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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往事 半緣修道半緣君

2024-09-13 18:22:05 作者: 千樹
  虛無/在這樣一個多情的黃昏/鉛華洗盡,卑微 /伏首,做他宮殿外的難民

  【5.1】

  任程程怎麼軟硬兼施,雨季再不與她一起去見聶之游。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從你們這五樓的陽台上跳下去。」程程說。

  「跳吧,最好能砸死樓下的聶之游。」

  雨季這話說的冷酷無情,程程愣了半晌,摔門而去。

  顯然從室友的口中得知了雨季曾去宿舍找過他,事後藍庭打電話找雨季,「雨季小朋友,這周五下完課後請你看電影吧。」

  「為什麼要請我看電影。」雨季剛洗沐浴,用毛巾擦著濕噠噠的頭髮,也學著他一樣永遠如陳述句的語氣,淡淡的,既不疏遠也不熱絡。

  「呵呵,加勒比海盜4上映了,你最喜歡的傑克船長,你不想看嗎?」藍庭在電話里笑,他總懂得迴避正題。他也許明白雨季發現了他的謊言,卻不解釋,甚至絲毫不提及。

  「想看,但我要跟值得一起看的人去看。」雨季繼續賭氣。

  「難道我不是值得一起去看的人嗎?」藍庭又失笑,模仿著她的語調。

  「……」

  「來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當面說。」

  輕輕的一句話,又將雨季擊敗。

  周五一上完下午的課,她迅速衝進宿舍放書,換裝,還用程程贈送給她的化妝品小樣,化個粗糙得勉強稱得上是「生活妝」的妝。

  他們約定碰面的地點在學校正門口,前去的路上,雨季都在想藍庭說的「重要的事」,是鄭重跟她解釋她只是誤會一場、還跟她告白他的真心麼,又或者他要跟她說他喜歡上了別人……

  從年幼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大一,她喜歡他七年有餘了,終於要等到了這一刻即將互相挑明的時刻——雨季好緊張。

  她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著,等見到藍庭時,雨季沒開口詢問周三下午的事,神情早就不爭氣地彆扭了。

  在電影院進口外的商場,藍庭買了水和爆米花,也在玩偶店買了一對龍貓給雨季。但從電影開始到結束,雨季都沒有等到他該說或者說她想聽到的話。

  「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當面說嗎?」雨季不由地主動問。

  「看電影不就是重要的事嗎?」藍庭輕笑地看著她,雨季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木然地轉頭去看電影。

  電影裡的傑克船長依然那樣瀟灑倜儻,透著凡人所不能及的智慧。他與船員們來到白沙難,這裡傳說有美人魚出沒……螢屏上的他們在暗夜裡屏息等待時,座無虛席的電影院裡也鴉雀無聲——

  驚為天人的美人魚出現了,她聽著水手的歌聲,逐漸游近,場近如仙境般夢幻,她俯在船頭,問船員:「你是我的心愛的水手嗎?」

  水手忙不迭的點頭,身邊的同伴斥責警告他不要被人魚的美貌迷惑時,他狠力掙脫同伴的手,激動地說道:「我這一生作為一個水手,只有短短的悲慘的生活,現在美人魚要給我一個吻……」

  是啊,還不如被美麗的人魚迷惑,至少可以歡愉一刻。

  水手的表演幾近完美,觀影的人都笑了,仿佛在取笑水手的卑微一生和淺薄的欲望。迴蕩的笑聲里,雨季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無聲地淌下一行又一行的眼淚。

  她同樣被水手打動了,但她覺得自己就好像那個水手,寧願用片刻的歡愉慰藉自己用力過度的過去。

  她是多麼喜歡身邊的這個人啊,她甚至不敢直接拷問他的心,害怕直面的真相比現在還要糟糕;甚至不敢轉下頭讓他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臉,因為害怕會給他壓力,引起他的反感。

  好吧,至少現在還能跟他一起看電影,還能收到他的禮物。

  雨季努力將身體繃得直直的面對著大熒幕,淚水一行行地滑落衣襟,她突然間破涕為笑起來。

  【5.2】


  可是雨季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一切,她從來不是一個像顏蕾那樣能壓抑和自持的人,又不如程程勇敢直接。

  她是平凡大眾的姜雨季,連名字都很隨便,據說是因母親在懷上她的時候,正好是連綿的陰雨天,所以給她取名為雨季。

  雨季越想越沮喪。

  她偷偷地抄了藍庭班上的課程表,周一上午和周三下午他都沒課。周一上午,雨季請了假,潛在男生宿舍的後操場守株待兔。她為自己的小人行徑感到羞慚,卻無法自控。

  十點多,終於看到藍庭在校道上出現。她遠遠跟上去,走完男生宿舍的片區,經過三食堂,他來到了女生宿舍區E7棟樓下。

  雨季的心一緊,這明明是她的宿舍,可是藍庭明顯不是來找她的。接下來的一幕,讓她本已沉入谷底的心,再遭到了大石塊的砸壓。

  E7棟外圍牆邊,藍庭正與一個剛從宿舍樓上走下來女生在拉扯,兩個人扯來扯去,似乎在爭執什麼,最後女生顯得很暴躁地甩開了藍庭的手。

  「我知道你正缺錢,我可以資助你的學費和生活!」最後藍庭竟對著女生快速離去的背影揚聲喊道。

  躺在宿舍樓上小賣部里的雨季,聽到他微微沙啞的聲音,悲痛如浪潮一波波地襲上心頭。光看女生的身形以及穿著風格,雨季已經認出來那是程程。

  程程嫩黃色的露肩毛衣松垮地套在身上,緊身黑皮褲下面是一雙厚厚的棕色馬丁靴

  藍庭,她從小喜歡到大的人——她以為她與他能像傳說之中的青梅竹馬談一場羨慕死旁人的馬拉松之戀,然後白頭到老。

  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知心愛人,是多麼純結浪漫啊。

  可是現在……他跟別人有了糾葛,而那個人又是自己進入大學來最好的姐妹……她的熱忱和古靈精怪,填補了她多少空虛貧乏的日子,為她免了多少遠在異地就學的孤獨……

  他們是在交往嗎,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還記得第一次跟藍庭說介紹他與程程相識時,他那種如面對「洪水猛獸」般的抗拒眼神。


  雨季眼眶乾涸,頭疼欲裂。

  原來藍庭哥喜歡的程程那種類型的女生,陽光爽朗、張揚,站在人群里,總是最引人注意的那個。不像自己清清淺淺,雖被人評定為小清新式的鄰家女孩,卻是存在感薄弱。

  難怪這些年,他對她都是以禮相待,就連她跟顏蕾所說的「親親」也中是碰觸額頭的點到為止……這世上,還有什麼比自己喜歡的男孩喜歡的是別人這種事實更難讓人接受麼?

  她沿著學校的校道盲目地往前走,她想鎮定,想清醒,可是無法控制全身在發冷,抖動。

  不記得走過了多少道,轉了多少彎,經過運動場,有此班級正在上體育課,他們在橡膠跑道上歡蹦亂跳,帶著青春的蓬勃朝氣。

  她也走累了,索性坐在了露天運動場外邊上的台階上,呆呆地看著場中的人。時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高三那年,數學老師指向門口的那個冰冷的手勢那種冷漠的眼神,難過的情景歷歷在目。

  孤立無依,救助無門,也不再有那樣一個眼神明亮而深邃的聶之游來找她。

  【5.3】

  雨季攢著U盤,遲疑地出現503宿舍門口,程程正在敷面膜。看到雨季,她很意外,猛地從凳子上挺直身子,用力過猛差點將臉上的面膜紙震了下來,她趕緊伸手壓住。

  距離上次要脅雨季不成已經過去了一周,這一周她都沒去找雨季,雨季也沒理會她。所以現在,她自然驚訝。

  「嘿嘿,小丫頭片子,你終於來找我啦。」程程拖過宿舍里一張空椅子給雨季坐,不鏽剛材質的椅腿划過瓷磚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的鄰床女生從電腦面前回過頭,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程程視而不見,只管招呼著雨季坐。

  雨季坐了下來,神色發窘,「我還是不會去跟你見聶之游。」

  「我知道。」程程點點頭,面朝椅背跨坐著,坦然地看著雨季,「從你剛進來的那張臭臉我就知道了。」

  「我來——是想讓你幫我P張照片。」雨季頓了頓,環顧了下四周,再看了眼對面的程程,眼神閃爍得像電視劇里的演員,然後垂下頭壓低聲音說。


  「P照片?」程程望著她的眼裡,是饒有趣味的笑意。

  「對。你不是說人最好的化妝術其實是PS麼?」

  「……」

  雖然對雨季這種有事相求才來臨時討好的行為相當的鄙視,但她還是很仗義地趿拉著拖鞋,將算得上壯實的手臂猛地搭在雨季肩膀上,倍顯大方地開啟了自己電腦上的PS,再對雨季伸出手掌,「相片!」

  「藍庭?」程程的眼神從雨季臉上銳利地閃過,「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喜歡的人?」

  打開雨季的U盤,名文「藍庭哥與我」的文件夾,縮略圖里都是雨季與藍庭不同時期的合照,有小到大的年齡層次,也有春夏到秋冬的四季分明。

  隨著照片一張張的點開,瀏覽,雨季的緊張傳至全身,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意義,會有什麼後果,但至少比與程程當面對峙要好吧……她討厭自己這樣的小心機,可是除此之外,她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方法讓程程知道藍庭對她的重要。

  看到雨季微帶窘態的點頭,程程默了半晌,不顧雨季的神色不對,徑直說,「雨季,他配不上你。」

  瞬息,像是一陣涼風吹過了衣領口,雨季心底生出了涼意:原來程程真的跟藍庭哥有不簡單的關係,可是她竟還這樣評價他!

  「程程吶,你不知道你有個毛病,總喜歡說些好聽的取悅別人……可是有時候虛情假意別人也能覺察的出來……」

  說出這句話時,雨季的心裡也發著怵,她從來不是一個刻薄的人,卻口不擇言起來了。她的藍庭哥,無論是誰說他的不好,都令她難受。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程程面色變得冷峻。

  發覺氣氛不對,程程宿舍里另三個化著同樣的彩妝卻面目模糊的女生,看過來的眼神閃過幸災樂禍的光芒。

  「我真的,很喜歡藍庭。」雨季最後有些難過地說。

  她一說完,兩個人同時沉默著,空氣像是凝固了一世紀。


  最後沒有等到程程再說半句,雨季起身離開。

  兩人再次不歡而散。

  直等到她走到門口,程程才咆哮如雷般地開了口,「姜雨季,你他媽的不要總活在你的蜜糖罐子裡,你走出來看看!還有,有時候你看的人和事都只是表象——其實你不了解任何人!」

  【5.4】

  她怎麼不了解任何人呢?

  雨季問自己。

  或許,人總對自己以及自己喜歡的人寬容吧,寧願不那麼清醒。

  那是一個普通的放課後下午,艷陽高照。

  還是高一生的雨季,如往常一樣先去了藍庭家。因為要是先回家的話,再出門總會被父母追問去處,所以她每天放學後最先報導的是藍庭家。

  藍庭的家住在12樓。雨季剛出電梯,一陣奇異的不安立刻浮上身,因為1203室藍庭的家門虛掩著,而裡面出奇地安靜。

  按理說,平常的這個時候,她一來他家門口就能聽到電視聲,而且十有八九是藍庭那全職在家的媽媽愛看的女性頻道。

  因為藍庭還沒到家,高三生功課繁忙,課後也總會找各個老師請教課題,常磨蹭些。

  惶恐地推開虛掩的門,頃刻,雨季被眼前的景象給震到——

  顯然凌亂已形容不了此時的場面,碎物遍地,幾乎沒有一物完好,客廳的原來擺設都顯著被粗魯移動位置的痕跡。

  是被洗劫了?


  客廳里靜悄悄的。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雨季踮著腳跨過障礙物,朝一間間打開的房門看過去,最後停頓在屬於藍庭的房間,時光也仿佛跟著停頓了半個世紀。

  雨季赫然發現了藍庭,他縮在牆角,席地而坐,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藍庭樣子,一改平常的陽光和從容。

  巨大的慌張以及心疼包裹了她,頭腦一瞬息的短路,空白片刻,她蹲在了他的身邊,輕輕搖動他的胳膊:

  「藍庭哥——」

  「——藍庭哥」……

  再呼喚了幾聲,他都沒有抬起頭來,正當雨季猶豫著要不要報警的時候,他突然抱住了她,悲戚的臉一閃而過後就埋在她的頸後。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掉落,滑進她的頸窩,冰涼潤濕。

  雨季無比震動,她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過這樣的心碎,看到自己愛的人掉眼淚,遠遠比自己承受的痛要沉重一萬倍啊。

  這天的畫面就好像年輪於大樹一樣,深刻地印在雨季的記憶里。

  那是藍庭唯一一次在雨季面前流眼淚。

  他原本就是個不愛在人前表露情緒的人,從那以後,將所有的情緒更加深藏,不論悲喜、期待,即使面對令人非常難過的別離,他都會將不舍放到臉上來。

  苦痛過後,他選擇永遠在人前永遠帶著淡淡的笑意,密不可封地自我防衛著。

  在這個於所有人都很平常的下午,藍庭的家庭被命運暴力切割著,並且毫不留情地向他展露著血腥的過程——

  身為一家單位普通業務員的藍爸,請愛好夜場生活的客戶去酒吧喝酒。醉酒的客戶與臨桌客人因小事爭執,藍爸為拉單討好客戶幫其出頭,誤傷了臨桌的客人。


  酒瓶砸中了客人的後腦勺,由腦震盪引起了重度腦癱。那位受傷者原本身體孱弱,卻家庭背景雄厚複雜,而且是家中獨生子。

  傷患躺在醫院,日夜靠氧氣維持呼吸,隨時有生命危險。家屬氣憤難忍,尋上門來,將藍家砸毀得徹底。

  藍父因惡意傷人罪,被判處當條刑法的最高刑10年。審判庭上,中年男子一夕間蒼老。

  藍庭不忍父親受過重的牢獄之災,與母親爭執,執意賣掉房子賠償受害人家屬為父親減刑。賤賣的五十萬房款都賠給對方後,對方似乎刻意為難,額外加了二十萬,才答應為藍父求情以減刑。向來自恃貌美少受憂苦的藍母,受不得這磨難,竟然與藍父離婚,棄了藍庭他們不顧,經由別人介紹,與一個年長她很多的男人再婚並遠赴他鄉。

  幸好最後,藍父還是得以減刑了。

  雨季不知道,那時的藍庭只是一名普通高三生,又是怎麼在短時間籌到這麼多錢。

  那時的他承受著多大的壓力,雨季光想想都會為他感到心疼。

  她見過陽光的藍庭哥,也見過流淚的藍庭哥,他的笑容如同澄碧的藍天、和熙般的微風、是她窮盡一生也會好好珍藏美好的存在。

  而關於守候在藍庭身邊、成為他一生的歸屬,則變成了她日漸深長的堅定願望……

  【5.5】

  剛放寒假,白程程突然主動來聯繫他,這讓藍庭很是意外。

  「我們這是去哪?」藍庭在大路邊哈著氣,吐出的氣息在空氣里迅速形成水霧,因為陡得接到程程的電話,他出門得匆忙,沒有系圍巾,凜冽的寒風不停往脖子鑽,他不得已豎起銀色夾克的衣領。

  「去你想去的地方。」程程說,表情冷漠,不回頭看他。她出神地望著左前方的紅燈處的車水馬路,似思索得走神,又似在專注地等計程車。

  藍庭心裡一動,強烈的預感冒出來,又不敢確定。面對程程明顯的冷淡,他又不能貿然地追問。於是各種情緒堵在心裡交織,而面上努力地風清雲淡著。

  直到坐上計程車,程程才主動跟他說上第一句話,卻非常刺耳。


  「一個破男人,真不知道她們著了什麼魔,喜歡上了你哪點。」坐在前座的程程嗤鼻一笑,對著後視鏡里的藍庭說。

  對於她的挑釁,藍庭顯得極為紳士的默然一笑,也不再理會她。這向來是他的絕招,對於危險巧妙躲閃。

  程程看著他合上雙目,笑得更諷刺,不就一副好皮囊麼,並且還不及聶之游……

  「到了!」程程不客氣地重重拍下后座,藍庭微皺著眉頭驚醒,抬眼環顧四周,卻是荒山野嶺,顯然已出濱洲城區很遠。

  程程無聲地在前面帶路,他埋頭跟在後面。落日斜面而來,空氣里唯有腳步深深淺淺地踩下去、冬日枯草發出的斷裂聲。

  冬天裡的郊野,連綿的山坡上,草木調零,觸目一片荒涼。

  「她就在那邊,你過去吧。」程程忽地頓住腳步,手指了指西北方,然後盤腿大咧咧地坐在荒草地上,低頭專注捏著自己酸疼發脹的小腿。

  藍庭受驚,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山坡的另一點,有兩個身影。藍灰冷色調主打服裝的女生,以及不遠處對著畫板顯然在作畫的男人。

  硃砂。還有——Aline。

  他們在一起,正在郊外寫生。

  也許,她只是由他的粉絲,升級成他的模特吧。

  藍庭想著,朝他們慢慢走近。

  「硃砂——」

  藍庭喚著她的名字。

  聞聲,作畫的Aline暫停手上的動作,回過頭來,黑框眼鏡後面投來銳利的光芒。


  硃砂也放鬆了站姿,轉過身來。

  耳邊,傳來時光呼嘯而過的鳴響——

  硃砂就站在他面前,大眼睛專注而無辜地望著他,美好沉靜一如當年,仿佛時光停頓,一切都未走遠。

  「硃砂……」兩個字似有千百斤重,他叫得無比艱難,「這兩年,你去了哪?」

  「上次在濱洲圖書館,你為什麼看到我就跑?」

  「一直以來,你還好嗎?」

  ……

  可是任他表情凝重的怎樣詢問,對面的女生都沒有回答,似乎絲毫沒有受到他的激動感染,像無感的木頭人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硃砂?」藍庭抬起胳膊試圖去抓她的手,手抬至半途忽被人拍下。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是位聾啞人。」Aline橫亘在他與硃砂身邊,面上雖然帶著笑,眼神卻沒有溫度地望著他,「這位先生,你有什麼事?」

  「聾啞人?!」頃刻間就像一葉帶齒輪的枯草割過心臟,毛刺刺地疼以及碎隙扎進血肉的痛楚。

  藍庭不敢置信地望望Aline,再看看硃砂。

  看到Aline過來,硃砂下意識地挽過他的胳膊,往他的身後靠。

  這個潛意識裡的防備動作,令藍庭再次失了神。

  「冷嗎?」Aline也感覺到硃砂的瑟縮,低頭問她。硃砂依然沒回應,但他仿佛能感應似的,將脖子上的千鳥格圍巾解了下來,在她的紗質圍巾上面再套一層,接著溫柔仔細地包裹住她的耳朵與半張臉,帽子與圍巾間只露出她又圓又大的眼睛。


  在Aline做這些動作時,硃砂一直安靜而順從,透著一種對親近者的安全感,最後對他投以溫暖的笑。

  那是屬於硃砂的笑,像小太陽,發著暖暖的,卻不灼人的光芒。

  可是現在,藍庭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在落日背光處並肩,偶爾眼神交流,自然得就如同自然界一切天然生成的一對,而自己完全如被屏退進了另一個時空。

  他的硃砂,已經再也不屬於他了。

  Aline開車而來,順載程程與藍庭回去。回程的路上,他說,「硃砂可是我揀到的小天使。」

  兩年前,他去靖江參加一個漫展,深夜開車回酒店的途中,經過護城河看到了跳河的硃砂,救起了她。

  「小天使渾身充滿著靈氣,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糟蹋珍物。」Aline說著,左手開著車,右手執起硃砂的手背輕吻一下,硃砂又回以柔情目光。

  藍庭將目光投遞到窗外,看著迅速倒退的蒼茫景色。他的旁邊,程程露出瞭然於心而有些嘲弄的笑。

  【5.6】

  藍庭寒假沒有回家,他說要留在濱江做兼職。

  雨季打電話回家跟父母請示也要留在學校,被他們罵得狗血淋頭,「才去外省上了半年的學,就不要回家過春節了」之類。

  灰溜溜地拖著行李箱,她跑去跟藍庭依依惜別。

  「雨季,要我送你嗎?」藍庭面色倦怠,隨意穿著紫色套頭毛衫,卡其休閒褲。

  「不用啦。火車站我還找得著。」雨季陽光地笑,轉過身,眼角心酸地垂了下來,她要是的「我去送你」而不是「要我送你嗎」。

  真是矯情哈,以前的自己可不是這樣的。


  轉過身的雨季,挺直著背留下一個故作瀟灑的背影。

  為了犒賞自己前一刻的堅強表現,她買了VIP軟臥票。

  VIP座就是舒服,雨季置好行李,舒坦地躺看著上次程程送的Aline最新的珍藏版畫集,很抽像派大都是什麼森林與鹿童話似的繪本,卻看得津津有味。

  對面鋪子還沒有人,在她以為這一個四個人的小空間為自己專屬正暗爽時,門被推開,她驚了一跳——

  要是沒看錯的話,最前面的男生應該是Aline?雨季曾在畫報上多次看到過他的相片,清楚記得他的樣子。

  這時的他穿一件寬大的深灰色毛衣,身後跟著一個模樣清秀,眼神清冽的女孩,她有著一個可以做整形醫院代言、非常堅挺漂亮的鼻頭。

  「請、請問,你是Aline嗎?」雨季遲疑地問。

  「嘿~Aline的名氣真是無處不在啊。」年輕而過於瘦削的男子朝身後的女孩聳聳肩,笑了起來,「對,我是Aline。」

  「啊!」雨季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跳下床鋪,拿起手頭的繪本遞給他,「啊啊啊!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Aline一臉黑線,「當然可以。其實我們在一個房間,你不用這麼急的……」

  他一說,雨季就臉紅了。她急忙幫他們接行李,伸手去提身後女生的袋子,那女孩微笑著一言不發地將黑色的帆布袋遞給她。

  雨季看著她覺得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她顯然是Aline的女朋友,雨季看著他幫她整理好床鋪,再爬上她的上鋪臥床休息。

  他對她真是好,雨季沒有想到Aline不僅是一個有才情的男人,還是一個對女友非常體貼的人。心裡對他的崇敬又增添了幾分。

  要到簽名後,雨季打電話給顏蕾,匯報在回靖江的途中,並在被窩裡小聲地八卦了下Aline的清俊溫柔,話題的最終還是繞到了藍庭的身上。


  「藍庭哥寒假不回靖江了……」雨季失落的跟她說著這些天來的心情起伏。

  「你為什麼不跟他直接說明呢?讓他送你,說你喜歡他很多年了。過度的含蓄可不像是你的風格。」顏蕾在電話里指導。

  「我不是含蓄——」雨季側臉望著火車窗外疾馳而過的原野,「我只是沒有把握,沒有把握他能接受我。」

  雨季絮絮叨叨地在電話里說著她大一這學期在學校里的瑣事,沒有注意到鄰座的床上,那個清秀的女孩睜大著眼睛,聽得認真。

  車廂里光影時而掠過,忽明忽暗。

  【5.7】

  大一寒假的這個冬天特別的寒冷。

  躺在自家沙發,腳捂在烤箱裡的雨季很為藍庭擔心。自從家庭變故後,藍庭就一直寄住在姑媽家,而他姑父也不是良善得很純粹的人。

  她能理解他過年沒回來的心情。但是南方的房間裡沒有暖氣,學校宿舍里也沒有備著空調,也不允許私自接用取暖設備。

  這麼冷的他,他要怎麼熬過去。想著藍庭,雨季將身子微躬向前,將臉貼著遮蓋膝蓋的絨毯上,溫熱頓時撲面而來,心卻揪得慌。

  喜歡,原來就是無時不刻地牽掛。

  窗外的雪花在打著旋,透著不理人間疾苦冷酷的絕美。雨季很是想念藍庭。

  那年藍父剛被判刑入獄,她跟著藍庭去看他。監獄設在偏遠的郊區,坐車到污染嚴重的重工業園,還要步行走很遠。

  他們都穿著冬季深色的厚重外套,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逆著刺骨的寒風。

  天空不一會兒還下起了小冰雹,一顆顆打在臉上特別的疼。


  驚覺到冰雹,他才恍惚想起小雨季還跟在他身後,停住腳步轉身問她,「雨季,你冷嗎?」

  「不冷!」雨季呵著氣說,說完怕他不信還再一次強調,「真的,一點都不冷。

  她的臉蛋被風颳得紅通通的,眼睛卻倍兒晶亮。藍庭的眼裡閃過一瞬間的動容,他伸出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

  冰雪越來越大,他們沒有帶傘,藍庭攬著雨季的肩膀,兩個人都將外套帽子戴上,在冰雹里快速前行。

  天寒地凍的日子,雨季的心卻很暖,滿滿的,因為有她喜歡的藍庭在身邊啊。

  享受著某一刻共患難的感覺,是喜歡一個人的最高意義吧。

  不像現在,他利用一切課餘時間拼命地賺著錢。回家後,雨季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在忙碌。生活重壓仿佛格外關注著他,甩著長鞭不停地鞭打著他,讓他無休止的勞累。

  天氣晴好的時候,雨季與顏蕾一起逛了街。然後從超市里買了大包的食物去監獄看藍爸。他看到她,很開心,「雨季,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要是忙就不要常來了。」

  「沒有很忙啦,藍伯,大學的學習生活都很清閒。」每次過節回靖江,看望藍爸是必要的行動之一。

  「藍伯,藍庭哥寒假要去做兼職,所以就沒回來看你了,不過特意囑咐我讓我買點東西過來呢。」

  藍爸沉默了會,眼裡盛滿里愧疚,暗沉皺巴的臉滿是歲月溝壑,滄桑無比,「是我害慘了他,他才要這麼辛苦。」

  平淡的語氣,卻沉甸甸。監獄裡就算滿種著常青樹,卻總透著一種壓抑簫索的氣氛,每次來這裡,雨季都沉重得想哭。

  監獄裡探視,都是大老遠地奔過來,有限定的日子,有限定的時間,每一次分開,都有訣別般的情緒,幾乎所有來探視的人都哭喪著臉。

  而藍庭卻不,雨季幾次跟他來,在他跟藍父拿著話筒通話時,他都是微笑而平靜地說著當下的生活:積極向上、樂觀安穩。哪怕心裡再大的壓力,拼命兼職有再多的苦累。

  這也是藍庭最讓她心疼而放不了手的地方。


  【5.8】

  從監獄裡探視出來,雨季的眼睛乾澀得發脹,她只好眯著雙眼讓眼睛暫時放鬆片刻。

  打車走到工業園區,再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回市中心,回到家門口,雨季已疲憊得不行。幾乎半眯著眼睛,暈暈沉沉地沿著社區曲折的小路朝自己家的那棟樓走去。

  「餵~」

  「喂!」

  「姜雨季!」

  混沌著感覺有人在叫她,猛回過神,面前已站立了一個大活人。

  竟然是聶之游!

  這麼近的距離,雨季才發現眼前的人竟然又長了,比一年前又高了些許。比她高了大半個身子的他站在自己面前,讓她倍感壓力。

  上一次雨天裡的爭執還歷歷在目,他消停了一段時間,竟又出現了,而且是跨越了城市。

  雨季頓感無語,也不答應他,斜視他的眼裡明顯的抗拒、敵視以及質問。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家所在的社區的。

  「我等你很久了。」聶之遊說道,自動忽略她的眼神。

  「等我?你又有什麼陰謀?」雨季豎著眉,別過臉。

  「假期在外邊旅遊,經過靖江突然想起了你,一起吃頓飯?」他還是不理會她的挑釁,語氣平緩,那表情就好像命令自家保姆倒杯水過來般理所當然。


  雨季感覺到他怪怪的,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應,有些發怔地站在原地。

  「走吧。還愣著幹嘛。」聶之游又說。明明是邀請人吃晚飯,臉上冷酷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放鬆。

  憑什麼這麼凶!聽到他不耐煩般的語氣,雨季心裡也怪不高興,不悅盡數表現在臉上。

  「我不去!」

  「只是吃頓飯,這個世界滿是監控,你還怕我怎麼你嗎?」

  雨季瞪了他一眼,「我累了,要回家休息。」

  她側過身子從他身邊繞過,還沒得及走出一步。聶之游突然朝身她彎下腰來,猛得將她打橫抱起。

  「啊!你這是幹嘛?快放我下來!!!」

  「這樣,你不就不累了。」聶之游面無表情,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沒有想到他看似瘦弱的身體,力氣去這麼大。

  雨季又氣又急,臉上漲紅,手腳在他懷裡不停地扑打著掙扎「我不累了,不累了,放我下來!!」

  這大白天的,社區來來往往的都是老鄰居,被他們瞧見,肯定得傳瘋了,回家爸媽也會大刑伺候吧。雨季越想越苦逼。「好女善變」,她趕緊妥協求饒。

  看到雨季的表情痛苦而真誠,聶之游終於放下了她。但等她在地面上站直,他又伸出手緊抓住她的手指。

  「又怎麼了?」雨季再次驚慌,甩了幾下沒能掙脫開來。

  「給你帶路。」說著,便用勁將她往公路邊拖去。

  呃。這是什麼狀況,男生溫熱的掌心通過指尖傳遞到全身,雨季在一秒鐘的石化後,更加地心慌了。


  同社區的王姨李奶奶買菜歸來,迎面碰上,王姨笑眯眯地,「喲,小雨季兒交男朋友啦?」

  「可不是。這小伙子真俊!雨季兒好眼光!」李奶奶接茬。

  「不是,不是……」雨季攤手想解釋,驚覺自己的手正被聶之游握著,她欲哭無淚。

  聶之游打車,帶雨季來到靖江最高的珞蓉山腳下。

  「爬山?!不是吃飯嗎。!」雨季驚呼,高仰著脖子,看向望一眼都會惶恐的山頂,「你不會是要抱我到山頂吧?」

  「你真會做夢。」真不容易,聶之游的冰山臉因為抽搐而有些變化。

  「……」雨季石化,說的好像前一刻是人家求他抱似的。

  等聶之游將她拖到空中纜車的窗口時,雨季才恍然覺悟,對了,差點忘記世界上還有纜車這個東西。

  【5.9】

  纜車徐徐上升,山比較高。有輕度恐高症的雨季,身子繃得緊緊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聶之游。

  相比較她,聶之游顯得極度放鬆,他悠閒地翹著二郎腿,神情愉悅地看著纜車下的景色,並不時地抬起下巴,跟雨季交流,

  「左下方有一顆果樹!上面還有果子,看不清是什麼。」

  「是嗎?」雨季全身韁直,只將眼珠從正前方移到左下角。果然看到一片蒼翠樹木以及枯褐草木間有一株樹上掛滿累累的紅色果實。

  「嗯,下次我們可以爬上山來,去那看看是什麼果子。」聶之游只顧自己說著,不管對面的雨季一臉不可思議。

  「看那邊——左邊,對,再遠點。那堆白色的大樓間,房頂高高升著紅旗的那裡,應該是你們的學校吧?」


  「靖江一中?」聽到學校,雨季也感興趣起來,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山下面、遠處城市的一棟棟房子那麼的小,美得像積木般,整齊有序卻有著真材實料的質感。

  「真的呃,在半空中看靖江城,原來也挺美的嘛。」

  ……在聶之游地不停示意之下,雨季漸漸跟著放鬆下來,興奮地左顧右盼,不時跟聶之游討論著。靖江是她的家鄉,他竟然比她更了解,看來他給王大伯養狗的那段時間沒白過。

  「姜雨季,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抵得過大自然的美。」聶之游忽然說道,「我這一生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穿行於世界上的美麗山河間……」

  稍停片刻,他進一步補充,「帶上一個人。」

  帶上一個人。

  他的聲音在空氣里微微激盪,仿佛觸到了微微的山風,回震過來,響徹進雨季的心間。

  說話的時候,聶之游沒有看她。

  雨季腹誹著:就他聶大少這壞脾氣,有哪個美女願意去也會被他氣死在半途,他壓根不知道女生是用來疼愛的嗎。

  山風徐徐吹過,纜車上的他們在逐漸升騰。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耳邊只響起自己與對方在密封閉的玻璃盒子裡小心翼翼的呼吸。

  突然安靜下來,氛圍有幾分莫明的尷尬。雨季乾咳了兩聲,想緩解下氣氛,結果引得聶之游探究的注目,她立刻紅了臉,裝腔作勢地左顧右盼。

  「歡迎光臨!」

  心中千迴百轉間,終於到了山頂,下了纜車,尾隨著聶之游來到了山頂的一間掛滿竹燈籠的古色古香的飯店。

  「兩位情人節快樂,需要點份情人節的特別情侶套餐麼?」服務員殷勤地介紹著當天特地為情人節特別推出的套餐。

  過節?雨季頓時記起今天應該是情人節,今天跟顏蕾逛街時還看到了四處的節日宣傳。而雨季因為終日忙活的藍庭,向來也沒有什麼節日概念。


  類似這種節日裡的特別套餐,往往是特別坑爹卻昂貴、性價比最低,但聶之游在聽到「情侶套餐」時,隨意一指,「就這個吧。」

  雨季抬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坦然自若。

  於是,這個晚上,雨季跟著聶之游吃了史上最難吃最昂貴的套餐,而渡過了一個難忘而有點莫明的情人節。

  【5.10】

  「藍庭哥欠你的錢,你還會讓他還嗎?」

  聶之游送雨季到家門口,雨季突然問出這句大煞風景的話。

  說完,她立刻覺得有些問得不合時宜。

  果然,聶之游的臉僵了僵,冷冷地抬眼反問她,「你說呢?」

  他的眼神,讓她一時瘮的慌。本來冬季的夜晚靜寂而寒冷,這會更加涼意襲人。

  「當我沒說,再見!」她飛快地閃進樓道口。

  第二天就是小年夜,家中來的電話快要打爆他的手機,聶之游坐了連夜的飛機回濱江。

  雨季在電視上聽到某地的飛機因大霧晚點,深夜給聶之游打電話,想確認他是否安全到家,他就是不接電話,顯著一股孩子氣似的小彆扭和倔強。

  「就為了和你吃一頓情人節的晚餐,他特地趕到靖洲來,這麼感情多麼不容易啊。」顏蕾在QQ上給雨季發這段話,那邊過了很久才回過來。

  「聶之游只是富家少爺無聊時抽下風,傻子才會當真。小蕾你知道的,我這輩子不可能離開藍庭哥的。」

  「呵呵,你是想動用古朝代的那句非他不嫁吧。」


  「就是這個意思!哪怕生化危機!哪怕2012真的預言成真!我姜雨季都非藍庭不嫁!」電腦這頭,顏蕾看著這句用特大加粗紅色字體、並附加四個大驚嘆號的句子,不禁莞爾。

  只有像雨季那麼不經世事、一根筋到底的傢伙,才會這麼對充滿變數的感情,這麼豪言壯語這麼篤定吧!

  這是情人節的夜晚,連雨季那個情人不在身邊的小丫頭都渡過了一個難忘的情人節,而靖江美院的系花顏蕾,卻要獨自望月麼。

  在床上輾轉了幾回,她發信息給沈烙——

  「睡了嗎?」

  等了很久,對方的信息都沒有回過來。這樣的夜晚,應該是與唐黛老師在一起吧。據說,今年唐黛老師會在他家中過春節。說起來,他們都屬於外省人,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因同在靖洲上大學而相識。

  以往雖然都會互到對方家中拜訪長輩,但去對方家過春節還是頭一次吧。對於春節比較看重而保守的長輩來說,這都是准家人才能做的事。

  顏蕾的心裡生出慌亂的預感。

  也許,過不久,他們就會將某件事決定了吧。

  那英挺的眉、深沉的眼、還有高大挺拔的身材都在心頭來來回回地走動。她怎麼能讓那件事就這麼定了?

  她不能。

  顏蕾俯臥著,將臉深深地埋進枕頭。

  【5.11】

  沒有藍庭在身邊的寒假,過得很慢很慢,但好在總算過完了,又一個新學期開始,

  藍庭依然忙著他的學業、他的兼職。最近他接了一個高中生的物理輔導課,每天晚上兩節課,雙休每天六節課。


  他特別的拼命。

  剛開學的一個月,雨季也有偷偷地去跟蹤藍庭,卻發現他沒再去找程程了,而是真的在賣力地做兼職。

  也許自己去找程程的舉動,起了正面作用呢。可是對於程程,雨季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沒能去騷擾藍庭,也沒有被程程騷擾的日子,雨季倍感無聊。

  百無聊賴的她,跟著江蕙她們,迷上遊戲,作為一隻菜鳥,連打個小Boss都會常常自殺,江蕙只能無賴地讓她跟著她屁股後面觀戰,讓她進她的隊,常常照顧著她,她打了Boss,她負責揀揀小金幣。

  「蕙,你真好。」每次雨季揀到了現成的戰利品後,都會肉麻兮兮地叫上江蕙一句。

  「得,再叫,我全身的疹子都能吞了我的鬥志。你自己也長點出息哈,這樣的打法不是長久之計噠。」

  「我當然懂,可是人家打不動嘛。」雨季甩淚,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來。

  江蕙哀嚎一聲,又再次兇猛地衝上陣中打Boss去了。別的玩家曾經說過她,她在遊戲裡打Boss的兇狠樣子簡直像個爺們。

  雨季也覺得江蕙除了一米七的身高修長的四肢,以及一個小腦袋,內心就是一個爺們。

  不過爺們的江蕙也會有嬌滴滴的時候,那是當她發春的時刻。

  進入夏季的這天,她突然羞答答地湊到雨季的面前說,

  「那個,逍遙哥哥來了。」

  「逍遙哥哥——那個抱著你飛越花海露出小底褲的那個?」雨季賊笑,「好也,他等級很高了吧,讓他領隊帶我們做任務~」

  「哎呀,人家是是特意從杭州來濱州來看我啦。」江蕙嗲著聲音說完後,對雨季的人品表示失望「你這個現實的女人,看到高等級就眼睛發綠光。」


  不等雨季消化完她的話,她就如音速小子般換了裝,緊身T加超短牛仔褲,露出長長的腿可恥地炫耀著。

  據江蕙說,「逍遙哥哥」是浙江某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正在讀研。春心萌動的江蕙,一口氣叫上了全年級所有玩完美遊戲的玩家,一起去幫她看她遊戲「老公」。

  一干人浩浩浩蕩蕩的出現在濱大正門外的餐廳,「逍遙哥哥」看到這麼多人,微微有些發窘,但還是做出江湖氣的大方模樣,逐個遞煙,聽江蕙的一一介紹跟大家打招呼。

  「逍遙哥哥」不高,微圓肉實的臉很平化,還有一個很女生氣的本名叫方瑤瑤。

  飯桌上,方瑤瑤跟大家敬酒,江蕙的臉上流露出幸福的嬌羞。

  雨季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就像是自己跟在藍庭哥的身後,亦步亦趨前行時的心情一樣,即使沒有說話沒有並肩同行,心裡依然滿足。

  看到江蕙的模樣,大家都為她高興,酒過三巡依然不滿足,出了飯館,遊戲服里那個號稱「酒桶」的男生提議,「咱們買幾廂啤酒去賓館裡開個麻將房,喝酒的繼續喝酒,打牌的打牌,拍拖的拍拖……」

  「哈哈,這麼多人在一個房間裡,拍拖的怎麼拍拖啊,應該多開幾間房嘛。」立刻有男生委瑣的接下腔,大家鬨笑著,一邊拍打著他們,一邊曖昧的看著正膩歪的江蕙與方瑤瑤。

  人群中心的當事人,立刻紅了臉。

  「你們喝多了吧,就說著醉話了!」雨季仗義出言幫他們解圍。

  「那二兩酒,哥哥哪會醉,小帆布(雨季在遊戲裡暱稱,他們遊戲玩家私下裡都叫暱稱),有膽量就跟哥們拼一杯?」「超俊羅斯福」說。

  「小帆布,跟他喝!」

  「對,都說愛喝的都是男人,能喝的都是女人,小帆布秒殺羅斯福!挫挫他的銳氣!」

  「XX的,姜雨季我跟你一起,誰怕誰。」李伶俐也跟著湊熱鬧。

  ……


  話題討論的中心瞬間轉移到她身上來,真不該多嘴,雨季後悔不迭。沒等她求饒,大家就推推攘攘地進了賓館,有人開房,有人買酒。

  「喝就喝!」雨季在一群起鬨聲中,一口咬掉一個啤酒蓋。

  頓時全場響起一片叫好聲。

  記不清灌下了多少瓶酒,從未買醉的雨季這才發現自己才是真正的酒桶,「咕嚕咕嚕」像是倒進了一個無底洞,她只記得最後羅斯福在倒下前,以一種頂禮膜拜的眼神說著,「女神威武,小生甘拜下風。」

  【5.12】

  頭痛欲裂,雨季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眼剛微睜,立刻被刺目的陽光刺激得趕緊合上眼。誒,全身酸疼,她展開著四肢,準備升懶腰,突然——

  手和腳,碰到不明物,還是溫熱的!

  她猛地睜開眼,一種嚴重不妙的預感從心裡閃過。果不其然,在看到身邊躺著的沒穿上衣的男子時,她瘋掉了。

  「聶之游!你做了什麼!!!」她立刻站立,咆哮,還好自己的身上還穿著昨天的湖藍色連衣裙。但躺著的人只是微微皺了下眉,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聶之游!」雨季憤怒地用腳踢他。

  他終於醒過來,在強光時有效地眯著眼睛,一臉怨念,「吵死了!」

  「吵死了?」雨季暴跳如雷,拉開一床被子甩到他身上,「說,你怎麼在這、這、這裡。」

  「這這這,這是哪啊?」聶之游醒過來,撐起身靠在床頭,一臉氣定神閒地望著雨季。

  雨季愕然地看了他半晌,腦海里飛速地閃過昨晚的畫面:大家一起拼酒,江蕙與童謠謠在十一二點的時候離開的——所有喝酒的都倒下了,打牌的幾個女生攙扶著醉酒的她與李伶俐也離開了。

  再後來——她們在路邊等車,她在路邊嘔吐完就趴在一個女生肩膀上睡著了,隱約地聽到街邊車子停靠的聲音。


  「昨晚要不是我開車送你們一群瘋女人回學校,你還未必在這裡。」聶之游冷冷地開腔,一臉鄙薄。

  「送我們回學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而且,那群女生怎麼也放心把自己交給聶之游!太過分了。

  「我跟她們說,你是我女朋友。」他說著,從床頭櫃裡拿出一根煙點燃,仿佛看透了雨季的意思,「你們宿舍里的那個女生確認的,你也知道她見過我。」

  「卑鄙無恥下賤。」雨季頹喪地癱坐在床上,頭腦里瞬息間嗡嗡作響,混亂一片。賓館裡的一切設施提醒著她目前的狀況有多糟糕。

  世界靜寂了半晌。

  「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聶之游突然從床上爬到她身前,「跟我睡一晚,就這麼痛苦?」

  雨季狠狠地別過臉,不理他,眼睛裡蓄滿了淚水,隨時都會掉落。

  「真沒勁,只是逗逗你就當真了?」聶之游忽然嘆息,「終於知道那時你的數學成績為什麼總不行了,就你這蠢腦子,要是發生了什麼,你現在還會穿這麼多?」

  是呢。剛才只顧著憤怒去了,絲毫沒有邏輯思考,雨季這才注意到不僅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身體除了宿醉的頭疼和全身酸疼,並沒有其它的不適。

  「我看你是傷心沒有成功發生什麼吧。」聶之游跳下床,甩開衣架上的紫色短袖襯衫披上,雙手撐到她面前,露出結實的胸膛。

  「當然,看到這麼好的身材,你要是有想法的話,我還是會考慮滿足你的。」

  「去死!」雨季破涕為笑,抓起枕頭甩過去。

  看到她恢復到正常狀態,聶之游旁若無人地去梳洗去了,還坦胸在鏡子前臭美地照來照去。

  雨季望著他英挺的背影坦蕩蕩,心下一陣溫暖。感激他的美好與溫暖,更感激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雨季暗暗謝天謝地時,鏡子裡的聶之游,又軟軟的垂下眼來。

  前一個晚上,他去她宿舍里去找她,得知她與一群人出去吃飯了,一路打聽到飯館再到他們喝酒的賓館門口。

  他開車接一群女生回去,卻把她留下了。看著她沉沉地睡在自己身邊,像個粉白的小動物,嘴裡可愛的囈語,他真恨不得將她狠狠地揉搓,揉碎。

  躲在賓館的床上,感受到她近在身側的和緩呼吸,他輾轉反側。身體的燥熱令他躁動難耐,很多時刻,他都想衝動地扯下身上那層薄薄的雪紡,但每次伸出手,他都強自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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