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中原大戰

2024-09-13 17:49:04 作者: 馮玉祥
  「國民軍」既失敗,「改組派」在粵亦一事無成,南京因此得傾全力以收拾北方癱瘓之局,於是,閻錫山首當其衝。

  彼其取巧奸詐之術既窮,騎牆「放虎」之舉亦不容再演,乃返而作政治運動,極力拉攏國民黨各派各系,謀大團結以與中央對抗,務成旗鼓相當的新局面。

  一時間,河北、山西道上,太原、晉祠之間,冠蓋雲集,各方使者絡繹不絕。凡歷年以來,全國全黨之不滿於中央者,非親自命駕北上,則紛紛派代表來與閻氏接洽,如「改組派」之汪兆銘、陳公博,與「西山會議派」之鄒魯,及其他失意分子等均是當時寓晉之上賓也。

  當時,敗退廣西之四集團軍李宗仁等亦遙為響應,派代表北上參加。閻居然成為全國軍政主動的中心人物——「盟主」,執反動派之牛耳,而我則退居被動的配角而已。

  但是,我的潛力具在,陝、甘仍有殊不可侮之重兵,故各方亦如常看重之。閻與我雖仍不無芥蒂於心,至3月間,宋哲元、孫良誠向我痛恨被閻出賣,至欲揮戈渡河攻晉,我以為,時過境遷,此刻,同仇敵愾,患難與共,甘願合作奮鬥以圖共存。此則各派、各系、各軍大有聯合共進之趨勢也。

  我所念念不忘,比之生命還重要的,就是保存及整理尚在陝、甘的舊部,自退兵後,宋哲元、孫良誠等,雖彼此諒解前此之誤會,盡釋前嫌,再事團結,共赴患難,然全軍竟如群龍無首,領導乏人。

  其時,西北軍之「五虎上將」,張之江與李鳴鐘已退役,鹿鍾麟蟄居天津,惟宋哲元、劉郁芬二氏尚在軍中,但其資望才幹不足以掌帥印。

  他如蔣鴻遇早已物故,劉驥殊非統帥之才,以下孫良誠、孫連仲、劉汝明、佟麟閣等分屬後輩,更無統帥資格了。

  我決定以鹿代統全軍,鹿奉密令後,乃假裝勤務兵,隨同某要人秘密乘火車由天津至大同,復轉乘汽車往謁我。俟某人下車後,我即向他面授機宜畢,不動聲息,乘原車南開,過河直抵潼關。

  至則實行主持全軍,著實整理,宋、劉等拱手相讓,惟命是聽。不移時,原日「國民軍」之雄姿威勢,再次恢復,士氣提高,靜待後命矣。

  在晉方,軍事政治運動既醞釀成熟,閻乃於1930年2月10日,發出通電,反對武力統一全國之政策而請蔣主席下野,隨而南京與晉方屢屢互發函電作文字之戰。

  2月21日,汪兆銘(上年12月已被中央黨部開除黨籍),亦出名通電,攻擊南京。28日,閻迎蟄居建安村之我入太原。3月,閻先取行動,接收山西、北平各中央機關,繳中央各軍軍械,封閉黨報。

  3月15日,晉軍與馮軍各將領聯合通電,擁閻錫山為「中華民國陸海空軍總司令」,我、李宗仁、張學良副之。孫良誠、吉鴻昌等隨即揮軍東出,直指開封。

  4月1日,閻、我和李就任聯軍總司令之職,惟張學良無表示,晉軍開入山東,我軍則仍在河南,雙管齊下,分路作戰。五日,南京下令討伐,紛紛調兵應付,但前線初仍取守勢,其後乃交戰。於是所謂「中原大戰」爆發。

  其時,北方的軍事組織及計劃以李宗仁為「第一方面軍總司令」,由桂攻湘、鄂;我為「第二方面軍總司令」,由陝攻豫;閻自兼「第三方面軍總司令」,指揮河北軍事,揮兵攻魯;石友三(前曾一度與唐生智反中央,失敗後北退)為「第四方面軍總司令」,由豫攻魯。

  廣西李宗仁、黃紹竑等聯同留桂之粵軍張發奎部,傾全省之兵,由李親自統率,冒險北上,與北方相呼應,並自求生路。他們計劃:經湘入鄂,與我軍會師中原。

  倘此南北軍事計劃得實現,則南京危矣,詎料李軍北進,前鋒已過岳州入鄂境,而粵方忽以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兩師北上占領湘南衡陽,切斷李軍後方之聯絡補充線。李宗仁不得不撤退南歸以應付危局。於是,會師中原計劃失敗,影響「中原大戰」全局之勝負不少。

  延至7月中,「擴大會議」在北平開會。8月下旬,各派共同組織「國民政府」,擁閻為主席。

  1930年9月9日上午9時,閻就主席職,此時我則赴豫親自指揮戰事矣。主席登壇後,忽有南京飛機翱翔空際,向清故宮三海投下炸彈,有一枚正中「中海」之「懷仁堂」前湖中,立即震醒「閻主席」的好夢,未幾,他即急急離平回晉。

  七、八月間,魯、豫兩戰場均有劇戰。三方各集中精銳作殊死戰,故傷亡甚多。至八月初,晉軍一敗塗地,山東盡失,不堪再戰。中央軍於是得傾陸軍、空軍全力集中豫省以對付我軍,其總攻鄭州者為陳銘樞之第四軍,最為得力。

  當時,中央軍蔣介石之總部設在開封東蘭封車站,離站不遠為飛機場,航空司令為張惠長。一夜,我軍騎兵千人襲擊機場,毀去所停之機。張急匿避,始得倖免。

  騎兵得手後,轉馳往蘭封猛攻車站。時,站上防守虛空,總司令部只得衛兵百人而已,蔣介石駐列車上,勢極危險,仍鎮靜處之。

  平常軍隊,凡遇夜襲者,多不還火,免露虛實,但是時侍於總部內之高級參謀陳調元,卻主張還火,以免坐以待斃。此兵法虛虛實實之妙算也。

  乃下令全部衛兵分布車站,密密射擊。攻軍皆騎兵,果以為車站有大部軍力,防備周密,否則不至還火;又在夜間不便大舉進攻,即行退卻。總部遂獲安全。

  然而,此次「中原大戰」之勝負,不決於疆場,卻決於政壇上外交手腕之間。方豫省大戰時,中央代表吳鐵城等在瀋陽與張學良磋商合作事。吳挈其擅長交際、善於辭令之愛妾及大量金錢與俱。二人施用闊綽的、機巧的外交手段,周旋於奉軍「少帥」張學良夫婦與高級文武幹部間,大奏奇效。

  聞有一次,張在一個公開的場合私對其妾作戲言:「您倆膽敢來這裡作說客;假使我將吳鐵城槍斃了,又怎麼樣?」她因面不改容、從容鎮靜地含笑答道:「少帥,別跟我開玩笑!像少帥這樣英雄人物,哪會幹出這卑鄙狠毒的事呢!」張聽了,哈哈大笑答:「果然說得妙!來!干一杯!」

  另一日,吳大擺山珍海錯最貴最盛的筵席,遍請張總司令高級人員與軍官赴宴。其妾周旋其間,恭敬招待。堂前設了十幾桌麻將,請各人就席娛樂一下。每人面前抽屜內各置鈔票大洋二萬元,輸贏不計,勝者盡入私囊,負者也無所損失。於是人人樂不可支,與他都成為朋友了。

  同時,閻和我二人亦派代表薛篤弼與賈景德兩個「老實頭」到瀋陽極力運動。無如囊慳術鈍,與吳比較,在在相形見絀,居於下風(即送禮三千元也要去電請示匯款方濟)。雙方均予張學良以特高位置、優異條件,拉其加入陣線。

  一直以來,張學良站在中立立場,無露骨表示左袒哪方,然以其時形勢論,奉軍勢力充實,地利得宜,在北方實居舉足輕重之地位,吳氏來後,不久即獲得好感。其間尤有決定性作用者,則張對南京雖仍有不愜意之處,然對我卻有不共戴天之世仇,而絕對不能與其攜手合作者。

  其實,早於1929年5月間,張已與奉軍將領有公開反對我的政策之表示。至是年,更於9月18日發出通電,主張國家問題,當由中央政府依合法程序解決之,是無異正式加入中央陣線之表示也。

  發電未幾,隨即派大軍入關。晉軍無能抵抗,遂由其連占天津、北平以及河北全省。閻見大勢已去,於奉軍開到之前,通電辭職,復由北平退回太原。

  9月22日,北平晉軍撤退。前二年,晉軍以「國民政府」名義克復舊都,今則奉軍亦以「國民政府」名義入據焉。「擴大會議」及其所組織之「國民政府」自然瓦解。各員與中央協議,汪出國,閻赴大連,而我則居山西。

  至於豫方軍事之結束,亦不決於疆場上之戰爭,而決於我的麾下另一部之叛變。

  一日,我在總部忽接在前線作戰之軍長吉鴻昌電話,說:「總司令,對不住,我走了。」原來,南京知道我的舊部李鳴鐘與吉感情素洽,乃著其往豫運動吉來歸,果然馬到成功。

  其時,李對我的確懷有怨望,已脫離我軍,張之江雖亦離軍,但未致叛我。而吉之叛變則因全軍為金錢所收買,而且梁冠英、張印湘等部亦隨焉,前線全軍盡喪。

  當下,我怒擲電話聽筒,氣憤之極,恍如昔年韓復榘、石友三等叛變劇之重演,全線崩潰在即,大勢已去,束手無策以挽回大局矣。

  於是,懸崖勒馬,即由鄭州渡河,挈少數衛隊,由新鄉經焦作西行復入山西,鄭州遂為陳銘樞攻下。我軍則盡退陝西、山西,戰事遂告結束。

  此次「中原大戰」,實為歷來內戰之最劇烈者,猶甚於前年豫東與奉魯軍作戰之役。

  中央軍之最精銳部隊,如馮軼裴軍,及十九路軍陳銘樞等部,皆參與。閻、馮兩方亦盡以所餘留之精兵出戰。雙方紀律均優,鬥志均旺,屢作殊死戰,以故傷亡皆極慘重,兩敗俱傷,不特四個集團軍一一瓦解,而南京實力也亦減縮。

  我入晉時,有駐豫北之孫連仲、張維璽等部猶欲追隨,我轉令其投歸中央,囑其以後務須服從南京的命令,為國效勞。孫等唯唯諾諾,遵令而退。其後,果然向中央報告:「奉馮總司令命前來投順。」蔣介石素知其忠勇可靠,即收編之,以後孫則矢忠中央,服從命令,始終不渝,方可紀也。其他諸部亦有受中央改編者,不過戰余幾部不到十萬人而已,精銳盡失矣。

  我在入晉深山野嶺之途間,忽有強徒攔路剪徑,當下,我大喝一聲,隨從衛士齊放手提機槍,小賊當場倒斃,我乃繼續行程,既抵太原,閻如前優待之。

  其陝、豫余郡宋哲元、劉汝明、過之綱等約四萬人相率入晉,均由商震奉閻令善為安置,擔負一切給養。其後,中央改編駐晉馮部為廿九軍,分兩個師,以宋哲元、劉汝明為正副軍長,馮治安、張自忠(由河南入晉)分任師長,由中央發餉。後來增編一師,以劉汝明任師長。此軍在運城、陽原等處一住三年,乃奉令往北平應付日軍之侵略,成為國家之干城焉。

  我復在山西寄居於汾陽(在太原西南),韜光養晦,生活安靜。時或致力於本地教育工作之促進,及他項為社會、為民眾之服務。

  大部分的清閒時間則消磨於讀書、寫字、著作、繪畫,尤喜歡作白話詩,吟詠內容類皆描寫平民疾苦,痛貶惡風敗俗,暴露貪官污吏,提倡儉樸生活,反對虛偽言行等等,是皆其一生之徹底主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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