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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逢 花開易見落難尋

2024-09-13 18:22:01 作者: 千樹
  她把日子弄哭了/因此,它們拒絕給她/一個善良的春天

  【4.1】

  一年後,濱江。

  繁榮的西昌步行街廣場,正逢周日,來往人員絡繹不絕。

  「大姐,那個能不能借我兩塊錢,坐公交……」公交站亭里,女孩微躬著身子,對著面前的陌生婦女呵呵笑著解釋:

  「我錢包被偷了,我得趕緊回學校。」

  面前的婦人冷冷地瞅了一眼她,立刻面無表情地轉開了視線。無聲的動作,表明了她的嫌棄。

  女孩訕訕轉移目標,「叔叔,幫幫我,借我兩塊錢坐公交車吧?」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她,眼睛目不斜視地瞪著正前方,仿佛馬路對面才是他等的公交路線開來的方向。

  她又轉身走向另一群年輕女生,然而大家顯然都注意到了她剛才的言行,一看到她靠近,立刻防備地邊後退邊小聲地交頭接耳,再配合那些個眼神,生動地表達出來:「咦,什麼人吶,真是有夠討厭」之類的意思。

  這是城市裡最繁榮的步行街,這個公交站里擠滿了人,男女老少,各種身份。

  可是沒有人理會這個借兩塊錢坐公交車的女生。

  或許是人們見多了、聽多了街頭萬千的乞討者與各種騙術,都以冷漠的神情來將各自嚴密武裝。

  濃眉大眼的女生留著橘色梨花頭,長相干淨,黃色襯衫牛仔背帶褲,平底帆布鞋上面褲管高高地捲起。

  雨季站在密集的人群里,同大家一樣等著公交。她注意了那個女孩好久了,覺得她的模樣似曾相識,她想,要是她過來問她借的話,她一定會借給她的,可她一直沒走到這邊來。

  最後,她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了過去,遞上兩塊錢。

  看到雨季的錢,女生開始一愣,明白過來後,立即感激地道謝。

  雨季對她友好地笑笑,眼看135公交來了,立刻登了上去。上車後,發現梨花頭女生也跟了上來。

  「你也坐這輛車?」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出後,相視一笑。

  「你到哪下?」雨季問。

  「濱江大學。」

  「我也是誒。」雨季訝異。

  交談過後,雨季知道女生叫白程程,北方人,也是濱江大學大一的學生,與她一樣同屬環境藝術系,只不過她學的室內設計,程程學的是表演藝術。

  兩個人的宿舍也巧合地在同座宿舍樓,雨季住在709,她在503。

  車行到半路,兩個人投機得已經可以一起八卦學校里的開學典禮。

  「對了,你的錢包在什麼時候掉的,步行街那種擁擠的地方最容易招小偷了,以後出門可要小心點……」雨季一副經驗口吻,雖然於這座城她同樣是出來乍到。

  她本以為自己的關切會讓對方更加回應她的友好,結果程程一開口,讓她大跌眼鏡。

  「什麼?我錢包沒掉啊……」

  「啊?」

  「剛才我是騙他們的,我不這樣說,他們哪會借錢給我坐車啊。」程程一臉不以為然,「我只是忘記帶錢出門了。」


  雨季汗顏,周日來逛商業街的人還會有忘記帶錢的?

  「哎,其實也說不上忘帶錢,我是故意不帶錢包的,這樣就可以為了防止衝動消費。我的計劃就很周密的,只逛不買——就是這次有點失誤,連回程的公交錢也沒帶了……」

  「……」

  看著雨季言語無能的表情,程程大咧咧地笑,笑得胸無城府。就像這一路上,她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剛才向路人借兩元錢坐車的行為而感到難為情。

  果然是藝術人才,思維模式常人不可同日而語啊。一路上,雨季都在琢磨著「藝術與人生」這檔子事。

  【4.2】

  「她真是個有意思的人,藍庭哥你說是不是?」與藍庭下午在自助餐廳里一見面,雨季就迫不及待和他分享了關於白程程這個奇人奇事。

  「她真的當眾問陌生人借起錢來,呵呵,是不是東北姑娘都這麼粗心眼的?」

  「她叫程程,哈爾濱的?」藍庭吃著叉燒淡淡地問。

  「嗯吶。」雨季吞下一口壽司。她再抬起頭時,看到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嘴角沾著白色的色拉漬。

  「想什麼啦?」雨季拿紙巾幫他擦過白漬,在她眼裡,藍庭是很注重儀表很少失態的人,只是自從她在高三努力了一大把,如願考到了他所在的大學後,有時隱隱覺得他離自己的距離反而變得很遠了似的。

  藍庭回過神來,沒有回答她,只是握握她的手。

  雨季一下子便神情愉悅了。這就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的體現吧,他微小的示好,她都會當成莫大的恩賜。

  「藍庭哥,下次介紹程程與你認識下吧?」

  「不用了吧,太澎湃的人,不太適合我心臟的跳動頻率。」


  「……」

  【4.3】

  知道雨季所在的寢室,白程程隔三岔五對她發出熱情的邀請,約她逛街,當然慣例身上除了公交費分文不帶。

  雨季也不是很富足的孩子,但她覺得白程程比她更窮。

  而且白程程這種作為一名超級愛美,又是學藝術表演的女生,每次上街看到美美的衣服那種求而不得的眼神,雨季看著都有點於心不忍。

  「走——吧,走吧!」服飾街鋪,雨季又在拽著白程程的胳膊往店外走,「別看了!不適合你!」

  緊接著,白程程就會苦著一張臉走了出去。雨季只能這麼做,要知道每次當白程程一件件地試店裡的衣服而不買、銷售員們的臉像過了夜的飯菜一樣變了色,雨季倍感壓力。

  「白程程同學,窮人是沒有罪的,但窮人總去人前顯露自己的窮,就是不對的……」雨季鄭重教訓著程程。

  「姜雨季同學,你不能這麼說——因為我絕對不是窮人,雖然現在我還沒富起來,但不代表我未來就沒有無限的可能。」白程程挺直32ACUP卻非常自信的胸,對著面前經過的清秀小男生,熱情主動地打著招呼。

  除了不帶錢逛街瘋狂試衣服外,這是她的又一大神奇的地方,勇於搭訕街頭任何一位沒有女伴的帥哥。

  「為什麼有女伴的不敢下手?」雨季鼓起勇氣問她。

  「同為女人,相煎何太急啊……再一個,我這麼靚麗出色,我怕傷害到女同胞的自信,女人都是脆弱的,不打擊同性是本姑娘追男生的原則和底限。」

  雨季朝天猛翻白眼,如她所料,白程程同學深刻傳神地向她詮釋了「耍賤」倆字的精髓。

  「顏蕾你要是有白程程那自信,憑你的美麗,早就成了國際名模了。」晚上上網,雨季跟顏蕾猛發信息,爆程程的笑料。

  高考志願,曾夢想去北京美院的顏蕾,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填報了靖江本地的美術大學。於是與最要好的雨季分開兩地。剛進大學的一個月,因為人生地不熟,藍庭又課業繁忙沒有那麼多空陪課閒的她,雨季還一度向顏蕾撒嬌捨不得和她「兩地相思」。


  好在如今新認識了程程,雖然她臉皮厚,邏輯奇怪,但雨季還是對她一見如故。

  一想到平日她那寒酸、彆扭而傲驕的模樣,她就想笑。如果拿女人是水來做比喻的話,雨季想,顏蕾就是平靜的湖水,波光粼粼;自己是河水上的波浪,時高時低;而程程則是瀑布,洶湧澎湃。

  「果然是枚神奇的生物,現在有她替我陪著你,我就放心了。」

  顏蕾在這邊看著來自與雨季的對話框裡,不停冒出來的字,也笑得開懷。

  在她的電腦旁邊,斜放著的白色相框裡,是成熟男人的側臉,微寐,午後的陽光酒在他臉上,他的神態沉靜,透著一切瞭然如心的智慧。

  相片是前不久顏蕾同沈烙在露天咖啡館裡拍的。桂花樹環繞的咖啡屋,藤條編織的躺椅沐浴在陽光下,桂花和綠葉的清香縈繞周圍。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最後兩人要對著慵懶地曬著太陽,顏蕾隨手翻看著桌上的時尚雜誌,沈烙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她從時裝雜誌的上方偷偷凝視他英俊的臉,目光流連過他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樑、臉部剛毅的線條……套用時下最俗的一句話便是,此刻方知什麼叫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現世是安穩,可她要怎麼才好?

  一年的時光飛逝,她對他怦然心動的心情,卻有增無減。

  等他仿佛沉睡過去,她拿出手機偷拍了一張側臉。存上他的照片的那個瞬間,一種偷竊成功般的異樣電流划過心間。

  【4.4】

  與沈烙開始聯絡並非偶然,就像是命運早早預備的那一步棋,走到那裡是早晚的事。

  自打一年前的那個晚上顏蕾被嫂子張小敏趕出家門,與他相處了幾個小時。雖然之後他們依然如陌路,偶爾在畫室里,在他來找唐黛老師的時刻,又或者在去洗手間的走廊、在吃中飯的途中擦肩而過,偶爾的驚鴻一瞥。

  那的確如驚鴻一瞥,偶爾視線交匯的瞬間,顏蕾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頭驚慌的鳥兒撲閃著翅膀的聲音,因為視線的中間總橫亘著一旁的唐黛清淺的目光。


  唐老師相當的溫婉,氣質如蘭,雖然時光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幾多的痕跡,令她的青春不再,但她的言談舉止都透著一股舒緩的、詩情畫意的韻味。

  她對顏蕾欣賞有加,格外關注她的成績,私下裡傳授里的繪畫技巧對她的幫助也非常大。

  「以你的成績,原本可以報考中央美院的。」

  這是高考後,最後一次她們在畫室里聊天,當她得知顏蕾預備報考靖江本地的大學後,語氣相當的惋惜,看她的眼神也頗有些意味深長。

  對於那樣的眼神,顏蕾一瞬間有些慌神,她是不是什麼有所覺察?

  即使她什麼也沒做,心依然發虛。

  顏蕾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但她再也沒有繼續,只是輕輕側過臉看向窗外。午後的風吹起畫室的窗簾輕輕拂動,她輪廓美好的側臉弧度以及尖尖的下巴落在顏蕾眼裡,她的脖頸原來那樣修長白皙……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顏蕾想。

  出了畫室所在的舊樓,顏蕾看到了李昭。他脖子上掛著大耳機,穿著寬大的嘻哈款T恤,雙手插在同樣寬大的半截牛仔褲袋裡,看向她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在,似乎想打招呼又不想打,怪彆扭的。

  「嗨!」顏蕾落落大方地走到他的面前,以為他也是來跟唐老師話別的,「你怎麼不上樓,唐老師這會在畫室呢。」

  「我、我不是來找唐老師的。」李昭躲開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顏蕾看他微微窘迫的神色,心裡好似明白幾分,於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沒再追問。

  她忽然跟他揮揮後,便抬步往回家公交站的方向走。但他很快跟了上來。

  「哎,顏蕾,我再給你變個魔術吧?」

  「得了吧,你就不要侮辱魔術了,你那不叫魔術叫忽悠吧。」


  「那去看K歌?我馬上叫上咱培訓班的一票人?」

  「我不喜歡在陌生人面前唱歌。」

  「看電影呢?」

  「沒興趣……」最後這句顏蕾是在利落地登上公交車後,對著被車門擋在外邊的李昭,用口型說的。

  顏蕾坐在公交車上,看著漸行漸遠失落地站在原地的李昭。

  說真的,李昭還是第一個在她面前難得這樣勇敢的男孩,對於他的示好她不是不高興,只是隱隱有一種警示在心底:千萬不要隨便招惹青春期的荷爾蒙,尤其是自己並沒有興趣的男生,是火總有一天會燒身。

  【4.5】

  那個暑假,驕陽與蟬鳴年年如一日,所有的想入非非都暫時得到壓制。

  高考成績出來,顏蕾的總分雖然離中央美院還差七分,但任選一所好大學都不在話下。她睡在郊區的家中,守著夏夜星空,夜夜失眠。即使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進入睡眠,而繁複的夢境接連造訪。

  夢境裡,人影晃動。她看到最多次的是那個面目模糊但身材高大,眼神清冽如曾經每一次的對視,表面風平浪靜,內心暗涌滔天……

  在夢裡,他深情地凝視她,他牽起她的手,他們忘形擁抱……有時,他又冷漠異常,好似從不認識她……

  每一次夢醒,都是汗水漬漬,帶著夢境與現實交界的落差和無邊空虛,

  父母查著她良好的成績,示意她填報幾所名校。

  填報高考志願的那些天,學校的機房人滿為患。顏蕾清晨去,也只分到了下午的上機名額。她心煩意亂,去街頭閒逛。

  不知覺中走到了巷子的西邊,另外幾所中學的中心地帶。


  遠遠地就聽到一片笑語喧騰,人聲中一個熟悉的聲音最為大聲,顯然是帶動全場氣氛的焦點。

  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很快推斷出是李昭又表演了某種坑爹的魔術,引起大家的嘲笑和評說,而他明明是沒理的那個,爭論的樣子卻最有底氣——

  「魔術它的本質就是忽悠嘛,只不過別人是忽悠了還不叫人知道,看我多體貼明著忽悠,還給大家帶來了樂趣是不是?」

  他臉紅脖子粗地大聲辯解著,狡黠的小眼睛卻笑著,放鬆的狀態顯著著他不是在較真。有女生嬌嗔地推了他一把,他只壞壞地笑,也不在意,下一秒又被另一個女孩冷不妨地踩了一腳。

  顯然,李昭在女生當中是受歡迎的,即使他不是很帥氣。

  方才還放鬆無比的李昭,不經意瞥見顏蕾,立刻緊張起來。

  當他紅著臉,在眾人的注視下跑向她時,顏蕾突然覺得本來就不討厭的他變得可愛起來。人就是這麼奇怪,對別人的印象還會受到大眾對他的態度所左右。

  顏蕾很快與李昭開始交往,她忘記了那天心底的警示。

  暑假,他騎著自行車帶她走過大街小巷,帶給她許多小女生有的寵幸,臂如跑幾個街頭買她喜歡的零食口味,臂如只要她一句話,他再累都會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臂如會在人前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連吃飯端熱水到她面前還恨不得餵下去。

  顏蕾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她也無法否認自己喜歡李昭,也被他寵得很甜蜜很幸福,可是她的心裡總有一種缺失感。

  她享受著李昭待她的好,卻提不起勁回贈相同的熱忱。生活中的很多不經意的小事出著她,她也不以為意。

  臂如兩個一起去外出,吃的玩的種類,都由她定奪,臂如李昭喜歡游泳,她也會,但他的邀請她從未答應過總讓他跟朋友一塊去,臂如她從不像李昭對她一樣精心為他做一件事,臂如李昭去哪都喜歡帶著她,而她同學聚會什麼的幾乎沒主動叫他去過……

  她被他的愛填的很滿,可她依然覺得很空。她想,或許她要的太多。

  走到上了大學,李昭被父母安排去了他的姐姐所在的北方,而顏蕾留在了靖江本地的美院,他們面臨兩地相隔。

  李昭萬分不舍,執意不讓父母送,私下裡一定要見顏蕾。在火車站巨大的鐘擺下面,他一步三回頭,小眼睛閃著盈盈的光,嚴肅起來透著一種讓她不忍正視的認真。


  「快點進站吧,等下趕不上火車了。」顏蕾一直催促著他,她感受到自己語氣里些許的不耐煩。

  李昭終於檢票進去了,顏蕾轉過身長吐一口氣,她想自己的心臟快被他的眼神壓得不能喘息了。輕鬆過後的下一秒,她突然驚慌地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涼薄,熱戀中的少男少女面對離別,不是都應像李昭那樣肝腸寸斷嗎?

  上了大學,沒有了雨季和李昭的作陪,顏蕾突然感受到了孤寂。獨來獨往的她,有時候會獨自去街頭閒逛。

  離學校最近的文化街,她永生記得那個店名——「景軒陶瓷店」。在這裡,她碰上了幾個月未見的沈烙。

  現在終於他要開自己的陶瓷店了,正在踩點。以前都是能幹的唐黛老師安排他一手製作的陶器銷售。

  這一回,顏蕾更加的確信,這是命運安排的羈絆。

  「我填報的大學就是靖江。煩悶的時候,我可以找你出來聊天嗎?」

  分別前,她歪著頭幾分試探幾分撒嬌的問他。

  「行,有需要打我電話。」他沉吟半刻,留給了她他的電話。

  沈烙終於從一名陶藝師轉變成了一個生意人,聽說因為與唐黛老師有相對比較大的人生規劃,他不得不從自己的世界裡走了出來,為掙得現實的富足而努力。

  他不拒絕顏蕾的邀請,每次只要有空,隨叫隨到,但從不主動打找她。

  雖然不太懂他,但顏蕾就喜歡他的這種成熟和沉著,不像毛頭小子的急功近利。比如曾經苦苦哀求她與他一起報考北方大學的李昭,在遭拒絕後,酗酒吵鬧,無比幼稚。

  李昭喜歡她什麼呢?不就是她的美貌與年輕嗎?不成熟的大男孩看中的往往是這種隨時可被取代的資本……顏蕾覺得,沈烙同他們不一樣。

  即使她偶爾也會認為,作為李昭女朋友的自己,生出這樣的想法,是對李昭的不忠。只是在面對沈烙的這個時刻,她連「不忠」這樣的字眼都會以為榮。

  她不知道,以愛之名的傷害,對身陷其中的人來說,是加倍的利器。


  對於李昭來說,他未必沒有感受她的心不在焉,只不過若對她的愛會讓他陷進深淵,他也甘願。因為面對深愛的人,就算變成囚鳥,都是在超完美地獄。

  【4.6】

  實在受不住程程那奪命連環CALL,雨季半眯著眼,胡亂地套件薄外套,蓬亂著頭髮,迅速地跑到5樓,,遠遠地看著程程倚在503寢室的門口,擺著銷魂的S型。

  「哎?你這頭髮,怎麼綠啦?」雨季奔過去,看到眼前一片綠光,立刻驚呼。

  「妹妹,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假髮,你懂麼?」白程程無奈扶額。

  「……」雨季意圖撞牆,被程程假心假意地拉了回來。

  「那姐姐,請問周六這大清早的你隆重打扮為哪般?」雨季打著呵欠。

  終於盼到了這麼一天,雙休日白程程竟然沒叫她去逛街試衣服,但是比起周六不能睡懶覺,雨季更願意苦逼地陪她一店一店地去試衣服。

  事實證明,生活遠比她料想的還要頑皮,沒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

  程程將雨季拖到了圖書館。

  雨季表示十萬分的不理解,「你盛妝打扮只是為了今日的洗心革面,做回好學生?」

  目不轉睛地看了雨季茫然的表情半分鐘,程程無奈妥協,「唉,姜雨季同學,原來你對我的了解,就同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一樣不深刻……」

  「……」這哪跟哪,莫明「中刀」,雨季表示委屈。

  「好啦,跟你說實話,據說咱們這個學院來了一個傳說中的『高富帥』,而我們今天的目標呢,就是將他一舉拿下——可靠消息稱,此刻他就在閱覽室里看書!」程程興奮地說著,戴著假睫毛的大眼睛眨呀眨,眼放綠光,雄心勃勃。

  「——等——等,那你上次在學校后街搭訕的那名清秀小生——不要啦?」雨季看著她的綠頭髮和彩妝無力,「還有,你確定這枚高富帥中意的是你這款?」


  「那要是稱得上清秀的話,這個就可以叫做無以倫比的,俊美啦。」程程做個手托腮動作,沉思狀,「據我多年的戀愛經驗來看,高富帥們大多首先被張揚閃耀的物種吸引,因為會讓他們感受到同類的磁場……」

  在程程的連哄帶騙中,單細胞的姜雨季同學傻乎乎地跟著她爬上了圖書館三樓。

  安靜的閱覽室里,在程程她們倆打開門的瞬間,引發了小小的騷動。

  大家的眼裡頓時出現這樣一副畫面:一頭綠短髮、煙燻妝、緊身皮衣褲的女生,一進門後眼睛火辣辣地四下掃射,後面跟著雨季圓圓的臉,清湯掛麵配上純良無害的無辜眼神……

  瞬時,大家都聯想到了《NANA》里的娜娜與奈奈。

  「嘿,在那!」十來秒的時間,程程已經瞄準了目標,抬起下巴跟雨季示意。雨季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精緻的側臉,精緻到就因他站在那處,連同他周糟的所有場景都可以直接被拍下來做影音的MV。

  俊美名副其實,可是感覺不對——

  果然,當對方轉過臉,迎上她們的目光時,雨季看到了那張闊別一年多的臉:樣式普遍卻質地精良的黑色襯衫上方的臉,冷峻異常,眼神銳利地看過來,突然又上揚起明媚的弧度。

  聶之游。他還是那樣的氣場強大,矜貴如王子,是隨時隨地的聚光源。

  電光火石間,雨季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訊號,幾乎在他轉臉看過來的同一瞬間,位於程程身側的雨季立即退步到她身後,在她耳邊悄聲說,「親愛的,我肚子突然疼的不行,我得去廁所……」

  「還有,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了,我突然想起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

  火速地留下話,雨季忙開門撤退。

  出了閱覽室,她長吁了口氣,把心頭的萬千疑問號也吁了出來:

  聶之游為什麼出現在濱江大學?

  他是真的來找她的嗎?


  來收藍庭哥的錢?

  報她一年前的仇?

  ……

  啊啊,總之是死了死了!!雨季沿著走廊一邊走一邊想,不知覺間走到了走廓盡頭,看到面前的廁所,仿佛某種奇怪的連鎖反應,肚子忽然疼了起來。

  本來是為了應付程程的藉口,並不是真的要上廁所,而現在——默默地哀嚎了一聲,雨季閃了進去。

  【4.7】

  雙腳完全蹲得發麻,雨季才捂著肚子一瘸一拐地從廁所里走了出來。

  一出了廁所,她驚駭地發現程程與聶之游並肩站在走廊上,兩道目光準確而整齊地望向她,把她嚇得愣在原地。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不過她一個上廁所的時間,程程與聶之游之間已經是熟人相見的氣氛。是程程的那些所謂高富帥定理太過通用了嗎?

  萬不得已,雨季努力地提起一邊唇角,努力做到不尷尬但顯然已經尷尬到極致的笑。

  「老妹你可算出來了,廁所都差點被你蹲垮吧,剛才我跟阿游已經聊了大半天了。」程程好似沒注意到她神情的微妙,奔過來,就扶著她,在聶之游面前,給他倆互做介紹。

  「額,程程,其實我們……」雨季剛想說她和這位聶大帥哥是舊相識,話立刻被聶之游打斷了,

  「剛才你不是說喜歡吃海鮮嗎,我們去帝豪海鮮吧。」

  話顯然是對程程說的,依然是沒有起伏的語氣,透著讓雨季心底發虛的氣質。

  程程當即欣然贊同。


  帝豪——那是濱洲市里數一數二的海鮮風味樓,雖然剛進入濱洲大學才一個月,就聽說了那裡的海鮮都是當天從沿海城市空運過來的最新鮮的食材,同時也因價格高昂,是普通市民鮮少出沒的場合。

  「我,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了……」雨季垂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帆布鞋說,同時討厭著自己這時的小媳婦模樣。

  「你不能不去!」程程語氣堅定。

  雨季茫然地望著她,「為什麼?」

  「嘿嘿,美味當然要好姐妹分享啦!」程程當著聶之游的面前,笑得嫣然,背過身,拼命地架起雨季的胳膊肘兒,一面往前走一面對著她的耳朵威逼利誘:

  「親愛的你一定要幫我!」

  「……你又想怎樣?」雨季惶恐。程程笑得越熱情,她惶恐的程度就越深。

  「跟你說姐姐我失策呢,這枚帥哥是淡口味,好的是你這種像王硌丹白百合似的素麵柴火偽清純妞……」

  「喂喂,我素麵,但我不是柴火妞好吧,我是真正清純……」

  「停停停,你不柴火你清純你性感你還是魅力五顆星好吧……」

  於是就在這意義不明的對話中,雨季莫明地被程程拖上聶之游的車上,很張揚的紅色捷豹XK。

  坐立不安的雨季旁邊,是心安理得的程程,那得意的神情分明在無聲地說明「我的眼光不錯吧果然是個高富帥」之類,好似聶之游已經成了他的盤中餐似的。

  聶之游專心致志地開著車,間或回答程程各種試探性的問題。雨季的眼神透過車中後視鏡,先瞄上他緊抿成線型的嘴唇,再移上筆挺如西方人的鼻樑,再移上那雙微凹的眼睛,深邃里透著明顯的冷淡,即使他對程程的有問必答顯得彬彬有禮。

  雨季有些焦躁,放在腿上的雙手來回地互捏著指尖。

  「我還是想走,我真有急事……」雨季壓低聲音、可憐巴巴地同程程說道。


  「不行,你都坐上車了。」程程瞪大眼睛果斷回絕,接著用手擋住嘴巴湊到雨季耳邊,「他分明是衝著你,才請的客。剛才在閱覽室,是他提議去廁所門口等你的。」

  啊?耳邊仿佛巨型機器爆破的聲音,雨季被驚嚇了,未來得開口,前方的聶之游停了車,前座傳來他客氣而疏遠的聲音,「兩位,到了。」

  【4.8】

  聶之游在海鮮館的表現,絲毫也不像程程所說,是衝著雨季而請的客。

  點好的餐呈上來之後,他微低著頭,一絲不苟地剝著手頭的蘇格蘭黃金蟹,淡定而熟練地將蟹殼與蟹肉分離。那是一隻很肥美的蟹,裡面有很多蟹黃。

  因為他的沉默,氣氛有些詭異,程程和雨季都默默地盯著他手中蟹黃。

  然後,他抬起了頭,看了看對面的兩個女生,然後緩緩地將盛著蟹黃的蟹殼推到程程的面前,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一系列行為,就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帶著強迫人印象深刻的效果。

  那些平日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起來都格外的閃人眼,何況還是聶之游這樣帥得不著調的人。

  雨季與程程再一次受到驚嚇,默了半秒。

  在程程反應過來接過聶之游的蟹黃後,雨季埋頭吃著一隻又一隻蟹腿,她窘迫地是由於很少吃這種蟹,她不太擅長剝殼,只能吃相對比叫好啃的蟹腿。

  好在,聶之游他們倆也不怎麼搭理她。

  「你在藝術系表演2班?」

  「對。」

  「下周末有空還去找你,在我找你之前,事先想好要玩什麼——到時我們就直接去……」


  「那太好了,我最喜歡那個蹦極……」

  ……

  場面看似熱烈的對話,自動屏蔽了弱氣場的雨季的存在。

  吃飽喝足,雨季臥進沙發的靠背,無聊地拿出手機玩遊戲,腦殘的切西瓜遊戲被她精準狠地切得卡嚓直響……

  真沒勁,又一個遊戲玩通關了,身邊的兩位已經從吃喝玩樂的閒聊上升到了交流時事熱點的高度。事先得到過程程的警告,這時她要是藉故離開的話——雨季心念剛一動,挺直背脊就碰上程程警告的眼神。

  耍潑的程程比任何人想像中的要可怕,雨季哆嗦著躬回背往沙發深處挪了挪屁股。

  海鮮館裡光線朦朧,雨季打了個哈欠,開始刷微博,微博首頁的第二條好友更新顯示熟悉的頭像,她不由地睜大眼睛:

  「人最好不要錯過兩樣東西,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和一個深愛你的人。」

  這明明是愛好無病呻吟的小女生行徑,雨季有種被西瓜汗嗆到的跡象,藍庭哥為什麼也會轉發這種意義不明的感情語錄。

  用程程的話來講「當一個人發出莫明的酸溜溜的感悟時,他/她不是在發燒,就肯定是在發騷。」

  一瞬間,雨季的心頭百轉千回,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說不上來什麼時原因,就是很奇怪。

  就像對面那個一直跟程程言談言歡的聶之游,一直無視她,絲毫不提及他們曾相識。而他對程程假裝的熱絡那麼的刻意和用力,就連向來思想簡單的雨季都看出了他的做作。

  雨季非常明白他來者不善,只是一時拿不準他明確的動機。

  難道他想以此來羞辱她嗎?在她面前證明他大少爺的魅力?又或者他只是想別出心裁地吸引她的注意,讓她對他心生愛慕再狠狠地拋棄她……

  一系列念頭在頭腦中打轉,中學時代看過無數小言的雨季,頓時很糾結。


  直到聶之游叫來服務生,買完單,然後一起回學校。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雨季長鬆了一口氣,又很是意外。

  自始至終,聶之游淡定得不像一個血肉之軀的人,他絲毫不提往事,也不說認識她,更沒有單獨跟她交談過一句。

  【4.9】

  雨過天晴,空氣里滿是被洗刷過的樹木和泥土的微潮氣息。

  雨季站在男生宿舍樓下等藍庭。

  穿著一身白色的藍庭,與宿舍里一群男生,談笑著從樓梯口下來,到了她跟前。那些大男孩,一看到雨季就笑了,「喲,小表妹來了!」

  雨季立即又紅了臉。

  事情的起因就是雨季考入聶之游的學校後,頭一個月,幾乎天天要來男生宿舍找藍庭,同宿舍的男生挪瑜她跟藍庭的關係時,她不願說老鄉這麼土卻曖昧不清的關係,也不願說只是他打小的鄰居,一時情急,脫口而出,「我是藍庭哥的表妹……」

  不明所以的藍庭被大家問起,他非常鎮定地回答,「雨季啊,我們家是鄰居。」

  於是後來的雨季,就被他宿舍里的三個大男生一起戲稱為「小表妹」。

  雨季又羞又窘,抓住藍庭的袖子搖來搖去,撒嬌的口吻,「藍庭哥,我不喜歡小表妹這個外號,好鄉霸啊。」

  語氣里有限的哀求,無限的暗示。

  可是,對方淡淡地挑眉,「是嗎?小表妹——我覺得挺好的啊。」


  剛升騰起來的所有美好的願景,頃刻被打入地殼深處。雨季此時的心,就像踩在一團又軟又膩的潔白雲朵上面,看不到實地,又不著邊際。

  思緒回歸眼前景象:布置得很熱鬧的大禮堂里,人頭攢頭。因為市里一直時興的大學生辯論賽,濱洲大學很是重視,兩兩系派出代表選拔。

  今天下午的這場比賽對象,就是法律系與藍庭所在的生物工程系。這本來是場一聽系科名稱就知道輸贏的比賽,木納沉悶的工科生怎麼在對抗將來要靠嘴皮子的法律生?

  可是,因為沉著優雅、博古通今的藍庭的壓陣,辯論賽當場有些不一樣。

  在雌雄荷爾蒙都泛濫的大學,追求與交往是那麼輕易,長相略微出眾的男女生都會成為關注的焦點。隨著比賽的激烈,人群里的女生對藍庭的呼喊聲越來越高。

  即使最後生物工程系還是落敗了。

  「生物系的藍庭好有才!」

  「對,太有魅力了,真沒想到長得這麼幹淨還能這麼有內涵……」

  耳邊不時傳來說起熟悉名字的聲音,微微的刺耳,好似某種心愛的東西莫明被占據似的。最後在藍庭他們退場時,雨季站了起來,對著身後正在嘰嘰喳喳喧譁的女生,一臉鄭重嚴肅,

  「感謝大家對藍庭哥的認可哈,我會傳達給他的,他肯定會很開心。」

  人們靜默半秒,先是一愣,最後都以各種懷疑的眼神看著她,形成一個整齊而碩大的問號還擊給她,「你是誰喲?」

  雨季嘿嘿地乾笑兩聲,故作豪氣地揮揮雙手臂,「好啦,比賽都結束了,大家都撤退吧,撤吧……」

  這厚臉皮的勇氣不知從哪裡竄上來了,或許是近朱者赤,無形間自己被程程影響了吧。

  當下,各種各樣的眼神聚攏成低氣壓,撲面而來,有人小心地交頭接耳,「這女生有毛病吧?」

  ……


  沒有人理會她,她們隨意瞅了她一眼,就繼續了各自剛才聊著的關於藍庭學長多麼優秀誰成為他女朋友多麼有臉面的話題。

  雨季沮喪,這種情況像她這樣表現的人,一般都會被想成當事人的女朋友啊,為什麼這些虎視眈眈的女生都不將她歸為情敵那一欄呢?

  好歹自己也算是清秀可人,難道就這麼沒有可挑戰性?

  女生在感到各種挫敗受傷時,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冷聲的嗤笑。雨季惱怒地一回頭,訝異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緒——

  聶之游坐在最里排的靠牆位置,正望著她的眼神含義不明。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在窘迫又帶點緊張的時刻,她看到聶之游站起身並朝她走了過來,而剛才那一群喳呼的女生在看到比藍庭還要精緻的雄性物種時,全員安靜,仿佛都在這一刻屏氣凝神。

  令雨季感到頭疼時,這時藍庭他們收拾完,也從台上走了下來。

  雨季瞧瞧走過來的聶之游,再看看不遠處的藍庭。她在原地呆了幾秒,忙奔到藍庭的身邊,親熱地挽過他的胳膊,「藍庭哥,你今天的表現讓全禮堂的女生都差點尖叫呢!」

  「呵,有麼?」藍庭依舊斯文地笑,看著周遭一干異性關注而不可思議的目光,包容地任由雨季挽著他。

  【4.10】

  直到看到了不遠處站立的聶之游,緊挨著藍庭的雨季,感覺到了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好久不見。」藍庭帶著雨季走過去,微笑招呼。

  「是啊,好久不見。」聶之游的視線從藍庭身上掃到雨季的臉上,眼睛裡波光蕩漾,閃著難以捉摸的光澤。

  微妙的氣圍包裹著三人。


  「沒想到你也來濱大了,有時間一起聚聚。」藍庭說著隨意的客套話。

  「好啊,今天就有時間。」聶之游的語氣依然貌似友好。

  「今天啊——真不巧,我跟雨季還有點私事,還是改天吧。」藍庭笑,露出標緻性的一口貝齒。

  寒暄過後,聶之游也未多作邀請,任由藍庭拉著雨季的手走出了禮堂。

  在校林蔭道上走了好遠,藍庭好像才反應過來,手頭握著的是雨季的手,輕輕放開。

  兩人都沒有交談。

  雨季望著他,突然生出一種心疼的感覺。因為她看出來了。她看出她的藍庭哥,在上一刻對聶之游竟然有些畏懼。

  一直在她心裡,溫和沉著,不卑不亢的藍庭哥,怎麼會如此受制於人?

  而面對喜歡的人,明明看穿了他身上的短處,可是她連揭穿他的懦弱都不忍心。

  她又像前一刻那樣,挽上他的胳膊,有些走神的藍庭被打擾到,回頭對她露出一個虛無的微笑。

  她突然露出詭秘的笑容,捏著嗓子甜甜喚道,「藍庭哥——」

  「嗯?」藍庭挑眉回應,桃花眼裡一浮上笑意,就相當的好看。

  「我,姜雨季,鄭重向藍庭學長求婚,希望你能娶我!」她倏地站立,走到他正前方,與他相對,仰著頭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藍庭的表情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欲哭無淚」。

  但看到雨季似要受傷了的模樣,立刻揉揉的她的頭,「少看點偶像劇,多看專業書多吃飯。」


  「……」雨季想一頭栽倒。平生第一次求婚,對方竟然以疑似長輩的口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是被拒絕了吧?嚶嚶嚶……

  他怎麼又出現了!

  與聶之游分別後,藍庭的手一直握得緊緊的,直到被雨季那聲「藍庭哥」喚過神來,他還一直處在緊張不安中。

  他忽然回想起,那年暑假拿他身份證辦的建行卡,聶之游拿到後將自己的錢存進去,就將卡隨意地放進背包的夾層里。那晚上他們聊得很歡,也喝了很多酒,他送聶之游回賓館,他的背包就在咫尺……這些年陳達逼他逼得很厲害,他欠他的。

  最後,他實在沒忍住,將卡取出當晚取了錢又放卡回去。

  聶之游的突然出現一定是有目的,是為了向他要債嗎?但根據雨季的描述他那時離開靖江城的場景,富貴非凡。他會為了二十萬塊苦苦相逼嗎?

  可是富人的心態誰能知道呢?也許他只是為了看窮困的人為了錢苦苦掙扎的模樣罷了。

  腦子裡變換著一系列亂七八糟的想法,藍庭回到宿舍,強迫自己打開專業的教材。他是真的惶恐,因為他發現,不論聶之游是為何而來,他不可避免地要去回憶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壓抑、逼仄、絕望——

  日光明媚,米色教學樓里的前后座位,女生在微躬在身旁,一側的秀髮垂落下來,好聞的體香從因彎腰而敞開的領口傳遞過來。練習冊的上方,是少男少女微紅的面頰……

  畫面切換——

  大大的桑葚樹下,兩人並排坐在石階上,面前是降紅的美人蕉。

  「你不害怕嗎?」男生低聲問。

  「不害怕。一點也不。」女生嘻嘻一笑,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又興奮地坐得離男生更近些,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私奔這種事,也許跟別人做我會害怕,因為現在一起行動的人是藍庭啊,我只感到幸福……


  女生清脆的聲音,滑過桑葚樹梢,拉成長長的回音:因為現在一起行動的人是藍庭啊,我只感到幸福……

  幸福……

  畫面滋滋作響——

  天幕無比的暗沉,風雨交加,閃電偶爾突兀地劃亮世界,天地黑壓壓得像是隨時要變小聚攏,把包裹在裡面的人給壓迫窒息。

  「藍庭——藍庭——」

  幽幽的一聲聲呼喚平靜舒緩,卻透著陰森的力道。

  墨綠得深不見底的湖面,不見一個人影,只聞見女生幽怨的聲音,如泣如訴,

  「藍庭——藍庭——,你為什麼要失約呢?為什麼!」

  陡得從夢中驚醒,他發現自己的額是髮際沁出細密的汗珠。

  月色發著微光,宿舍窗外樹影婆娑,藍庭的心口壓著一個名字,呼吸艱難,輾轉一夜又無眠。

  【4.11】

  四個人的宿舍里,一個跟雨季一樣梳著齊留海披撒著長發的女生,她叫李伶俐,嘴裡不停地爆出「我日」「X」之類粗口,一邊噼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不時無比兇狠地拍打著回車鍵。她在玩勁舞團。

  另一個短髮女生江蕙,近一米七的個頭,平胸,四腳像猿類一樣細長。她的電腦里一直傳來悠揚的古琴聲,她在玩大型網遊「完美世界」。

  她習慣把長長的雙腿支在椅子邊上,雙手環抱雙膝兩眼冒紅星地看著遊戲裡的「老公」正抱著她的遊戲角色飛過一片浪漫的花海,潛入海底,在飛的過程里,不時還可以看到羽人的紅色小褲褲。被雨季鄙視時,她面不紅氣不喘地說,這叫「相依相偎」。

  還有一個名叫婷婷的女生出去約會了,這枚美麗的、有些混血得像吉卜賽女郎的女生,每天最忙的事就是應付各種約會,鮮少在宿舍出沒。


  她們每個人的形象都是這樣的具有標誌性。雨季有些沮喪地發現,自己的標誌能稱道的只有對藍庭的執著了。

  她沒有買電腦,因為她可以周末到藍庭宿舍蹭網上。當然誰都可以看出她的醉翁之意不在「網」。

  而濱大有個規矩:拒絕男生進女生宿舍,但是允許女生經過登記進入男生宿舍。這更方便了雨季的行動。

  今天下午,藍庭他們有課,她不能去見他。

  十分鐘過去,雨季穿著睡衣坐在宿舍床頭髮呆。半個小時過去,雨季還是坐在宿舍床頭髮呆。

  「哎——」程程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

  她呼了一聲,沒有人搭理她。

  「哎哎——」還是沒有人理她,最後,她沖了進來,猛拍了拍雨季的肩,「姜!雨!季!」

  「嚇!你又逃課了?」雨季從床上彈將起來。

  「不重要的課啦——這不叫逃課,這叫做有選擇的學習。」程程不以為然,什麼事總會有她的道理。

  「嘖,看這一臉興奮,又搭訕到哪個良家美男?

  「呸呸,人家自從有了阿游後,徹底從良了啦——」程程模仿著偶像劇里的港台腔,最後那個「啦」字拖成長長的尾音。

  當下,宿舍兩個遊戲達人難得的一起回頭,露出共同的鄙夷目光。

  雨季忙制止她繼續噁心下去的衝去,「消停!回到重點,有什麼新鮮情況?」

  「好——雨季我們去參加學生會競選吧聽說現在正在招募新人我們可以去宣傳部……」前一個字大喘氣過後,後面一句話沒有停頓沒有起伏。


  「你什麼時候對學生會那種腐敗組織產生了興趣?」雨季平靜地問,顯然已經習慣了她向來不願規矩的行動和說話方式。

  「膚淺!雨季你只看到了學生會的表面,你還不知道嗎,現在的學生會可有很多好處,比如跟系裡的領導還有各班的老師,都能比一般學生走的近,像那種學分獎勵啊、獎學金還有留校資格啥的,還不是領導們說了算?」程程循循善誘。

  留校名額?雨季頓時心裡一動。

  她曾偶然地聽到藍庭提及過,他很喜歡濱洲這所城市,不比靖江那種小城,這裡繁榮現代,整體帶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感染力。

  看他的意思,畢業後肯定會留在濱洲工作了。而要是她此刻能進入學生會、表現優秀、再以優異的成績畢業、能留校工作——這不僅減輕了藍庭的負擔,還為祖國等待就業的大學生們減少了一份壓力……

  越想越美,程程茫然地看著她明顯走神的狀態,剛準備開口喚回她的小靈魂,接著又錯愕地看見雨季以神奇的速度,打開箱子掏衣服——衝進淋浴間換好衣服。

  「這樣子可以嗎?」簡單大方的白色豎條紋襯衫,加花邊純藍色短裙,黃色及膝襪,再加白色帆布鞋。一分鐘不到,站在程程面前的,就從前一刻的頹靡少女,轉變成了一個小清新。

  「唔,不錯。」程程打量著眼前的女生,眼神里有更深意的光亮。

  「我們走了哦。」程程與雨季出門,她熱情地同李伶俐與江蕙揮手告別。等了半晌,對著電腦的兩枚女子沒有丁點回應。

  雨季同情地將她拖走了。

  【4.12】

  學生會競選,各系大一年級參加的學生非常的多,都是校園新鮮人。競選演講的現場也是笑料百出,有很少上台的人連連卡殼,也有自命清高演講過程都是以下巴對著觀眾……

  以程程的厚臉皮,以及雨季的天然呆卻清新萌,從自誇到表決心再到加入學生會的願景、自我承諾,演講都還連貫流暢。

  第二天,在男女生宿舍樓下以及學校幾大食堂外的公告欄上,都貼有了入選學生會的新生名單。

  程程與雨季的名字赫然在列,進入學生會的過程算是相當的順利。


  只是當雨季拉著程程一起在公告欄上看名單時,突然看到了「聶之游」三個大字。

  「咦,這是學生會新生入選的名單嗎,怎麼會有他?!」雨季指著聶之游的名字,驚呼。

  「嗯,這很正常啊,阿游也是跟我們一樣優秀的人吶。」

  比起雨季的震驚,程程表現的相當鎮定。

  「不對!他明明沒有參加競選啊——」雨季同學依然激動,再看程程一副「我早知道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表情,頓時覺悟,程程拉她入學生會是早有預謀的,事先都沒有跟他說聶之游的事。

  飽受刺激的雨季還未從程程這裡得到平靜與安慰,就敏感地覺察到身邊傳來一陣騷動,四下看去——

  人們關注的中心點,不正是頎長清俊的聶之游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她長吁一口氣,不得不感慨真是陰魂不散啊。

  這天下午,E7棟女生宿舍,因為聶之游的出現,幾乎全樓振奮。

  是因為女生宿舍區很久沒有出現這麼帥的男生麼,還是這些沒有男朋友、節假日沒課時天天宅在宿舍里的女生們雌性激素被強烈激發,空氣里漂浮著一股強烈的荷爾蒙味道。

  「宿舍樓上有個超帥的男生,像極了玄彬!」從外邊回宿舍樓的女生,跟在宿舍里的舍友這麼說。

  從宿舍樓里出來的女生,看了聶之游一眼,羞答答地離去,跟路上遇到的相熟的人說,「快去看E7棟女生宿舍樓下有個超帥的男生,像極了玄彬!」

  ……

  一間宿舍、兩間宿舍、三間宿的陽台上站滿了女生……最後幾乎連遠一點的研究生女生樓陽台上,也出現了張望的人。

  若不是眼見為實,雨季怎麼也不會相信,現實里真會出現電視劇一樣的場景:這眾多雌性觀摩一個男性的壯觀場面。


  真是一與聶之游搭邊,想低調也難。

  顧不上他莫明能進學生會的事件,雨季忙與程程道別,灰溜溜地躲進女生樓里。女性天生奇準的第六感告訴她:此男為天降禍害,必須遠離!

  只是雨季她前腳剛踏進507宿舍門,後面就緊跟上了程程怨念的聲音,「姜雨季,你溜的比兔子還快,是想累死我嗎?」

  雨季不明所以地回頭,被嚇得一身冷汗,滿手提滿了東西的程程,後面跟著面癱君聶之游。上帝,他是怎麼通過有「滅絕師太」外號的傳達室阿姨的?

  拜託!他的兩手空空,竟讓程程雙手抱滿了東西?

  這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而且向來囂張厚臉皮的程程竟然還樂此不疲!在聶之游面前,白程程那個蹦跳的螞蚱瞬時變得無比的元氣虛弱。

  雨季忙小跑過去,幫程程接上手頭沉甸甸的大包小包。

  「美女們,來吃東西。」絲毫不在意雨季臉上的憤然不平,聶之游開口吸引了李伶俐與江蕙的注意。

  意外在女生宿舍聽到男聲,她們不免驚訝,回過頭來看到聶之游的當下,她們的表情也充滿了戲劇化,就好像一道閃電在她們眼前划過。

  「我X!玄彬?」這話出自面癱二號李伶俐。

  「這是現實里的逍遙哥哥(完美世界裡的暱稱)來看我了嗎?」江蕙面泛紅光,神情羞澀再羞澀。

  雨季與白程程同時無語地望天,這風行網絡銷魂了N年的ID名你還敢再惡俗點嗎。

  程程剛抱進來的東西,竟然都是聶之游買的各色零食,還有受女生們喜愛的藍莓和固體酸奶……

  看著眼前的一大堆東西,雨季疑惑地望向程程,程程望了一眼百無聊賴四下打量宿舍的聶之游,湊到雨季耳邊悄聲說,「這些都是阿游買給我的。」

  「嗯?那你怎麼不帶去你的宿舍,跑到我這來了!」


  「切!我們宿舍里的那群死女人,哪會便宜她們。」三句話不到,剛才還溫柔賢良的程程瞬間露出本性。

  雨季欲哭無淚。她看到藍庭的目光在她的奈良丸子的小碎花被褥上停留片刻,再瞄上她床頭牆上貼著的錦戶亮大大的寫真海報。

  被他看的發虛,為掩飾心慌亂,雨季忙招呼著兩位室友吃東西。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有時面露「兇殘」毒舌暴力,有時又像頑皮的小孩,不時地撓人痒痒,卻不碰觸重點,只是往著痒痒源的周邊拭探著,令人更加心癢難忍。

  【4.12】

  「我說姐們,周六和阿游一起去燒烤吧?」校行道上,程程摟著雨季的肩。

  「不去。」雨季果斷地甩開她的手,她的手又再次搭上來。雨季無奈只得任由她。

  「去吧去吧,上次去世界之窗,你不也去了嗎?」

  那是你教我跳兩個月的爵士舞的條件交換的好吧,而且世界之窗里的水上樂園是一直想去的地方,因為藍庭哥沒空一直沒去成。雨季腹誹,

  看著雨季意志堅決,程程眼珠一轉,「這樣,這次只要你去,我就幫你去搞到Aline出道五年限量珍藏版畫冊。」

  「……」雨季依然沉默。

  ——Aline珍藏版畫冊,那可是限量發行的,哪能輕易買到?程程真是為了聶之游瘋魔了嗎。

  「我一發小也是個漫畫痴,她平時都是雙份的買……怎麼樣啊?Aline珍藏版畫冊,Aline哦!」

  「程程——」雨季忍不住了。

  「嗯?」


  「為什麼每次你與聶之游的約會,一定要叫上我呢?」

  「好吧。」程程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主動的撤下搭在雨季肩膀上的胳膊,「坦白點講,這是阿游答應與我約會的條件啊,他讓我每次約會必須叫你……」

  「……」

  還有比這更荒唐的嗎?他是想挑撥她的友情,以此為突破口報復她?這也是富家子弟們的幼稚啊。

  第一時間,雨季的心裡生出以上想法。

  雨季斜視程程,「這你也能答應?」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啥?」程程一副「你少暗自得意還賣乖」的神情,再次勾搭著雨季的肩膀,「雖然暫時他對你這個小清新感興趣,但我對自己可是相當的自信——只要有機會深入了解,我想他一定會更喜歡我的!」

  看雨季一臉受不了以及懷疑,她大咧咧地拍著胸脯,「優質男性,公平競爭,像聶之游那樣的奇葩全校女生的眼睛都發著綠光呢……再說咱姐妹倆,都誰跟誰啊,無論誰把他弄到手,咱都是贏家不是?」

  呃……感情里還有這種算法麼?又默了片刻,雨季無語凝噎地望著她,「可是我對他沒有興趣啊——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這樣啊!」程程眼放精光,「這樣不更好了嗎,反正你不喜歡他,還不如助姐姐一把,等我真和他在一起了,你就是我的救世主吶!」

  「做救世主不是我的個人興趣。」雨季做無辜狀。

  「姜雨季!反正我們說定了,你不幫也得幫我,你不幫我我哪個晚上就跳進我們學校的人工湖了,你就等著看我被泡得發綠的屍體吧!」

  程程做猙獰狀。

  她的話剛說完,前方疾駛過來一輛紅色的跑車,因為急剎發出刺耳的聲音。

  真過分!又是聶之游。學校里本來不允許外來私家車進入的,何況他還是在校學生,卻容忍了他這麼的囂張。


  誰給了他這些特權!雨季氣不過,預備繞道而行。

  程程太了解她了,眼疾手快地拖住了她,笑吟吟地塞進了聶之游的車裡……

  接下來的日子,於是都成了尷尬的三人行。三個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去城市周邊的風景區遊玩……

  坐在度假山莊裡高高的露天台上,被刷上紅漆的竹製的小亭和桌椅,近處紅花妍麗綠樹凝翠,遠處是連綿的青山,

  對面的程程高舉著單反機,拍了遠山拍聶之游,最後將相機遞到雨季面前,

  「妞,給我們倆拍一個合影吧。」

  嘴裡正吃著點心,雨季一臉茫然地看看對面的兩人幾秒,程程鼓圓了眼睛抿著嘴角笑故作甜美,聶之游神色清淡地看著她,但兩個人的腦袋都偏到了中間,瞬間擺好造型。

  「噢。」把整個綠豆糕都塞到嘴裡,雨季拍拍雙手,接過相機,幫他們拍起了合影。

  山風裹著湖水的潤濕不時拂過周身,帶著深山裡的涼爽意,夕陽染紅了自然界的萬物,鏡頭裡的程程笑得非常自然,仿佛自己的妖媚已經完勝了世間一切小妖精。一旁的聶之游面無表情,但他的眼睛沒有看鏡頭,而是看著冷冷地看著一邊拍照一邊吃東西的雨季。

  夕陽在他們倆身後亮著溫柔的橙色光芒,聶之游英俊的臉龐在鏡頭裡更是美好得不可方物。他可以同程程談笑、合影、互餵食物,就是對他執意要求參與進來的雨季冷冰冰。

  雨季發現了他的眼神,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將滿嘴的綠豆糕艱難地吞咽下去。她感覺粗糙的食物競相地擠進食道,帶著不舒服的觸感。

  青山綠水的感染下,人仿佛在寧靜的同時,更能勇敢地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東西。本已沉睡的過往,一幕幕清晰浮上心頭,第一次見面他鼻孔朝天般的清高、靖江一中樟樹林的那個晚上彼此近在咫尺的臉龐握住的手心的汗意、每個午後薔薇社區里他教她數學時可愛的認真模樣、星匯商場樓頂那客體貼的抹茶雪糕……

  她自認沒有對他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可是她能感覺到他明顯的恨意。

  人與人的關係是這麼的微妙,有時候近的好像兩顆心臟是好鄰居,都能聽到對方或悲喜或悵惘的呼吸聲;有時候又遠的像曾經的靠近都是一場幻覺。

  又或許,人生本就是一場幻覺。那些無謂的愛憎悲喜,都是它用來迷惑眾生的哀傷咒語。


  【4.13】

  雨季覺得自己最近在三人行中的狀態,就像一個再組合家庭的小孩,被繼父故意冷淡;又或者像是合法的正式妻子遭遇到了變心的老公那種冷暴力式的刻意挑釁……

  呸呸~自己再怎麼著也應該是藍庭哥的合法妻,又怎麼會是別人的下堂妾。

  唉,當初怎麼就一時心軟答應了程程,全程陪同他們的約會。除卻為了程程的請求,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麼……

  如果這是聶之游對他的折磨,那麼她想她感受到了——不僅是課餘天天出外奔波的身體疲憊,還有精神上的不得放鬆。

  周三這天下午雨季沒課,也是她除了雙休唯一與藍庭重合的作息。最重要也是讓她最慶幸的是程程有四節專業課,這樣就免了她的「糾纏」,當然是在她沒有逃課的前提下。

  心裡想著各種出校計劃,雨季心情大好地撥通藍庭的電話。

  「丫頭,今天不行,下周吧,現在我們導師找我說一個重要的課題,我正在路上……」電話里,藍庭的語速匆匆,有些趕時間的氣氛。

  「那好吧。」

  雨季將抱著的上午的課程教材扔在宿舍的桌子上,百無聊賴拿出新買的MP5看電影。猛地想起,上回在藍庭宿舍上網,U盤裡拷了很多電影。

  U盤?放在藍庭的桌子上了——

  雨季來到藍庭的宿舍,宿舍里幾個男生笑著跟她打招呼:「小表妹,藍庭剛剛出去找你了吧,你怎麼倒到這來了?」

  「我來拿我的U盤。」雨季對他們嘿嘿笑著,取過藍庭桌子上的藍色U盤,「藍庭哥也不是去找我,有導師找他說一個很急的課題呢。」

  「導師有課題找他?」

  雨季的話剛一說完,藍庭對面床鋪的男生,從厚厚的資料書里抬起頭來,他扶了扶反著精光的瓶底厚眼鏡望著雨季。


  他是藍庭班上的學習委員,也是他們系裡學生部的部長,雨季認識他,他叫周學成,是個學習狂,聽說也很得學校那些教授們的器重。看著他質疑的眼神,雨季也有些疑惑不解,按理說,一般導師有學習課題,應該要先叫上周學成的吧……

  「嘿,也許導師找藍庭有私事也說不定,老周你瞪什麼瞪,嚇到人家小表妹了!」別的男生看到雨季臉上表情的變化,立刻像覺察了什麼,出來做好人。

  頓時,雨季的心就像坐上了海盜船,從最高點陡得掉入最低處。他不說還好,他們越是圓場,雨季越覺得顯得刻意。

  接下來,雨季去系裡幾乎打聽了藍庭所有老師的行蹤,沒有人跟藍庭在一起。

  藍庭哥在撒謊?

  一想到這,雨季就難受得不行。當下的心情,就像赤腳走在懸崖壁邊上的羊腸小道上,往前走,滿是荊棘尖礫,往回看,已經走了大半路程,望不到來路盡頭。

  回不了頭,只能忍痛往前行。

  他什麼都可以跟她說,什麼都可以叫她做,可以告訴她他不喜歡她,那麼她走就好了。可是,為什麼,他要對她撒謊呢?

  【4.14】

  出了生物工程系辦公樓的門口,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雨季有些發抖地靠在辦公樓屋檐下的牆腳。十一月的天氣,雨絲里夾著陰冷,一點點滲進了她的骨頭縫裡。

  忍了一下午的眼淚,終於從眼眶裡決堤而出。

  因為下午學生大多上課,再加上陰雨天氣,天氣暗沉得像天將亮的時分,校行道上幾首沒有行人。

  雨越下越大,雨季先是小聲地一點一點啜泣,最後在滂沱的雨聲里嚎啕大哭起來。

  就好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完美玉闕,突然被磕碰了一個缺口。她感到渾身都疼,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惟有哭泣。

  密集而急速的雨簾里,突然一個藍色的點由遠及近。淚眼朦朧的雨季,逐漸看清了那是一柄藍傘,藍傘遮住了臉,但是傘下的咖啡長褲那麼熟悉……

  她努力鎮定起來,抹掉眼角的淚,迅速往另一個方向衝進雨里。

  她知道那是聶之游,她下意識地不想在他面前顯露出軟弱的一面。

  可剛在雨里沒跑幾步,雨季就被身後一個蠻橫而強勁的力道給扯了回去,進入隔絕了雨水的藍傘空間,聶之游狠力地鉗住她的胳膊,不說話也不鬆手。

  「聶之游,你到底想做什麼?」雨季掙脫不開,回頭狠狠地瞪著他,斜睨的眼睛因為布滿了血絲以及過度用力,而顯得有些可怖。

  「你沒看到嗎,我在幫你撐傘遮雨。」聶之游雲淡風清。

  「感謝聶大少的好意。」雨季冷哼一聲,連日來莫明的委屈以及今天的難受,化為惡狠狠的話一涌而出:「要是你不再在我面前出現,我將更感激你。」

  「你見到我就這麼痛苦?」聶之游反問,鉗住她胳膊的手沒鬆開,反而更用力了。

  蠻力拼命擠壓皮肉的痛,迅速傳過來,雨季神色痛楚,嘴裡卻一句也不願放鬆,「痛苦得恨不得你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是嗎?」聶之游冷笑,「那麼讓你失望了,在你消失前我是不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躲我,你對我害怕,是因為我的出現,總提醒著你那完美的藍庭哥哥不堪的過去吧,你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意去看清他——姜雨季,你真悲哀!」

  「滾!!!」雨季的咆哮在雨聲里飄散。聶之游將她扔在雨里,獨自打傘離去。急落的雨滴下一秒撲滿了她的臉,糊了她的眼,世界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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