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豫北大戰

2024-09-13 17:47:24 作者: 馮玉祥
  經過1927年前後,豫東、豫北的幾次血戰,河南局面,雖暫告安定,但長江流域和冀、晉原野,都燃起了連天的烽火。

  寧漢間的局面時弛時張,意見迄不消釋,而親痛仇快的戰幕不免終於揭開。幸而變化微妙,急轉直下,干戈忽又化為玉帛;跟著是蔣介石下野,黨部改組,上海發生了特別委員會的組織,直到寧漢政府合併,南京組成國民政府,共推譚組庵先生為主席。

  這期間,一天一個變化,一天一個新的局面,都有別種記載可查,這裡不必細說。同時,在北京僭稱大元帥之名的張作霖,自從攻豫失敗,積極重整旗鼓,添聘了許多日本顧問,備辦了充足的軍火,另新發動了攻晉攻豫的戰爭。

  山西以傅作義駐涿州,被奉軍重重疊疊地圍困起來,傅作義堅毅沉著,守著涿州後,與奉軍死抗,奉軍左攻右攻,受了巨大的損失,仍然未把涿州撼動分毫。

  在這個長時間的涿州縣城爭奪戰中,傅作義將軍的英名轟動了全國,而我方平漢路軍事全局,亦因以獲得很大的便利。

  閻百川先生就任了第三集團軍總司令誓師討奉以後,我的駐晉代表李子晉從太原回到鄭州,見了我,說了許多的拐彎話,我和他說:

  「我的性情素來直率,不善應酬,你們在外邊為我代表,必須替我彌補這個缺點,盡力地隨和隨和,說些好話,以便與各方感情日臻融洽。若你們也到處得罪人家,那便不是我的本意了。」

  他聽了我的話,很表示他抱屈,半晌才說:

  「我本有許多話要向你報告,現在你既然這麼說,我就不必說了。但有兩件事實還是說一說,請你記著:

  第一,張學良盤踞彰德的時候,山西本就要發動,打算出兵石家莊,抄襲奉軍的後路以與我們呼應,收夾擊之功。可是,張學良事先聽到風聲,即請乃父張作霖備辦大量禮品,送了過去,向對方表示好感,容給他們三天考慮的時間。

  這個要求,對方竟然答允。哪知道是奉張的緩兵計,三天過去了,不但未曾踐約易幟,反把他們的炮兵開了過來,對之猛轟。吃了這一個悶心虧以後,才決定發動。這是自誤誤人的一個事實,是很值得記住的!

  第二,我在山西多時,一直沒聽見一句肺腑中的實話。只有一天,我們談了五六個鐘頭,直到夜深兩點鐘。當時越談話越多,越說越高興,俗話說『言多語實』,一天我聽到兩句實話,我永遠都不忘記。

  他告訴我,他的處世秘訣就是:話說得越徹底越好,事做得越不徹底越好!他把話說出了口,馬上就自悔失言,我心裡也感覺得很不痛快。我們彼此瞪著眼,很久沒有再開口。這兩句話是極可珍貴的,因為確實是他肺腑中的真話。」

  現在回憶當時隋形,仍然使我想起李先生那些話而生無限感慨。

  在那時,平津為軍閥勢力的大本營,那方面的動態情報是我們所最需要的。

  張敬輿先生時居天津,於此項工作極是出力。他以五千元辦一無線電台,請丁春膏等負責,專與我們聯絡情報,一天之中發幾次電報。

  另外,他自己又設法與我們通遞書信,數日一次。此事張先生熱心幫忙,花了不少的錢,費了很多的心力,後來被張作霖偵知,一日請他吃飯,即在宴會席上將張先生殺害。

  公公道道地說,張先生實為革命最忠實的朋友,他身冒危險,大量地墊錢。什麼也不圖,只要助成北伐革命。張先生之死,係為革命犧牲,他的功績是值得紀念的。在北京,還有一個朋友幫著我做情報工作,也冒了許多的危險。

  軍閥們在他們的防區內,企圖消滅革命勢力,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對於革命黨員固然大肆捕殺,即普通人稍為有一點兒與革命有關的痕跡,亦都加以拘捕。

  北平街上受我們拖累者甚多,有一個布店因本軍某團專在他家買布,竟被罰款數萬元;又有一家米麵店和一家藥鋪因與本軍有買賣關係,老闆亦被捉去壓槓子打鞭子,弄得九死一生,結果仍是罰款釋放。

  試問商家買賣,何來仇恨,又有什麼政治關係,真是暗無天日。有位朋友王弼臣,在保定府住家,因為他在客廳中懸掛過我的一張相片,便成為了不得的大罪,被軍閥們的爪牙捕去,待之如江洋大盜,手上腳上都給戴鐵鏈,百般地勒索訛詐,結果罰了一萬多元,鬧得傾家蕩產,一家幾十口都沒飯吃。

  住在北平的國民軍官佐的眷屬被拘捕的更多。也有父母入獄,也有兄弟被捕的,甚至一個曾在本軍當過伙夫的平民也被捉去一打二罰,走投無路。

  本軍將領之中,劉菊村做過京兆尹,張之江做過察哈爾都統,李鳴鐘做過綏遠都統,鹿瑞伯做過北京衛戍總司令。

  我們的部隊,自成立左路備補軍第一營,直到此刻的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止,除開短期在浦口常德和諶家磯駐防外,其餘的時候,大都駐在華北一帶。

  所以,華北幾省無論城市或鄉村,到處都有革命軍的親故,到處都有國民軍的朋友,他們受我們的拖累,遭殃被禍的真是不少,萬想不到軍閥暴虐無理,以至於此!

  在山東方面,我們派去做秘密工作的朋友被張宗昌殺害的也很不少。其中有一位王君,曾充本軍旅團長,住在山東,為我們常常通信,後來即遭槍殺之慘。

  張宗昌在豫東蘇北戰敗,回到濟南,一肚子氣憤無處發泄,遷怒所及,橫施虐殺,鄭金聲被姜明玉叛變劫獲,即被解赴濟南,同時,被押的尚有田瑞霖及一位從安徽捕去的馬君。

  此時,他為發泄氣恨,便把他們三個人提出來,想著加以處置。見了鄭金聲,立刻迫令下跪,鄭不跪,怒道:「你要槍斃我,請趕快下手,不要多話。我為三民主義為中國國民革命而奮鬥,什麼都不怕!」聞者均為之落淚。

  張宗昌改變態度,許予大官,鄭金聲即滿口「土匪」「賣國賊」,對之痛罵。張惱羞成怒,把他們三人同時槍決了。(其中,田瑞霖為陸大速成班第一期畢業,河南沈丘人,為人熱誠勇義,隨段先生任事時為最敢言之人,故有「田大炮」的別號,學識能力實為國家有用之才。)

  後來,1933年鄭繼成刺殺張宗昌於濟南車站,便是為他的叔父鄭金聲報仇,張宗昌禍國殃民,落得如此下場,想來還有點兒死有餘辜。

  豫東之戰,我們在考城方面截獲張宗昌部十幾尊大炮,運到後方查驗,發現每尊大炮的彈膛都已炸毀。大家猜度原理,究竟是他們退卻的時候自己故意炸壞的呢?抑是另有他故呢?許多人都莫測玄奧。


  我知道,從前袁世凱曾特意令兵工廠製造一種爆炸性的槍彈及炮彈,專門用來炸毀敗退時不及搶走的槍炮,以免資敵。我想,莫非張宗昌也備有這類的炮彈嗎?

  後來打聽,才知道滿不是那回事兒,原來那完全是兵工廠里的工人作弄的把戲。他們痛恨軍閥,同情革命,故意仿製了爆炸性炮彈雜於普通炮彈之中,及至運到前方應用,好好的大炮多在開火後炸壞,無從發生作用。

  蔣介石自徐州退卻後下野,悄然遄赴日本,不久即經各方敦促,返國到滬。那時,我在開封,聞知蔣已回,即與閻百川先生電商,請共同擁護蔣先生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俾北伐大業得早完成,連同電稿一併擬好附去,當蒙閻先生覆電,簽字贊同。

  於是,我們共發一告全國同胞的通電,說明當前大勢及我們襟懷。同時並致電蔣介石,表示我們的誠意,請於早日回職,蔣接受了我們的意思,即回京就職,當時經過,無庸細述。

  不久,蔣先生親自和馬雲亭同到鄭州,送給我一個譜帖,與我約為盟兄弟,以示同心同德,生死相共之義。他的懇摯之意,很使我感動,亦即具一帖,寫道:「為完成革命實現主義,我願以至誠跟你一起奮鬥到底。」

  和蔣同在鄭州盤桓數日,接著又到開封,此時敵方增兵北路,冀晉一帶戰爭尤烈,乃共商繼續北伐的任務分配,那時還有些內部的問題,蔣很是掛念。

  一天,我們同在開封各處走走看看,他對河南情形很說了些誇獎的話。當時提及他所懸心的一些問題,我勸他說:

  「這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先賢教訓,是儘管人家疑惑我們,我們不能疑惑人家!儘管人家不容我們,我們不能不容人家!苟能持此原則去做,前面都是康莊大道。」

  因詳述漢高祖封雍齒的故事,把自己的管見都坦白說出,以供參考,商談了一個大略,他即回返南京。

  這時要繼續北伐,必須要先將徐州奪回。乃與第一集團軍聯絡由蚌埠、碭山、歸德進兵,兩面夾攻,敵軍不支,退出徐州。

  於是商妥:蔣率第一集團軍分三路沿津浦線向北推進,賀耀祖在鐵路以西為左路,陳調元在鐵路以東為右路,蔣先生自為中路;

  我們這一邊,以方叔平為右路,與第一集團軍左翼賀部相聯絡,方部左翼則接孫良誠——孫部取道曹州直攻濟寧。

  而許長林與石友三兩部,都留駐開封、蘭封一帶,為預備隊。北路方面劉鎮華在大名,孫連仲和韓復榘在彭德一帶由黃河北岸向北推進。當時的部署,大致如此。

  豫北彰德的戰事最先爆發。孫連仲率部向敵猛攻,敵方陸上用坦克車衝擊,空中用飛機狂炸,戰況非常激烈,孫連仲多次受險。

  孫連仲為人有膽識,好讀書,謙下和平(真能有功歸人,有過歸己,故雖然年輕,而人多願與協同作戰),勇敢善戰,尤是特長。共同作戰的還有韓復榘部亦全力挺進,犧牲很大,傷者頗多。


  他們在鹿瑞伯指揮,劉菊村策劃之下,不取巧,不懈怠,同心戮力,與敵人勇猛拼殺。全體官兵,在千辛萬苦、衣服彈藥極端匱乏的境況中,能抱定有我無敵,有進無退的決心,以血肉之軀與敵人的坦克車大炮機關槍搏鬥。

  他們沒有懦卻不前的,沒有不嚴守紀律的,沒有不愛護百姓的,這次會戰,我們連死帶傷約有一萬人之多,沿途各車站上都擠滿了死屍和傷兵,犧牲之壯烈,視上數次會戰尤甚。但是,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們終於擊潰了敵人,他們鮮紅的熱血,寫出了一頁頁光榮的戰史!

  當戰事正在猛烈進行的時候,有一天,劉菊村從湯陰打電話給我,說:

  「目前前頭的情形很不好,不能不給總司令報告……」

  「菊村,」不等他說完,我就截住道,「你的話我明白。我們正是來找不好的,若是要找好,應該到上海租界上去,幹嘛在這兒呢?我們是革命,一切全憑犧牲,什麼都不顧惜!」

  劉菊村聽我如此說,就沒有再開口。過了一會,鹿瑞伯又來電話,說前方缺乏子彈,勉強支持著,死傷太大了。我告訴他,彈藥的補充目前實在沒法可想,只好勉強撐著。他就說:

  「既然如此,我們可不可以把部隊往後挪一挪,免得吃虧太大?」

  「你的意思要往後撤退,是不是?」我不等他回答,便繼續說,「我們是來革命的,我們只有前進,沒有後退!這是敵我勢不兩立的時候,不是保存實力的時候。

  我們不怕犧牲,我們就要找犧牲!你們要退,你們退去,我是不退的:我這裡已經預備了一支手槍,兩顆子彈。敵人若來,我用一粒子彈打敵人,一粒留著打我自己!無論如何,我絕不能退。我到前方來,根本就沒有打算後退!你們誰要退,請誰先把我打死!」

  「好了!好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我一定遵照總司令的意思做去!」

  瑞伯與我同事多年,我深知任何沒辦法的事,他有辦法,任何委屈,他能容受得了。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堅決而沉著,我知道他實在已經拿穩主意了。

  鹿放下電話,立刻就召集軍官會議,將我的話向大家申述了一番,說明惟有咬牙前進才有出路的意思。

  大家得此激勵,個個人拋去了後退的念頭,重新帶著部隊一鼓作氣地往前衝殺。同時,與韓復榘部會合,以鄭大章抄敵之後,將敵人子彈給養全數焚毀。

  當時,韓部已轉載過於疲敝,子彈又不敷用,每次沖了上去。擋不住敵方炮火太猛,又復後退下來。韓復榘著了急,即臥地大打其滾說:「我們現在的情形是只有前進,否則總司令必定槍斃我,我與其被槍斃而死,不如即死在此處!」

  這樣一鬧,人人都激動起來,鼓起勇氣衝殺上去,鏖戰了三四天,敵人終於不支,往後撤退了三十里,接著就一潰不可收拾。


  當戰事最激烈,情況最緊急的那幾天,我在車道旁一個散兵壕里躺著。那土溝深闊各三尺,秦德純、曹浩森、黃少谷幾位都同在一起,他們覺得住處風吹雨淋,未免太苦了,就和我說:「我們既是露營,還是搭一個帳篷好吧?」

  我說:「官兵們正在槍林彈雨之中,拼著性命,一分鐘內不知道有多少死傷,我們能有這樣的住處還不滿意嗎?我們做帳篷心裡能安嗎!」

  就在這夜兩點鐘的光景,前方的報告來了,說敵方陣線動搖,已經有撤退的模樣。隔了半點鐘,又來報告,說敵人已經向後退了三十里。再過一會兒,說敵人的左翼也撤退了。我一面下令追擊,一面將「我困難時敵更困難」的意思切告各部。

  這回的會戰,我們這樣的取得了勝利。最後五分鐘的苦撐,關係如此重大!當初若是實行後退的計劃,則結局又當如何?

  過後,我聽奉軍將領說,在此次戰役中,深深體會到國民軍的陣線真如銅牆鐵壁一樣堅固。我們雖不能當銅牆鐵壁之譽,但是全體官兵的一種前仆後繼堅持苦撐的精神,實在是不容易搖撼的。

  在大名方面,由於敵我力量的懸殊,劉鎮華和韓德元等部無法抵禦,十里二十里地不住往後撤退,苟不增派援軍上去,實難挽回頹勢。

  此時,我電調駐甘肅的張維璽部,已經開到,即令開赴大名增援。張維璽這部分隊伍,器械很不整齊,倒是訓練有素,戰鬥力頗強,當時加到劉鎮華的左翼,向敵猛烈反攻。

  經這支生力軍一鼓作氣,全線官兵都精神百倍,敵方出乎意外,不能支持,很快就往後潰退了。

  這時,蔣介石來了幾次電報,說我在新鄉,他在徐州,兩下相距過遠,於聯絡上頗感不便,希望我挪近一點,我即覆電說:「即移蘭封。」

  於是,我當即離開新鄉,在蘭封南門外一家百姓家找得一個臨時住處。在院子裡搭起一個帳篷,作為我的會客辦公之所。這時候,方振武得到蔣的委令,我又送去一些餉銀,剛由南陽、信陽方面把部隊一批一批地開拔出來。

  他自己到蘭封來見我,我親去車站歡迎,同到我的住處,我就同他坐在那個帳篷里接談。我很懇切地對他說:

  「這次北伐,是神聖的革命事業,是我們軍人獻身為國千載一時的機會。我們每個人都應當努力,為國家民族建樹功業。不然,將來北伐完成,我們無半點體面,該到哪裡去躲藏呢?

  我是個直率的人,不會說好聽的話。我以為我們是革命軍人,我們應該徹底洗除利祿觀念,有功歸人,有過歸已,勝不爭功,敗不諉過,切切實實地為國家為人民獻出全力,至死才能罷休。

  我們是多年共患難的朋友,今天幸得見面,我就贈給你這幾句話,請你不要見外。」

  他聽了我這番話,很以為然,即把隊伍迅速地開赴前方。當時,他所擔任的是曹縣金鄉一路,緊接著第一集團軍賀耀祖部。


  當方軍沿微山湖以西前進,過了曹縣的時候,我們鐵路正面部隊和孫良誠部都正與敵人發生激烈的戰鬥。敵方不能同時兼顧,因將其圍攻金鄉的部隊停止前進。

  敵人方面,在鐵路正面的是張宗昌所部,其右翼與我方賀耀祖、孫良誠部對敵的是孫傳芳部,孫傳芳所部戰鬥力甚強,賀部一與接觸,即感不利。孫傳芳見該路獲得勝利,即留小部應付孫良誠部,以其主力向賀部猛攻。

  賀部不能立足,自濟寧起一再轉移陣地,眼看著快要到離徐州只幾十里的黃口、羊架一帶,已至危急之時。此時,李興中在第一集團軍那邊為兵站長。他來電話給我說:

  「這邊敵人已經迫近,我們此刻都上了車,準備退卻了!」

  同時,我連接到蔣的幾個電報,說形勢危迫,問我尚有預備隊沒有?我趕緊覆電,說我這裡尚有預備隊一萬五千人左右,可以全數開上,請其萬萬不可後退。

  於是,我立刻就派第六軍石友三部前去增援,每隔十五分鐘一列車,加急向東開運。他們開到碭山以東,即與敵方接觸,這一下出敵不意,把孫傳芳部壓迫得不能支持,不得不向後退卻,徐州方面始得轉危為安。

  孫傳芳部雖被石友三擊退,可是損失並不算大,而且,當其退卻時頗能保持秩序,有計劃地分作五路,陸續退向西北與口北各地,一面並伺機打擊我部。此時,孫良誠正攻濟寧,孫傳芳即調其退卻部隊之一路襲孫良誠之後。

  幸而事有湊巧,他們退卻的計劃及偷襲的企圖均被孫良誠於事先偵悉,早已作了準備,使敵方不能售其計。於是孫良誠分兵截擊,堵其後路,同時,席掖池的騎兵已將兗州東西兩車站完全占領,孫傳芳部和直魯軍弄得進退失據,再也不能掙扎,立即大敗潰竄。

  孫良誠遂進占濟寧,這回孫傳芳的五省聯軍總司令的關防印信也被馬鴻逵部所獲。

  自石友三預備隊調往徐州方面增援,蘭封這邊已經空虛不堪,除一連手槍隊、一連參謀隊、一連將校隊而外,再無其他兵力。這時,總部里參謀秘書等人員,看著防務空虛到這個地步,都覺得危險。

  他們以為,我把隊伍一股腦兒都調走,假設此時後方發生意外,將如何應付!我就和大家說,革命陣線是整個的,不應該分出彼此。第一集團軍的危急,就是我們的危急;他們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他們失敗即我們失敗,他們成功即我們成功。

  我們救人之急,拯人之危,也就是救己之急,拯己之危。目前徐州形勢事實上已經十分危迫,我們若不派人增援,致徐州一失,全個戰局都受影響。

  我豈不知後方空虛的危險,只是出於萬不得已。有什麼辦法?於是我每天就把手槍隊、參謀隊和將校隊都集合在操場上,從早到晚地劈刀打拳,從事訓練,教外面人看著好像後面還有重兵駐守著一般。其實全數不過三百人,演的是道道地地的一出空城計!

  方振武部圍著金鄉,一直不曾猛攻,孫良誠希望他可以不顧犧牲,向前挺進,而方不能,兩下又鬧起意見來。孫良誠對方說:

  「你們為什麼老在城外停著?是和敵人打呢?還是預備打我們自己呢!」


  孫的意思以為這是緊急關頭,必須以敏捷手段,向前猛進,俾能早早渡過難關,而在方振武方面,因見賀耀祖部此時正節節敗退,故而持重不發。

  及至石友三開了上去,把孫傳芳的部隊擊退,石乘勝追擊,直到快近濟寧,方振武亦將金鄉張宗昌部擊潰,隨後追進。

  此時,石友三一切輜重接濟都隨行進,恰巧金鄉突圍而走的張宗昌軍經過石軍後方,方振武追敵的部隊趕來,便把石友三的後路糧秣彈藥一齊截劫而去。

  石友三見方振武忽然截其後,大吃一驚,猜不透究竟是什麼用意,石友三的軍需長給我詳細報告始末及損失,我知道這個誤會不易解釋,惟恐他們因此發生衝突,而壞大事,乃趕緊緻電石友三說:

  「這次損失的一切東西都由我賠償,你開個詳細單子來,損失了多少,我賠償多少。你不要再計較了!」

  這場說不定會起劇變的風波,這樣才算平息。我以為,我們作戰,對於敵人自當損敵以利己;對於友軍,即必須損己以利人。凡於友軍有利者,要我什麼,就拿出什麼;抱定「爭利不先,取義恐後」的決心和「我死,你不要死」的襟懷,而後才可以和衷共濟,同心戮力。所謂「公正光明」,所謂「識大體明大義」,就得從這等地方確實做起。

  軍人無此道德,無此認識,無此操守,則事業鮮有不失敗者!

  前方戰事正在這個緊張的時候,樊、李等一般反動分子忽然接受了軍閥的委令,趁我後方空虛,向長安、洛陽、潼關、鞏縣等地方分五路襲擊。

  這次事變的發動,確是張、吳等軍閥唆使的,他們派人在上海用大量款子買通樊、李,令他們趁我們一、二集團軍北進之時,擾我後方,以遂其陰謀。他們是有組織地、有計劃地策動這事,決不是偶然而發的。

  事先早就有此謠傳,但我們都不甚深信,因為他們已加入革命陣線,走上光明大道,何至於再人岔路,鑽回黑暗中嗎?哪知,他們竟未脫土匪習氣,一切只憑胡干。

  我們原先的想法,實是把他們看得太高了。當時各處告急的電報像雪片似的向我飛來,一會兒說叛軍已經迫近了鞏縣。一會兒說洛陽已經發現了叛軍便衣隊。此時,駐守鞏縣的只工兵一連,在洛陽只是教導團同婦女培德學校、官佐子弟學校的學生,簡直談不上有什麼防務。

  我接了各地告急電報,心裡十分不安,一方面趕急給蔣打電報,一方面即直接致電石友三,調他星夜回來,以應急變。石友三率部已經快到濟寧,接到我的電報,立刻掉回頭,以一天一夜的工夫,強行軍趕柳河。我預先準備好了火車,部隊隨到隨上車,大家須於上車後再睡覺。因此,在路上官兵不曾有合眼打盹兒的時間。

  石友三自己也是上了火車之後才睡覺的,當即迅速趕到鄭州,在鄭州以西二十里的地方與樊鍾秀部接觸,全體官兵抖擻精神,向敵猛撲,從滎陽、汜水起,完全以無敵的姿態,一直打到鞏縣,敵部措手不及,無處立得腳跟。

  同時,宋哲元亦已率部由陝西趕到洛陽,兩下取得聯絡,前後夾攻,把樊鍾秀打了個落花流水,經過三晝夜的激戰,河南後方的變亂完全平定。

  與樊同時叛變互相呼應的是李雲龍,他率部襲擊長安和潼關,企圖一下攫得整個陝西。這時,潼關守軍為馬鴻賓部,全數不過五六百人,可是人數雖少,卻一個個都是好槍手。

  他們都是西北同胞,長於行獵,射擊技術特別高妙,使用的是一種「插子槍」,距槍口約尺許之處,置二鐵釺,不用時系在杆上,射擊時捋下來,插在地上,如兩隻腳一樣,穩穩地站著,槍口瞄準,即免搖晃不定之弊。

  而且,他們在遠距離沒有把握的時候,絕不發槍,既經發槍,一打就著,真是彈不虛發。又加馬鴻賓為人極有深心,沉毅堅忍,帶著四五百個健兒,以一當百。死守著潼關。

  李部一上去,便要被他打死幾十,連攻多次,吃虧極大,只得退到雒南以南地方。

  圍攻長安的叛軍為數甚眾,時鄧鑒三為代理主席,同過之翰、旅長周得勝部與之死拒,文武官員都上城頭督戰,百姓亦都繼起,上下一心。

  叛軍圍攻了數晝夜,沒處下手,迨宋哲元解了洛陽之圍,趕了回去,方把這些一一肅清。

  像樊、李這般反動分子,真是國家的害蟲,人民的蟊賊,說他們是軍閥。他們卻打著革命的旗子,說他們是革命的友軍,他們卻依舊保持著建國軍的名義,只要有官有錢,哪一方面亦肯與之勾結。

  革命陣營里讓他們鑽了進來,得不到半點裨益,反倒埋下許多危機,添了內顧之憂。事實上,他們是比真正的敵人更要可恨,更要可怕。

  這次,若不是有石、宋各部行軍迅速,士卒用命,說不定會使陝豫地方大受糜爛,革命前途亦受打擊,影響所及,真有不堪設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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