿湖一個巴掌,打的啪的一聲響,她的長髮纏繞著她的脖間,她伸手捂住了臉,望著林流蘇,再望著身後站著紋絲不動的陸澍。

  林流蘇扔下一句話,是說給白槿湖聽的,也是說給陸澍聽的:我告訴你,只要被我發現你們見一次面,我就打你一次,我看陸澍還敢不敢再跑來找你。

  那一巴掌,陸澍的紋絲不動,她的心底里,就對陸澍完全的淡漠了。

  她把自己鎖了起來,全心投入自己的文字和書本中。會去眷園轉轉,聽聽歌,什麼都不過分的追求。

  忽然一天,維棉打來電話:他快不行了,你快回來吧。

  她的手停在鍵盤上,敲不出一個字。

  她很快就上了火車,她那一刻,是那麼的害怕他會死。她雙手合著放在額頭,她在祈禱他不會有事。

  火車行駛的鐵軌邊,有很多一排一排的孤墳,是那麼寂寞的沉睡在那裡,看著火車一趟一趟駛過,他,很快會躺在裡面嗎?

  快進家門時,她猶豫了,站在窗外,透過玻璃,看見他虛弱的躺在床上,瘦得只剩皮。

  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床邊,對他說:你不要以為你要死了,就可以不還債了。他微微張開嘴,努力想說什麼。

  要債的男人繼續說:你也有今天啊,你呀,死了都沒人送終。

  他氣得哆嗦,用盡力氣說:我有女兒,我有女兒送終。


  「你都要死了,你身邊也不見你女兒啊,她就是回來也只能給你收屍,何況,她還不知道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就是死也得給我還錢」

  白槿湖聽了,沖了進去,叫了一聲:爸。

  他艱難的扭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是迴光返照。

  她把錢還了,那些錢是他借的高利貸給她上學的錢。

  那一晚,父女倆第一次聊了很久,他看女兒回來看他,叫他爸,他精神好多了,眼睛裡都放著光芒,他說到後來,老淚縱橫。

  他顫著手從枕頭下拿出一摞相片,都是維棉去南京時拍的,是他一次一次央求維棉去南京看她。他一直重複著他死也知足了女兒原諒他了。

  望著這個喝太多酒被肝癌折磨的沒有人形的他,白槿湖難過的要死,如果自己早點回來多好,自古養兒是養老送終,如果除了送終,能再給他養老,該多好,一切都來不及了。

  沒有幾天,他就走了。槿湖把他葬在母親墓旁。在墓前,只有維棉和劉輝,白槿湖說:爸媽在那邊好好的過,媽,爸知道錯了,你原諒他。

  維棉告訴白槿湖,有時去照顧病中得他時,他說了好多話。

  原本他爸媽是很恩愛的,槿湖的媽媽被人強姦後,一切都變了,外面的碎言碎語,他變得酗酒暴躁,甚至有人說槿湖不是他的,是強姦犯留下的種。

  他說老打你,你走了,他後悔啊。他經常來求我,讓我代她多看看你,他說他給你寄錢,你都退回來了。你的書他都收著看,我瞞著你,拿著你們的頭髮做了鑑定,結果剛出來,你是他親生的,可惜他沒等到這個消息。

  她不恨他了,一點也不,她恨自己自私。

  在整理家裡東西時,在一個抽屜里,看到了她的書,那本書是她的第一本書,裡面就寫了一個暴力虐女的父親,白槿湖是以他為原形寫的,在小說里,她寫的那個父親也是得了肝癌死的。

  她寫得時候,想到他若看到這本書時生氣得樣子,她開心極了。他用筆在書最後寫:我這一生錯得太深,我最愛的兩個女人都恨我,我怕是要遭天譴了。

  上天有時真的很殘忍,不經意的一個詛咒,老天真的就讓他發生了,她傷心欲絕。維棉勸說:你別太自責,他喝酒太多,肝是經不起那樣喝的。


  槿湖又怎麼能原諒自己,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不低於母親的去世。她終於理解他了,他忍受了太多別人的嘲諷和屈辱。

  那個春節,槿湖沒有去維棉那裡,堅持一個人坐在家裡,坐了一夜。去年的春節,他應該是用這個電話叫她回來的吧,她沒有,那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孤獨的坐到除夕夜嗎?

  曾想過無數次逃離的這個父親的場景,當他真的辭世,她還是像所有失去父親的女兒一般傷心,甚至,更多。

  NO.11

  白槿湖消瘦了很多,陸澍也發來短訊安慰她,她刪掉,不願多言。

  喬喬在她的書里夾了一張南京大戲院的門票,上面寫著《牡丹亭》,她看著,心動了一下。上面提著湯顯祖的那句: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的確是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她拿著票,背著包,決定去看這場戲。

  在站台,一輛公交車停下,很多人下來,車上空了不少,她排著隊上車,在自動投幣里塞了一個硬幣,找到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坐下。

  司機扭頭喊道:這位小姐,你投幣了嗎?

  白槿湖往四周望望才醒悟過來是說自己的,她記得自己是投幣了的,思緒混亂都記不清了,她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說,車上的眼光都看著她,她本來就失魂落魄的,一下緊張了起來。

  我……白槿湖低下頭,心裡一陣兵荒馬亂。

  一個聲音響起,說:不好意思,我看見她確實是投幣的。

  司機這才罷休。

  她回頭,感激地朝最後一排的他微笑,他的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他們都是在南京大戲院那一站下的車,他看見她手裡的票,說:是來聽戲的嗎?


  嗯,聽說,這個故事很動人,是嗎?白槿湖問。

  非常動人。他笑道,他的笑容完美的足以讓女人瘋狂,丹鳳眼,細細長長,挺拔的鼻樑,薄涼的緊抿地嘴唇,白槿湖看得有些羞澀了。

  進戲院的時候,白槿湖看到了戲院前海報上頭牌演員名:沈慕西。

  她排著隊進場,就坐在第三排的位置,台上唱的是《牡丹亭》,一出場,便讓白槿湖驚艷了,沒有任何一場戲,堪比這等的華麗動人。

  戲台上的柳夢梅和杜麗娘,羅帕傳情,一句句姐姐,叫的人心疼,她覺得自己一下就掉入了,這個飾演柳夢梅的,定是沈慕西了,那個給她傳過郵件的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迷上了那場戲,還是迷上了那台上的柳夢梅。

  從戲院回來,她的魂就沒了,嘴裡念念叨叨的,有時突然冒出一句:原來奼紫嫣紅開遍。聲音細細柔柔,分別是戲的聲音,難道是被哪個死去的女戲子上了身。喬喬一看不妙,本以為看場戲讓白槿湖散散心,誰料,把魂都看沒了。

  白槿湖睡在床上,什麼話也不說,突然一拍腦袋,說:我怎麼這麼笨,難怪那麼眼熟,他就是,就是那個練嗓子的人。

  說完起身就往眷園跑,喬喬都沒有追上。

  他就是那個到園子裡練嗓子的崑曲演員沈慕西,白槿湖豁然開朗,她學著他的模樣站在桃樹下面,練著嗓子,低聲唱著: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

  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

  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

  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她唱完,便聽見了掌聲,她循聲望去,沈慕西就在不遠處。

  白槿湖有些難為情,惱了,說:為什麼偷聽?

  他走近,故意作弄她似的,說:是我偷聽你嗎?我看,是你偷學戲吧。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提嗓子的一招一式,可都是我的智慧財產權。

  白槿湖抬頭,瞪了他一眼,如此近距離得觀看,才發現他也是那個在公交車上幫他解圍的男子,既然他幫過她,她也就不那麼計較吧,白槿湖抓起包,就要走。

  我叫沈慕西,你要是真喜歡崑曲,我可以教你。他說。

  她背著包走了,沒有說話。

  沈慕西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子遠去,明明是喜歡戲,還不承認。

  沈慕西,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後成為崑曲演員,專工小生,業餘攝影師,獲得五次國際攝影大獎。

  這是白槿湖通過百度對沈慕西的調查,她望著百度里他的照片,俊挺的面龐,眉骨隆起,眼睛深情的像是會說話,用玉樹臨風來形容是絕對可以的。

  她看著照片心裡突突的直跳,看來自己是真的好男色呀。

  迷上了崑曲,她自然地將崑曲帶入了自己的文字里,出版了三本書,銷售量一本比一本多,她的書現在也成了出版方熱捧的作品。

  她的成功,周萍芬也看在眼裡。

  周萍芬後悔當初讓陸澍和白槿湖分開,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能有這麼大的出息和作為,連周萍芬所在的出版社都千方百計的希望拿到白槿湖的書的出版權。

  對於林流蘇,周萍芬也就不冷不熱了,原來是怎麼看都怎麼喜歡的林流蘇,現在是怎麼看都怎麼不順眼。

  周萍芬覺得林流蘇懶惰、貪吃、拜金、虛榮,還是白槿湖好,還是那樣淡定的女孩子好。


  林流蘇拿著報紙,想著當年的醜小鴨竟然成了媒體所謂的美女作家,她心裡很不服,況且陸澍的媽對她的態度,還有陸澍一看到關於白槿湖的報導就那麼關注,林流蘇想想,拿起電話。

  第二天,整個網絡都轟動了起來,關於美女作家白槿湖的身世,甚至她的母親曾被強姦等事都公諸於世,很快就有朋友還有老師看到打來電話詢問並安慰。

  白槿湖覺得地動山搖。

  一時間,所有負面新聞撲面而來,她支撐不住,維棉也立即就趕到了南京,恨不得將這些八卦的報社全部都炸平。

  棉,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說成這個樣子,還有我媽媽的事。白槿湖握著維棉的手,感受到了一點支撐。

  乖,你沒有錯,你一點錯都沒有。錯就在於你出名了,人怕出名豬怕壯,你不要多想,嘴長在別人的身上,你還是我的小槿。維棉撫摸著她的髮絲。

  喬喬跑到酒吧找到了胡柳,抓著胡柳的頭髮就往外扯,兩個人廝打起來,喬喬罵道:你他媽的混蛋,你王八蛋,是不是你說的那些話,你給我去澄清!

  你瘋狗一樣亂咬什麼,我說什麼話了,我怎麼著你了,你這個瘋女人!胡柳被打的莫名其妙。

  喬喬揪住胡柳的頭髮,說:滾你媽的蛋,不承認是吧,你以為你有錢你就不承認是吧。

  我告訴你,張儀喬,你要是說白槿湖那事,我可以說,絕對不是我乾的!我倒是想干,不知道誰那麼了解我,幫我先做了。胡柳叫囂著說。

  好,你走著瞧,胡柳。喬喬指了指胡柳,給了她警告。

  喬喬趕到白槿湖的身邊,看見維棉在,白槿湖幾天沒合眼總算是睡下了,喬喬也就放下了心,好朋友在,多勸勸她,應該沒事的。

  維棉看著喬喬,說:你打架去了?

  是的,和那個胡柳,事情一出,我就懷疑是她乾的,臭娘們。喬喬說。

  你冤枉她了,不是胡柳,是別人。維棉點上根煙,說。


  是誰?喬喬追問,難道白槿湖除了胡柳,還得罪誰了嗎?

  維棉彈了一下菸灰,喉嚨有些啞,說:這事我來解決,我書店還有生意,我先回去了。你多陪著槿湖,她現在需要人陪。

  白槿湖醒來的時候,發現維棉已經走了,她努力地做起來,喝了口水,她想著維棉說的,她是打不垮的野生女子,她要振作起來,勇敢面對才是。

  打開電腦,看到關於她的評論,有諷刺的冷言冷語,更多的是一些讀者的尊重和關心,郵箱裡有一封沈慕西的郵件,她點開看:

  為自己活,為自己喜歡的東西活,不顧其他。

  是的,為自己活,何必要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說的話,白槿湖回覆說:

  有時間,我去眷園跟你學崑曲。

  她果真去了眷園,跟著沈慕西學起了崑曲,桃花開的特別艷。他們三次邂逅,似乎上天非要讓他們走在一起不可。他教她崑曲,一句句唱著,她繞著蘭花指,眉眼像極了杜麗娘。

  和她一起出去的時候,沈慕西會帶著相機,偷偷的抓拍她的某個瞬間,然後把每張相片背後都寫上他拍時的心境。

  有時寫著: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喜歡看她肆無忌憚的大笑大鬧。

  有的寫道:她是個貪吃的孩子,吃東西的時候像個小野獅子。

  他們那一段時間,用各種方式彼此問候,簡訊,電話,郵件,MSN,甚至是書信。

  沈慕西帶著她跑到了大戲院,深夜空無一人,白槿湖很驚異自己對他的信任,她總是在看了他的眼神後,堅定著跟著他的腳步。

  她換上戲服,扮上妝,在台上,她是那生生死死隨人願的杜麗娘,他是站在她身旁的柳夢梅,淺吟低唱。

  不唱戲的時候,他背著單眼相機陪她走街串巷,拍斑駁古老的建築,做她小說的插圖,她不在去計較外面人的言論是什麼,總是能收到來自他給予的力量。


  她慢慢了解他得知,他也是一個孤兒,是南京大戲班的班主收留了他,並給他挑選了最好的崑曲師傅,他練習崑曲已經十六年了。

  他的身世,她有了同病相憐的滋味。

  維棉跑到上海找到林流蘇和陸澍租住的房間,她猛力地敲門,林流蘇圍著浴巾開了門,維棉衝上去就扇了林流蘇兩大嘴巴子,陸澍上來拉,維棉甩開手,罵道:你們倆個狗男女,欺負白槿湖到什麼程度了,你們雙宿雙飛也就算了,幹嘛散布謠言傷害她!

  林流蘇,你也配做白槿湖的朋友嘛?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你只會利用人,你只會不擇手段!你要是不給我澄清事實,我就撕了你的嘴!維棉拿起花瓶就向林流蘇。

  陸澍擋了過來,花瓶砸在了陸澍的頭上,血流了出來,維棉說:你還護著她是嗎?你還是個男人嗎?不就是看林家有錢,你媽的沒見過錢是吧!

  林流蘇害怕維棉會再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報了警,維棉在派出所拘留了三天,陸澍放棄追究責任,維棉這才免於重大處分。

  被關了三天,維棉看到報導上已經澄清了白槿湖的身世純屬謠言後,維棉笑了,值得,拘留三天換小槿的清白,值得了。

  還好事先和劉輝打了招呼說陪小槿,不然劉輝定要急的滿世界團團轉了。

  陸澍的頭包紮著,他收拾著行李,準備搬回學校去住,林流蘇坐在一旁直抽泣,說:我錯了,我不是有意要害她的,我只是無心說漏了嘴,我知道錯了,陸澍,你別走。

  無心?你怎麼不無心說說人家的好話,你嘴裡面還有別人的好嗎?我實在是厭惡你,我沒有想到你還真有心機。陸澍怒氣沖沖地說。

  林流蘇擦了擦眼淚,說:我是有錯,可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已經同居了,外面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我們會結婚,我們的父母單位都在一起,你不怕傳出去鬧笑話嗎?我還為你墮了胎,我媽媽為了你爸的工作付出了多少,你忘了嗎?就算當年那個紙飛機是白槿湖寫的,那又怎麼樣,每晚睡在你旁邊的,是我!

  陸澍無力地停了下來,麻木地站著,良久,沉悶的坐在沙發上。

  事已至此,無能為力,他是永遠失去白槿湖了吧。

  NO.12

  白槿湖習慣了沈慕西在身邊的日子,一起拍風景,一起唱戲,一起吃飯,沈慕西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飯,特別的幸福。


  他們不是戀人,卻情已深。

  他會在清晨發短訊告訴她:我昨晚做夢,夢見有個男人追求你,我氣得拿原子彈丟他。

  她微笑,他有時簡單的像個孩子。

  沈慕西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把崑曲帶到美國去,就像是當年李小龍把中國功夫帶到了美國一樣,他要在西雅圖建一個梨園春,在那裡,他把中國的戲曲文化傳承光大。

  白槿湖打趣著說:那我混不下去的時候,就去你的戲班子裡混口飯吃。

  沈慕西動情地說:你來,我讓你唱頭牌,你扮杜麗娘的時候是最美的。

  他們相約去看燈會,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牽著他的衣擺,緊緊地跟隨著他,人群在七點的時候達到了高峰,人流量劇增,人潮攢動。

  沈慕西看著身旁瘦瘦的白槿湖,生怕她被擠到,有些自責自己不該在人這麼多的時候帶她出來。

  十米外一個做糖人的攤子,白槿湖投去了貪婪的目光,她是貪吃的女子,這一點沈慕西倒很喜歡,他喜歡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東西。

  沈慕西說,你扶著這個柱子,別動,我給你買糖人。

  他沒有等她說什麼,就朝做糖人的攤子擠過去,他高大的身子在擁擠的人群里依然遊刃有餘。

  沈慕西一邊等著糖人,一邊回頭看著白槿湖,付錢的時候,人群突然哄了一聲,然後就是悽慘的尖叫,沈慕西幾乎是來不及思考就沖了上去。

  一個精神病人拿著刀擠在人群中,揮著刀在短時間就砍了幾個人,人群一下炸開了桌,都拼命地朝一個方向逃命般,很多人都被絆倒,被踩在地上。

  沈慕西徹底慌了,他沒有逃,他被四處逃竄的人群沖的晃來晃去,他推開一撥撥人,那個精神病很快就被趕來的警察制服,現場也穩定下來。

  沈慕西望著地上躺著的人,腿都在抖,他幾乎是雙腿軟了一般的在找尋著白槿湖,她在哪裡,有沒有被捅傷,有沒有被踩到。


  他覺得胸口悶得出不了氣了,那種心臟即將驟然停止的感覺,他捂住了胸口,沒有心臟病,卻在這個時候害怕的要死,他怕她出事。

  怎麼可以把她一個人放在哪裡,沈慕西一拳打在了樹上。

  哎呀……白槿湖的聲音。

  沈慕西抬頭,白槿湖破涕為笑。

  她爬下樹,抓住他的手。

  沈慕西用力地抱住了她,手摸著她的腦袋,說:你沒事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唏噓不已,說,剛才我看見那個精神病拿刀的時候,我就嚇得趕緊爬到樹上來了,我抱著樹,眼睛都不敢睜,你一拳打在樹上,把我嚇壞了。

  他像是經歷了大難臨頭後再重逢一般激動,抱著她不撒手。

  白槿湖被他抱得要窒息了,卡著嗓子說:我沒被一個神經病捅死,卻被另一個精神病掐死了。

  沈慕西這才恍悟鬆開。

  他牽著她走了幾步路,突然又停下抱住了她,說:是你吧,沒事吧,沒事就好。

  白槿湖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這是怎麼了。

  沈慕西吻住了她的唇,深深而用力地一吻,她的唇,暖暖的,他比任何時候都害怕失去她,沈慕西說:以後,你是我的愛人了,我蓋過章了。

  那個吻,像蝴蝶一樣,輕盈的停駐在唇邊。

  在別人面前,她是堅毅隱忍能擔當的女子,只有在沈慕西的面前,她才能像個孩子一般任性撒嬌貪婪貪吃,這個可以縱容她一切壞毛病的男子。


  她和沈慕西正式開始了戀愛。

  她像戀愛中的每一個女子一樣,飽嘗著愛情的甜蜜,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幸福心情,她內心更加溫暖,寫的文字也積極了起來,用感恩的心去對每一個人。

  愛情的偉大就是在於,在你愛上一個人的同時,你會學會怎樣去愛更多的人。

  她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感恩,對每一個人微笑,她穿著布衣布鞋,安靜地過著甜美的生活,長發也飄揚了起來。

  沈慕西辭去了戲院的頭牌身份,開始想自己拍一部《牡丹亭》,基於對攝影和崑曲的喜歡,更是因為,他希望,和他同台飾演杜麗娘的人該是白槿湖。

  她喜歡看他的眼睛,有著和梁朝偉一樣動情的眸子。是不是學戲的人眼神都是這麼的傳神,很多時候,他們不需要說一個字,只要一個眼神就讓彼此明了。

  沈慕西拍了很多她的照片,很多都是她隨意的樣子。即使她是粗服亂頭,在他那裡,依舊是她的國色,她的天香。

  她穿著大而磨舊的襯衫,極短的帆布短褲,復古的大頭皮鞋,披著自然散開的長髮,因為愛情,她變得滋潤而美好。

  愛情讓她的時間變得滿滿當當起來,白槿湖忽略了喬喬,她其實如果仔細點,應該可以發現喬喬的不對勁的。

  喬喬和梵谷分手了,原因是梵谷嫌喬喬的胸太小,沒有手感。

  愛情,和罩杯竟然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男人那麼在乎女人的罩杯時,是否女人也該開始在意男人的尺寸呢?

  維棉知道白槿湖有了男友的時候,嚷著要來看看自己的未來妹夫,興沖沖的來了。

  白槿湖和沈慕西一起接維棉的,她看了維棉的第一眼,隱隱有了一些不悅,維棉穿著深V領口的衣裙,漁網襪,本來早就改行從良的維棉怎麼又把這種裝扮拾了起來。

  沈慕西注視著維棉,想些什麼。

  白槿湖撞了一下沈慕西,說:看什麼呢,沒見過美女是吧,瞧你的眼珠子要掉下來了。


  他回過神,白槿湖覺察到有些不對頭。

  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維棉和沈慕西一直在聊,維棉說著白槿湖小時候的糗事,一邊說就拍著桌子笑,胸部顫晃晃的讓白槿湖覺得煩人。

  白槿湖沉不住氣了,有些力度地說:你們倆有完沒完,怎麼沒見你們平時這麼多話!

  場面一下就尷尬了起來,維棉打著圓場,說:你們倆都不能喝酒,我就和你們說說笑,算是我話多,我罰酒,自罰一杯。

  夠了!你再醉下去就要本性難移了!這句話,她說出來,有些重。

  維棉愣了一下,不說話了,夾菜吃吧。

  沈慕西拉了一下她,說:小槿,怎麼了你。

  我怎麼了,我還問你怎麼了,一個穿的像暴露狂,一個眼睛冒光,我還問你們有什麼事!白槿湖說完就走了。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哪來的這麼大火氣。

  沈慕西一直都在後面跟著,維棉在旅館住了一晚上,三個人都不歡而散。

  維棉對她解釋說:我只是故意穿成這樣想考驗他一下,給你把把關。

  沈慕西說:我覺得和維棉很面熟,僅此而已。

  她揪著沈慕西的耳朵說:你覺得和維棉很面熟,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麼的媽?難道你照顧過她生意?

  維棉沒有想到,考驗的不是白槿湖和沈慕西的愛情,而是她們間的友情。

  白槿湖輕描淡寫地說著維棉過去的經歷,很早就和社會青年發生關係,私奔,墮胎,做台。

  只為了讓沈慕西心中的維棉變得地位很低,她覺得自己是有些可恥。

  原來她是這麼的害怕失去沈慕西,有些神經質的緊張著,患得患失,她是真的對沈慕西動了情,否則,怎麼會為了沈慕西,不惜降低和維棉的感情。

  二00五年春天的時候,維棉發來短訊,說:早春,木棉花要開了,要不了幾天,我就要結婚,到時候回來給我作伴娘,然後我就去海南度蜜月。那兒的木棉最艷,最高的樹的二十米呢,以後我們一起去爬那棵樹。

  白槿湖回:棉,只願你幸福。

  三月十五日,維棉說家裡的木棉花開了,她要結婚了。白槿湖像自己要結婚一般歡喜,拉著喬喬一條街一條街的找她當伴娘時穿的衣服。

  喬喬老是心不在焉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維棉以為是和樊高鬧矛盾了,沒追問什麼。喬喬也去參加維棉的婚禮,樊高也跟著去了。

  婚禮的前一天,維棉要先穿婚紗給槿湖看,說:第一次穿這麼聖潔的衣服,真緊張。維棉是個風情美麗的女子,穿著婚紗,沒有化裝,也美的驚人。

  白槿湖說:我這個伴娘快嫉妒死了。

  維棉說:如果我找到了我的妹妹多好,不知道她有沒有結婚,過得怎麼樣,她應該和你一樣大了吧。

  說著手機響了,維棉看了手機後就脫了婚紗,神色慌亂,白槿湖問怎麼了,維棉說沒什麼,一會就回來,就匆匆走了。

  白槿湖心想,可能是以前的舊相識知道維棉結婚,來找她鬧婚了,她肯定能處理好的。

  想著兒時的好友就要結婚了,時間過得真快,認識維棉已經有十五年了,這十五年裡,兩個人情同姐妹,一顆糖都分著兩個人一起吃,她深信她們得友誼是會持續一輩子的。

  一輩子,究竟有多久。《霸王別姬》里程蝶衣說:說好了一輩子的,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天,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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