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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真情,讓我們成為幸福的一家人003

2024-09-13 17:14:30 作者: 白槿湖
  ……

  她很努力,可是還是沒有「救起」太陽。直至黃昏過後,太陽下山,湖面上的太陽也消失了。

  她難過極了:「媽媽,太陽被水淹死了……」

  「媽媽向你保證,一定救起太陽,明天你就會看到太陽又掛在天上了。」

  「真的?」她直搓手激動欣喜地問。

  「真的!」我牽起她的手。

  不用想,小人兒明早睜開眼第一件事,肯定是問我要太陽,所以,明天一定要是晴天呀。

  從外地奔波回來,好累好累,見她坐在院裡的小椅子上,我也沒有力氣抱她。

  「你抱抱我好嗎?」我對她說。

  「好……」她拍了拍腿,張開懷抱。

  我走過去,蹲下來,將頭輕輕伏在她的腿上。她一隻小手撫摸我的頭髮,另一隻手拍拍我的肩。

  我閉上眼睛,舟車勞頓仿佛瞬間消散。

  她的懷抱,那是比天地還要踏實的安寧。

  帶她去商場,想給她買衣服。結果……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畫風。

  常見的畫風是孩子哭著要媽媽買,但是媽媽一臉堅毅。然而,到我們這裡,是我拿著件衣服快哭了地求她:「你試一試好不好,我們就買一件行嗎!」

  她則堅定地拒絕試穿衣服,並認真地說:「我有衣服穿,家裡有許多衣服,不買,不買,好浪費!」

  真的覺得那件紅格子裙子很好看啊。我欲哭無淚,失落地蹲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媽媽,你買。」她忽然柔柔地把頭靠在我的肩上。

  我明白了,她竟是讓我給我自己買衣服。

  昨晚,給她手肘處長的濕疹擦膚樂霜。

  她排斥擦藥,便說:「我不要擦藥,好疼呀。」

  我一邊迅速擦一邊給她拉拉衣袖,寬慰她:「沒有擦沒有擦,一點也不疼不是嗎?」

  「已經擦了,你這不是騙我嗎?」她揚起小臉,認真地沖我說,接著就轉過身,背對著我,不理我。

  「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我道歉。

  「那我原諒你了。」她回過臉,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們重歸於好。

  臨出門去武漢的前一天,她從我的手提袋裡找到一張過期機票。這令她恐慌,拿著機票就告訴外婆:「不好了,我媽媽要坐飛機走了。」

  儘管我告訴她那是作廢的票,但她仍從我行李箱上發現我要外出。

  那晚她鬧著不睡覺,說如果睡了媽媽就會走了。好不容易凌晨才累了睡著。

  早上我動作很輕,可還是驚醒了她。她哭著抱住我,說:「媽媽,你不走,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好開心,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我們是好朋友,你不能丟下我……」

  最終,我帶著她坐上了高鐵。她答應我,會很乖。結果,她真的說話算數,簽售期間,我和編輯們吃飯,她一個人自己吃自己的,特別獨立。即使輾轉換車,她很累了,也只是很耐心地問:「媽媽,什麼時候到酒店呀,我好累。」


  「快了,馬上就到了。」我答道。

  過了一會兒,我也問她:「小梔,什麼時候才到酒店呀?」

  「媽媽別擔心,很快就到了。」她反過來安慰我。

  這麼點大的孩子,你給她的是什麼,她就成為什麼樣子。

  半夜裡,我們都睡著了,她忽然大哭,我醒了,看她應是做夢,她痛哭不止,哭喊著:「爸爸不死,爸爸不死……」

  原來是做惡夢了。

  她朦朧著眼邊哭邊往她爸爸身邊爬。

  「爸爸沒事,不怕,爸爸要保護你。」他緊緊將她摟在懷裡。

  她這才抽噎著慢慢平穩,睡去。

  真是個小傻瓜。

  一天,我給她洗澡,她用手指著自己的小身體說:「媽媽,我也有n-a-i。我小時候媽媽餵我喝n-a-i,我也要餵媽媽喝n-a-i,媽媽,來,喝吧。」

  她還自稱小時候……雖然很想告訴她小姑娘害不害羞,但還是被這種反哺的純真善良感動了。

  烏鴉都知反哺,連眼前的小人兒也是。

  ——「媽媽,別怕別怕,有我在,我保護你!」

  她是個保護欲很強的孩子。她的理想是長大當兵,再做警察叔叔。以至於,只要出門遇到穿制服的警察??,她就敬禮,眼裡全是崇拜。


  那天在肯德基門口,她使勁搖手,說:「你好,警察叔叔。」

  我順她的方向看去,在路旁一輛警車裡,正坐著一個警察叔叔,他朝她笑著揮手打招呼。

  此時我心裡默默說:幸好我是守法公民……」

  當警察叔叔,是她人生中第一個理想,我幫她記下來,就算做不了叔叔,可以當女警。

  永遠尊重她每一個夢想。

  寫好了稿子,合上電腦,走到院子裡,見她正在「澆花」。

  我給她幫忙,她碰到我的手,連忙嚷嚷:「媽媽,你的手好冰啊!」

  「是啊,我剛才用電腦的。」

  「來,我給你捂捂,就暖和了。」她拿過我的手,放在手心裡捂著,捂完一隻手又捂我另外一隻手。

  我並沒有阻止她。

  既要給予她愛,也要接納她的愛,不必心疼她,因為對她而言,關愛他人也是一種快樂。

  「天真冷啊,我會不會凍暈。」「媽媽,你不會凍暈的,你看,天氣多好,還有星星。」她小手指著頭頂的夜空。

  她用畫筆把家中牆壁畫滿了線條,接著又轉戰到床上,將床單畫得慘不忍睹,我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朝她舉起巴掌,她歪著頭伸出小手掌,湊向我的掌心,開心地說:「你拍一,我拍一……」

  我頓時氣消,心都軟化了。

  我有輕微貧血,醫生開了補血劑,味道有點難喝。所以我每次喝的時候,都會皺緊眉頭,讓他趕緊給我水。她在一旁看見了,拔起腿就跑,在她的小書包里翻,又跑到我身邊,將什麼塞在我手裡,我低頭一看,是一個「好多魚」和一顆奶糖。


  「媽媽,你吃,甜,不苦。」說完,她將懷裡最愛的小熊布偶遞給我。

  和他一起去參加婚禮。他背著女兒,我在旁邊挽住他的胳膊,我喊他一聲:「老公。」她不知哪來的氣,大聲朝我說:「不是,是我老公!」接著,她朝他甜甜地喊:「老公!」

  婚禮舉行,我依舊是婚禮必哭的那個人。當新娘爸爸將新娘的手交給新郎後,獨立走向黯淡的角落桌子,坐下抹淚。懷裡抱著女兒的他,望向我,我也望向他,我們都眼眶濕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將來我也會這樣把我們女兒的手交出去。」他說。

  「是啊,別傷感,剛她還說你是她老公。」我安慰打趣。

  「你長大嫁人嗎?」他問懷中的女兒。

  「嫁人!」她篤定地答。

  「小騙子。」他用下巴磨磨她的頭。

  我們在郊外邂逅了一隻流浪貓,她蹲在地上和那隻貓玩,將她的牛奶倒出來餵貓喝,貓叫一聲,她跟著「喵」一聲。我用柳條給她編了一個小草環,她說:「媽媽,貓貓沒有帽帽。」我於是給貓也編了個。暴雨悄然而至,我趕緊抱起她就往車上跑。她一邊掙扎一邊嚎啕大哭。上車之後,大哭拍窗鬧著要出去,手指著窗外坐在樹底下的貓。

  「我們不能把它帶回去,抓傷你怎麼辦,它身上還有跳蚤!你冷靜想想!」

  「好朋友……好朋友……」她紅著眼,抽泣,卻吐詞清晰。

  原來,她已經把貓當做好朋友了。

  最終,我們用紙盒裝著貓,帶回了家。

  那隻貓上星期當媽媽了。

  我們有過一次走失。在超市,我正在結帳,媽媽突然面色蒼白跑來告訴我:「孩子不見了!一眨眼就不見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周圍仿佛消聲,我站在原地,腿發軟,不知往哪走,瘋了般。「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所有人可憐地目光望著我。天旋地轉。


  在一個貨架後,我看到撅起的小屁股,熟悉的褲子,我喊她名字,她轉過頭,雙手捂著臉,對我笑:「媽媽,我在這!」她故意藏起來和我躲貓貓。

  我跪在地上抱著她,用力用力抱。

  我感冒了。白天倒還好,一到晚上就咳嗽不止。我又擔心吵到他們父女睡覺。夜晚,她從小床爬到我身邊睡下,漸漸地,聽到父女倆平緩的呼吸聲,都睡著了呀。

  結果嗓子一陣難受,咳了一聲,趕緊捂嘴咳。這時,他的手繞過來,拍了拍我背,但,緊接著,一隻小拳頭,沒有多大力量,輕輕捶了幾下我的背。

  我眼淚出來了。

  我在洗衣服。她擠過來,小手放在盆里,學著我的樣子揉衣服。

  「你別玩水,好不好,一會兒衣服打濕了。」我說。

  「給媽媽幫忙!」她說。

  「不用你幫忙,你就是想玩水!」我作勢凶她。

  果然,她拎起水中的衣服,水打濕她的褲子和鞋子。

  「叫你別玩水,非要玩水,衣服打濕了,感冒怎麼辦!」我聲音有些大。

  她低下頭。

  結果,一不留神,水管突然鬆開,水濺濕了我一聲。她看了,轉身往房間跑,氣喘吁吁的又跑了,居然,拿了一件我的衣服。

  「媽媽,換,不感冒……」她說。

  當時,真的好難過,我那樣責備她,可她從未捨得我受傷啊。


  相比之下,我做得多麼不好。

  我每次寫稿子,都是瘋子狀態,反鎖門,不出去吃飯,必須把那一章節內容都寫完才能結束。在我們家,我寫稿子,沒人能喊得動我出來吃飯。

  於是,他教會了女兒,每次我不吃飯,就聽到門口一個小人兒,在那凶我:「媽媽,吃飯!媽媽,吃——飯!媽媽,吃飯——飯……」如果我不出來,她可以喊很久很久。

  一隻死去的蝴蝶躺在地上。

  「蝴蝶不動了。」她說。

  「蝴蝶死了,死就是沒有了,再也沒有了。所以我們要懂得珍惜,懂得尊重生命。」 我說。我以為她聽不懂,但我沒有迴避這個話題。

  花盆裡的花凋謝。

  「媽媽,花死了。」她指著花,皺眉,告訴我。我意外她竟然看出花死了。

  「但花很美,很香,你見過的,對嗎?」我問。

  「對。花沒有了。」她遺憾的表情。

  「所以,下一次,你不能再摘花了,你要愛護它們。」

  「嗯,摸摸花花。」說完,她親吻那朵枯萎的花。

  (一)晚上,小梔見爸爸用東西砸了一隻蚊子。於是她開始像講故事一樣說:

  「小蚊子飛回家,遇到它的媽媽,它會對媽媽說,媽媽媽媽,就是那個小梔爸爸拿東西把我的頭打扁了。然後,蚊子媽媽會說,蚊子寶寶,小梔爸爸不是故意的,他知道錯了,對不起。」

  在她心裡,連小蚊子都是有媽媽的人。


  (二)她和外婆一起剝蠶豆,有個蠶豆她剝不動,外婆告訴她,因為這個蠶豆老了。她問,是像太奶奶一樣老嗎?

  她跑去找她太奶奶,傷感地說:太奶奶,你為什麼要老……要是你不老就好了……

  說完,眼睛裡掛著淚珠。

  (三)我媽舉著發紅的手臂對我說燙傷了,我第一反應是怎麼燙的?然後她又問了我爸,問了許,我們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怎麼燙的。

  「你們的反應都是問我怎麼燙的,只有小梔,只有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外婆,我好心疼你。」

  (四)自從她親眼見外婆養的老母雞孵出一窩小雞仔之後,我們家就不可以吃雞蛋了,她也不吃雞蛋,只要外婆做飯一要磕雞蛋,她就大喊不可以!

  「不能吃,這裡面有一個小生命。」她倔強地把小雞蛋抱在懷裡,劍拔弩張地像小刺蝟。

  (五)她洗過澡,躺在床上忽然感嘆:我好幸福啊……我說你為什麼幸福。她手撐著頭回答:我爸爸媽媽都這麼愛我。我反問她:你爸白天忙事情,也不帶你玩,他用哪些時間愛你?

  「心。」她篤定地說了一個字,用手指著自己的心臟。

  小梔還有兩個月就三周歲,意味著九月份要入學了。猶記得初當母親,我幾乎五天五夜沒合過眼,那時感嘆母愛可以打破身體的極限。它入學後,我白天也有空寫稿,不用必須熬夜了,但總歸是失落的,她將一步步獨立,朝我的懷抱揮揮手。

  這二十年會是我最圓滿的歲月,因為父母康健,我能在他們身邊。將來父母老去,那麼我的餘生將永遠缺失,擁有再多錢財和成就都無何意義。

  我並不為孩子努力,我為父母。

  孩子終將有她的天地和作為,她是我一生最好的作品。

  那天陽光下給小梔梳頭,忽有感,真感謝和平的年代,這就是最好的盛世。

  夢見我將小梔送進學校後,剛走離學校不遠處,世界末日來了,地球不斷往下沉陷抖動,所有人群都驚惶逃命。


  我和許小好站在一起,正好是高處,可以看見學校里亂作一團,不斷有著火的隕石砸下來,地球好像隨時會爆炸。我望著逃命的人群,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找小梔,她此刻一定很害怕。

  即使世界末日,即使最大的災難和毀滅,只要我們在一起,沒什麼害怕,可以平靜面對一切恐懼。

  我於任何人那裡,都不是無可替代,獨獨小梔,我是她唯一的母親。

  唯願我兒愚且魯,無災無害到公卿。

  那天來家裡做油漆的一個男孩子,非常能吃苦,做事又認真,話特別少,也靦腆。我看他挽起袖子的胳膊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晚上他叔叔和我們一起吃飯,說起他這個侄兒,他說因為媽媽走得早,父親再婚,五年級時繼母就以在學校一次犯錯為由不許他讀書,之後輟學。一次偷拿家中兩塊錢,被繼母打斷胳膊,皮肉打綻開了,骨頭都露出來,由於沒有及時醫治,傷口發炎感染,是叔叔送他去上海的醫院看好。這些年他始終和叔叔一起生活,繼母和父親早已經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現在的他,再也不會被那個兇惡的繼母毆打了,他已成為高大的小伙,無法想像他沉默的背後,曾經童年的經歷。

  當母親的,要保重身體拼命好好活到孩子成年以後,也要儘量溫柔對待丈夫以保持一個良好完整的家庭。

  想起一位擁有三歲龍鳳胎的晚期癌症媽媽,她在微博里寫:只要我還活著,我的女兒就是小公主,我的兒子就是小霸道。

  後來她離世了,我為這句話難過很久。

  希望所有人都好,所有的孩子都有媽媽。

  新年的時候,我和小梔走在家附近的路上。

  忽然,她小跑兩步對迎面走來的老人說:婆婆,新年快樂。

  我有些驚詫,因為面前的獨居老人,性格有些孤僻,平時幾乎不和人說話。老人十分高興,站在原地和小梔說了幾句話,大概問她去那玩呀。

  隔了幾天,老人在家門口停了


  我問小梔:「愛是什麼?」

  她點了一下頭說:「是謝謝你。」

  愛是謝謝。

  見工作累了的爸爸靠在沙發上,她自言自語地說:「都沒有人照顧我爸爸。」於是,抓了一把聖女果遞到爸爸手裡:「爸爸,你吃吧。有籽的時候告訴我。」說著

  聖女果是沒有籽的呀:)

  想起來了,她不怎麼愛吃聖女果。

  我問小梔:「你有多愛媽媽?」

  她想了想,眨著眼睛,奶聲奶氣地說:「很長-很長時間都-愛-你。」

  ——For a long time I will not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最深的愛,必然要用時間來丈量。

  也不是很久,就是我這一生。

  小梔爸爸:以後你長大了給我買煙抽,買酒喝,好不好?

  小梔想了想:不好,我給你買冰激凌吧

  ?壹

  我站在公園小路旁,看到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朝我這個方向跑來。


  她撲向坐在地上的婦人懷裡。

  「媽媽,前面有賣小烏龜的,真的好可愛呀……」說著在媽媽懷裡怯怯地央求,「可以買一隻給我嗎,我好喜歡小烏龜,我一定好好養它。」

  她媽媽摸摸口袋,為難地說:「我身上錢不多,你爸爸還沒寄錢回來,你和弟弟過幾天要報名了,都要花錢。」

  看著小女孩,依依不捨望著賣小烏龜的方向,卻懂事地點點頭。

  「小朋友,你會養烏龜嗎,我買了它,可是要幹活,沒時間照顧它,你能養它嗎?」我把裝在玻璃魚缸的小烏龜遞給她。

  「我以前就養過的,可以挖蚯蚓餵它。」

  「哪能要你花錢呢!」她媽媽不好意思。

  「我是真怕自己養不好,謝謝你,替我養它。」我說。

  轉身走的時候,我眼睛濕了。

  因為在我這麼大的時候,在渴望得到某個喜歡的事物時,媽媽也曾為難地摸摸口袋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貳

  通宵寫作到早上七點,才躺下睡會兒。

  這個時間,卻是他和小梔起床的點。每每這樣的清晨,我都會朦朧中聽到窗外傳來他壓低的聲音,一遍遍提醒院子裡跑著玩的小梔:

  「噓,聲音小點,媽媽在睡覺…」「我們出去玩,別吵醒媽媽。」

  那一刻,總覺得被子和枕頭,很軟很軟,周遭全陷入溫柔。


  ?叄

  爸爸在修墓。四十九歲的他,對我說:「以後給你和弟弟省些麻煩。」

  「爸,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的事,幹嘛這樣說!」我反駁他。我的語氣就像很多年是永遠永遠以後的事。

  「還能有多少年啊。」爸爸笑笑說。

  我心裡忽然想,是啊,還有二十年,三十年?竟是這樣短暫!我和父母今生的陪伴已過去一半。

  我根本不敢想那個世上最疼愛我們的人,唯一會叮囑我們注意路上安全,按時吃飯,別為他亂花錢的人,會離開我們。

  擁有父母的時日,真是過一天少一天,過一年少一年。

  ?肆

  雨夜,我們車子在高速上,遇到一輛快車道鋌而走險掉頭的車,險些撞車。

  慶幸他冷靜,臨危不亂,躲過一劫。

  生死只在一秒間。

  還活著,真好。

  ?伍

  朋友看出我情緒上的不對勁,直言不諱指出我存在的問題。我心裡特別感動,因為,知己不僅是促膝夜談心事的人,也是在你跑偏時毫不客氣地指正你的人。

  謝謝你。


  手頭拮据的日子,我在她面前無意地說起,她說:我轉你些錢先用用。還沒等我回過神,手機跳出一條銀行轉帳的簡訊,她居然找到我預留在公司的銀行卡號,不由分說的給我匯了筆錢。

  別人的朋友都怕借錢,而她,轉個彎想辦法匯錢給我。

  曾經非常懼怕女兒生病。某個清晨,天將大亮,我一夜未睡,望著身旁發燒的她,想到終有一天我們會分離。我忽然生出一種近乎可怕的決心:上天入地,都要和她在一起。我便不怕生死了。

  七月,溫暖的某一瞬:

  day1.

  吃過晚飯後,我和小梔,我媽媽,我外婆,四代人手牽手走在路上。路燈照映著我們的身影,真希望十年之後,我們還能這樣牽手。這一刻,光陰也慈祥。

  day2.

  連續兩天,我都在清晨五點時慌忙醒來,前一天晚上定好的三點鬧鐘,我居然都沒有聽見。隨口擔憂地說:我是不是年紀大了,鬧鐘完全對我不起作用了。他低頭看書,說:我一聽見鬧鐘響,趕緊關了,生怕吵醒你。

  day3.

  暴雨。我開車出室外停車場,新手第一次,不會弄停車卡。我的車停在出口處,後面還有一輛車在等我。我著急又無助。忽然,聽到關車門的聲音,身後那輛車的司機,冒雨跑過來,溫和對我說如何弄。他不僅沒有按喇叭催我,還有耐心來教我。覺得又慚愧,又溫暖。

  day4.

  老爸給小梔買一根烤腸,問我,你吃嗎?我說我不吃,我都多大了。過會兒,他又笑眯眯問:你吃嗎,還有雞翅呀。可能,無論我多大,我都是他眼中的小姑娘吧。

  day5.

  今晚停電了,可是月亮這樣圓。

  你看,命運不會黑暗到哪裡去的。


  day6.

  穿著睡衣,拖鞋,去燒烤攤買烤肉,被兩個讀者認出來,我那副樣子,她們說糊糊你不難看,真的不難看,我們好喜歡你。

  day7.

  一隻綠毛毛蟲。小梔摟住我,說:媽媽不怕,我保護你,我長大了。說著用小手伸過頭頂,比作她長高了。

  還記得你人生第一個理想是什麼嗎?她走在路上,突然舉起左手,手心微弓,朝交警敬禮喊:「警察叔叔。」出乎意料是,和藹的交警竟朝她微笑做出標準的敬禮姿勢。險些暖哭我。上車後,我問她:「你長大想做什麼?」「警察叔叔。」她答。「你當不了警察叔叔,因為你是女孩子。」於是,她失落成這樣。

  之父母:

  那天早晨,睡夢中被我媽喊醒,說我爸把鄰居家廚房著火燒燙的液化罐徒手抱出來撲滅了。

  當時鄰居一家都在,男人也在家,看著我爸衝進廚房。我爸關了液化氣,撲滅火,打電話讓消防隊員不用來了。

  那天我問我爸,你逞什麼英雄,你又不是119,萬一液化氣炸了,你死了我怎麼辦!

  老爸說:等消防隊員來,火越燒,危險更大。我們能夠把危險降低,為什麼非乾等著消防隊員。

  當時我竟無言以對。

  他最大的旅遊夢想,是去天安門看升國旗。

  他相信國家,即使看到那些不公,腐敗的負面,也不影響他熱愛國家。他說,中國這麼大,加上人性的複雜,五花八門的事很多,你別去看那些陰暗的地方。你把自己做做好了,許許多多的人都做好了,我們國家就會有更多的光明和正能量。

  小時候,我們在小學生守則里,背的第一條,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當時不理解含義。

  如今這八個字,永遠都要記得。


  在外地和朋友聚,吃完飯回到酒店,打開手機,發現三個未接來電,一條簡訊。都來自我媽。

  我對朋友說:「我媽啊,根本不會用智慧型手機,拼音也不好,字都打錯了。這條簡訊,她得寫好長時間吧。」

  這世上,每每你出門,必電話叮囑你注意安全,好好吃飯,關心你到哪了睡了嗎的人,只有咱爸媽了。

  也許你的天地是朋友和遠方,而對於她,天地是兒女,是你。

  昨晚凌晨,毫無困意,給父親打電話。

  我說,老爸你就帶好小梔,和我媽別再辛苦了,賺錢的事交給我們年輕人就好了。他一直在電話里叮囑我,要注意身體,別熬太晚。

  今天給我媽打電話,我問她,我爸有沒有告訴你我昨晚給他打過電話。她說,沒有啊,他沒提什麼,只是今天一遍遍說,你太瘦了,太瘦了,也沒有吃胖一點。我瞬間,心就被戳了。

  無論我對他們說多少遍,我經濟獨立,我會照顧好自己,可是他們心裡,重要的都抵不過一句:女兒太瘦了。

  那父親的那一句,怕什麼,還有老爸在呢。母親說你有媽媽的疼愛,你不會不幸福。女兒夜晚緊緊貼著我的身體熟睡。這些都是2013最美的。

  天在山裡錄了一段溪水流淌的聲音,昨夜忽然想起,放出來聽,靜靜的,好似又回到了溪邊。除夕夜,父親喊我去頂樓看煙火,如同小時候的每一年除夕,相機里還有五年前和父親看煙火的視頻。我用小毯裹起小梔,站在他身旁。此之年齡,還是會因為煙花的綻放而驚呼雀躍。也從未像今年這樣感受時間之匆促,肩上擔子之重壓,一天天漸老,死亡的無可避免和漸近。要做的事,要愛的人,來得及嗎?來不及。

  這幾年乃至未來的一些年,會將是我一生當中,最最好的年月,也最完整。因為,爸媽康健,孩子茁壯,而我年紀正能夠保護他們。就這樣重複下去吧,讓我永永遠遠看著他們,看不夠。

  昨天和好朋友談心,我說真希望我們八十歲時還在一起,也希望老來臨終會打一個電話給對方告別。

  隨著年齡的增長,就不斷在送走身邊的人,慢慢地,送走祖父母那一代人,再送走父母那一代人,最後再送走自己。

  我送走了我的外公,我父親的姨母。

  如今我只有外婆和奶奶,而她們都年逾八十。


  我們還能這樣無事常相見有多少年,多少天?

  人生就是這樣,就像他們把壽命借給了你一樣,你的生命漸漸豐富,他們的生命漸漸消失。

  第二篇之追夢:逐光逐花而居

  {}

  我得到過曾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也失去了以為一生都不會失去的人。

  自生病以來,已經記不得收到多少條這樣的留言了。一遍遍在提醒我,很多人因此離開。看到這個讀者的最後一句話,真是難過。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再也無法相見了。

  和父親爭了幾句,我倒忘了這件事,平時我又是獨自在這邊工作,很少和他見面。母親告訴我,他還有些忐忑,就好像女兒生他氣了,他有點兒心事。他還怨母親也不知道勸勸,明知我們父女脾氣一樣。

  其實我真沒生他氣。

  每次我快要離家,他幾乎隔天都要問一遍,你什麼時候走。每次都回答他了,可他過了一天,還要問,你什麼時候走。

  記得住院時,我和他賭氣,他有兩日沒來醫院,我便把我頭上刀口的照片發給他。

  他沒有回我。

  後來才知道,他看到照片後,躲在路邊哭了。然後說,我好好的女兒,怎麼會成這樣。我從小到大,見他第一哭,是我出嫁那天。我記得新婚之夜,我好想家,哭著給他打電話。他說那老爸接你們回來住,車被雪蓋住了,路也被雪掩了,不過老爸這就去鏟雪,這就去啊。我在電話這頭哭。

  住在婚房時,我像只小狗兒,能從許多車裡分辨出老爸車的聲音,一駛進小區,我就知道是我爸來接我了。

  他心裡,我永遠都是霸道囂張,卻又溫順乖巧的。雖然他從不表揚我,老打擊我,我知道,他寵我。


  他不關心我版稅,只擔心我瘦了。也不管我買多貴的包,也不管我愛一個人待著。

  「就算你傻了,老爸養你一輩子,我去哪兒都帶著你,別怕。」手術前一晚,他還非要陪我一起剃光頭。

  在我發病前一晚,我和他發微信:老爸,你要少喝酒,愛惜身體。如果我在這世上要打最後一個電話,一定是打給老爸你。我最信任的人是你,我不能沒有你。

  現在想想,真有股離別的意味。

  我愛他,永遠永遠。

  也曾青春,以為愛情是唯一,而現在把工作看得高於自己的生命。是唯一能夠給予安全感的東西。

  甚至連熬夜一周每天僅睡兩小時後病倒,也不後悔,病危躺下,打的第一個電話,是交代工作事情,而非父母。

  ——「惜菲,我可能不能去開會了,生病了,現在在醫院,工作的事,我會讓家人把我電腦里的最後版本發給你。」

  「你怎麼了,什麼病?」

  「腦出血,可能要死了吧。」我尷尬地笑笑。

  她在那邊好久緩不過來。

  永遠記得那天中午,許小好一邊擦眼淚一邊催求醫生趕緊找床位,我靜靜坐在那裡,無比平靜。很多人來圍觀,都在惋惜太年輕了。然而,二十七歲的我,很早就活明白了。我二十歲時做的事,有些人可能四十歲也不會理解。

  我的小半生,想要的都得到了,也並沒有覺得有多快樂。

  「糊糊,你到四十歲時,應該會是一個非常有人格魅力的女性。」

  「我可不想活那麼久呢。」


  #我看有些人稀里糊塗地衰老著,總覺得她們很可憐#

  焦慮要命,卻什麼也做不了。眼看著那些做不完的工作一點點逼近面前,無能為力,不知從何處做起。秋天最難熬。夜也變長了。

  看完一本書,看完九四年的老港片《人魚傳說》,粗糙的畫面,也掩飾不了人物的美好。

  得調整好狀態了。每年伴隨秋天而來的沉鬱,都在想我是不是要失去寫作的能力了,根本沒發集中注意力做事,對著文檔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一次次去同那個消極頹敗的陰影打一仗。

  是啊,這世上沒什麼能讓人真正快樂的東西。心頭好,心上人,都是片刻歡愉。

  長的是長夜痛哭。短的才是人生。

  「只是一切都會過去。迄今為止,我在所謂世間之中摸索前行,唯一願意視為真理的,就只有這句話。」

  只是一切會過去的。

  想到這句話,就不再害怕了。

  世人難以取悅,要明白。

  發消息問了那家果園園主,連買了他家四年的橙子。問那些橙子在樹上長得怎麼樣了。他告訴我十一月底就可以成熟了。現在還一顆顆青青掛在樹上呢。

  值得惦念的盼頭不多啊。好好等橙子成熟吧。這樣一年就過去了。

  儘管我們都明白,重要的是要自己別放棄自己,但,還是渴求世上存在著永遠不會放棄我們的人。

  喜歡節子無望的眼神。

  美有很多種。有人美像喧囂街頭,有人美得如霓虹夜市。偏愛那種像半山腰上的竹林茅屋的美。


  總之,女主演技很好。適合午後拉上窗簾,獨自窩在沙發里看,緩慢,壓抑。

  摘下今年種的最後一束波斯菊。兩尾魚似乎已經熟悉我了。晚上帶回家三盆綠植,一株蘆薈,一株赤楠,一株類似仙人掌。抱著它們往家裡走,那一路,所有的陰霾,都開始散了。

  是很難快樂的人。給很多人有冷漠,難以接近的印象。並不覺得不好。就算孤獨,也算是曲高和寡。

  一直不停在尋找心頭好。比如一束鮮花,兩尾魚,綠植。也比如香薰蠟燭,口紅,圍巾。

  幾乎每天都要擁有一件可以愉快點兒的事物來讓自己開心點。

  環球港某女裝的櫃姐幫我搶到了極心心念念的衣裳。今晚心情特別好。

  一個人如果需要不停得到心頭好,才能略微減輕悲傷,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哀。

  感覺自己一生從未被任何人愛過。

  可一生又這樣漫長。

  晴梔又如此年幼。好想回月球上去啊,飛船何時來接我。可至少,至少要親自撫育她十八歲成年為止。

  半年前,給我看星象的人說,我童年並不那麼快樂,所以成年後活得很努力,但也因此,一直不那麼容易快樂。從22歲開始轉運,有雙十年的事業紅運,43歲有一個大波折。是天生要寫作的,會成為劇作家。

  我43歲時,小晴梔正好整整十八周歲。

  那個波折,大概就是我終於可以自由選擇回月亮上去了。

  人從一出生,命就註定了。你會吃哪碗飯,會有多久的壽命,都已在浩瀚的星空長河裡寫好。

  命運給予我好的壞的,一一悉數接納。


  有一次,小晴梔生病,我抱著昏睡的她嚇得發顫。但在某一刻,我猛然想到,她是我在世上的救贖,她安好,我便在這世上。上天入地,我都會陪著她。我還懼怕什麼呢?便從此什麼也不怕了。

  又到了橘子的季節。最愛。

  兒時,水果沒有現在這麼種類繁多,記憶里,水果就是蘋果橘子。因為這兩種是必須買的,才稱之為水果。而身邊能採摘到的,就是按季節來,有桃、李、杏、櫻桃、葡萄、柿子、石榴、棗等。

  記得家裡四季都有果木會結果實。從五月的櫻桃開始,到十一月樹上最後一個柿子。

  門前有株青棗樹,我與弟弟可站在二樓天台伸手去摘棗。棗樹葉子極易長青刺蛾,皮膚一沾就會辣痛。後來,父親把棗樹砍了。

  此後,我也不再愛吃別的棗了。總好像,這一生對青棗的喜愛,都隨那株樹一起被拔掉了。

  七八歲時,我們從櫻桃樹開花,就等待起櫻桃的成熟。不像現在,水果好像沒有了季節,也無需等待。少了很多快樂。

  很多人的最美好記憶,都是在人生的第二個十年,青蔥歲月。開始有初戀,有叛逆,有瘋狂。

  而我不是,我最懷念的十年,是人生的第一個十年。那是貧瘠,匱乏,親睹父母日夜勞作的十年。

  那時候我太過早就開始操心生計。也很小就懂得生存、生活、以及生命。

  所以才會有那麼渴望的夢想,和想要抵達的生活狀態。

  一生要做喜歡的事,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喜歡的人」指的不僅僅是愛人。

  過了這麼久,才敢來百度查查這個病。住院時主任不許我查,現在想想是怕我害怕。稀里糊塗聽他的話,上了手術台。後知後覺地知道,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十分之一的死亡率。

  這么小的概率,這麼大的死亡率,全給我碰上了。腦出血後還坐了個過山車,在家扛了三天才去醫院。渾然不知在鬼門關里打了好幾個滾。

  活著真是僥倖。


  一個月四次手術,沒說過一聲疼。

  真的不疼嗎?看百度上一個人把腦血管造影經歷寫得那麼痛苦,我做了兩次,全程和醫生笑著說話。

  因為我明白,別無選擇,只有承受。承受命運當頭一棒,改寫了你的未來。

  如果不是這場病,我應該已經懷孕快五個月了。朋友說,那個孩子來世就是為了陪我抵抗這場疾病,為我擋災,我平安了,他就走了。是我放棄了。

  害怕將來他也會經歷和我一樣的痛苦,在他正發育大腦的時候受了這麼多的藥物和射線。

  「只有你好好活著,才能對得起他的離開。」

  是這樣吧。

  「下輩子你想做什麼?」

  「麝香貓。」

  「你性格是有點像貓。」

  「不是,我想像麝香貓那樣拉貓屎咖啡,每天只管吃吃吃,吃得多拉得多,賣賣屎就可以賺錢。」

  該男同學再也沒找過我說話……

  昨天看動物世界做的一個動畫,一隻屎殼郎,搓的糞團永遠都是正方形的,別的屎殼郎很快就推著圓糞跑飛快的。它不知道是為什麼。看著畫面上一隻屎殼郎推著正方形的糞團艱難地走,是啊,又蠢又孤獨。看得人好難過,這不就是我嗎?

  熟悉的好朋友都知道,我開心的時候,其實不怎麼用手機寫大段的東西。心情不好時,很多半夜裡失眠寫,早上一起來都刪了。壞情緒是可恥的,我知道。

  我也知道,每個人都幸福且忙碌,沒人會在意你想什麼。


  你們搓的是圓的糞球。

  而我是方的。

  #搓方糞團的我,希望你們都開心 :)#

  之前定製了件首飾,穿著病號服拍的手尺寸。今天設計師在做的時候,忽然聯繫了我,對我說:早日康復啊。心裡很溫暖。(讓我把怎麼這麼慢,我都出院了你才開始設計的吐槽話給憋回去了)

  最嚴重是四年前,在最絕望的時候,發現懷孕了。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十個月。我在日記里寫「我想我應該好了:)」

  然而,並沒有。

  要很努力很努力證明自己不是無用的。所以才會這麼辛苦吧。不停地工作,並不是多愛金錢,而是根本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會覺得絕望。覺得自己多餘。

  去年九月,狀態最差,朋友紛紛給我推薦好的心理醫生,看塔羅牌的,看星象的,算命的。許小好開車帶我進深山,一個人痛哭很久很久。整夜整夜失眠,沒有食慾地消瘦。

  一直無法理解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群人,肆無忌憚對他人進行誣衊和謾罵。

  有很長時間我都因此痛苦,而自己竟不忍心去傷害這些人。

  生這場大病,和這些人也息息相關吧。但還是活下來了。

  要知道,是活著有多惡毒和貧瘠,才會如此對待別人。從未見過一個自己生活得很美好的人會這樣做。想想,這種人都活得很不幸,要麼坑蒙拐騙,要麼兒女不孝無能。不曾有過體面的人生,也不曾得到過尊重。也是可憐。

  皆可原諒了。

  要好好活著。受絕大多數人尊重那樣活著。

  剩下那麼點兒污衊,其實是根本沒機會接觸到你的人發出的聲音,也不會再重要了


  我過去也是,總覺得活得太久了,一生太長。所以老天讓我離死近一點兒,讓我明白,死到底意味著什麼。它是疾病,也是挽救。

  一萬年太久,我們只爭朝夕。

  洗澡的時候,看見一隻蟲子,嚇得躲在洗臉台下面給母親打電話,渾身發抖。

  兒時,母親養了一群麻鴨,每天放學,我要去捉蚯蚓餵鴨子,記憶里那些蚯蚓都巨大啊。大概是童年接觸太多各類蟲子,長大後的我,非常怕蟲。母親溫厚寬澤,越往後越覺得自己像她更多。

  兒時與弟弟生長在幾乎赤貧的家庭里,所以記憶里有很多的缺憾。可能,我想都不敢想我

  獨立之後,我擁有了一點兒物質,但我沒有想過要去彌補那種缺憾。

  27歲生日那天,收到許多讀者轉寄來的禮物,其中有一條背帶裙。對,就是十多歲的小姑娘穿的那種裙子。在我十多歲的年紀,非常想擁有,但從未對母親開口。可能我寫在了專欄里,讀者說想彌補我的缺憾。

  其實人生,很多缺憾是不用彌補的。比如沒有開過口的暗戀,沒有來得及按下的快門。

  我已過了那個年紀了。

  以前沒穿過,以後也不會穿背帶裙了。

  如果承受這些責難是因為擁有你而背負的債,那麼我想是值得的。

  ——隱藏起想要說的早安、午安和晚安,抽回想要擁抱的手,止住到了嘴邊的話,只為了你我各自過好人生。

  因為要處理一些事,和一個畢業後十二年不見的男同學,通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那一刻,我說:「是我。」他怔了一秒,輕輕地問:「身體好了嗎?」

  我們從來不知道彼此的號碼。

  十二年了,一句是我,他知道是誰。人這一生又有多少這樣深藏的記憶。我也是。


  近來整個人開闊了許多。雖然疾病留下了不可復原的疤痕,但覺得自己比過去美。也喜歡如今的沉靜。

  已是最好的安穩現世。

  挑了個面孔模樣的小花器,設計者給它的名字取為:安靜的美男子。所以,讓他陪著我做事情吧。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金庸筆下這句話,出處那段寫得真是絕美。

  是啊,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世間男子多俗物。要麼是心智低幼永遠長不大的媽寶,要麼是油滑陰險你根本玩不過他的老江湖。

  可你,是第三種。

  那時候不能理解命運為什麼偏偏讓我成為那個萬分之幾的分子,現在好像,明白為什麼了。

  你是橫線下的分母呀。

  ——「人都很孤獨,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摘《柔軟》

  即使我沒有遇到,還是,希望你遇到了。

  年輕的時候,我們大都以皮相和待我好否來選擇共度一生的人。然而,皮相和嬌寵都不過是一時。

  理解才是一生。

  我遇過那個理解之人嗎?遇過。

  在我郁難寡歡時,我問傳靜法師:如何重建對世界的信心。


  他對我說的一句話,那大概是我平生聽過最安慰的話之一。

  「對世界的信心由世界建立,你只需找到回家的路。」

  他仿佛明白我心中的一切。他是靈谷寺住持。

  極少有人能安慰得了我,因為安慰人的話我寫得太多了。往後依靠傳靜法師的這句話,我走過了很多無法支撐下去的路途。你有佛門,我有俗世。

  「愛不得」比「我愛你」要美千百倍,不是嗎?

  ——「沒有哪一天不發生點什麼讓他想起她來。」 :)

  降溫,靜靜看著窗外的雨。買了一個橡木的書架,原木色,沒有經過任何油漆。真喜歡這種的家具呀。不管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被年代淘汰,也從未流行。

  這個初秋已挑了七八件披肩和圍巾。覺得啊,用一個寬大的毯兒將自己裹住,約莫是白日及夜裡獨自幹活時最有安全感的事了。工作是最大的安全感來源。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對我說,你是女孩子,你會嫁出去,你的命是浮萍,我們無法庇護你一生,不像弟弟可以一直在我們身邊。那時候我就開始覺得自己是孤獨的吧。所以後來,才會像個中年男人那樣拼命活著。好些年,從來沒有如這兩個月這樣休息過。

  即使今時,仍覺得像浮萍。哪哪都不是我的歸處。

  多年前認識的一名男性得知我病了吧,在微博,公眾號里找我,又發郵件到我的工作郵箱。想了好久才想起他是誰。他想說的話,我並不想聽,精力是寶貴的。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樣:如果我有尾巴,我見到你一定會不停搖尾巴。像只小狗。

  #分組可見#

  ——「女人的黃金期大概是二十七八歲,容顏未老,閱歷已沉澱為氣質。」認同這句話。

  多讀書,多行路,得到男子的尊重比喜愛重要得多。愛情不是全部,也不要幻想另一半一生一世的愛。

  陽光真好,窗外樹木不再青茂,紫薇謝盡。當初因為這片樹林而選擇在這裡做事。不遠處高樓林立,顯得這片林子看起來那麼不真實。


  寫稿子疲了,就提著籃子進林子裡轉轉,撿點樹枝,折些蒲公英和白茅帶回來,藏在燈里,玻璃瓶里,滿心歡喜。白天聽各種鳥兒鳴叫。

  小樓歸燕又黃昏。

  從花市買回來的綠蘿里有一隻小蝸牛,白天睡懶覺,晚上就爬出來吃東西。早上我給綠蘿移種到另一個大花盆,將蝸牛獨自留在花盆裡。

  寫稿時,忽然想到蝸牛??一覺醒來,晚上突然發現覓食場變成光禿禿一片,它一定懵了吧。腦補了一下??的表情,覺得好好笑。算了,送它去更廣闊的天下,去找個好朋友吧。

  柳葉銀桂已悄悄盛開。夜裡晚歸,剪了幾枝插在小瓷瓶里。甜甜的香氣。

  將枯死的多肉全部重新補栽。又帶回來一盆銅錢草。它和薄荷,是我種過生命力最頑強的植物。

  植物多好啊,又不聒噪,潔淨安寧。大概是我過了喜歡寵物的年紀。如果非要養一種動物,我會養魚。

  多年前,在南京鳳凰橋買了兩尾紅色小金魚。陪伴了我兩年。每個夜晚,我在寫稿,它們就吐泡泡。後來熟悉到,我伸手進去,它們就會游過來,兩隻魚嘴一起吻我的手,魚尾搖呀搖。

  誰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它們一定記得我們一起度過了兩年的漫漫長夜。

  有時要去外地,也隨身帶著這兩尾魚,坐很久的車。

  有天,一個熊孩子,將胡椒粉倒了進去,等我回到家就看見它們已經死了。

  能揍這個熊孩子嗎,不能。悲傷了很久,到現在也忘不了它們。

  我們一生中真正深刻的記憶,能隨時隨地就想起來的那張面孔,那個笑容,並不是很多。

  很多日子都是重複性的。有時今天才剛剛開始,卻又像很久前已經度過了。還有,即便是未曾度過的將來,卻在過去就知道會是怎樣度過。

  所以要多和心愛的人一起出去旅行,因為在日復一日的時光里,唯有那段旅行的時光是無法複製的。


  今天一定要去領兩尾魚回家 :)

  楊老師真的是我老師,而且是最敬重的老師,沒有之一。師娘也特別賢淑溫柔。

  當年送我兩本書的恩情難忘。

  春天的時候,有天焦慮難安,我給他發消息,第二天在宣城見了他和師娘一面。距離上一次見他,十一年了。

  記得那時他在我的作文本上批下一句話:蘭心蕙質,文采斐然。若將來在寫作道路上堅持下去,必有一番作為。

  多年後,他和師娘在開往東北的高鐵上,翻了一本花溪,他說:這個白槿湖一定是我當年教的學生,一定是她。師娘取笑他。

  之後他微博上找到我。問我是不是那個學生。

  是我啊,楊老師。感謝你依舊相信那個最好的樣子的我。

  老楊不知道,當年他調走之後回校一次,好多學生圍著他,而我沒有。遠遠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班主任告訴我,楊老師回來問的第一個學生就是你,問你學習情況。我問班主任怎麼說的,他說,你這種渣子我能怎麼說,如實說唄,還說楊老師聽完眼神很失望。

  後來我悄悄哭了。

  老楊啊,現在教的學生大都看我的書。有一次我突然在專欄里寫了他,被學生們舉著專欄放在他面前。

  他特別開心,給我發消息時還壓制著,結果他學生微博私信我,說老楊拿你寫的散文做作文分析呢。他明明很驕傲吧。

  朋友給我看星象,說我喜歡的人都是會發光的。

  老楊會發光。

  我知道,無論我多難熬,隨時都可以去見他。他會聽,而我也聽他的。這樣的人能有幾個。


  過了這幾天,一定要去見他。

  中秋雨夜,看完電影回家。散場的時候,竟在小小的影院裡迷失方向。

  忘了電梯在哪裡,穿著高跟鞋從黑暗的樓道里走。

  慌亂如麻。明知不可想。

  寫作的目的,無非就是將生命中無法一一前去的遠方,從文字中抵達。

  是自救。

  影片尾聲,逝去的七月永遠活在安生的書里,活成想要的樣子。周冬雨的演技甩當下大部分女演員十八條街。

  聽朋友的話睡前聽聽音樂,不那麼焦慮了。

  好眠。

  信封包復古美貌~~對自己的眼光還是挺驕傲的,無論是挑人還是挑東西。

  偏愛純色的事物,紅,黑,白,藍,綠。大概是年齡大了。

  兒時無比無比渴望同齡女孩子背的粉色美少女戰士書包。那是一生都無法填補的缺憾了。

  我再也不可能背一個粉色美少女戰士書包了。

  一生難回頭。

  以後說話要矜持點,不能再總是那樣隨意自黑了。


  因為,很怕喜歡的人會當真呀。

  搬家,一點點收拾。

  修剪了半小時的花,黑心小菊花有的斷了頭,也不捨得丟棄。

  父親說鮮花易枯,多添感傷,要去喜歡長久的事物。可他,常折一枝梔子或桂枝悄悄放在我窗前。夏天是梔子,秋天是桂枝。

  還悄悄在我工作時放些糖果給我吃。他眼裡的女兒永遠都是又霸道又溫柔的小破孩兒。

  歲月的意義,就是我們日復一日的相愛,相守。

  同你說的每一句話,共用的每一餐飯,行的一程又一程路,度的一夜又一夜,在你心裡留下的印記,才是最踏實的擁有,是活著的存在。世上功名利祿怎能抵得過這份踏實。

  陶淵明是依舊是摯愛。

  把名利金錢看得很淡泊,更不會追隨,否則早就待北京混圈子去了。安安靜靜創作,比什麼都重要。把事情做好,別去想這件事能帶來什麼。做好事情本身,其餘的,都會公平。

  父母家人,摯愛,摯友,心上人,以及工作。就是我最珍視的,用生命和一生守護的。

  其他都是糞土。

  我和她觀念不一樣,

  ——依蘭香。

  無印良品的香薰機是我走哪帶哪的神器,外出也會裝在行李箱裡。每次都是一個人在酒店裡寫東西,有時獨自關在酒店叫外賣待上半個月。夜深害怕,我就把它的燈打開,看著它的光芒和霧氣。心會平定很多。

  有個外賣騎手小哥,連續三次點餐竟都是他給我送餐,第三次時,他忽然說,第一次給你送餐時,我給你鞠躬,你居然也給我鞠了個躬,雖然這是公司規定的,但你真是第一個給我鞠躬的客人。我想起那天下很大雨,他頭髮都濕了,鞠躬說祝您用餐愉快時,我連忙鞠躬說謝謝您。沒想到,他還記在心上。雖然後來再也沒有碰到他,可這件小事還挺觸動我的。


  有次打車,天氣熱,司機沒有開空調,我看他也挺熱的。下車時,就將包里一個黃桃送給了他。我說師傅,給你吃吧,包太沉我也背不動了。他特開心。後來見到朋友,她看我熱乎乎的,我說起沒開空調這件事,她說你是乘客,他必須開空調,你付了錢的。可能師傅想節約些油錢呢,我就陪他節約點兒吧。

  與萍水相逢的人,也要留點兒美好。外在接觸最多的就是神州專車司機。有次,有個司機師傅說,今早遇上你這樣的客人,我今天一天心情都是很好的。其實我也沒說什麼,只不過是他問我準備走哪條道,我笑咪咪說:師傅您的車,當然您決定,想怎麼走就怎麼走,你開心就好,只要把我安全送到。

  一陣秋雨一陣涼。夜會越來越長了。十月來了,持續了三個月的「假期」要結束了。幾年以來,休息得最多的三個月。感謝這場疾病。讓我成為那個數萬分之幾的分子。

  兩個人相遇的概率,比這個疾病的概率還要小吧。

  所以,還是很慶幸。

  命運,已彌補我了。

  在春風得意時突然摔落,然後開始了一段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成了躺在病床上什麼也做不了的可憐蟲。面臨著可能殘疾,生活不能自理。從一個一絲不苟潔淨的人,到病房每天吃喝拉撒都得臥床。疾病消耗掉我全部的尊嚴。每天穿著病號服,不能洗澡洗頭,強忍著嘈雜的人聲。甚至面對有的病人家屬的羞辱,還要道歉。因為想要安寧啊。

  這是我最最不堪的日子,和我病倒前天壤之別的日子。他都看見了。

  世上那些所謂「喜歡」你的人,若看見了,早就逃遠了。

  在我心裡,這條命是他的功勞,在我最晦暗的時光里,他給了我最大的安慰和幫助。往後我人生全部的榮光和所得,都有他的那部分。

  會一生銘記。

  他的一生當中還會遇到很多我這樣的人。而我,只遇上一個他了。

  他的手,穿過了我腦海。

  ——「我內在的感受性太開,佛教說的易染,那正是我的疾病也是我的天賦,是我的寶藏也是我的殘缺。」

  日復一日地讀書寫字。也愈加惜字如金。記得那時在南京,冬天,被他裹進大衣,我從他懷裡探出個腦袋。我一直以為,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他是我過往生命中的唯一。十年過去了。


  然而……然而啊。

  既然生來註定就會有這一天,還能怎麼抗衡呢。

  我輸了。

  輸掉了驕傲。

  清晨看到這條讀者留言。

  到底啊,還是歲月拉著我們往前奔跑,不回頭。

  夢見自己一直在收拾行李箱,醒來用了幾十秒的時間訂機票。不去顧慮工作,不去想任何人。這些年始終如此,做任何決定,都是隨心。然而,命運竟從未辜負我的隨心。

  朋友說,為什麼行李箱要用奢侈品,不如買包。我倒覺得,如果只能選擇一件奢侈品,仍是選擇是行李箱。我需要體面地逃。

  母親給我取乳名是:逃兒。這就是宿命吧。她說我小時候的命是逃過來的,所以取此乳名。

  有的人,他一生從未屬於過任何人,任何地方。他是無腿的鳥,無法安生立命。

  這麼多年,公開過的知己,只有七微。

  出版圈裡,能接觸到我的作者也就她了,能讓我主動說句話的,也就她了。不留給他人任何妄議的機會。沒有接近,就沒有傷害。無論是文字還是人都給人感覺:生人勿近。

  除了文字本身,不與圈子建立任何聯繫。也不需要建立人脈,因為除了鄒總,誰都簽不到我的出版合約,版權都早被提前預定了。惜字如金,物貴為稀,心上的人也是。

  早年的書合約都到期了,拒絕了一切再版,對方公司提出去西雅圖轉轉取景放再版書中。我拒絕了。好朋友說,幹嘛和錢過不去,隨便再版也是一筆錢啊,又不用你寫,錢是屎啊你這麼不屑。

  因為早年寫的,我並不滿意。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何必要再版。我們是要寫一輩子的,白紙黑字,要愛惜羽毛。


  欣賞有職業信仰,專注心守一事的人。

  希望你我都是那樣的人。

  #言情界的綠茶(此處縮略一個字)#

  如果文字能給別人帶來片刻安靜和慰藉,那麼我過得快不快樂,已經不重要了。

  隨筆集裡,寫了愛情,親情,友情,與小梔之間的片段,以及住院故事。

  所有的都那麼美好。好像我已人生完整。

  但在其中單獨寫我自己內心那章,讀來,又會覺得作者其實是真切地不快樂。善待身邊每一個人,也得到了身邊人的善待。可還是孤獨的。

  ——「人生數萬日,歡喜不過三寸光陰。」

  風塵氣……(大姐,你這是要搞事情撒!)

  「愛是黑髮的我依然愛著白髮的你。」

  「愛是我尊重你所有的選擇,包括你不愛我。」

  「湖湖,沒有什麼不喜歡你的地方,只是很討厭你有段時間沒有照顧好自己。」

  很多2014年的第一場雪。

  記得還是12年前了,刀郎的那一首《2012年的第一場雪》,走紅全國。

  那時我在念高一,學校課間放的就是這歌。


  時隔多年,卻又忽而如昨。

  我知道,這麼多年,一切一切都在離我而去。

  握不住的。

  凌晨寫東西的習慣。

  孤獨的狀態。

  上次見一位故人,他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問我是否有聯繫。

  我搖搖頭。

  不喜與人交朋結伴。就一寫字的,更多的時間,都是給生活本身。

  我不擅長處理人情世故,孤僻避免太多感情的困擾。

  我並沒有尋找到可以依託的心靈棲息地。

  話,從前會說出來,現在不會。有些字,從前會往外寫,現在不會。昨晚夢見自己愛上了佛,一個佛一樣印在畫像中的男子,有著驅魔的光芒,我仰視他,他在畫裡慈悲。

  至今也沒有在人世中找到依託,因為我的靈魂是殘疾的。一輩子只做好一件事,一生只愛一個人。

  人生數萬日,歡喜不過三寸光陰。

  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持誦佛偈,萬物空而靜,幻離無邊。

  你走了以後,家裡的固定電話還是原來的號碼,還像從前那樣沒有來電顯示。電話有時會響,催繳費,推銷保險,還有對不起打錯了,電話的那頭始終沒有你的聲音。我記得你提著甜品站在門口打電話叫我開門,記得你說愛我,你記得嗎?而現在,每當電話響起,我都不再接電話,我以為這樣就可以假裝來電的是你。


  謝了的玫瑰,落了一桌子花瓣,不知拿它們如何是好,不忍心丟棄進垃圾袋,難怪黛玉要葬花。時光從美好事物上掠過的痕跡最重,也最毫不留情。

  想學會種許多許多的花,清晨摘下,在花瓣露水未乾時送你。

  剛剛窗外飛過一隻鴉雀,我靜靜聽它的叫聲,想著它難道還沒有歸巢嗎?曾寫「一生真的很長啊」,那大概是一段煎熬的歲月,幸而我們已渡過苦難之河。未來也許仍有太多的苦難,但,我們永遠在一起,還會怕嗎?刀山火海,天堂地獄,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一生短暫數十年,想到八十年後,我們小梔也會成為老太太,那時我一定不在這世間了。也許將來她也會寫作,也許做個小花匠,願她清澈明朗。我們在那麼多的人面前低過頭,卻從未在命運面前低過頭。想起那天小至幫我看星盤,說幼時疾苦,生性忠善,福報深厚,可這福報,請都給我們小梔吧。在隨筆集家書篇中,有幾封寫給女兒的家書,在我年約二十七的光景里,最大的人生感悟是,要溫柔且堅定去活著,要善良不嫉妒,要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舍和可棄的是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人們都喜歡和愛吃虧的人交往。畢竟人生幾十年,來世是為了尋找愛,給予愛,然後快樂。(隨筆集完稿倒計時……)真喜歡這樣的春夜,天地安靜清寧,人聲消散,仿佛時日無涯。

  你總是要記得,要記得找到回家的路。無論多難,多難。

  我被這世上許多許多個瞬間打動,並記錄下來。可此生不知我有沒有一瞬間,也曾打動過你。

  有時要體諒他人的吝嗇、刻薄、怒氣和自卑心,因為我們永遠體察不到發生在他人身上的艱辛,甚至他那一天究竟承受了什麼事,有過多麼深的絕望和痛苦。

  要理解他人由於知識範圍或所見世面有限而產生的炫耀、誤會及鬧劇。因為他們不懂,所以要寬容。

  「你如光線,以為你很快就抵達我的眼前,卻不知為了相遇這一片刻,你已走了很遠很遠。」

  ——「希望我不要成為你一想起來就會覺得很悲傷的人。希望你將帶著笑,回憶我。」

  無論看到世上多少世故圓滑,永遠都要樸素真誠。各個人的結果最終都是歸往一處,重要的是過程,如何不違背內心、愉悅地度過每一日。

  能立刻分辨出得失的事,都不為重要。能脫口相道的委屈,都不為委屈。也許要過五年,十年甚至是半生,才能夠看清,究竟我們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那些未曾啟口的故事,卻恰恰一生難忘。

  一生中能愛上的人,大概只有兩三個。你以為其餘的人是能愛很多人嗎,不,大多數人一生中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人,除了他自己。深情的人才最孤獨。

  ——「我得到過曾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也失去了以為一生都不會失去的人。」

  書房的窗外,是一片白楊樹林,此刻看去,白楊樹都發青了。陣雨過後,空氣格外清新。

  就在這兒溫柔終老吧。


  五月的時候,摘一束梔子,養在清水中。漸漸,花謝,當我打算將它們拿走時,意外發現,其中一支,長出兩個白色的根系。於是,歡喜將它留至今日。根已長得約有一厘米長,依舊在水中。我想明天移栽到土中。

  這是我與它的緣分。

  真好。

  ——一生有究竟多長,我不知曉,但這一刻,我愛你。

  ——「人都很孤獨,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摘《柔軟》

  即使我沒有遇到,還是,希望你遇到了。

  年輕的時候,我們大都以皮相和待我好否來選擇共度一生的人。然而,皮相和嬌寵都不過是一時。

  理解才是一生。

  我遇過那個理解之人嗎?遇過。

  在我郁難寡歡時,我問傳靜法師:如何重建對世界的信心。

  他對我說的一句話,那大概是我平生聽過最安慰的話之一。

  「對世界的信心由世界建立,你只需找到回家的路。」

  他仿佛明白我心中的一切。他是靈谷寺住持。

  極少有人能安慰得了我,因為安慰人的話我寫得太多了。往後依靠傳靜法師的這句話,我走過了很多無法支撐下去的路途。你有佛門,我有俗世。

  「愛不得」比「我愛你」要美千百倍,不是嗎?

  挑了個面孔模樣的小花器,設計者給它的名字取為:安靜的美男子。所以,讓他陪著我做事情吧。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金庸筆下這句話,出處那段寫得真是絕美。

  是啊,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世間男子多俗物。要麼是心智低幼永遠長不大的媽寶,要麼是油滑陰險你根本玩不過他的老江湖。

  可你,是第三種。

  那時候不能理解命運為什麼偏偏讓我成為那個萬分之幾的分子,現在好像,明白為什麼了。

  你是橫線下的分母呀。

  ——「沒有哪一天不發生點什麼讓他想起她來。」 :)

  降溫,靜靜看著窗外的雨。買了一個橡木的書架,原木色,沒有經過任何油漆。真喜歡這種的家具呀。不管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被年代淘汰,也從未流行。

  這個初秋已挑了七八件披肩和圍巾。覺得啊,用一個寬大的毯兒將自己裹住,約莫是白日及夜裡獨自幹活時最有安全感的事了。工作是最大的安全感來源。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對我說,你是女孩子,你會嫁出去,你的命是浮萍,我們無法庇護你一生,不像弟弟可以一直在我們身邊。那時候我就開始覺得自己是孤獨的吧。所以後來,才會像個中年男人那樣拼命活著。好些年,從來沒有如這兩個月這樣休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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