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不悔007

2024-09-13 17:13:40 作者: 白槿湖
  就像是在《喜劇之王》里,張栢芝飾演一個小姐,那一舉一動,那一眉一眼,多像是維棉,她為他從良,被打,她問他你會養我嗎?

  他說,我養你!

  多麼動人的情話,我養你!如果一個男人真心的對你說,他養你,你該多麼幸福才好。

  她看著自己那一摞從街上帶回來的各種小廣告,有售房的,有招聘的,她想了一下,就想把這些東西寄給沈慕西,以前他每次出門攝影去每座城市都會寄明信片給她,她想,寄這些傳單給他,沈慕西一定是不知道這都是她寄的吧。

  寄完了傳單後,她在那個小旅館住了三天,上了齊齊哈爾開往漠河的火車,火車要坐好幾個小時,車上的人很多,她身邊站著一個女子,似乎站了很久,累了。

  白槿湖看得有些不忍,就挪了挪身子,說:來,和我坐一起吧,你看,你都累了。

  謝謝你!這怎麼好,你是一個孕婦,我別把你擠到了。女子溫婉一笑,指了指白槿湖的肚子。

  嗯,沒事呢,坐吧。白槿湖拍拍身邊的位置。

  女子坐下,風塵僕僕的樣子,臉上都是油脂,衣服也被擠得皺皺的,顴骨兩邊有些粉色的小雀斑,皮膚是古銅色,看得出來,是出門好幾天了。

  你是去哪裡?女子問白槿湖。

  我去漠河,你呢,你好像坐了很久的車。白槿湖微笑說道。

  是的,我是去大興安嶺,我的男友在那裡是看林場的,我早就勸他不要在那裡待了,可他說離不開那片樹林。我每次去看他,都要請七天假,瞧,這次單位領導都不高興了。女子落寞地說。

  七天假,那你可以好好陪著他了。白槿湖說。

  哪有,七天假,我在去時就要坐三天四夜的火車,為了省錢,也不買臥鋪,就站著,遇到你好心,給我座位,呵呵,回來還需要三天四夜。這樣的跑七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天。女子說著,有些心酸。

  你這樣來回坐這麼久的火車,你們只能見一天?白槿湖心被觸動了一下。

  是的,只有一天,運氣不好,就要站三天四夜,有時候我就站著睡著了,呵呵,慢慢也就習慣了。熬著吧,過兩年他說和我結婚,那樣就好了。女子滿懷著憧憬笑著說,又從包里拿出男友的照片給白槿湖看。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但健康的男子,樸實而忠厚,也許,他是真的愛上那片森林,有這樣一個女子,為他在兩個城市一輛列車上來回奔波,他是何等的幸福。

  謝謝你,你們的愛情,很動人。白槿湖將照片遞給女子,輕輕說著,眼淚落下來。

  火車先到的大興安嶺,女子歡喜的與白槿湖道別,指著車站站台上駐足觀望的男子,說:你看,那就是我男友,他來接我了,我走了,再見。

  嗯,再見,祝你幸福。

  白槿湖看著女子下了火車,投入了男友的懷抱,那一刻,她多羨慕。如果沈慕西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也願意坐很久的車只為見他一面,她想,只是沒有機會了。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伸手觸及了。

  白槿湖在漠河租了個小院,養了幾隻雞,她會穿著寬大的舊舊的白襯衫,赤著腳,坐在微風中,心情索然,沈慕西是離自己的生命越來越遠了,這是她一個人的光陰了,怎樣,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她點起一隻煙,綠色的薄荷煙,然後讓它燃起來,涼涼的煙,繚繞了整個黃昏,漠河的黃昏,中國最北方的黃昏。

  她記起沈慕西抽菸的樣子,他極少時會抽菸,他抽的是七匹狼煙,一種很男人的煙。她跑遍了漠河縣的每一個小鎮也沒有找到那種煙。

  那首許美靜的歌《你抽的煙》里,唱著:你抽的煙,讓我找遍,鎮上的店。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沒改變,對你的思念。

  和沈慕西一起看《遊園驚夢》時,那句:早就想勸你不要吸菸,可是煙霧中的你,那麼美,叫我怎麼開的了口。她學著對沈慕西說了一遍,沈慕西抱著她,低低地說著生生死死在一起的情話。

  白槿湖不知道,遠在南京的沈慕西像發了瘋一樣的找她,幾乎是翻遍了整個南京,他頭髮嘰喇著鬍子吧碴的,他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身邊的人,空的,白槿湖不在,她走了,當他反應過來,他連臉都不洗就出去找。

  難道自己上輩子認識這個女子嗎?她只是那樣涼薄和冷冽,讓他的心揪成了一團麻。夜夜笙歌,要把自己整死才滿意似的,他喝酒喝的瘋狂,每喝必醉,每醉必哭。

  他讀詩聽崑曲,在一次午後,偶然看見這首詩:

  你之後我不會再愛別人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你之後,我將安度晚年,重新學習平靜。


  一條河在你的腳踝處拐彎,你知道答案在哪兒,你知道,所有的浪花必死無疑。

  他靠在爬滿常春藤的長椅上,忽然掩面,那麼疼那麼苦,那種疼,一跳一跳的,一匝一匝的。白槿湖,你之後我還會愛上誰呢?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瘦得讓人不敢相信,楊菡已經和他領到了結婚證,兩個人沒有住在同一間房間,楊菡住在樓下,沈慕西住在樓上。沈慕西只是照顧她,對她沒有絲毫的動情。

  楊菡也嘗試著想喚起沈慕西對他們曾經在一起七年的美好記憶,可是,沈慕西的腦子裡只有白槿湖了,他只是不耐煩但強忍著不發作地說:楊菡,夠了,過去的,以後都別再我面前說了。

  他開始一包一包的抽菸,抽著嗓子都幹了,七匹狼,是他最喜歡的煙的味道。他就坐在小樓前面的柵欄邊,猛吸菸,地上落的是一地的菸頭,他望著那些都是白槿湖親手栽培的桃樹,想微微一笑,卻那麼艱難。

  隱隱約約中總是能看見白槿湖披散著頭髮,靠在沙發上,抱著靠枕,像只小獸一樣低低地瑟縮著,看見他回來,馬上就張開懷抱,說:慕西,來抱抱。

  那個穿著布衣布裙布鞋也能美得讓他魂飛魄散的女子,讓他魂夢無數回縈繞。

  沈慕西的嗓子漸漸啞了,楊菡覺得他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動聽了,嘴唇都乾裂了,他還是在不停地抽菸。

  楊菡抱住他,帶著哀求的腔調說:你別抽菸了,你以前把你的嗓子愛的像命一樣,你現在就這樣糟蹋它嗎?你以後還想不想唱戲了!

  沈慕西輕輕推開她,望著遠方的天空,悵然地說:杜麗娘走了,台上只有柳夢梅,這戲,再也唱不起來了。

  紫霞仙子流在至尊寶心裡的那滴淚,是否真的可以觸動他?愛情,終究只是個去處,過程之後,只剩寂寞作陪。

  他開始是在電視台登一些尋人啟事,接著在網絡上各大論壇發尋人帖子,他最後就一手提著一桶膠水,一手抱著一摞尋人啟事,在大街小巷張貼,累了,就靠著電線桿子喝口水。他這個時候,方明白,他忽略的有多麼嚴重,那個蒼白而安寧的女子,早已根植在他的命里。

  一位城管看著他私自亂張貼尋人啟事,上來就撕了尋人啟事,呵斥著說:你這個人怎麼屢教不改,在那條街你張貼時我就說你了,你怎麼還沒完沒了的貼個不停,你別再這樣了。

  沈慕西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機械的拿出尋人啟事,塗抹膠水,張貼。

  那個城管惱火了,上前拍了一下他,說:喂,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不許貼。


  把你的手拿開!沈慕西聲音不大,但是產生的那種警告力量讓那個城管拿開了手。

  沈慕西轉身望著城管說:我在找我失散的妻子,她不見了,我把她弄丟了,我想找到他,她就是我的命,沒有她,我也活不了,你明白嗎?

  那個城管看見沈慕西的眼裡那種悲涼,嘆口氣,說:哥們,你貼吧,就當我沒看見吧。

  NO.23

  在漠河的白槿湖,每天都是一個人背著長長的背包,常常跑到法國傳教士留下的那個有點破舊的教堂去聽聖經,破舊的單車,瘦瘦高高的影子,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子經歷過怎麼樣的人生。

  她總是一個人安靜的坐在第一排聽著聖經,不說話,遇到大合唱的時候,她就是和當地的老少們一起合唱一些讚美詩,教堂有詩班,她跟著他們唱,唱的很認真。

  就是在那裡遇到了季雲燃,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季雲燃在白槿湖唱詩歌的時候,就站在她身後,然後,他一聽到白槿湖開口唱歌,他就笑,她回頭看他一眼,他不敢笑了。可是白槿湖一開口唱,他又笑了。

  唱詩結束後,教堂的人都走盡了,白槿湖坐在教堂的第一排,季雲燃就坐在第二排,看著她的微斜的馬尾,散發出的淡淡薄荷香。

  他忍不住做了平生做猥瑣的一件事,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長髮。她回頭,瞪著他,說:你為什麼在我唱詩的時候不停地笑?很好笑嗎?

  季雲燃說了實話:因為我從沒有見過誰唱歌那麼難聽還唱得那麼認真的。

  這句話,真的是傷了白槿湖的自尊,是啊,太丟臉了。白槿湖起身就要走,她想,沒必要和這個說話可以殺死人的傢伙多說什麼了。

  但是季雲燃又說了一句:可是我聽你唱詩後真的心情很愉快,真的。他挺認真的單眼皮努力睜大著希望得到白槿湖的相信。

  白槿湖笑了,那一笑,差點沒讓季雲燃魂飛了,真的很美,她的白襯衣,麻花辮,那麼的簡單而美好。

  他伸手說:我叫季雲燃,你可以叫我雲燃,是一個流浪的畫畫的,你也可以叫我畫畫的。你呢?


  白槿湖看著他幾秒,握住他的手,說:「我叫白槿湖,是寫書的,你也可以叫我寫書的。現在我要回家了。」白槿湖背起背包騎著單車,在夕陽下朝著季雲燃揮揮手道別。

  白槿湖,寫書的,季雲燃站在原地,想著好像在哪裡看過她的書。

  人生中會和很多人相識,可是相知,又能有幾個?相愛並且相守相伴,就更寥寥無幾了。萍水相逢,淡淡的打聲招呼,就算是對這種相逢一個動人的回報。

  白槿湖回到了小院子裡,餵了小雞,就靠在床上,看起了畿米的漫畫。漠河的天一直都是很冷的,她摸著自己肚裡,想,這個孩子,我還是打掉,留著,他會像我的童年一樣可憐。

  沈慕西,你一定不知道,你也有一個孩子,會是在漠河小鎮上失去吧。白槿湖想,此刻沈慕西在做什麼呢,一定是快做爸爸了吧。

  季雲燃在破舊的寒冷的小站月台上坐了一夜,他想著要不要流浪到下一站去,地上是他吸了一夜,一地的菸頭,他背著包,戴著鴨舌帽,高高的身影,是那麼的孤寂。

  在寒冷的夜裡坐了一夜,天將白的時候,他用腳摁滅了菸頭,決定不走了。

  季雲燃在漠河租下一個院子,開始在呼倫貝爾的草原上給遊客畫畫,有時候,畫的很開心,他就把畫送人,他不收取什麼費用。

  白槿湖早上起來餵雞的時候,發現一隻雞不見了,她找了半天,聽到隔壁有撲哧的聲音,她趴在院牆上,試圖翻過院子捉住那隻雞。

  季雲燃剛打開門,卻看見了白槿湖伸著腦袋趴在院牆上,對著院子裡的一隻雞擠眉瞪眼的,她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你這個可惡的小雞,趕越獄,要是被我抓住,我就關你終身監禁!白槿湖衝著那隻無辜的雞宣布著。

  季雲燃笑道:你對一隻雞,有必要這麼凶嗎?

  白槿湖一看,原來是那個畫畫的,他穿著黑色羽絨服,短短硬朗的頭髮,一臉壞笑。他怎麼會在這裡,還真是冤家路窄。她揚著臉,說:我教育我自己家的雞,不可以嗎?再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只能說這個世界是太小了,我只是想在漠河待下去,沒想到我們竟成了鄰居,很有意思是不是?季雲燃笑道。

  畫畫的,那你幫我把雞捉住給我,我就不計前嫌,承認你這個鄰居吧。


  他們就這樣相識了,有時白槿湖會看季雲燃畫畫,他畫畫的樣子,很吸引人,一個男子認真的樣子都是迷人的吧。

  季雲燃給遊客畫著畫,白槿湖幫他調著顏料,他專注地畫著,眉微微收攏著,很溫情的男子。

  遊客說:你的男友一看就是一個專一的人,他看你的眼神都那麼的深情,你們一定是白頭偕老的。

  白頭偕老,這句話是多麼的美好!和沈慕西在一起的時候,大約也是想要白頭偕老的吧,結果沒有白頭,就天各一方。是誰說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切都好,就是愛死了,對,是我們的愛死了。

  季雲燃的畫筆停頓了一下,為什麼在說到白頭偕老的時候,他的心裡那麼的美滋滋。

  白槿湖苦笑的搖搖頭,說: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的一個鄰居,我跟著他學畫。說著繼續調顏料。

  季雲燃數不清畫了多少幅畫,那些遊客,都來來去去的,就是這麼突然的決定留下,不走了,留在這個寒冷而孤寂的小鎮上,是因為對她見的那第一面嗎?

  她有時做了好吃的菜,就會給他送過來,靜靜地看著他吃完,內心平靜而安寧。沈慕西,你已經忘了我吧。

  季雲燃問她:你一個南方的女孩子,怎麼會留在這個陌生而冰冷的小鎮,我猜,你有故事。

  白槿湖說:有又能怎麼,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說說你呢,你一個畫畫的,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還總是免費給人畫畫。

  季雲燃一下認真起來,說:因為遇到你,我就定下來了,不想走了。

  四周安靜了起來,白槿湖呆愣了幾秒,故意裝作被幽默到了一樣笑著說:你真逗,一個好冷的笑話。

  他們彼此稱呼對方「寫書的」和「畫畫的」,沒有過多的說什麼,白槿湖感覺到了季雲燃的情意,她想,就裝作不懂吧。她的心裡,慢慢地裝的都是沈慕西,誰也塞不進去了。

  在鎮上的小網吧,白槿湖匿名進入了沈慕西的博客,過往他寫給她的博文都被刪了,最近更新的博文,裡面是兩本結婚證拍的照片,下面附著一句話:

  今天,我和我的寶貝領到了結婚證,真是有意義的日子,我將永遠記住這一天。


  瞧,他們多麼公然的炫耀著幸福。

  白槿湖對著電腦屏幕吃著奶油爆米花 ,她大把大把的爆米花來往嘴裡塞,來遮住自己的眼淚。

  季雲燃就站在她身後,靜靜看著,他摟住她的肩膀,不說什麼,只想給她力量。

  她抬頭,看著他,強忍著淚,笑著輕聲說:瞧,這可怎麼好,他們這麼幸福,真是讓我嫉妒了。

  白槿湖和他並肩走在漠河的黃昏下,她說:雲燃,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認識你,是那麼的美好,在這個鬼天氣的漠河,一切都溫暖了,春暖花開了。雲燃說。

  如果沒有沈慕西,她真的會喜歡上季雲燃的,只是,她已經中了毒,中了沈慕西的愛情蠱,她戒不掉,她已中毒太深。

  她將一些亂七八糟的傳單,有宣傳漠河風景的,也有呼倫貝爾草原畜牧業的公告,她都一起裝在一個信封里,沒有寫寄信人。她騎著單車在漠河小鎮的一個郵局裡,寄出去,寄給沈慕西,她想他,就是想和他有一些聯繫,哪怕,這些傳單在沈慕西看來是騷擾的垃圾信件。

  她在騎車回鎮上的時候,突然剛解凍的路面一滑,她的車重重的摔在路上,她痛的忙捂住了自己肚子,感覺肚子痛的像是在痙攣,腿間緩緩一熱,她知道,身體裡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將要失去了。

  她那個時候腦子嗡的一下,疼痛和悲痛同時襲來,她半撐著在地上動彈不得,掙扎著起來卻沒有力氣,她好想喊慕西卻發不出聲音。她拿出手機,裡面只有一個聯繫人,季雲燃。

  血很快就滲出了厚厚的衣褲,那溫溫熱熱的,她什麼都沒有感覺了,最後留在她的大腦中的就像是一個夢境,卻有那麼的真實。白槿湖仿佛看到沈慕西從馬路對面飛奔過來,抱起了她,他的懷抱那麼的溫暖,馬路上的冰涼都感覺不到了。

  季雲燃正在畫畫,接到白槿湖的電話,她說她摔倒了,雖然她說的輕飄飄的,但他認為一定是摔得很重,不然她不會打電話向他求助。

  他騎著摩托車飛快的沖了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她躺在路上,旁邊圍了很多人,他看見地上有血,是一攤血。

  他沒等摩托車完全剎住,就從車上跳下來,攔腰抱起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她的額頭都是冷汗,身子很冰涼,嘴唇都是蒼白的,他用左臉頰在她臉上貼了一下,溫柔地說:沒事了,我帶你去醫院,馬上就沒事了。

  她努力朝他微笑,就暈厥了過去。


  圍觀的人都唏噓起來,有一個好心的大姐幫著季雲燃將白槿湖抱上了摩托車,大姐說:你老婆可能是流產了,你趕緊去醫院!

  流產?季雲燃沒有想到,他看到懷裡虛弱的白槿湖,心裡一陣心疼,發動了摩托車,向醫院疾駛去。

  他竟然一直都沒有看出來她懷孕的,也難怪,漠河這麼冷,穿的衣服都多,她有時突然嘔吐,他以為是水土不服。

  在醫院,醫生趕緊進行了搶救治療,季雲燃坐在搶救室門口,忐忑不安,生怕她會出什麼事,他祈禱著,她一定要好好的,還有那個孩子,也要平安。

  手術進行了兩個小時,終於醫生出來,還好,她平安了,只是,她肚子裡那個五個月大的孩子,沒有保住。

  季雲燃不知道該怎麼進病房面對她,他心裡很疼,想著她蒼白的樣子,他早就知道她是一個受了傷躲藏在這裡的女子,她是那麼的孤孤單單,無依無靠,讓人心疼。

  當白槿湖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她四處尋找著沈慕西,半晌,才恍悟那個沈慕西的影子只是她絕望中的幻念。

  她一摸肚子,原來隆起的肚子癟了下去,她瘋了一般的在空氣中亂抓著哭喊著說:我的肚子呢,我肚子怎麼沒有了——她瘋狂的在床上撕扯著,無法接受,這是她最想保護最想留下的東西,卻沒有了。

  幾個大夫按住了她,說:小姐,你冷靜一下,你的孩子沒了——你摔倒了,孩子,沒保住。

  她一把就推開了醫生,跳下病床赤著腳就要往外跑。醫生見狀忙把門反鎖上了,她拍打著門,拼命地尖叫著怒嚷著: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們騙我,一定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我早上起來他還在我的肚子裡踢我的,他那麼的乖……怎麼會就沒有了呢……

  她甚至都沒有哀號慟哭,只是在瘋狂地大呼嚷叫著,她揪著自己頭髮,努力讓自己清醒,她已經接近了崩潰,像是個武瘋子一般。

  醫生都無奈而同情地搖了搖頭,給她強制打了鎮定劑,她眼睜睜地看著鎮定藥水打進了自己的身體裡,她說不出話來了,也不能叫了,但是眼淚順著臉頰都流了下來。

  孩子,沒有了,沈慕西,我們兩個之間,唯一的一個關係,沒有了,槿湖想,本來有一個孩子,即使我們以後是天涯陌路人,但是至少還有一個孩子,叫我媽媽,叫你爸爸,但是現在,這個孩子,沒有了。

  那個孩子,就死在了那條冰冷堅硬的馬路上,沈慕西,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嗎?她還是沒有辦法從失去孩子的沉痛里走出來,甚至,還是無法相信她失去了孩子,是啊,明明就是在不久前,這個孩子還在她的肚子裡踢著,怎麼說沒就沒了啊。

  不可能啊,明明還在的,他的生命力是那麼的頑強,為什麼摔了一跤就沒了,槿湖喃喃的望著窗外,念著:寶貝,媽媽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媽媽真的很不捨得你。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她就在想,這個孩子如果要是長大了的話,一定會是很好看,一定會特別的像沈慕西。她還要教他崑曲,給他講《牡丹亭》的故事。

  曾經靠在沈慕西的懷裡,也設想過如果以後有了孩子,那麼孩子的樣子是怎樣的。沈慕西摟著她說:如果生就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讓他們有個伴,最好男孩是哥哥。

  這句話就好像是昨天說的,還在耳畔縈繞,卻物非人非。

  季雲燃給她煮了雞湯,一口一口餵她喝,她喝著喝著,就哭了,捂著肚子,哽咽著說:醫生告訴我,孩子沒有了……我好難受,我其實不想這樣的,雖然我想打掉他,可是我遲遲都不捨得,我想說服自己生下他……這是我和慕西唯一的關係了,至少我們是一個孩子共同的爸爸媽媽,可是孩子沒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真的是想生下他的,我想的……

  她悲痛地捂住了面,低頭哭著。

  季雲燃看著她,忽然之間,對這個瘦弱的女子,有了不一般的感覺,她獨自隱忍了這麼多,在人前總是假裝著快樂,其實,她內心有這麼多的痛楚。

  他伸手,沒有擁抱她,只是簡單的在她背上輕輕拍著,他多想說,不要難過,有我在。只是沒有說出口。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本來她要出院回來,季雲燃堅持著讓她在醫院好好靜養幾天,他幫她餵院子裡的那幾隻雞,給她送飯,醫院的飯不好吃,給她煲各種營養湯。

  這都讓那些女醫生和護士羨慕極了,都說:你的老公對你真好,整夜都守在你的床邊,生怕你凍著,你睡著了,他就一步不離開的守護著你,真好。

  她強顏歡笑,肚子的小生命沒有了,怕是更難再面對沈慕西了。她真想告訴沈慕西,我們有過一個孩子,他在漠河死了。

  她總是在夜裡做惡夢,夢見沈慕西墮入了懸崖,她在夢中呼喚著慕西,慕西,一聲聲的,喊得守在她身邊的男子心疼,她的手努力在空中抓著,什麼也夠不到。

  沈慕西也在醫院裡,他正陪護著即將分娩的楊菡,楊菡的臉上充滿著即將做母親的幸福,她伸手撫摸著沈慕西凌亂的鬍子,說:親愛的,你的鬍子該刮颳了。

  他不說話,只是一個人發呆。

  楊菡一天後被送進了分娩室,她誕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嬰,足足八斤,母子平安。

  沈慕西一邊繼續尋找著楊菡,一邊照顧著楊菡母子。


  楊菡抱著懷裡的孩子說:給我們兒子取個名字吧,叫沈什麼好呢?沈安年好不好?

  為什麼要姓沈,你明明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的,和我沒有關係,你為什麼還要到處說他是我的,這個我不想和你追究了,等你出院,我們就離婚。沈慕西不容商量地說。

  不!我不離婚!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還要再生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這婚,我堅決不離!楊菡堅決地說。

  好!不離是吧?我走,我走可以吧!沈慕西說著,起身就離開了病房。

  他回到了小樓,樓下的郵箱裡有一個信件,會是槿湖寄來的嗎?他慌忙拆開那個信封,卻發現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宣傳廣告,還是黑龍江的什麼火鍋促銷券,這哪跟哪,他隨手丟在一旁。

  他收拾著東西,在沙發的角落裡,發現了那個哨子,就是以前他送給槿湖的那個哨子,他曾承諾,不論發生什麼,只要她吹哨子,他就會聽她的。

  她當時還開玩笑著說著《奮鬥》里楊曉芸的下場,她終究是沒有帶走這個哨子。沈慕西將口哨放在胸膛前的口袋裡,如果能找到她,他一定要再交給她。

  楊菡出院後,還是住在小樓里,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沈慕西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更是沒有看那個孩子一眼,他覺得自己該盡的義務都做了,現在,他要找白槿湖。

  他每天都早早的出去,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攝影助手小常勸他將影樓開張,他回絕了,說:我現在只想找她,別的,以後再說。

  一天,他回到小樓,手裡還捏著一疊尋人啟事,看見楊菡正抱著孩子指揮著幾個工人在砍那些桃樹,見沈慕西回來,就迎上去說:這些樹,長得太快樂,都遮住了房子的陽光,你知道,我對桃花過敏,我就叫人砍了它們。

  誰再動一下這些樹試試!你給我滾!帶著這個孩子給我滾!沈慕西歇斯底里地說,嚇壞了楊菡,懷裡的孩子開始揮著手啼哭起來。

  楊菡上前就推了沈慕西一下,尖聲說:你吼什麼你,你嚇著孩子了你!

  沈慕西掩住了面,有些暈,他扶著樹,沉默了許久。

  等那些工人都走了,沈慕西慢慢的將那些還有可能種活的樹根埋在土裡,不顧手上的泥土,邊種邊擦眼睛,他的魂好像都是帶走了。

  這些樹,是槿湖最心愛的,她喜歡桃花。他們總在這個桃花邊唱著《牡丹亭》,那麼的美,那麼的賞心悅事誰家院。


  沈慕西打開郵箱,裡面躺著一封信,他打開,依舊是一些傳單,只有一個收信人的傳單,是一些宣傳漠河的風景畫,還有呼倫貝爾草原的。他想,怎麼會有人知道他想去漠河,是的,他多想和槿湖去漠河一起看北極光。

  現在楊菡還吵著要去漠河,他是不會和楊菡去的。

  他將那些傳單都丟放在一起,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從哈爾濱到漠河還有呼倫貝爾,這似乎在向他傳遞著什麼信息,真的有這麼巧嗎?還是,還是白槿湖就在那裡,這些都是白槿湖寄來的呢!

  沈慕西的心一下就激動了起來,他甚至沒有思索就跳上了車,他要開車去漠河找白槿湖,他有種預感,她一定是在那裡,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在那兒,她在想著他。

  白槿湖還是在夢中不停地呼喚著沈慕西的名字,一聲聲的,季雲燃聽的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自私,他要幫她找到那個叫沈慕西的男子。

  不得不說網絡的發達是多麼的偉大,季雲燃只是稍稍百度了一下,就查到了當紅女作家白槿湖和崑曲小生也是攝影師的沈慕西間的故事。究竟是誰負了誰已經不重要了,此時,就是要找到沈慕西,讓沈慕西來見她,哪怕是一面。

  季雲燃真的擔心白槿湖會這樣一直念著沈慕西而虛弱下去。

  在網上找到了沈慕西原來攝影樓的官方網站,聯繫到了網站管理員,也就是沈慕西的助手小常,季雲燃這才真正的聽到了白槿湖的故事,也得到了沈慕西的電話。

  小常說,慕西是深愛著白槿湖,他只是對前女友盡一份純屬同情的關心,沒有別的,他這些天發瘋了一般尋找她,連攝影樓都關了。

  季雲燃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的白槿湖仍在呼喚著「慕西」,他想了一會,出了房間,點燃一根煙,撥通了沈慕西的電話。

  沈慕西這個時候正在高速公路上,電話接通,是一個男人,沈慕西聽到了這幾個月最想得知的消息,他都沒來得及去想為什麼槿湖的身邊會有一個男人,他只知道自己要開快一點,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

  季雲燃只是淡淡地吸口煙,說:沈慕西嗎?我知道你在找她,她就在漠河,她在等你,等你到了,給我電話,請你快點過來,要快。

  季雲燃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後悔,將白槿湖,這個他已經愛上的女子,交給他人。只是,不希望再看到她這麼憔悴和消瘦下去,只要她好起來,和誰在一起,不重要了。

  北方的天,著實讓沈慕西有些消受不了,車內開著空調,還是會覺得冷,他靠著車內精確的衛星導航系統,行駛在北方的黑夜裡。

  不知道她現在還好嗎?這一次,他一定要帶她回家,彌補這些日子她獨自經歷的痛楚,想到這裡,沈慕西就不覺得冷了,有勁了,心愛槿湖,我離你越來越近了。


  她身邊怎麼會有了一個男人?他回過神,有些疑問,他相信,她不會愛上別的男人的,他是她的慕西,獨一無二的慕西。

  他開了一夜的車,在哈大高速公路上,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暴風雪,路上都是積雪,外面狂風呼號著,南方長大的沈慕西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雪。高速公路被雪封鎖住了,車就被困住了。

  沈慕西走的匆忙,車上沒有任何食物和水,這雪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車內的溫度也漸漸變低了,他在這種又冷又餓的境地里,不知道能撐多久,他想向齊齊哈爾警局報警,卻發現手機因為大雪的緣故,根本沒有什麼信號。

  他放下車座,躺著,靜靜地等待著救援,如果真的要被困死在這裡,也真的是沒有什麼辦法了。如果老天真的要他沈慕西死的話,那也就沒什麼反抗的了。

  沈慕西看著副駕駛座位上放的那幾個信封,定是白槿湖寄來的,他撫摸著那些信封,在孤寂無人的雪地里,想念著她。

  想想她,就會很暖和。

  但是看著外面還在揚揚飄落的大雪,什麼時候能走出這場雪災呢?

  沈慕西在車內被困了兩天,他知道只要打開車門出去,一定會被凍死在這茫茫的雪路上,他無路可走,他只能靠在車內等待救援,如果還沒有救援的話,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在漠河農家小院的白槿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大雪,想這雪,美的忒煞人,只是多了,就會泛濫成災了。

  白槿湖煮著黃酒,和雲燃喝著酒,她告訴了雲燃她曾愛過,曾愛過一個男子,她曾經失去了生命里最好的朋友,她曾經那樣深深的愛上一個人,這些,都那麼讓她忘不掉。

  「可是我還是很想他!雲燃,我好想他」白槿湖帶著醉意說。

  季雲燃不說話,望著她,望了很久,他說:白槿湖,你寂寞嗎?

  不寂寞。

  你溫暖嗎?

  溫暖。


  那你還想他嗎?

  想……

  白槿湖重複著說著:「我想他,我好想他,我恨我自己為什麼要放棄他,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丟了我們的孩子。」她哭了,哭得沒心沒肺,只有哀號。

  她也許是喝的太多了,也許是太思念一個人了,醉得人事不知。季雲燃卻很清醒,把她放在床山,蓋好被子,趁著她睡著,雲燃蹲在她旁邊看著她,她的睡相是這麼的好看,有種嬰兒一般的乖巧。

  雲燃索性坐在了地上,獨自打開一瓶酒,一邊喝一邊看著她,他像犯了花痴一樣,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天要亮的時候,季雲燃感覺到有人在拉他,,白槿湖把被子給他蓋上了,她怕他凍壞了。雲燃醒了,白槿湖索性也坐在床下,兩個人靠在床邊。

  白槿湖遞給季雲燃一根薄荷煙,他們一塊吸著煙,肩靠著肩。

  雲燃說:來了這麼久,都沒有和你一起看到北極光,真的是好遺憾。

  他們安靜了下來,彼此都在轉移話題,他們吸著煙,天一點點地亮了,煙缸里已經有很多菸頭了,白槿湖感覺嘴都麻了。

  雲燃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是和沈慕西在一起,你還會抽菸嗎?

  白槿湖捧著煙缸,望著菸頭,輕輕地說:不會了。

  是的,如果和沈慕西在一起,她怎麼會抽菸呢,她會吃著棉花糖或者是話梅,那些酸酸甜甜的零食,都是沈慕西對她的寵溺。

  就像是她看到兒時很想吃的一種星星糖,她貪婪的目光盯著徐福記的糖果櫥窗,站在她身旁的沈慕西,寵愛地買了一大袋子給她。她要什麼,喜歡什麼,對什麼動情,只是一個眼神,沈慕西都能明白。

  如今,沒有沈慕西,她也學會吸菸來解愁了。

  這樣子,總是讓季雲燃心疼,她應該和沈慕西在一起,過著甜蜜的生活,不應該沾染煙和酒。


  季雲燃覺得自己把她的消息告訴沈慕西是對的,他想,等沈慕西找來了,她一定會開心極了,給她一個驚喜。

  他偷偷的畫她,畫她每一個驚鴻一瞥,她笑,她怒,她做鬼臉,她嗔,都是她。

  她說:如果我們能在漠河看見北極光,那就讓我們就在一起吧。

  她想重新開始她的生活,就讓沈慕西和楊菡好好的在一起,她再不會去打擾了。

  季雲燃想,太遲了,他已經讓沈慕西來接她了。

  NO.24

  楊菡兩天沒有打通沈慕西的電話,起初是以為他生她砍桃樹的氣,也許氣消了就會回來了,可是他一直都不見蹤影,手機也是一直都處於無服務的狀態。

  手小常猜測沈慕西是去漠河找白槿湖了,他查了天氣預報,現在的北方有著百年不遇的大雪災,很多車輛都被凍在了路上。小常害怕了,害怕沈慕西會在雪地里遇到了不測,不然怎麼會手機一直都是打不通。

  小常很快就和警方聯繫,警方對沈慕西的手機進行衛星定位追蹤,查到沈慕西現在可能就是在哈大高速上,那裡是雪災最嚴重的地方。

  小常本來是想瞞著楊菡關於沈慕西去漠河找槿湖的事,現在出了事,看來這件事是不能再瞞了。

  楊菡一聽沈慕西可能在雪地里失蹤了的事情後,一下子就要哭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嘴裡念著:慕西不會有事的,他要是出了事,我和孩子怎麼辦。都怪那個掃把星女人,我姐姐就是因為她死的,難道還要害死慕西嗎!

  這茫茫雪地里,長長的一條路,要找一個人,又是談何的容易。

  現在時間越往後拖,沈慕西的生命就是有更大的危險。小常迅速和齊齊哈爾警方聯繫,重金懸賞十萬,將沈慕西的車牌號和照片都張貼,發動所有的警力和市民來尋找沈慕西。

  直升飛機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可是茫茫的雪,就算是車,也被雪覆蓋了,尋找幾次都沒有下落,只有靠陸地上的搜索了。

  各大媒體和報導都在說著這件事,當紅崑曲小生,著名攝影師沈慕西失蹤在雪地里,可能就是去尋找心愛的女子白槿湖,一時間,炒沸沸揚揚。


  有的網友被感動,為沈慕西的安危擔憂,也有的認為是沈慕西的負心所遭到天譴。

  在遙遠的北方,白槿湖數著雞蛋,她養了三隻蘆花雞,每天都有蛋下,她喜歡上這樣有個院子,養幾隻雞的日子。自從流產後,她就不怎麼出去了,待在院子裡,有時拿筆寫一些散文,記錄著零碎的時光,也不怎麼說話了。

  白槿湖數著雞蛋,電視裡傳來播報聲音:各位觀眾,當紅崑曲小生沈慕西,也是著名的攝影師,在齊齊哈爾突然失蹤,初步警方判斷,應該是在雪地里被困了,現在懸賞十萬尋找沈慕西,現將沈慕西的照片和失蹤前的車輛及車牌號公布……

  一籃子雞蛋,全部都跌落在地上,破碎開來。

  季雲燃聽到了聲音,從外面進來,拉住她,說: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白槿湖輕輕推開季雲燃的手,說:我沒事,有點不舒服,我去躺一會兒。她說著,就走進了臥房。

  她小小的心臟開始沉不住氣了,在她將要忘掉他的時候,他為什麼突然出現?他來齊齊哈爾做什麼?是來找自己的嗎?

  一連串的疑問,她都好想知道,分別了這麼久,以為此生都不會在相遇的時候,他被困在雪地里,生死不明。

  白槿湖想,不論如何,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現在戶外的溫度已經是零下十六度了,到了夜晚會更冷,她必須找到他,就算是死,也要找到他。雪,仍在飄飄搖搖的下,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悲涼。

  現在,他一定很冷,他隨時都會死,白槿湖知道,她不能不去救他,她不能!

  雲燃,我對不起你了,我現在要去尋找另一個男人,一個用生命愛過我的男人。如果我找到他,我還能活著回來,我就和你結婚,白槿湖留下一張字條。

  乘雲燃出去的時候,槿湖發動了雪地摩托車,這個摩托車是雲燃自己改裝的,加大了鏟雪的力度,可以在深雪裡行駛,就算是警方的專用車,或許都沒有這個跑的快。

  白槿湖在用最快的速度前行著,很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了她的臉上,生生的疼。剛從醫院回來不久,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的。

  她的手感覺越來越僵硬了,她的懷裡揣了二十幾片暖寶寶,她做好了準備,如果可以找到沈慕西,就將這些暖寶寶貼在他的身上,至少可以保暖十二個小時暖。


  她是剛學會雪地摩托的,一路上,她的頭盔里隱隱地鑽進來寒風,她有些不穩,車身在搖擺中飛馳著,兩邊的雪被軋得濺了起來。

  白槿湖的腦海里開始想,如果沈慕西真的是來找自己的話,那麼從齊齊哈爾到漠河必經的一條路,就是哈大路了。

  沈慕西,你一定要等我,你要等著我來,我很快就來了,白槿湖的眼淚,滴在了頭盔上,結成了一個冰珠。她走得匆忙,忘記了戴皮質的護膝,腿關節被風刺的針扎般疼。她只要他活著,自己的冷,也就忘了。

  白槿湖上了哈大高速,剛開始的一段路,已經被警方剷除乾淨了,沒有什麼雪了,她的雪地摩托輕鬆的行駛了一段路後,前面有交警。

  她被攔了下來,是一個年紀有四十歲左右的男交警,很慈和地說:前方的雪還很深,你就不要去了,很危險。

  白槿湖都快要哭出來了,說:我求求你,放我去,我知道沈慕西就在這條路上,我要找到他,我要救他,他正等著我救呢,我聽到他在呼喚我了。

  旁邊的女警拉住了她,勸說道:我們警方正在全力清除雪,我們都很想救出被困的人,但是要有理智啊,這樣不顧一切的衝擊去,你也可能會凍死的。我們都做不到,你一個弱女人,你能做什麼。

  這時距離沈慕西失蹤,已經快四天了,白槿湖不能再等了,她對女警撒了個謊,她說:那好吧,我回去了。

  她上了雪地摩托,突然的一踩油門,猛衝了過去,身後的女警根本沒回過神,沒能攔住她。

  白槿湖只是依稀聽見,身後的女警在喊著:你為了那懸賞十萬快錢就不要命了嗎?想錢想瘋了嗎?」

  她是瘋了,她獨自開著雪地摩托,來到沒有絲毫人氣的雪地里,只要她倒在雪地里幾分鐘,她的血液就會凍住,甚至心跳,就會在短時間內停止。

  那些人都以為這個騎著雪地摩托,不要命尋找一個叫沈慕西的男人的女子,一定是為了懸賞上的那十萬。誰會懂其實與錢無關,只因愛,她愛他,她比什麼時候都強烈的感覺到自己愛他。

  在這片雪地里,沒有一個人,遠遠望去,分不清高速的邊緣,一片都是雪,周圍安靜的只能聽見她摩托的行駛聲音,她祈求著,保佑車不會在這個時候壞掉或沒油。

  白槿湖覺得自己在這個雪地里,是最勇敢的一刻,因為愛,她變得勇敢,變得強大起來。她曾真的以為可以忘掉他,但當得知他出事,她這才方悟。忘掉一個人大概是最難的,他在她的心裡,如影隨形,是生根發芽的。

  她在雪裡飛馳的時候,她突然就想到了私奔,她多像是一個私奔的女子。


  白槿湖漸漸的開始發現了一些被大雪掩埋的車輛,她停下車,一輛一輛的查看,想尋找他的車牌號,她一連找了很多次,都沒有遇到。

  難道他不在這條路上,不會啊,他應該就在這條哈大路上。

  白槿湖堅信,沈慕西一定就在這條路上,她有這個信念,她一定要找下去,哪怕凍死在這裡。

  她從摩托車後視鏡里看到自己,誰在為愛痴,誰在為愛狂?為什麼,見面是這麼的一場救援?沈慕西,你不可以出事,白槿湖感覺鏡里的她,眼裡有火花,燒起來了,一片又一片。

  再往前行駛,雪就更深了,白槿湖絲毫不知道路況,天上還有直升飛機在搜尋,隱約聽見有人在喊話,好像叫她快離開這裡。

  不管!不管!就是要找到他,這是白槿湖現在唯一的念頭。一想到他就在這片雪地里,可能被掩埋著,她的心就好痛,沈慕西,你要撐住,我來了。

  飛機飛走了,又安靜了下來,白槿湖看見前面有一輛車,都被雪蓋住了,她下車,用手撫掉車牌上的積雪,上面熟悉的車牌數字,赫然,是沈慕西的車,是他!

  她整個人都火熱的燃燒了,她已顧不得自身的寒冷,她跑到車窗前,用力的敲車窗,沒有反應。她用手推掉窗玻璃上厚厚的一層積雪,現在已經傍晚了,如果再晚點,就會更冷了。

  她透過沒有雪的車窗,看見沈慕西躺在那裡,就躺在隔著一個車窗的距離,她眼淚一下就噴涌了出來。慕西,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好久不見了,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境地里再見。

  她想叫起他來開門,她叫了幾聲,可任憑她呼喊多大的動靜,他都沒有絲毫的反應。難道他……死了?不會,沈慕西不會死的,他一定只是暫時暈了過去,她對自己說,要救他。

  她從雪地摩托後備箱裡拿出了一個小榔頭,她知道,不能砸大的洞,會將冷風吹進去的,她砸了一個小小的洞,可以伸進一支手,她手伸進去打開了車門,她迅速鑽進去,關上了車門。

  白槿湖沒想到,一年不見,再見是這樣的淒涼和悲壯,他躺在那裡,任憑她呼喚,他都沒有絲毫的回應。白槿湖開始搓他的腳,將他的腳搓熱放在自己的懷裡捂著。

  她不敢去摸他的呼吸和心跳,她害怕得知,她不敢,她不要他有事,她要救他。看著他乾裂的唇,白槿湖抓了一把雪,她將冰冷的雪,含在嘴裡,等著雪在自己的嘴裡被融化成水,她慢慢的把雪水餵到他的嘴裡。

  他的喉嚨動了一下,白槿湖一下就有了希望,她繼續給他餵水,她只是想救他。她在心裡禱念著:老天,你讓我救活他吧,他活了我就走,只要他活著。

  白槿湖的唇貼著他的唇的時候,她好像就看見了他們的過往,那樣的痴纏至今。


  他已經本能的吞著水了,意識很弱,他的身體在發抖,他冷,一定是冷了。白槿湖想起懷裡的二十多片暖寶寶,她將它們一片片的貼在沈慕西的肌膚上。

  從胸膛到腹部,還有肩背,還有他的膝蓋,他的全身都被暖寶寶包圍著,一切都溫暖了起來,他的顫抖停止了。

  那麼多片的暖寶寶,她沒有捨得給自己留一片,壓根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凍死。

  這些片暖寶寶可以維持他的體溫十二個小時,現在已經天要黑了,她必須在十二小時內想辦法和他離開。

  離開車,和他一起騎雪地摩托的話,那時很危險很不實際的。沈慕西現在經不起寒風了,而且車沒有太多油了,萬一半路上沒有油或出了故障,那就必死無疑了。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看樣子是不會在下了,老天還算憐愛這對有情人,沒有趕盡殺絕。

  白槿湖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辦法,儘管這個辦法看起來有些悲壯。她下了車,腳踩在雪地上,她先將車四周的雪,都掃掉了,這輛紅色的車,應該會很顯眼,有搜索救援的直升飛機路過,這樣容易被救援發現,她將摩托車停在了車邊。

  白槿湖在車前的一塊空曠的地方,將積雪弄的很淺,她用車上的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她用血,寫下了「SOS」只要直升飛機來,就一定會看到。

  她的身體由於失了大量的血,變得更加的虛弱和寒冷了,做完了這一切,回到了車裡。她看見他的呼吸變得均勻了,她笑了,笑得很燦爛。

  雪地里,靜悄悄的,窗外的天空,升起了一輪圓月,白槿湖一直掙著眼睛,一直睜著。那輪月亮像一顆藍寶石,那樣的藍,那樣的亮。她以為自己不會哭,在看著那輪月亮時,眼淚一粒粒地掉了下來,很輕地落在了身上。

  腦子裡夢過千百遍重逢的光景,沒想到是在這裡。白槿湖看著沈慕西的臉,他眼睛禁閉著,呼吸很有節奏,他應該沒事了,雪停了,天一亮,警察就會找到他們了,一切就會好了。

  白槿湖忽略了自己身邊的危險,她的腳已經都濕了,凍得沒有感覺了,她沒有任何禦寒能力,剛才還失了血。她靠在車的副駕駛上,側著身子,一直都望著他,手拉著他的手臂。

  你是我前世的男子嗎,為什麼讓我如此的奮不顧身?他是來找她的!白槿湖覺得值了,他能夠來找她,她就覺得就算是今晚自己死在了這裡,也值了。

  真的就是那麼的無悔了,就像那輪皎潔的明月。白槿湖對身邊的沈慕西說:你好好的活著,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她俯身在他的眼睛上親了一下,她的唇是那麼的涼,她都害怕會涼到他,只是那一吻,她的心裡是溫暖的開出了花來。她貪婪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有七匹狼煙的味道,那麼迷離。他瘦了,他的鬍子長得這麼長了。


  她撫摸著他的鬍子說:等一切好起來,我給你刮刮鬍子,你這樣子,怎麼在台上演我的柳夢梅,你像個小土匪你知道嗎?

  沈慕西,你知道嗎?我們有個孩子,就在漠河死了,是我們的孩子,他死了。

  她聽見自己的心裡在哭,像孩子一樣的無助,沈慕西,會有人比我更愛你嗎?

  季雲燃回到院子裡,叫了一聲槿湖,無人應答。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早上就發現她看起來心不在焉,丟了魂一樣,油彩還有,還非要季雲燃去買油彩。

  雲燃衝進了房間,她真的不在,季雲燃的心提了起來,他看見了桌上的那張字條,上面寫著:

  雲燃,我對不起你了,我現在要去尋找另一個男人,一個用生命愛過我的男人。如果我找到他,我還能活著回來,我就和你結婚。

  紙條的旁邊就是一份晨報,那一頁的頭版頭條就是報導沈慕西被困齊齊哈爾雪地下落不明的消息,他看到院子裡不見了雪地摩托,就明白了一切。槿湖,你還能回來嗎?你還能活著回來嗎?

  他要去找她,他在雪地里狂奔著,那些痴狂的腳印,就是他對白槿湖的愛,雲燃在心裡說,槿湖,不是只有他可以用生命來愛你,我也可以。在你用生命去拯救和尋覓另一個男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死了,我會是怎樣的心痛!

  季雲燃在路口遇到了一位騎著雪地摩托的當地人老鄉,老鄉把他捎到哈大線附近,就去了另一個方向。季雲燃依舊是碰到了那個交警,他問:「剛才是不是有位姑娘進了這條路。」

  交警大叔搖搖頭說:「這孩子是想那懸賞的十萬想瘋狂了,愣是不要命的衝進去的,我們攔也攔不住啊,現在道路更在進行清除,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她了。」

  季雲燃的血液一下沖了上來,看來她是真的進了這條路,季雲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想衝進去,前面的警察很多,正在進行緊急的清雪和救援工作。

  季雲燃被救援的消防隊員活活的死拉住,一個戰士說:你不要這樣作無謂的犧牲,你就算是進去了,你走不到多遠,你就會凍死的!我們的救援一刻不停的在進行,相信再過幾個小時,整條路就可以暢通了,被困人員都可以解救出來了。

  他被關在了消防車裡,他的胸口像被刺了一柄利刃,他想到白槿湖可能會凍死在雪地里,就十分的無法克制自己的疼痛。他的眼淚滑落,他只能透過消防車窗,看見一具具從被困車輛中拉出來的屍體。

  那些僵硬的、蒼白的、毫無生命的屍體,折磨著雲燃,他覺得自己都要瘋了,白槿湖不能死,他還要和她一起看漠河的北極光,他還要娶她,他還有好多心愿想和她一起實現。

  季雲燃猛烈地敲打著車窗玻璃,他叫喊著:這就是你們說的解救嗎?都死了,還有什麼意義的解救,你們放我出去,我要自己去找她!


  一個年紀和季雲燃差不多大的戰士開門進來,攔住了要衝出去的雲燃,他說:這樣我們也很遺憾,因為這場雪災,我們已經失去了三個戰友!我們都在努力,路通一點,我們就會往前沖。你只要跟著我們,就一定比你自己單獨行動快!

  季雲燃掩面,想哭,說:我心愛的女人就在這裡面,我想救她,你知道嗎?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裡面送死而我不去救她!

  你想救她,我們都理解,雪已經停了,她是剛進雪地的,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也許會凍傷,所以你就更不能出事,你要是這麼魯莽的衝進去,萬一她救出來了,她怎麼辦?

  雲燃想,也只有跟著消防隊伍前進了。他要求下車,和戰士們一起進行鏟雪清理工作。於是,季雲燃就和消防隊員一起進行了救援工作。

  天漸漸黑了,季雲燃和戰士們的心都提了起來,直升機還在進行著搜索工作,飛機降落後,機上救援人員興奮地和陸地上的官兵匯報:在前方二十公里處,發現紅色的「SOS」求救標誌,旁邊有一輛紅色轎車和一輛雪地摩托,那輛車上的積雪被撫掉了,很醒目。

  飛機上的探明燈很輕鬆的就發現了,那輛車就是失蹤的轟動人物沈慕西的車。

  現在如果靠清除積雪的話,那麼二十公里,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現在既然發現了車輛,那麼一切就可以依靠飛機來辦了。

  幾個長官迅速協商後,決定派直升飛機迅速趕往事發地點,進行救援工作。一個飛行員,一個消防戰士,還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前往救援。

  季雲燃說:能不能讓我也去,那輛車裡,有我的家人。

  長官看了他幾秒,拍著他的肩膀說:一起去吧!

  上了飛機,季雲燃的眼睛一直看著地面,他想,他的白槿湖就在這片雪地里,這場無情的大雪,殘忍地帶走了那麼多人的生命,而槿湖,你不可以有事。

  愛情是多麼捉弄人的事情!我愛你,你卻愛著他。當你用生命去奮不顧身的救他的時候,你是否想過,我也如你一樣,飛蛾撲火,也要來救你。

  愛來愛去,大抵就是那麼一回事,沒有幾個是正好彼此都愛的,彼此都愛的,又有幾個正好可以走到一起?

  飛機很快就搜索到了他們的位置,季雲燃隱約在探明燈下看見了那個鮮紅的「SOS」這一定是白槿湖寫的,她現在還好嗎?她的雪地摩托就歪歪的停在那輛車的旁邊,整個雪地里,只能看到這些,其它的,都是一片皓白。誰都不知道,這雪地下面掩埋了多少個生命。

  親愛的,一切都要過去了,我來救你了,你要挺住,季雲燃想。


  直升機還沒有完全降落的時候,雲燃就從飛機上跳了下來,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疼嗎?他覺得一點都不疼。他奔向了那輛車,那裡,有他深愛的女子。

  他看見她躺在副駕駛的位置,像是睡著了一樣,嘴唇已經紫了,臉色就像白紙一樣,她甚至把自己的外套都蓋在了沈慕西的身上,她就這樣將自己凍在空氣中。

  誰能看到,季雲燃的心裡有多麼的涼,多麼的薄?

  旁邊的沈慕西臉色倒是很正常,呼吸平穩,車內在放著一首那時正流行的歌——《盛夏的果實》

  白槿湖說,她一直都喜歡莫文蔚這樣的女子,高挑獨立可以擔當一切,可以隱忍。雖然不漂亮,骨子裡也是性感至極的。

  那時季雲燃就說:你和她一樣,只是你比她更美。

  白槿湖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沒有呼吸了,她的手上還有殘存的血跡,車內莫文蔚性感的聲音正放著: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

  不再見你

  你才會把我記起……

  ……

  回憶里寂寞的香氣

  我要試著離開你

  不要再想你

  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


  你曾說過會永遠愛我

  也許承諾

  不過因為沒把握

  以為你會說什麼

  才會離開我

  你只是轉過頭不看我……

  白槿湖,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難道真的是放棄你,才能靠近你嗎?季雲燃抱著白槿湖冰涼的身體瘋了一般的痛哭。那場雪,實在是悽厲的讓人想死。

  當機長得知這個勇敢的女子,是為了救自己曾經的戀人,用血用生命寫下了求救訊號的時候,他也落淚了。

  參加了無數次救援活動,這一次,是最感人的,愛的溫度,有的時候,比再大的暴風雪和嚴寒都熾熱,都瘋狂的燃燒。

  沈慕西已經被困在雪地里四天了,他是被用擔架抬出來的。白槿湖和沈慕西雙雙被直升飛機送往了醫院。

  在直升機上,醫生臨時檢查兩個人的體溫的時候,十分的詫異,一個是被困雪地里四天,一個是只有幾個小時,但是被困四天的沈慕西,體溫卻和正常人的體溫一樣,只是有些過度虛弱和脫水,不會危及生命。

  而那個在雪地里只呆了幾個小時的女子,竟然體溫低得都查不到生命跡象,生命垂危。而且,她的身體裡至少缺失了5000CC的血液。

  在醫院裡,當醫生打開沈慕西的衣服時,所有在場的醫務人員都掩面哭了。沈慕西的身上,密密麻麻的暖寶寶,包圍著他的肌膚,那些大大小小的暖寶寶,都貼在他身體的關節部位,他像一隻在溫室里的蠶寶寶一樣,沒有受到嚴寒的侵襲。

  這些,都是一個女子對他用生命的溫度換來的。

  在搶救室里,醫生想全力救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心臟起搏器,電擊,都用了,她還是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她的膝蓋一下部位甚至被凍僵了。


  醫生不想放棄這個女孩,都在做最後的努力,這時季雲燃沖了進來,他瘋狂地搖著白槿湖,哭喊著說:槿湖,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你不是答應要和我一起看漠河的北極光的嗎?你不要再騙我了,你不是說回來就和我結婚嗎……

  醫生拉住雲燃,雲燃掙脫,繼續搖著她,說:你醒醒啊,你怎麼都不看我一眼,你下輩子怎麼找到我,你醒醒啊,你不是說你是打不垮的雜草白槿湖嗎!

  他捧著她的臉,親吻她冰涼的額頭,他一直不停的和她說話,一直不停的說,最後,醫生都關上了搶救室的門,不再打擾。

  誰都沒有想到,在季雲燃說了很久話之後,白槿湖的手指動了一下,她的頭開始輕輕的動了,她微微睜開眼睛,看雲燃像個小孩子一樣哭著。

  她的眼淚滴落,她輕輕地說:雲燃……別哭了……我沒事。

  季雲燃激動得使勁地親著她的臉蛋,捧著她的臉頰,搓個不停,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走的,你是個長壽的老太太,算命的說你能活到八十五歲的,你就肯定不會有事的。

  季雲燃用平生最溫柔的聲音,喊來了醫生,醫生也激動欣喜地說:這真的是老天保佑的奇蹟!是你真誠的愛感動了上蒼。

  白槿湖得知沈慕西沒有什麼事,他現在就在普通病房進行著監控和治療,白槿湖就放心了,所有的嚴寒都將過去了。

  雲燃坐在病床上,不小心壓到了白槿湖的腿,雲燃心疼的說:對不起,壓到你了,疼嗎?

  白槿湖笑了,說:沒有啊,不疼。

  但馬上她的臉緊張起來,她說:雲燃,你掐一下我的腿,你快掐一下。

  雲燃也緊張了起來,掐了一下白槿湖的小腿。

  白槿湖說:雲燃你掐重點啊,不要心疼啊,用力掐。

  雲燃真的是怕了,他掐的很用力啊,他又用力掐了一下。

  她茫然地看著他,說:雲燃,我的腿,沒有知覺了……


  她拼命的捶打著自己的雙腿,但是,絲毫都沒有痛的感覺。

  沈慕西躺在高等護理病病房裡,楊菡和小常都趕來醫院守著他,大難不死。白槿湖求所有人都隱瞞她去救他的事。沈慕西只模糊的記得有個人,給了他很多溫暖,還餵了他水喝。

  醫生告訴他,是救援的官兵救了他。

  沈慕西根本不知道,那個傻傻的白槿湖,就在樓下的普通病房,冷清的病房,只有季雲燃陪著她。她在做著腿部關節的活動,雲燃幫她揉著腿關節。她扶著病床,慢慢的挪動腳步,以前那麼容易的一步路,現在她要摔很多跤。

  她的雙臂周肘關節也因為嚴重的凍傷,不停的輕微顫抖著,她短時間內,是不能寫字了。

  如果說在之前,她還抱有和沈慕西在一起的念頭的話,那麼腿殘了,她或許要一輩子在輪椅上度過了,她想,她絕不會讓沈慕西看到自己這個模樣的。

  不會再見了,沈慕西。

  北方的冷,是生冷,冷在骨子裡,沈慕西站在病房窗戶前,看見窗外到處是一片灰濛濛。他為了一個女人來到這裡,遇上了暴風雪,沒完沒了的糾纏,心就像一片碎布。來回纏繞著,已經千瘡百孔。

  沈慕西想,是誰改變了我?

  他不再喜歡熱鬧,看著北方的天,就想著那個明明深愛卻搜尋不到的女子,他打電話給那個告訴他白槿湖在漠河的男子,卻是關機。

  沈慕西穿著白襯衣,穿麻的褲子,灰色或黑色。他留著平頭,在那一場劫難里,他差點死掉,他就更加想念她了。

  所有的反叛如今都變得如此的平和。

  如果問沈慕西在這次大難不死後,有什麼劫後餘生的感想和願望。他一定會說,想找到白槿湖,一起回憶曾經的故事,和她慢慢的變老,坐在搖椅上,說說年輕時候的事情。

  當沈慕西意識到自己這一改變的時候,他知道,他的心蒼老了,他變成了愛情的信徒,他成了一個寧願為愛情出家的男人。

  沈慕西站在七樓病房,透過窗戶,看見樓下一個女孩,坐在輪椅上,長發,很年輕啊,這麼早就失去了腿,一定很悲痛吧。沈慕西看見她身後一個推著輪椅的男子,彎下身子,為她將額前一縷髮絲撫到了耳際。

  沈慕西根本不知道,他也沒有看清,這個輪椅上的女子,就是他夢裡魂牽夢縈的女子,她為了救他,凍壞了腿部的神經,他卻不知道。

  沈慕西看著輪椅上的女孩被身後的男子抱上了車,很體貼的動作,沈慕西站在窗戶前,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醫院的大門盡頭,慕西倚著門站了半天,無限的惆悵著。

  太惆悵了。這世界上的愛情為什麼這樣的陰差陽錯?

  老天為什麼偏偏要安排這樣的兩個人彼此相愛,彼此錯失,又彼此尋尋覓覓。

  NO.25

  楊菡帶著孩子,很不方便,這裡天氣又冷,他只好決定先出院回南京,解決掉和楊菡的事,把婚離了,再來找槿湖。

  白槿湖被季雲燃推著回到漠河的小院裡的,白槿湖對雲燃說:雲燃,我不能再站著和你跳著慢四,我不能和你一起散步,我不能和你一起騎車去教堂,我甚至不能給你……

  雲燃伸手堵住了她的嘴,說:你說的,你活著回來你就和我結婚的,這是你說的,你別想反悔,我告訴你,白槿湖,你休想。

  雲燃,你這樣做何必,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白槿湖,我現在甚至連筷子都拿不穩,你明白嗎?白槿湖近乎絕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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