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不悔006

2024-09-13 17:13:37 作者: 白槿湖
  就像那段經典的台詞——

  瑪婷達:我想我我愛上你了,里昂。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

  里昂:你從沒戀愛過怎麼知道這是愛?

  瑪婷達:我感覺到了。

  里昂:哪?

  瑪婷達:我的胃,它現在很暖和,以前這兒有個結,現在沒了。

  里昂:瑪婷達,很高興你的胃痛好了,可那並不代表著什麼。

  或許,里昂是懂得的,只是不能接受。很愛一個人,胃是感覺到的。就像你和自己厭惡的人在一起會難以下咽,反之,遇到心喜的人,胃絞痛也會好了。

  槿湖樂呵呵的吃著慕西做的菜,卻不是很有胃口,胃裡反而難受。剛才還想著愛一個人和胃的關係,怎麼現在吃愛人做的飯反而覺得想吐,槿湖覺得很是矛盾。

  慕西問槿湖:我們結婚好嗎?然後我們去看北極光。

  槿湖看著慕西的眼睛,那裡面有世界上最溫暖的湖水,槿湖想,是該結婚了,她拉著慕西的手掌,在他的掌心裡劃著名: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慕西看著這個曾經因為滿身傷疤而從來不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她現在是這麼的安寧,那麼,就該一生都讓她過這樣的生活,內心平靜,安詳的幸福。

  槿湖靠在他胸膛,低聲喃喃:我現在總覺得一輩子,是那麼的不夠。

  慕西抱緊著她說:我這輩子,都會做你的夸父,為你追趕太陽,給你最明耀的溫暖。如果有來生,你做我的孩子,我補給你這輩子你缺失的所有父愛。

  槿湖仰起頭問:你們男人都喜歡自己愛過的女人投胎做自己的女兒嗎?

  慕西用下巴摩挲著槿湖的額頭說:大多男人最愛的女人不是母親和妻子,而是女兒。

  那為什麼自己的父親不愛自己呢?槿湖想。

  有的時候,真的會想,我們口口聲聲說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究竟是多久,我們又從何而知呢?也許一段感情列車剛出發的時候,那時就以為這就是一輩子,這也會是一輩子,可是列車開著開著就偏離了軌道,也就是出軌了,一輩子就這樣在生命沒結束但感情結束中斷開了。

  但也許我們真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指天發誓:上邪!吾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情意最濃最濃的,卻命薄如絲,突然的就中止了生命,那就是列車提前拉閘停靠了,一輩子就這樣在感情沒結束但生命結束中斷開了。

  想到《上邪》,不得不想到另一首敦煌曲子詞——《菩薩蠻》:枕前發盡千番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海面秤錘浮,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所以,一輩子很難是不是?

  不由得想到兩個關於一輩子的短小故事。

  第一個是一個女人眼裡的一輩子:

  女人和男人從熱戀到結婚,一直都是個專一,賢惠的好女人,每天相夫教子,給男人疊好衣服,做好飯,夫妻很恩愛,可女人從來不對男人說一輩子只愛你這樣的話。男人主動對她說,希望得到她的回應,但她總是巧妙的躲避開來。直到他們鶴髮雞皮,垂垂老矣,女人要先走一步,彌留之際,她對男人說:我這輩子都只愛你。是的,只有在死的那一個,我才敢說這一輩子只愛過你,沒有人可以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不要輕言一輩子。

  另一個故事,則是一個男人手中的一輩子。這是一個矮個子男人和高個子女人的故事。他們結婚是不被人看好的,男人只有一米六,女人卻有一米七四,他們不顧一切,偏偏就是要在一起。他們一起出去的時候,碰到下雨的天氣,開始是女人來撐傘。但接著男人不答應了,他主動要求擔任撐傘的任務,是的,雖然是矮小的男人,但他認為這輩子都要為她擋風避雨,成為她的依靠。所以,後來的雨天,人們總能看到,矮男人把傘舉得高高的,哪怕辛苦,哪怕有人異樣的眼光,他仍是挺直要,手高高的舉著傘。幾年後,高個子女人死了。後來的每個雨天,人們看到矮個子男人獨自撐著傘,但還是把傘舉得高高的,手高過了頭頂,雨水甚至都打在了他的臉上,但他的手一直都是舉得很高,就像高個子女人依舊在傘下。他呵護她,儘自己全力的呵護,她不在世了,那個為她高舉的傘一輩子的高舉在雨中。

  多麼的溫情的故事,槿湖想。恍惚中,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看來自己是不能離開慕西了,才半個月,自己的胃就不適應慕西的手藝了。

  沈慕西看著她不舒服說:你是離不了我了,分開這幾天,你的胃又像以前那樣開始犯病了。我不在,你肯定寫作寫投入了,一天都不吃東西。

  接著慕西就列舉了某天槿湖寫書寫的忘記了,竟然一天沒有喝一口水,直到慕西發現她桌前的那杯水沒有動過,把杯子端到她的手上,她突然大聲疾呼:難怪我這麼的不舒服,覺得像乾涸了一樣,原來我缺水啊,渴死我了。說完一咕隆咚喝了幾大杯水,喝完還抹抹嘴說: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慕西作天真樣說:你看,我是這麼的重要,你的神經中樞系統已經離不開我,你的心肝脾腎肺也擺脫不了我,你說,我們馬上完婚好不好?這樣可以洞房了。


  這個壞蛋,不是早就洞房了。

  槿湖說:那我們婚禮定在五月份吧。四月一日,我要去海南,我在維棉的墓前答應過她,每年她的忌日,我都會去看她和那棵樹,因為她對我說,她一直以為那棵樹下站的應該是兩個人。等我回來我們就籌備婚禮,你要做好當新郎的準備。

  慕西說:我陪你去好嗎?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槿湖在他的頭上輕輕彈了一下說:傻小子,我會好好的回來的,最多在海南待一個星期吧,我只是去看看維棉,對那棵樹說說話,順便在海南一些地方走走,維棉肯定都走過。我想把她在海南走過的路都走一遍。說到這裡,槿湖不由得悲痛起來。

  維棉已經走了一年了,她的笑就好像就在昨天。

  慕西說:那你一定要告訴維棉,我們要結婚了。

  在慕西的心裡,雖然維棉在世的時候,他也只見過維棉一次,還產生了一些不愉快。第二次見面是在維棉的葬禮上,看著維棉的遺像,竟然也有終強烈的熟悉感。

  他沒告訴槿湖,怕她又說他見那個女孩子都面熟。他當時想,槿湖看得如此重的的朋友,自己耳濡所以目染就覺得熟悉了吧。

  他們商量好五月去漠河度蜜月看北極光,那個月份,也是看北極光最佳的時候。

  曾經高中的時候,班上有一對男女兩情相悅,竟然私奔了,他們這一跑就遠了,竟然跑到漠河去了。待了不到一個月,兩個人灰塵土臉的,滿目瘡痍的回來了,槿湖依然記得那個女生回來後一邊說:漠河那是一個冷字了得!一邊打著寒戰。

  現在慕西要帶她去漠河蜜月,確實是一個很有挑戰色彩且於眾不同的蜜月。

  他給槿湖訂了四月一日飛往海南和四月七日返回南京的機票。開始掐指算起他們的婚禮日子來,他熱切的盼望著一切快點結束,時間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五月。

  四月一日的清晨,槿湖登上了去海南的飛機,看著慕西在登機口使勁的揮動著手,槿湖想,親愛的,等我回來,我們結婚。

  飛機上的乘客不是很多,槿湖吃了點東西,胃又開始不適應了,直犯噁心,熱心美麗的空姐忙以為她暈機,忙拿來藥給槿湖。

  她看著槿湖把藥服下,說:您是作家白槿湖小姐嗎?


  槿湖把藥遞給她,微笑點頭。

  空姐激動的說:我太愛看你的書了,拍成電視劇也很好看,真沒想到可以遇見你。我想問你,《因為是女子》裡面的兩個女人的友情寫得太悲壯太深刻了,你怎麼寫得這麼真的。

  槿湖透過飛機的窗戶,看著雲層,想:曾有一個女子,像書裡面那般待我。

  外面的天很澄澈,原來在飛機上看天,天是這麼的藍,這麼的沒有悲傷。老天是沒有悲歡離合的,所以它肆無忌憚的讓人間歷經分分和和,一副無關痛癢的高姿態,老天,下輩子,我做天,你做人,好不好?

  槿湖下了飛機,那位空姐得到了她的簽名,開心的向槿湖道別。

  踏上海南,就覺得這是一個溫暖的城市,但是,卻帶走了維棉。槿湖直接去了那棵木棉樹。它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繁花盡開滿眼紅的景象,它開得那麼的幸福那麼的不懂人生疾苦。

  槿湖抱著那棵樹,淚沾濡在樹皮上,維棉,你說你一直以為這棵樹下是兩個人,為什麼,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好好的活著,我擁有一切的時候,卻沒有你。

  十年前,維棉拉著槿湖說:我要去做小姐了,我會掙很多的錢,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我有的,就不會少你的,哪怕是養小白臉,我也養兩個,你一個,我一個。

  如今,當時信誓旦旦的說著這話的維棉沒了。

  槿湖坐在地上,靠在那棵樹旁,拿出一根煙,點燃,槿湖把煙放在一根樹枝上架著,說:棉,沒給你點過煙,今天我給你點菸,你要把她抽完。

  那根煙,還是茶花。

  棉,我今年才得知王煙的事,她已經死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你什麼悲苦都一個人挺著,你不告訴我,是怕我為難吧。

  棉,我要結婚了,好像就在昨天你穿著婚紗在我面前轉圈拉我做你的伴娘,現在,換成我要結婚了,你高興嗎?

  槿湖抬頭,看見樹枝上的那根煙,只燃燒了一點點,滅了。

  她難過的取下那支煙,重新點燃,又滅了。她再也克制不住,失聲大哭:棉,你不原諒我是不是,是不是,為什麼不抽我點的煙,為什麼不給我一點點感覺到你就在我身邊,


  槿湖抽泣著把煙點著,對著菸頭吹,看著煙在一點點燃燒,就像維棉在另一頭抽著一樣,她因過於悲痛的全身都在抖,吹著眼淚就止不住了。

  棉,你來,來見我一面啊,來把煙抽了啊。一陣風揚起,木棉花瓣落了一地,風吹著煙迅速燃起來,槿湖躺在地上,看著空中漫天飛舞的木棉花,手中的煙漸漸燒沒了,只剩菸蒂的時候,風也就停了。

  木棉花絢爛了一地,槿湖想,那場風是維棉送來的吧,她相信,維棉在天有知,她相信,維棉的靈魂已經住進了這棵木棉樹。

  槿湖就這樣的躺在樹底,看著樹幹深入雲霄,仿佛與天接在了一起。已是黃昏,遠處傳來一支歌: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這是維棉生前最愛哼的一首歌《橄欖樹》,從遠方飄來的歌聲,讓槿湖產生幻覺,這是維棉在哼唱她們童年最愛的歌嗎?

  槿湖想,或者維棉沒有死,她是去一個很遠很幸福的地方流浪了,就像三毛一樣,去撒哈拉流浪,忘記了回來。維棉只是離開了一段時間,她們終究會相逢。


  只是時間的問題,寧願相信還存在另一個世界。我們在這個世界死亡了,就會在另一個世界重生,兩個世界交替輪迴著。等我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見到你了,棉?

  槿湖就那樣躺在樹底,模糊中,眼前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維棉嗎?槿湖起身抱住她說:維棉是你嗎?然後大哭。

  小槿,我是喬喬。

  槿湖清醒過來,說:喬喬,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槿湖震驚過後,在喬喬的肩上輕輕的拍了一下,說:喬喬,你跑到哪去了,這一年?

  喬喬穿著一身素衣,黑色布鞋,剪了短髮。她看著木棉樹說:我對不起你和維棉,所以躲起來了。我這次是來看看維棉的。得知維棉的死亡消息,是看有媒體說你最好的朋友自殺的消息,我想,一定是維棉出事了。後來,我就查到了這裡,就來看看,請她原諒。

  槿湖摟住喬喬說:棉的事,其實都是我造成的,現在她已經不在了。而我獨活著,我想過和她一起死,可是我沒有勇氣,我真的看不起自己,我放不下沈慕西。

  喬喬和槿湖坐在樹底下說著,兩個女人最後抱在一起哭了很久。維棉若在天有知,看到這一幕也會動容的吧。

  棉,我帶來了你最喜歡的歌,你要聽好。

  重複一遍一遍放著維棉生前最愛的歌,張國榮的《明星》

  「當你見到天上星星,可會想起我。

  可會記得當年我的臉,因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當你記起當年往事,你又會會如何。

  可會輕輕悽然嘆喟,

  懷念我在你心中,照耀過


  我想那銀河星星,讓你默默愛過

  更讓那柔柔的光輝,為你解痛楚

  當你見到光明星星

  請你想,想起我

  當你見到星光燦爛

  求你在心中記住我」

  ...... ……

  那棵樹,那一晚,忽然落了很多花,仿佛,樹也蒼老了很多。

  槿湖說:我腦子裡總會出現這一幕,幾十年以後,我白髮蒼蒼的拿出維棉的照片,她還是那樣的年輕風情,在照片裡她朝著我笑,笑我的老態,笑我獨活。

  光陰是那麼的充滿了涼意。

  光陰怕涼了,怕燙了,怕淡了,怕深了。

  到最後呢。

  到底是涼了,

  到底是淡了。

  你走了,我活了下來。


  坐了很久,終於累了,終於要走了。槿湖抱住那棵樹,說:棉,明年我還會來,每年都會來,都會來看你。

  兩個人走的時候,槿湖看著天上的星星,對喬喬說:你說,維棉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明星嗎?會一直照耀著我嗎?

  喬喬說:會的,維棉一直在,她一直都會在。

  槿湖說:我很想她,我真的好想見她,我求了很多次,求她來夢裡和我說說話,可她只是對我笑,連一個字都不肯給我。我以為,以為過去了一年,我的悲傷會少一些,可是我的悲痛絲毫不減,我越過得好,我越是痛。

  喬喬呢喃:最錯的人是我,是我。

  槿湖說:因為愛一個男人,傷及無辜,又怎麼能怨你,是命吧。

  槿湖想起還沒有想好住哪兒,喬喬也是下飛機就直接過來的,槿湖突然想起維棉曾開玩笑說,她要是去海南,就住豪華的麗絲卡爾頓酒店,住在麗天閣,看美麗的亞龍灣天景。當時槿湖還和她說:那我就住麗海閣,看海景。

  為什麼上次在海南沒有想起呢?也許那時滿腦子都是維棉死訊帶來的沉痛,沒細想。

  她拉起喬喬去了麗絲卡爾頓酒店,這是一家全球連鎖的大酒店,在國內,也僅有幾家大城市有它有典雅東方韻味的中餐廳的潤園,有雪茄吧雪閣,也有環繞於南中國海和沙灘美景的景台。

  槿湖問酒店的前台: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去年三月底麗天閣住過的客人,叫維棉。

  前台的小姐一眼就認出了槿湖說:您…您就是作家白槿湖吧?來三亞找寫作靈感嗎?您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說完就立即打電話就來了經理。

  很快,一個高高穿著黑色西裝的酒店經理匆匆過來,滿臉笑容,伸出手和槿湖握手。槿湖客套了幾句後,就問: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叫維棉,去年是否在三月底是否在這裡住過?

  酒店經理忙說可以查一下,不一會兒,就查到了,欣喜的說:是的,那位客人在我們店裡麗天閣住了三日,三月三十一日下午退的房。她好像在房間抽菸時,不小心在的地毯上燙了洞,她告訴服務人員,還硬是賠了一千塊錢。

  喬喬說:維棉真的來過這裡。

  槿湖忙問:那這個房間有人住嗎?如果沒有,我今晚就要!


  終於,槿湖住進了這間維棉生前待過的房間,在第七層,儘管是每晚四千五的的價格。槿湖進了房間,放下包,就趴在地上找起那個菸頭燙的洞。

  找了很久,終於在沙發邊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煙洞,一個小圓圈,槿湖撫摸著那個洞,淚落了下來,每次,都是睹物思人。

  維棉一定是散著長發,赤著腳,一直腿伸直,一隻腿曲著,靠在沙發邊,陰鬱的一口一口的吸著煙。

  槿湖拿出一支茶花煙,點上,緩緩地吸著,一口接一口,知道把菸嘴都吸了一半。槿湖將剩下的一半菸嘴,按在了那個煙洞的旁邊,這樣,就有了兩個煙洞,緊緊靠在一起的兩個煙洞。

  左邊是維棉燙的,右邊是我燙的。槿湖看著那兩個煙洞,看了很久。

  懷念一個人,在她不小心留下的煙洞旁邊再燙一個洞,那兩個洞,此後,便可相依為命。是的,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這四個字,是那麼的古老而美好。

  喬喬和槿湖都沒有去睡,槿湖在衛生間裡,看著維棉曾經可能觸碰過的種種,儘管早已沒有沒有她得痕跡,但,還是仿佛看到她就立在那兒,指尖冷冽的觸碰著。

  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毛巾和拖鞋都是淡淡的黃色,槿湖就像看著維棉唱著對她說:

  喜歡灰,但亦熱戀黃。

  《重慶森林》里梁朝偉的女友走了,他說,自從她走了,一切變化了好多。他對這一條濕乎乎的毛巾說:我叫你不要哭嘛,哭到什麼時候呢?做人要堅強點嘛!你看你,像棵菜一樣躺下來,像什麼?

  重慶森林也是王家衛曾住過的一家酒店。那時還不懂王家衛為何取一個這樣的片名,以一個酒店名來拍電影。

  此刻,麗絲卡爾頓,槿湖衝動的想也來寫一個這樣的故事,兩個煙洞的故事。

  喬喬執意要在第二天就走,她說:我要去四川南部的一個小鎮當語文老師,以後,會定在那裡。

  槿湖沒有問為什麼,既然她選擇了,就不用問原因了。


  喬喬說起離開南京這近兩年來的經歷,她說她自覺無顏面對槿湖,也為了淡忘樊高,她去了甘肅一個窮苦的山村支教,在那裡,和一群窮苦的孩子待在一起,真正懂得人生的意義。

  現在那裡的學校已經有了比她更好的老師,她覺得很安慰,現在要去四川南部的小鎮,決定一生就定居在那裡,一個人也好,嫁人也好,隨天而定。

  槿湖告訴她,自己要結婚了。

  喬喬說: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祝你幸福。

  說完喬喬從包里拿出一張碟,給槿湖。《維羅尼卡的雙重生活》,又叫兩生花。喬喬說,這張碟,我一直都隨身帶著,我曾真的以為,我們倆就是片裡面的那兩個叫維羅尼卡的女孩,除了長相不一樣,我們就是兩生花,可是我做了那些對不起你的事。。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我祝福你,你會是那位法國的維羅妮卡。

  槿湖收下那張碟,抱住了喬喬說:在陌生的小鎮,你一人獨自在那裡,要保重。

  她們兩人人相擁抱了一夜,槿湖是很晚迷糊中睡去的,她夢見大學時,一個宿舍的人在一個屋子裡,喬喬在看著電影,王煙捧著書,胡柳兒對著鏡子畫著妝,可是槿湖走上去同她們每一個人講話,她們都似乎聽不到,接著又夢見維棉,夢見維棉穿著婚紗對她笑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喬喬已經走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甚至,都沒有留下她得手機號碼。槿湖只知道她去了一個徽南的小鎮,再也不會回來了。

  槿湖本是打算在三亞各個街道走一遍的,但是,她發現自己找到了這家維棉曾住過的酒店後,就哪兒也不想去了,她把自己關在麗天閣,一待就是幾天。

  她拍下了那兩個煙洞的照片,然後叫來經理,指著那個煙洞說:這是我燙的煙洞,我也給你一千塊錢做賠償。

  經理不解的看著槿湖,許久沒有理解過來。

  槿湖說:這樣,兩個煙洞,就相依為命了,不會再是獨活了,是不是?

  經理收下了錢,走的時候,自言自語說:一樣怪異的女子。

  誰又會體會到兩個煙洞背後的深情?槿湖拉上窗簾,在黑暗中點燃煙,含一顆薄荷糖在嘴裡,煙,讓我們繚繞,薄荷,讓我們清醒。

  在虛幻與現實邊緣行走,如同是孤獨的行走中的影子。


  NO.21

  慕西打來電話,言語裡有些不對,槿湖覺得就是不對,但不知道究竟不對在哪裡。慕西問槿湖什麼時候回來,如果想多待幾天,也沒有關係。

  槿湖看他這樣說,便覺得他是不想她的,便故意說:好,那我就在雲南多待三天,反正我還沒有跑遍呢。

  槿湖想,不對是出在這裡了,他怎麼會突然讓自己多待幾天?但又一想,定是自己想多了,慕西一定是想來緩兵之計,他想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婚禮,想到這裡,槿湖心裡笑了。

  四月七日,槿湖坐上了返回南京的航班,槿湖看著飛機漸漸離開地面,在心裡說:棉,明年見。

  慕西見到自己一定會很驚喜吧,他還以為自己要在海南繼續待幾天呢。

  槿湖回到了小樓,此時的桃花妖嬈的漫開著,桃枝夭夭,灼灼其華。

  門沒有鎖,看來慕西是在家的,她推開門,赫然看見一堆女人的衣物,很顯然,那不是自己的東西。她楞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才出去幾天,慕西這麼快就有了外遇。

  她就呆立在那裡,看著客廳里那一堆女性用品,她甚至希望是自己走錯了房子,可是那些桃花告訴自己,這是她得家,別的地方還會有沈慕西種的桃花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寫了太多男人出軌後女人的反應,而此刻,自己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是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落差,剛在飛機上還滿心歡喜的,突然面對這樣的景象,心裡無法承受。

  槿湖放下包,坐在沙發上,看著樓上的房間,她不敢進去,真的不敢進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下樓,她看著槿湖,著實吃驚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她穿著孕婦裝,散開著頭髮,腳上拖著的是槿湖的粉色絨毛拖鞋,站在樓梯上,一副女主人的樣子說:你是沈慕西的女朋友嗎?我剛搬過來的,我肚子裡,有我和慕西的孩子,你該明白了吧。

  槿湖看著她,眼前所謂的小三,是那麼的像維棉,那麼的像,她得眉眼,她上揚的嘴角,甚至說話的樣子,槿湖眼淚掉了下來,望著她說:你是維棉嗎?維棉,是你嗎?

  我是楊菡,沈慕西的前女朋友,你說的維棉,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她跟我媽姓,我和我爸姓。難道你認識她不成?她下了樓梯,坐在了槿湖對面的沙發上。

  槿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維棉生前苦苦尋覓的妹妹竟然生生的跳進自己的生活,並且,還是沈慕西的前女友,就是他曾經口中的小菡。


  槿湖走近小菡,端詳著她,這張和維棉一樣美麗的面龐,說:為什麼不找你姐姐,知道她找你找的多麼辛苦嗎?

  小菡滿不在乎的說:她當年把我一個人丟在黑暗暴力的家庭里,現在找我,我也不會認她的,我曾經看著很多報紙登她尋找我的啟示,我都覺得好笑。

  槿湖扭過頭,想了會兒,說:她不會再來找你了,她已經死了。

  小菡極度震撼地站起來,說:什麼,她死了,她怎麼會死!她好端端的怎麼會死!

  槿湖把一切都告訴了小菡,包括維棉為了她所做的一切,最後,槿湖說:你姐姐的死,主要都是因為我,我欠你姐姐的太多了,怎麼還都還不清了。

  小菡聽完了之後,情緒似乎悲痛的控制不住,她的手竭力的抓著沙發靠背,青筋都冒出來了,也許,聽到多年未見的姐姐的死訊,打擊是很大。

  楊菡說:你確實是個罪人!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放過你的!然後冷冷的轉身上樓,白槿湖聽到了樓上傳來的隱隱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槿湖聽見慕西的腳步聲,慕西見她的眼裡掛著淚,明白了一切,他說:你走了之後,我也買了去海南的機票,準備坐下一趟航班找你的,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但是我遇到了小菡,那個台商在南京的生意結束了,和她得感情也就結束了。她懷了台商的孩子,那找我,要我幫她。

  槿湖說:她要你幫她什麼,幫他肚子裡的孩子,做那個孩子的爸爸是嗎?行啊!

  沈慕西不可思議的看著她說:她要我娶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難道你同意嗎?你難道不反對嗎?

  槿湖的擺擺手說:我同意,我一點兒也不反對。我也知道,那個孩子,就是你的吧。

  沈慕西抱住她,說:胡說,怎麼會呢,我和她分手後就沒有再聯繫,你相信我。

  她推開,然後走開,站在一邊,雙手抱在懷裡,冷笑了一下,說:你當我是傻子嗎?這個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能把她帶回家嗎?你真把我當他娘的笨蛋是吧!

  他看著她決絕的樣子,說:你不相信我嗎?難道你沒有一點點在乎我嗎?


  槿湖覺得哭笑不得,是你沈慕西把前女友帶回家,而且這還是個孕婦還是維棉的親妹妹,難道要我把維棉的親妹妹趕出去嗎?你讓我怎麼選擇,你現在還質問我有沒有一點點在乎你。為什麼要把我置於最難選擇的境地,這是老天開得最可怕的玩笑。

  槿湖說:我想,我們好好地談談了,我覺得,這個孩子,也許就是你的。我沒有料想到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你懂嗎?

  是的,這種結果是槿湖和慕西誰都沒有料想到的,他們差一點點就可以結婚,就可以白頭到老了,只差那一步,現在老天開了這種玩笑。在懷著對維棉深深的自責面前,她怎麼可以自私,怎麼可以去緊抓自己的幸福。

  當初,維棉不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犧牲了自己的婚姻嗎?

  想到這一點,槿湖更有勇氣了,維棉對自己如同親妹妹,現在她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妹妹出現了,自己到底也該做點什麼了。

  放手,槿湖對自己說,放手。

  槿湖收拾東西,要逃離,這棟小樓她也不要了,留給他們做新婚賀吧。

  小涵站在閣樓上,冷冷的看著槿湖,說: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你害死了我姐姐,那畢竟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恨你,這一切是你應得的。

  一句「一切是你應得的」,讓槿湖全身打了個顫。

  沈慕西拉住她,說:我剛剛才知道小菡是維棉的妹妹,難怪第一次見維棉我覺得那麼眼熟。

  是啊,所以,請你好好珍惜她。白槿湖說著,手顫抖著收拾行李,只是一個箱子。

  你到底要幹嘛,我有說要娶她嗎?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你有沒有給我時間讓我去處理,去想辦法,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我該怎麼辦?

  給你時間處理,你怎麼處理?讓她把孩子打掉嗎?那不是你的骨肉嗎!我走!是呀,和誰生孩子不都是生!我不在乎,沈慕西,你可以和別的女人生孩子,我也和別的男人生!白槿湖一怒之下,說著自己都不懂的氣話。

  槿湖看著他的眼睛,那裡曾有她覺得世界上最溫暖的陽光,是的,這個說做她的夸父,為她追趕太陽的男人,始終是博愛的,否則,怎麼會把前女友帶回家來。

  他看見自己曾經的戀人,挺著肚子來哀求他,一定是於心不忍的吧?卻有沒有想過這樣對我是何等的殘忍。我難道要和一個孕婦搶老公嗎?


  所以,放手,統統放手。

  槿湖說:慕西,我不是離了你就活不了,我覺得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你的,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你怎麼會把她帶回家來。我沒有你,我會更好的投入寫作。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表面波瀾不驚。

  慕西無力的鬆手說:好,你去做你的大作家。但是,你不要走,我們搬走。

  槿湖聽到他說「我們」,那個「我們」指的是他和楊菡吧,不是說好,只有你和我加在一起才是我們的嗎?

  房子留給他們吧,這樣如果想念沈慕西,還可以偷偷回來看一眼,至少她可以確定他在那兒,他在那兒,哪怕和另一個女人生活在那兒。

  頂多從最初的一無所有,再回到一無所有,亦如從前。

  這個世界上一個人來註定要一個人走。

  槿湖說:我沒有求過你,只這一次,我求你,你留下來,讓我走。

  慕西許久都沒有說話,然後抱住槿湖,說:別走太遠好嗎,在我可以找到的地方,別動,好嗎?我處理好這些,我就去找你,我帶你回來。

  她想,還能回得來嗎?這大約是他們最後的一次擁抱了吧。

  沈慕西執意要開車陪槿湖找房子,這時,閣樓上傳來尖銳的叫聲,慕西看了一眼槿湖,來不及多想,衝上了樓上,接著就抱著楊菡下樓,焦急的對槿湖說:快,開車去醫院。

  楊菡在站在板凳上清理槿湖的書稿時,不慎跌倒了,她倒是太心急了,急著要把槿湖的東西撤出這個小樓。

  槿湖開著車,還是那輛慕西為她買的保時捷911Targa,她從後視鏡里看見慕西抱著楊菡,滿臉的汗,那種焦慮,像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他懷裡的楊菡,在痛苦的呻吟著,那一刻,槿湖很羨慕她。

  恍惚間,她忽略了前面的車,差點撞上,她猛的一個急剎車,慕西大聲呵斥道:你不知道她正痛著嗎?你急剎她會多痛!


  他不停的安撫著懷裡的楊菡,溫柔的說:小菡,你最堅強了,挺住,一會就到醫院了。

  楊菡滿頭的汗,臉色蒼白的說:慕西,孩子保不住怎麼辦?

  沈慕西低頭,撫了一下她的頭髮說:不會的,再說,沒了,我們再生一個,擁有我們自己的孩子,好不好?你忍忍。

  槿湖感覺自己像被五馬分屍了一樣,大卸八塊了一下,被掏空了胸腔。

  耳邊來回的重複著那句話他對楊菡說「沒了,我們再生一個,擁有我們自己的孩子」

  慕西看著疼痛的楊菡說:你開快點行不行,她痛,她在痛,你知道嗎?

  是的,她在痛,誰有知道我在痛。

  不是說好了白頭到老,不是說好了至死也不渝,為什麼還沒有白頭,還沒有至死,我們就不得不生離。

  車到了醫院,慕西抱住楊菡,生怕她會痛,衝進了急診室。槿湖跟在後面,她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委屈,但楊菡是維棉的親妹妹啊,能爭什麼呢?

  我又能夠怪她什麼?

  慕西又是掛號,又是找醫生,那個看起來滿臉嚴肅的女醫生掃了一眼慕西說:你是病人的丈夫吧?我說你是怎麼照顧你老婆的,她都懷孕了五個月了還讓她滑到!

  是的,連醫生都說他們是夫妻,槿湖的疼一圈一圈散開來。她蹲下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也許是過於悲傷,肚子疼了起來。

  慕西焦急的問:醫生,沒什麼事吧?

  門外傳來護士的聲音:醫生,有人暈倒了!

  醫生匆匆起身掃了他一眼說:算你的福大,送來的很及時,母子都沒有大礙,住院觀察幾天就沒有事了。說完了走了。


  慕西鬆了口氣,想到醫生說送來的及時,這才想起槿湖,他四處找,卻沒有找到。他悵然的想,她一定是走了吧,他後悔剛才對她的態度,一定傷著她了。

  他掏出手機,想打給她,猶豫了會兒,沒有撥出,彼此冷靜一下吧。然後就回到楊菡的病房,她需要他的照看,她在這個城市已經舉目無親了。

  慕西絕沒有想到,在他擔心地向醫生詢問楊菡的狀況的時候,槿湖已經昏厥在門外了,被護士發現,迅速送到了急診室。

  槿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次日的清晨,看著自己躺在病床上,而且也是婦產科病房,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怎麼暈了。

  她看見一個扎著馬尾的年輕護士,便問:你好,請問我是怎麼到了這裡來了

  那個護士看她醒了,就撲哧的笑了說:你不知道自己暈倒了嗎?幸好我們的護士長看見了,對了,恭喜你哦,你懷孕了。

  槿湖覺得天旋地轉,她難以置信的問:什麼,懷孕?

  護士說:是的,懷了三個月了,不過待會兒你還要檢查一下的,胎兒的健康都要做個檢查。

  槿湖覺得這好是老天開的最大的玩笑,這個孩子,怎麼會這個時候來?註定了是沒有結果的。

  她下床,準備開門的時候,看見慕西拎著保溫盒,她趕忙躲到門後,聽著他的腳步聲,走向了隔壁的病房。

  原來,他們就在隔壁,隔著一扇薄薄得牆壁,卻隔山隔海般距離。如果沒有楊菡,自己這個時候會正做著當媽媽的準備吧,自己病床邊,會是有慕西一直的守護吧。

  誓言就這樣,煙消雲散,不費吹灰之力。

  她靠在病床上,看著寬大的病號服包裹著自己,卻包不出漫散開來的悲涼。她雙手掩面,遏制不住的哭泣起來。這幾天,她流了太多的淚,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眼淚會不會枯竭。

  她腦子就不停的想著,我們的愛,死了,死於一場劫難,萬劫不復。

  她似乎可以聽得到隔壁病房傳來的溫情,他一定是一勺一勺的在餵那個女人吃吧,他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爸爸,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


  孩子,媽媽保護不了你了。

  槿湖做了B超,醫生把孩子的B超圖片那給她看,說;

  一個很健康的孩子,你看,這裡就是他的心臟。你這幾天身子虛了,一定要多調整自己,做好營養補給,還有千萬別滑倒了,你隔壁病房的那個孕婦就滑倒了,滑倒之後,他老公才知道急。醫生耐心地說著。

  槿湖看著孩子的第一張照片,想,這是她見過最寶貝的照片了。醫生還在千囑咐萬叮嚀的,她卻一句也聽不進。

  是的,她是如此的絕望了。

  護士問她:您最好住院觀察幾天,對了,您的家人怎麼不來看望您啊,隔壁病房的丈夫多周到,跑來跑去,對他妻子真好。

  槿湖側身,背對著床,那一夜,她都沒有翻身過,一隻側著身子,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一夜未眠。

  此刻的慕西守護在楊菡的病床前,他看著楊菡,孤伶伶的挺著肚子來求他,他實在不忍,畢竟她是他的初戀,但是槿湖,他是無論如何都捨棄不了的。

  他已經旁敲的問過醫生,沒有結婚證可不可以生孩子。

  醫生斷然的說,我們這樣的正規醫院是絕對不可以的,或者非法的小診所可以,但是,那不是拿孕婦和肚子裡的孩子的命做賭注嘛。再說,孩子生下來,戶口怎麼辦,他會是個黑戶,以後上學都沒著落。

  沈慕西真的無路可走了。

  楊菡滿眼期待的問他:慕西,我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沒有父愛,我不希望孩子沒有父親。儘管他不是你親生的,但是,我可以再為你生一個,好不好?

  沈慕西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楊菡順勢摟住他說:我以前不懂事,錯過了你,你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慕西望著窗外,內心掙紮起來。他想到槿湖滿身的傷痕,想到她是那麼的敏感而孤獨,他無法離開她,她是他最心愛的人。楊菡,是他作為一個曾經的愛人,無法絕情地看著她走投無路。

  他堅定了下來,對楊菡說:我告訴你,我可以娶你,甚至幫你撫養這個孩子,但是,結婚後,孩子生下來,我們馬上離婚。

  楊菡冷冷地說:你終究還是忘不了那個害死我姐姐的掃把星,她不就是個虛偽的大作家!滿臉的假仁假義,一副兔死狐悲的樣子。

  沈慕西拿開她的手說:請你不要這樣說她,如果再這樣,別怪我絕情。

  楊菡想著她和慕西曾在一起七年,這個女人不過是兩年的時光,竟然可以動搖他。她以為自己找回來,沈慕西一定滿心歡喜的接納她 ,怎麼會這樣的態度,這分明只是在可憐她。

  她仰面問:對你而言,我們的七年,敵不過這個女人的兩年嗎?

  沈慕西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對你而言,我們的七年,敵不過那個男人的金錢吧!

  她沒有再說什麼,那時她是真真的深愛著慕西的,一起擠在一個小屋子裡,也是很快樂的,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苦日子久了,她也便就心跑出來了,她想要過上流社會的生活,她想要的,沈慕西是給不了他的,最後,她跟著一個富商走了。

  當她真正得到了金錢的時候,才發現,錢,獨自一個人花一百萬,不及兩個人在一起花一百塊幸福。

  沒有愛情的金錢,它只是個冰涼的數字。

  NO.22

  白槿湖出院後,就在江心洲找了一個農家小院,住了下來她養了幾隻雞,以前是一個人,兜兜轉轉,最終還是一個人。對肚子裡的小生命,她不知道該作何處理。

  她關掉了手機,與世隔絕,種了點菜,黃昏時也會在菜地里逛逛,帶著她養的雞去捉蟲子,這些雞,便成了她的朋友,陪伴她度過了一個月。

  她將皮夾里他的那張照片放的很大,每天都望著那張巨幅照片,輕聲問候。後來要搬走的時候,她穿著高跟鞋,拖著那張大照片,走在路上,最後,索性就光著腳拖著。

  她那個樣子,多像鄭秀文在《戀上你的床》里,和心愛的男人分手後,就會拖著一張大床,在路上走著,那麼的艱難,甚至是走在了雨夜裡。最後累了,就在馬路邊,躺在那張床上,任雨水沖刷。


  愛,為什麼會變成如此卑微而涼薄的境地?

  她已經很久沒有勇氣打開網頁,寫了很多文字,都是很頹的很墮落的文字。她有時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墮落到底的勇氣,她很想墮落,很想給自己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還是會不停的想著那個男人,思念太深,寫的文字有充滿了酸味,好久沒見到他了,他是否過的很好,而他又有沒有想過我是否過的很好,

  他以前沒有我就會失眠,現在,還能安然入睡嗎?他,會不會習慣了身邊沒有我的日子。那些桃樹,是不是已經長出出一顆一顆的青桃。

  她已經沒有打電話給他的勇氣了。

  她猶豫很久後打開網頁,以匿名進入了慕西的博客。看到的是一張張燦若桃花的笑臉,很多文章,都是記錄他和楊菡幸福生活的,照片裡的沈慕西鬍子有些長了,有些瘦了,表情不是很自然,這麼有水準的攝影師原來自己對著鏡頭是如此的不自然。

  瘦了,是照顧他的初戀情人太費心了吧。

  赫然又看到一張喜帖,他們要結婚了!而且還就是六月一日。那個日子,曾是慕西和她說過以後結婚就在六月一日,然後生寶寶也在六月一日,當時她還說他,你就是巴不得所有的紀念日都在同一天。

  而今,他要在六月一日迎娶另一個女人。

  這幾個月,看到的喜帖還真不少,她就盯著那張帖子看著,紅艷艷的顏色,把眼睛都給刺痛了,恍惚中看見那個新娘的落款不是楊菡,而是自己。

  她看了很久,都沒有哭,已經很長那個時間,都沒有再哭一次了。

  喜帖的下面有一張博文,是註明寫這篇博文的人沈慕西的未婚妻,照片裡楊菡肚子有些大了,她說,我們的婚禮會去漠河,因為我看到我們家的慕西說他結婚蜜月的地方一定要去漠河,雖然我有孕在身,奉子成婚,但還是要堅持陪他去漠河看北極光,畢竟,真正的婚姻只有一次,我們不能留有遺憾是不是?

  他成了她口裡的「我們家的」她還要和她一起去漠河看北極光度蜜月,這一切,都是她曾經和慕西一起的婚禮計劃。

  一切一切都沒有變,只是新娘換了,而已。

  真正的婚姻只有一次,說的多麼好多麼的理直氣壯。


  她有些恨這個男人了,可以不恨他離開她,但是,為什麼要這樣的傷害她,難道一次離開還不夠嗎?還要故意的和另一個女人做著和她在一起的所有事。

  白槿湖將沈慕西的照片用剪子扎的千瘡百孔,她那看那破碎的照片,悽然的笑了,這多像她破碎的心啊。

  她用一把火,將在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情事裡統統付之一炬。

  終於,結束。

  她抱著在沈慕西懷裡躺著時穿的衣服,那衣服上面殘餘著他的味道,她悄悄回過小樓,拾起他抽剩的菸頭,一口口地吸著像個任性的孩子。

  想念他的時候,鎖上了門,關上燈,黑暗中只剩她和那一包七匹狼煙……懷念著他身上曾經讓她迷戀的味道,如此的遙遠又如此的近在呼吸間。

  她聽見自己哭的聲音,像孩子一樣無助,是的,什麼需,我能拿什麼來愛你?煙霧輕繞著她的鼻尖,那麼像他的吻,她淚眼婆娑。她抽著沈慕西最喜歡的七匹狼煙,抽醉了。

  她看到也有很多自己的書迷在罵慕西「始亂終棄」也有罵楊菡「不要臉的小三」沈慕西的攝影館已經關門了,因為他竟然當著娛記的面承認楊菡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所以自己要對她負責,所以娶她。

  她都有些懷疑。楊菡肚子裡的孩子是否就是他的,所謂的富商的棄婦,是否只是他想她離開的一個藉口,看他是那麼的緊張楊菡,寶貝著楊菡。

  她不想再想下去了,真的無法承受。她抽菸,反覆聽一首自己從來都認為很傻B的歌《很愛很愛你》,疼,也是輕輕的。

  其中有一句是:

  看著她走向你,那幅畫面多美麗

  如果我哭泣,也是因為歡喜。

  她麻醉自己,用煙來麻醉,不間斷的抽到一包,她自言自語,是的,這樣對肚子裡的的孩子不好,她便不抽了。她從知道自己懷孕了,就沒有打算要這個孩子,沒有父愛的孩子,會像自己一樣,被人欺負,被人看不起。

  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被一個凶凶的女孩推到了,她站起來,看著那個女孩,女孩以為槿湖要和她打架,說:你不要想打我,我爸爸就在不遠,我叫他來打你。


  後來,那個女孩的爸爸真的來了,看著穿的很髒亂,頭髮黃黃,像個蘿蔔頭的槿湖,罵到:哪來的野孩子,欺負我們家的丫頭!

  那個女孩見自己的爸爸在旁邊,膽子更加的大了,又打了槿湖一下。

  那么小的年紀,打人又能有多疼,但是幼小的槿湖難過了很長時間。她聽著那個女孩說我叫我爸爸來打你,她就呆呆的站在那裡,就在想,我能夠叫誰來幫我呢?

  那時,她是那麼的羨慕那個女孩有那樣的爸爸。

  所以,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爸爸,他在不該來的時候來的。

  她之所以這麼久還沒有把孩子打掉,是因為捨不得,是的,那是慕西留給自己最珍貴的禮物,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一個小生命待在自己的子宮裡了吧。

  儘管她知道,孩子越大,做引產就越是有危險,但是,為什麼明知這個孩子是不可能要的,為什麼還要捨不得打掉,難道還是對慕西存有希望嗎?他都要結婚了,自己為何還不放手,這樣的折磨,不如早些結束。

  她問自己,白槿湖,你是不是太自私了,讓這個孩子繼續長大,難道要長到他完全在子宮裡發育好才讓他死亡嗎?

  這樣,對這個生命太殘忍。

  她想,是要快些去做人流手術了,都已經有四個月了,楊菡的孩子大概已經六個月了吧。

  槿湖說,孩子,原諒媽媽的無能,不能為你爭取到爸爸,不能讓你看到這個美麗而殘酷的世界。

  她的很多書迷都揚言要毀了沈慕西的婚禮,之前沈慕西的攝影棚也被書迷們砸了,一些熟識槿湖的導演也紛紛站出來,為槿湖聲援討伐慕西。

  徐文杰導演說:沈慕西真是個混蛋,槿湖那樣的女子,他也忍心背叛。

  娛樂圈已經因為這件事封殺沈慕西的所有作品,

  所有人都在找尋槿湖,怕她會想不開,也包括陸澍。


  陸澍不顧自己已結婚和當紅影視明星的身份說:我不會放過沈慕西的,我也不會放棄尋找槿湖,她始終都是我鍾愛的女人。

  記者問:「那你為什麼要娶張絲安?」

  陸澍決然的說:「張絲安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會不清楚嗎?我娶她,只是不想看到她去傷害槿湖,這個見一個愛一個的女人,那時瘋狂的追求著沈慕西,我怕她會走極端傷害到槿湖,所以我向她求婚,換給槿湖和沈慕西的安定平靜生活。我告誡過沈慕西,要他一定要對槿湖好。但是,我沒想到,他這麼的不珍惜她。

  我現在找不到她了,我該怎麼辦,她過得好不好,我知道,她一定像死過一次一樣,我想她,我想她,我擔心她。以前知道她好好的幸福的在那兒,我也安心了,現在她下落不明…….他捂面,在鏡頭面前,什麼都不顧的哭了。

  槿湖沒有想到,他娶張絲安那樣的女人,只是為了還她的寧靜生活。

  她想,或許,愛一個人,在一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她錄下了一段視頻,傳到了自己的網頁上,她刻意的打扮了一下,不想讓大家看見自己混沌的樣子。

  誰離開誰,又不是一樣的活呢?又真的會有誰,一生下來就註定是愛另一個人呢?

  她面對著鏡頭,突然就想到自己曾在沈慕西的鏡頭下,閃耀過無數次。他是那樣的喜歡拍她,然後在照片的背後提上自己的一段話,鄭重其事的交給自己保存起來。

  那些照片,都還在,只是,心境,已經今非昨日了。

  她說:各位朋友,我是你們的槿湖。我現在很好,在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專心寫作。一切都在我想像中發展的很好。你們喜歡我的文字,我很是感激。至於沈慕西,我想,誰能說自己一次或兩次就能決定終生呢?

  我和他好聚好散,並不存在網上流傳的那些,希望你們能夠祝福我,也祝福他,不要再去傷害他和他的家人,這樣對我也不好,這樣更是在傷害我。

  請你們放心,我一切安好,勿念。

  她在情緒失控前關掉了相機,然後上傳,便不再管了。

  還有什麼好牽腸掛肚的呢?


  她每天吃很多的橘子,吃到自己的牙都酸軟了,是不是懷孕的女人都愛吃酸的?很早就喜歡上橘子,這樣的明黃的水果,永遠都像一張笑臉,那麼的不懂得人間疾苦。

  有酸,有甜,即使人生。

  她不停的看電影,看的全都是與愛情有關的。

  有愛情的時候,希望別人都來看我的愛情,沒有了愛情,就去看別人的愛情。

  在有部電影裡,有段背景音樂是大提琴的獨白:

  我生命中的溫暖就那麼多,我全部給了你,但是你離開了我,你叫我以後怎麼再對別人笑。曾經也由一個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後還是如霧靄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葬的一條湍急的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哀唱。

  槿湖翻閱著一摞照片,那些照片就是他們在一起的所有點滴記憶,記憶還在,真的,沈慕西,我們的記憶還在,亦如從前。

  甚至我都可以重複你當時對我說了什麼話,可是,我多麼想不記得。

  心生此一念,念念緊相隨,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讀者這句詩,槿湖撲到鏡子前,撩起自己的黑髮,竟然發現有幾根白髮。她就生生的一根根拔下來。

  不怕老,但怕老來仍念念不忘。

  月華無聲中的似水流年,卻已沒有了眼前的如花美眷。動情,也許是剎那,可是剎那芳華,佛曰:這時緣

  佛曰:不可說。

  槿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些天看的都是佛學,怎麼,真的看破了?

  或許時間長了,疏離了,也就會涼了吧。


  風煙俱盡。

  我的過去,終於過去,槿湖對自己說。

  白槿湖穿著淡綠色的長裙,用青色的絲巾扎著長發,修長的腿,引來無數人的側目。她重新打扮起來,還是那個美的驚艷的女子,青色的絲巾纏繞在青絲上,在夏日裡,是那麼的明媚動人。

  她站在楊菡的病房窗口那裡,看著裡面的一對壁人,是的,他們才是天作之合。她來這裡,是想看看楊菡好些沒,楊菡看起來很健康,肚子隆的更高了,她摸著自己微微凸的肚子,淚落下來。她也想看看沈慕西過的好嗎,他還是消瘦著,在楊菡的病床前跑前跑後,還會發呆。

  誰的眼角觸了誰的眉,誰的掌紋贖的回我的罪。是欠維棉的太多,所以,要償還了吧。

  白槿湖走出醫院的時候,看到外面明晃晃的夏日太陽,忽然覺得這光陰是這麼的涼。

  她打開手機,查找通訊錄,竟然發現沒有誰的電話號碼,連沈慕西的,都沒有了。自從換了號碼,就沒有再聯繫睡了,開始習慣了這個樣子,不存誰的號碼。

  她固執的認為,想念她的人,總是會打來電話給她,或傳來短訊。

  而她想念的人,號碼早就不需要記憶,根植我心。

  所以,通訊本,真的不需要了。

  白槿湖多麼希望有天不再需要手機,那時的她定是安全的,和家人和愛人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

  沒有手機的地方時不安全的,即使單獨在一個被信號屏蔽的電梯裡呆上幾秒,她都覺得不安全。

  手機的那一頭,連著她最牽掛的人。可是,沈慕西,是永遠都不會再打來電話了吧,他不知道她的號碼,也沒有誰知道,就算知道,他會打嗎?即使打,她也不會接了,沒有了勇氣了。

  倘若災難降臨那一刻,她撥的第一個號碼會是誰?

  愛情,似乎總是要些毀滅性的災難方可證明其堅固性。


  她想起多年前,在夫子廟看燈會時發生的那件瘋子砍人事件時,沈慕西是那樣的緊張她,她甚至感覺到了沈慕西害怕的驚魂未定的顫慄,可如今呢?如果她再發生危難,他還會出現嗎?他的身邊,早已經站著的是別人。

  那個女子,和他有著七年的感情。那個女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妹妹。白槿湖沒有理由去和楊菡爭什麼,她是那麼的無力。

  她曾以為再漂亮再風情萬種再性感可人的女子,也奪不去她在他那的位置。

  她曾以為再多金再玉樹臨風再貌似潘安的男子,也占不掉他在她這的重心。

  可是時光,總是這樣的讓我們尷尬,明明想的,通通做不到。

  她開始信命,算過幾次命,都言她上輩子是個大善人,此生會平安幸福,不需要多努力,都會有富貴,可以活到85歲。

  此時的她倒不希望活到85歲,那麼老,足以讓她承受不起死亡的壓力。沈慕西不在她身邊了,一個人,活那麼久,幹什麼呢?

  所以,請在我堅強的時候,讓我死去,白槿湖想。

  曾經感動過因為愛不到,而跳樓的男男女女,為了得不到的愛,就死。如今,她只有惋惜和不值。為了不愛自己的人去死,太不值得了。

  比如翁美玲,當年在她靈柩前誓說終身不娶的男子,最終還是娶妻,還不止娶了一次。

  世間的情事大抵這般,她看的透徹,也通明。

  她去了那個小樓,桃樹都結了青青毛毛的小桃,那麼可愛,就像是一個小生命在孕育的過程,她又不自覺的想到了肚子裡的孩子,她撫摸著小青桃,依依不捨。

  她想去趟漠河,買了飛往漠河的機票,她是走到機場去的,走了整整八個小時,走走停停,累了她坐在路邊,看著車來來往往。

  是要寂寞的來,寂寞的離開了。

  愛情如酒,被歲月偷偷的喝掉了。


  夏天的太陽是那樣的刺眼,以至於一睜開眼睛,就想掉眼淚。明明是不怕的,卻生生的怕了起來。

  如果那個挺著肚子來找沈慕西的女人,不是楊菡。不是維棉的妹妹,也許,她可以明目張胆的和那個女人PK一下,她絕不會將自己深愛的男子拱手讓給別人。

  忘不了,忘不了在台上,他們一起扮著戲裝,他是柳夢梅,她是生生死死隨人願的杜麗娘,他們唱著動人的《牡丹亭》,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唱下去。

  沈慕西,看著你對她那麼關心,我真的覺得,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你的,白槿湖抱著沈慕西給自己拍的那一堆照片,失聲慟哭。

  NO.23

  她要去漠河,以前就很想去,她和沈慕西曾相約著一起坐50個小時的火車去漠河,不坐飛機,就坐火車,在那裡拍北極光,度蜜月。

  她想,或許,看了北極光後,一切,都可以遺忘,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了吧。而那個她記得刻到骨子裡的男子,應該已經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在飛機起飛時,機艙里傳來阿桑的那首——《溫柔的慈悲》。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愛大抵就是這麼回事吧,兜兜轉轉,直到彼此不相識。

  她是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她望著這個城市的上空,滿心的懷念,是誰說愛上一個人,就會愛上一座城市,如今離開了,竟會不舍到如此的地步。她掩面哭著,她哭到最後都有些痙攣了,是的,別了,別了我愛的男子。

  自此以後,沈慕西,你要好好的過,你還是繼續做你的柳夢梅,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老死不再往來,只要你好,什麼都好說。她對著窗外喃喃地說。

  是誰說的?——既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又是誰說的?——所以的離別,都是為了再次的重逢。

  可是沈慕西,我們還會有重逢的那天嗎?

  機艙里迴蕩著空姐甜美的聲音,她卻只記得飛機在離開這座城市時冰涼的滑行聲音,她不敢相信自己能離開他,他的笑,他的樣子,他的聲音,但的確,她必須離開了。

  她穿著綠色粗布衣裳,嘴裡含著顆薄荷糖,頭歪著看著窗外的雲層,全身無力。

  也許這次去漠河,就不再回來了。她要去遠方,有多遠的距離,才算是遠方?回不來的地方,就是遠方。

  她想,愛上一個人,真的是件一意孤行的事情,但是她還是沒完沒了的喜歡。她身邊坐著的是一對情侶,女孩甜美,男孩俊朗,他們看起來很般配,仿佛天造地設,這是怎樣的良辰美景,一切與她無關了。


  她是那麼的迷戀著沈慕西,他穿著那件阿瑪尼的麻的衣服,白色,有暗暗的黑色紋路,米色的長褲,那麼的頹廢而優雅。

  她的皮夾里還藏著沈慕西扮演柳夢梅的劇照,他看上去是那麼的乾淨而溫暖,她手摩挲著照片,在心底輕輕問候:沈慕西,你好嗎?

  維棉走了,沈慕西也是她親手推向另一個女人那裡去的。曾經的青春,曾經的流年,倒得回去嗎?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在原地孤獨的佇立著。

  你們,都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只剩下我一個人寂寞著。

  飛機是在哈爾濱降落的,這個北方城市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冷,從南京這個三大火爐之一的城市直接飛到哈爾濱,這確實是需要適應一下的。

  白槿湖穿著單衣,行走在哈爾濱陌生而寒冷的街道上,雪已經在飄落了,這座城市晶瑩而冷冽。她在一個小而潔淨的旅館住下,老闆娘看著這個來自異鄉,衣著單薄的女子,忙充了一杯熱茶端給她。

  她要了一個單間,有著暖氣和地熱,她赤腳盤坐在地板上,凌亂著頭髮,坐了很久,都是大腦一片空白。

  她和著衣睡下,想著和沈慕西在一起度過的每個時光,他現在好嗎?他還會想我嗎?她掏出包里的手機。她開機,沒有任何短訊,明明是自己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號碼,當看到平靜的手機,她的心還是無比的失落,她失望的關機,

  白槿湖窩在小旅館的床上,夢中,她夢見了沈慕西一聲聲地告訴她,他要她,他們痴纏在一起,她的長髮飄在空中。她說著胡話:慕西,你不要我了嗎?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白槿湖發燒了,她燒了一天一夜,最後醒來的時候,嘴唇已經燒乾了,好心的旅館老闆娘給她餵了退燒藥,一直拿冷毛巾給她敷額頭,等她醒來,看見一張臉焦急的臉。

  老闆娘見她醒來了,開心地笑了,說:你終於醒了,你燒得很厲害,一直在說胡話,我都嚇壞了,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送醫院了。

  她感激地對老闆娘說:謝謝你照顧我,在這個我一個人也不認識的城市,對於一個外地人,你給我的關心,真的很溫暖,謝謝你。

  老闆娘是豪爽的北方人,她擺擺手說:姑娘,你別說謝謝,你好好的,多穿點衣服,很多人剛來哈爾濱都是不習慣的,看你還是南方人,就更不習慣了。

  白槿湖點頭,一點溫暖,足夠她感動的落淚。

  她決定在哈爾濱待三天就轉車去漠河,沿著哈爾濱的中央大街走了很久,明明知道沈慕西不可能在這個城市,但是她卻奢求著可以遇見他。可遇見了又能怎樣,上前輕輕打聲招呼說聲你好,還是裝作不認識擦肩而過?


  縱使相逢應不識,大約就是這樣的了吧?

  白槿湖暈倒在哈爾濱的冰天雪地里,倒在了雪裡。她好像聽見有人說,快看,這個人暈倒了。然後有人說,打120吧。她感覺自己睜不開眼,眼前一片黑,到處都是黑影在晃動。

  她似乎清醒點了,她慢慢爬起來,她問路人,你們看見沈慕西了嗎?

  白槿湖想哭,卻流不出淚,想叫,卻發不出聲音。她清醒了,是自己弄錯了,她不再南京,他也不再哈爾濱,五月的南京會下雪嗎?

  她支撐著站起身子,沿著街走,路邊有很多發傳單的,有招聘的,有火鍋促銷的,天這麼冷,不如去吃火鍋吧,她想著,進了火鍋店。

  她喜歡吃辣的,沈慕西是不吃辣的,會辣壞嗓子,每次去吃火鍋她為他準備三鮮的。於是兩個人就在火鍋城擠著一起吃鴛鴦火鍋,他其實是不喜歡吃這些的,但每次都要和她搶著吃。

  因為她說,東西是搶著吃才香。

  白槿湖點了一份鴛鴦火鍋,三鮮的那一半,是為沈慕西留的,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她大口大口吃著辣椒想讓自己的胃溫暖起來,她辣出了眼淚。

  當一個人成為你的一種習慣,甚至他的習慣已成為你的習慣,他常做的表情,他常睡覺的姿勢,他常用的那一支護手霜。

  是否可以戒的掉戀人的習慣呢?

  當兩個人抱著白頭偕老的夢想去執子之手的時候,沒有死別,但是生離。

  同樣都是因為愛,有的人是寧為瓦全,有的人是寧為玉碎。

  她窩在小旅館裡,只有17英寸的小電視機,上面放著《大話西遊》,莫文蔚飾演的白晶晶中毒後坐在荒涼的如同大漠的沙丘上,風吹著白晶晶的衣裙,青色的嘴角,似乎還在念念不忘著那個負心的至尊寶。

  那一幕,讓白槿湖總是會哭。

  獨自往嘴裡塞著爆米花,看到紫霞仙子問至尊寶:

  曾經,真的可以回到過去嗎?

  她裂開沾滿爆米花的嘴難看且悲痛的哭了。

  是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曾經喜歡王家衛的電影,現在,倒迷上了周星馳這個以無厘頭為主的男星的電影了,卻總是能在這種無厘頭背後看到小人物的孤寂和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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