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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招生 山有木兮木有枝

2024-09-13 18:22:17 作者: 千樹
  一個長歌當哭的人/被盛放在陌生的國度/有著與生俱來的曖昧

  【8.1】

  幾個月來,雨季像是進化成了龜類生物,每天除了上下課,就縮在自己的殼裡,誰也不聯繫。

  偌大的世界,她也不知道聯繫誰。

  除了低沉情緒剛開始的幾天,她打了幾個電話給顏蕾,閒聊閒聊著,眼淚卻不合時宜地涌了出來,話題完全無法繼續。

  江蕙整天憂鬱,不僅為失戀,還為自己不再純潔而無法面對將來的老公。而雨季,卻羨慕著她將最珍貴的第一次給了自己最喜歡的人。

  人們總是關注著沒得到的,因而始終無法自我滿足。

  轉眼半年就過去,雨季沒有刻意去想,卻還是很清晰地記得應該是Aline回來的時刻。她要不要去跟Aline告密,說硃砂與藍庭壞透了?或者像偶像劇一樣,與他聯手,一起對付自己的情敵,各取所需。

  可是,接下來的事實讓所有人意外。

  Aline一回來,硃砂就離開了藍庭,回到了他身邊。

  聖誕節的晚上,雨季與江蕙前往市里唯一的基督教堂,聽唱詩。教堂里坐滿了教會會員,還有很多來參觀的學生。

  她們前面那排的女生,戴著教堂發的聖誕帽,嬌滴滴地挽著身邊男生的胳膊。

  基督會員們在台上唱詩時,所有人小聲地跟著祈禱。

  完畢,雨季聽到男生問那女孩,「朱小砂同學,新的一年有什麼美好的祝願?」

  「我啊,希望與Aline同學平平淡淡又轟轟烈烈地、過完後半生。」

  清幽純淨的聲音,一下子扎進了雨季的心臟。這聲音,她太熟悉過了。每次夢見藍庭,流著眼淚醒過來的夜裡,腦海里都會響起硃砂叫藍庭的聲音,親呢嬌嗔,帶著勝利者的自信和驕傲。

  「平平淡淡又轟轟烈烈,有意思。」Aline牽著她的笑,與她笑著對望。

  雨季倏地一下站了起來,將身邊的江蕙嚇了一大跳。

  「雨季,你怎麼了?」

  小教堂很喧鬧,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沒有人注意到有失常態的雨季。她哆嗦著,瞪著前座的硃砂,想叫她,又強忍住。

  奈何硃砂一直與Aline說笑著,硬是沒有回過頭來。

  雨季兀自站了半刻,拖著江蕙走出了教堂。

  這時,前面的硃砂,才慢悠悠地回頭,看著她倆消息在教堂門口的背影。

  冬天的夜風,北風夾著雪花,迎面撲倒在臉上刺骨地寒冷。

  「雨季……」江蕙將圍巾散開包裹著耳朵和半張臉,整得像阿拉伯婦女,驚訝地看著雨季完全袒露在風雪中的脖頸,像是忘記了寒冷。

  雨季打開手機,撥通藍庭的電話。

  「雨季,有什麼事?」那邊語氣平靜而有些倦意,時隔幾個月沒有通話,他竟然一點不意外,而且懶洋洋地毫無生氣,雨季感到自己的心又一次被刺傷。

  「沒——事,對了,祝你聖誕快樂。」她立即掛斷了電話,人們面對自己單戀的人,每一次正面交鋒都是慘敗,因為氣勢上一開始就低了。忘了在哪裡看到的一句話——「你總仰望別人,就不要怪別人俯視你。

  她打電話給他,又能說什麼呢?跟他說,他的硃砂又回歸到別人身邊了?他跟她一樣被傷害了?他們再有可能在一起嗎……

  現在的雨季,逐漸學會了反問自己。

  因此也開始明白,人生的很多人和事,就跟我們所經歷的時光一樣,只會往前,再回不了頭。


  【8.2】

  如果他沒記錯,這天是Aline回國的日子。

  藍庭半臥在床上,看著硃砂背對著她,緩緩地換衣服,畫著淡妝。

  「Aline喜歡被人接送,他說那樣會有受重視的感覺。」硃砂說,一手拿著畫妝刷,往臉上掃出粉橘色的腮紅。

  因為要接機,愛好睡懶覺的硃砂早早起床,一小時的路程,做了兩小時的準備,她說以防堵車。

  藍庭依然沒有說話,看著她的眼神很濃稠。

  硃砂畫好腮紅,回頭看他不動聲色的表情,笑了笑。然後,在上唇彩之前走過來親了親藍庭的唇,

  「以後,也許就再見不著面了,愛你。」

  她說話的神情,是那樣的輕巧自然,像極了某個一時想不起來的熟人。

  藍庭任由她親著,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跟他道別,關門而去。

  直到她走了很久以後,藍庭才想起,她像的人原來是他自己。是幾年前對硃砂的自己,也是現在對雨季的自己。

  他光著上身,打開酒店的窗戶,在窗前站了很久。

  聖誕節,距離硃砂再次從身邊離開已經一個月。

  手機鈴聲響起時,藍庭剛吃完藥。是雨季的電話,他問她有什麼事,她在電話欲言又止,最後匆匆祝福收線。

  掛了電話,他咳得整個宿舍都似乎震動。


  「哥們,你還是去醫院吧,小表妹那麼好的人,會原諒你有機會重新開始的。」宿舍里的男生,過來猛拍他的肩。

  他笑笑沒有說話。

  沒有人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雨季才好,比起尷尬地見面,他更願逃避。

  只不過,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身心強大,因感染風寒,拖著未治療太久得了肺炎,身體抵抗力直下降,打籃球時竟然突然暈倒在場上。

  藍庭被急送進醫院,「小表妹」叫了N回的同宿舍室友,第一時間通知雨季。

  男生們傳遞到過來的信息已變得非常嚴重,「口吐白沫」可比她當時在床上佯病挺屍嚇人的多。

  一聽到消息,雨季正與程程在學校后街吃著廉價而花哨的壽司,她深身害怕得發冷,哆嗦著跑到路邊攔車。

  她一連攔了幾趟的士車上都有人,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程程再也看不下去,勇猛地拖住一個正打到車的男人,「帥哥,麻煩讓讓,十萬火急!」一邊說著,一邊就將雨季塞了進去。

  雖然前一刻,她還對雨季冷言冷語「藍庭就是活該,姐我出道江湖見過這麼多男人,就他長的一張自作孽不可活的臉。」

  雨季坐進車裡,回頭淚眼汪汪地感激滿臉無畏的程程,以及一臉火大的陌路人。

  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雨季卻沒能見到藍庭。

  原先通知她過來的男生,一臉抱歉地將雨季擋在門外,「小表妹,真對不起。我第一次見藍庭發火,而且發這麼大的火……他怪我通知你。」

  看著雨季夾雜著擔憂、傷心、絕望的神情,他於心不忍,「哎,你回去吧回去吧,醫生說藍庭好著了,沒多大的事。」

  雨季不信他的話。


  藍庭不想見她,她不再堅持。

  她覺得藍庭的病可大可小,都在於他自己。就像那時在宿舍里挺屍的自己,只想見到最想見的人。

  她果斷地離開醫院。

  此時,接到程程的電話,「怎麼樣,藍庭他沒怎麼的吧?」

  「他不好。」雨季頓了頓,說,「程程你跟聶之游很熟吧?」

  「怎麼呢?」

  「能幫我問下他,硃砂的電話號碼嗎——他向來神通廣大。」

  「問硃砂的號碼做啥,是想趁藍庭是病號時,跟她單挑?」

  「如果單挑有用的話,我倒想……我只是想她來見見藍庭哥,我知道現在他肯定很想她。聽說Aline回來了,硃砂又回到他身邊去了。」

  「姜雨季,哎,我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你就做你的聖母去吧。」程程用恨其不爭的語氣連嘆了好幾口氣,「硃砂的電話我有,不用問藍庭了。」

  「你怎麼會有?」

  「我是硃砂中學時的好姐妹好吧。高中那會她和藍庭談戀愛,後來莫明失蹤了一陣……我來濱大後,藍庭幾次來找我,也是為了尋找硃砂……」

  程程劈哩啪啦地,像放鞭炮一樣,冒出一句又一句,每一句都在雨季心裡投下一個重磅炸彈,炸得頭腦暈眩。

  高中時藍庭哥就和硃砂在一起了?而不是她以為的移情別戀……他一直苦苦找她,是對她的感情非常深吧。

  就連程程,也跟那個硃砂是好朋友……


  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雨季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子一樣,樂呵呵地活在一廂情願的世界裡。在這一刻忽然清白後,悲哀得只會想到一個詞:生不如死。

  【8.3】

  眼眶乾乾的、灼熱的痛,雨季坐上公交車,眼神失焦地望著窗外。陽光明媚,從公路兩旁高大的古樹枝葉里漏下光線來,折射到公交玻璃上,光影輪奐。

  最終,她還是撥通了硃砂的電話。令她意外的是,硃砂很爽快地同意了並率先提出在濱江近郊的護城河岸堤見面。

  一般情況,情敵私下見面不是常在咖啡館麼,還要雅座的……難道在護城河,方便謀殺?不對,她現在已回到了Aline身邊了,犯不著那樣。

  也許硃砂是不一般的人吧,所以藍庭哥才會那麼喜歡她。

  為什麼又要想起這心酸的現實?雨季無力,一邊又胡思亂想著

  雨季慢吞吞地沿著河堤走著,遠遠地看到河堤護攔旁倚著一個高挑窈窕、長裙飄飄的女孩,眼戴墨鏡。

  等她走近,才發現就是硃砂,畫著精緻的妝,口紅是艷麗的正紅。此刻的她,正抽著煙出神地望著河面。

  她竟然比她先到,而且是顛覆性的打扮。完全不似之前秀雅正乖巧的形象。

  是要比氣場嗎,這項重要嗎?雨季思索著,心思飛速地輪轉。

  「你來了。」發現雨季的到來,她有著羞赧地掐滅手中的女士香菸。

  「那個,硃砂,我找你是然望你去醫院看看藍庭哥,他病了。」雨季點點頭,因為生份表情也有些尷尬。

  「嗯,我聽說了。可是我不是醫生,我去看他也沒有用。還不如讓他在醫院裡好好休息呢。」硃砂說。

  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講,再怎麼樣,她和藍庭哥也曾那麼好過吶。雨季強忍著氣憤,語氣有些著急,「可是,藍庭哥肯定想你去看他的,對他的病也會有幫助吧?」


  「你錯了。」硃砂笑著搖頭,回視雨季的眼神坦蕩,「我不喜歡藍庭了,所以再去找他對他沒有什麼好處。還有,他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喜歡我。」

  她的話在雨季的心裡一陣激盪。

  看到雨季被震住的表情,她再笑笑,「估計藍庭也不相信我不再喜歡他了吧。曾經的我,就像現在的你,對他這樣好。」

  雨季咬著唇沒有說話。一陣風吹過,河面上掀起層層波瀾。

  ——「看你的樣子,有很多事不知道吧?」

  「我和藍庭在一起的時候是高三,那時的他帥氣、陽光又沉穩,成績優異,對女生也很彬彬有禮,是很多女孩子的暗戀對象,包括我。

  記憶中的他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我記得,他的每個詢問句後面,不是一般的句式『好嗎』『成嗎』這種,,而是『好不好』『可不可以』……透著無比繾綣的意味……」

  硃砂陷入回憶,眼神沉醉而迷離。那種眼神一下子就刺中了雨季,聽她講述每一句,都是對痛楚的忍耐。

  「藍庭是突然跟我好起來的。在那之前,他一直是鄰家哥哥的形象,溫和懂事,對所有人好,卻從不與人過度親近。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有清晰目標、遠大志向的那種人,早戀之類對他是不可能的。

  但他突然對我好起來了,那時的我真有種幸福從天而降的狂喜……」

  說到這裡,硃砂又頓了頓,轉頭問雨季,「不介意的話,我能再抽根煙嗎?」

  「沒事,你抽吧。」雨季的心被揪起,迫切地想知道後續。

  「我們在一起有半年多,寒假過後,他突然提出了一個讓我吃驚的建議——他想跟我私奔。」硃砂眯著眼,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你應該知道,那時他家裡出了事,他父親被抓了起來,他說他不堪重負,想逃離,但是又放不下我,讓我跟他走。」

  「怎麼可能!藍庭哥不是那種人!」雨季不敢置信,在她的印象里,藍庭一直勤奮上進,從沒有要去拋下藍父的意向。

  「他不是哪種人?」硃砂笑著反問她,「一個人,總歸不是這種人就是那種人的。比如說那時的我就是現在的你這種人,而現在的我就成了另一種人。」


  「藍庭不僅僅提出要我跟私奔,還讓我從家裡偷拿了二十萬塊錢。他說我們逃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需要生活。」

  聽到這裡,雨季的心裡突然明白了幾分。又是巧合的二十萬。那年藍庭不知從哪裡湊齊的那些錢,補償受害者家屬,為藍父減刑。

  【8.4】

  「我聽從藍庭的,設法從家裡偷了母親的銀行卡,偷聽到密碼,春節初五的夜裡,在靖江一中與市河風光帶等他。」硃砂望著河面,「那天晚上很冷很冷,我等了他很久,他都沒來。打他電話也總是無人接聽。」

  「後來我遭到了搶劫。那些人衝上來拿刀抵著我,逼我交出銀行卡,以及說出密碼。」

  這時,硃砂回過頭來,看向雨季,「現在你明白了吧?」

  雨季低頭沉默。

  「當時我嚇傻了,錢被他們搶走,但是他們並沒有傷害我,根本沒問我卡里有多少錢,也沒搶我的包和其它的手機現金之類的東西——等他們走後,藍庭的號碼還是打不通,我很快就明白了,他是跟人串通好的……我聽到那伙人中有個人大家叫他達哥,後來我知道他是藍庭以前的同學,沒有正當職業,他托他做了這事,對方讓他以同等的數目作為報酬。」

  硃砂的煙抽得越來越凶,氣氛很壓抑,神情卻透著事過境遷的淡然。

  「再後來,我就投江了。」

  「額,你別這樣的表情,現在我早沒事了……也是因禍得福,我被因朋友聚會晚歸的Aline救了上來,他是我喜歡了很久的漫畫家。在那之後的很久一段時間,我都以為自己是很幸運的人。」

  「其實我家中的條件算好的,父母生意做的不錯。但我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他要是知道錢被偷的真相,我想他寧願不認我吧。」硃砂苦笑,「到現在我都不敢回家。後來我聽到他們以為我死了,幸好家裡還有個哥哥陪著他們。」

  「我理解你了,你一定很恨藍庭哥。」雨季說,這時眼圈已泛紅,難怪藍庭後來又拿了聶之游的錢,去還陳達。

  硃砂看著她笑,「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對,前兩年我是很恨他,恨不得跟找機會跟他同歸於盡。後來我不恨了——我覺悟了。這個世界本來沒有愛情那種東西,都是凡人的自我安慰……」

  聽到「凡人」兩字時,雨季哆嗦了下,又想笑又想哭。


  「我跟Aline在一起後,我發現在藍庭在找我。那次看到他出現在Aline在濱州的簽售會,我驚慌了……那時的我還沒從走出過去,不知道怎麼面對她,於是在他追我時,叫人敲暈了他。」

  「最後,我喜歡上了Aline。從喜歡他的畫,到喜歡他的照顧。我又一次一頭扎進去……直到有一次聽著他以為我是真的聾啞人,在另一間房裡與他的仰慕者曖昧地通電,我才明白,他也只把我當作他的一個崇拜者。」

  「Aline喜歡每個漂亮的女讀者,也願意接受別人的愛慕。他不會主動去尋歡作樂,但從來來者不拒。」

  雨季再次震驚,「那你怎麼還跟他在一起?」

  「因為我喜歡他啊,他目前還沒有厭棄我。這就夠了。」硃砂說完,接了一個電話,看情況是Aline打過來的。她歉意地跟雨季說,「我得走了。」

  「我想那段時間,我仍跟藍庭待了一段時間,也許只是出於心頭的不甘吧。我不甘心去承認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後來果真如我所料,他還是想跟我在一起的,我便沒有什麼興致了。小妹妹,人都是賤的。」

  這是硃砂最後留給雨季的話。此後,雨季再沒有見到過她。多年以後,聽說她一直跟著Aline在全世界各地遊歷。

  她沒有跟雨季說再見,昂首挺胸,驕傲地離開了雨季的視線,全然不是剛才一不小心就把所有過去抖落給她的脆弱小女生。

  時光改變一個人的力量,超出一切意外,令所有人震驚。

  雨季看著她像踩著高蹺一樣的高跟鞋,張揚的妝扮,這個跟她喜歡過同一個漫畫家,為同一個男生受過傷的女孩,要在心裡攥緊多少勇氣和過去,才能以忘我的張揚、無所畏懼地迎接眾人的注目。

  她在傷痛里清醒地面對這個世界,儘管冰冷,但選擇了清醒。

  以後的自己能不能做到像她這樣呢,她不知道。

  【8.5】

  雨季縮在醫院的電梯角落,面前擠滿了各種焦慮的人。濱州的這所醫院最好,仿佛承載了無數生命的重擔,四排電梯時刻爆滿。

  她憂鬱地攢緊小小的斜挎包,裡面裝滿了她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她不是個亂花錢的人,父母向來對她放心,總在開學時將一學期的生活費和學費都給她存到卡里。


  可是即使所有生活費交上去,還是只有兩千塊。藍庭本來只是傷寒,病情突然加重成了肺炎,以醫生的話來講,不及時救治後果難料。

  雨季沒有找來硃砂看他,卻了解到了另一個她完全不敢相信的藍庭。

  「現在知道真正的痛苦了吧,後悔了吧,早跟你說回頭是岸。」腦海里還在迴蕩中跟程程借錢時,她訓誡的口吻,「我是真窮人一個。而且我要是真有錢,也不會糟踐給藍庭。」

  電梯不時叮的一響,有人擠出去又有人擠進來,總算到達雨季要去7樓。鋥亮的地板反襯著涼颼颼的光,醫院走廊來往著穿著白大褂面無表情的醫生,偶爾是神情憔悴的病人家屬。

  雨季沒有借到錢,藍庭病重後,他的室友以學業繁忙,就將他全部移交給了雨季。只在初時來看過他兩次。

  雨季走到隔離室,看著安靜躺著的男生的臉,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將成為第二個硃砂,或者她早就是硃砂第二了。

  她不敢問家裡要錢,也不知道從哪裡想法。可是再怎麼對他感到失望、心痛,一看到他的臉,她就無法做到程程勸阻的那樣不管他。

  現在她是唯一能管他的人了。

  雨季將臉緊貼在玻璃門上,藍庭在昏睡,那樣的無辜安寧。

  其實他也不想那樣對硃砂的吧,要想而知那時的他多麼無助,迫不得已才鋌而走險。他從來不是個壞心腸的人,不然他怎麼可能再去苦苦尋找硃砂,並和她在一起呢。因為,他對她負疚,他想好好補償她啊。

  對自己,他每次眼裡含笑、溫柔的注視時,又怎麼不會沒有情意。他只是因為掛著辜負了的硃砂,不想再傷害自己吧。於是才會一次次地拒絕跟她的肌膚之親,因為他知道他跟自己是沒有結果的……

  而她,只有將他往陽光的方向想,自己心裡也會好過些不是嗎。

  雨季將過往一段段串聯起來,一點點明白了藍庭,淚水便洶湧地流出眼眶。

  雨季拖著沉重的心和沉重的步子,來到醫院前廳的交費部。

  「一共是四千一百七十二元。」收費的醫院職工,一臉不耐。


  雨季一聽,心都涼了,果然是全國聞名的醫院,才十天不到啊。

  「小姐,我只有兩千多,還差兩千塊可不可以緩幾天,我想想辦法。」雨季腆著臉。

  那個女孩瞬間將眉頭挑起,眼睛斜斜地看向她,「沒有這個規矩,你要不交清費用就早點出院,不要耽擱其他人的病床需要!」

  她的眼神輕蔑,聲音又大,頓時大廳里不少的人投來看熱鬧的眼神。

  雨季咬著嘴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仍倔強地霸占著窗口。最後暴躁的收費員更加發作了,將她為藍庭辦的住院簿啪得一下摔了下,「麻煩讓到一邊去好嗎?」

  大廳嘈雜,雨季感到整個腦袋都在嗡嗡地響,從小她生活算是無憂,雖然不是富家子弟,也不曾受過這種委屈,被人當眾這麼嗆了幾次,立刻紅了眼圈。

  但她仍固執地站在了繳費窗口,身後的隊伍傳來不滿聲。收費員瞪大眼睛,準備呼叫保安驅逐。

  「可以刷卡吧?」

  這時,一個挺拔的身影忽地出現在雨季身側,傳來好聽的微沙男聲。

  雨季一激靈,聽聲音就知道聶之游出現了。

  年輕的收費女孩一抬頭,看到聶之游後,臉蹭地紅了紅。

  「可以刷卡的。」她一改先前的狂躁,語氣立刻溫和許多。

  【8.6】

  住院費、醫藥費、看護費等各種費,聶之游的一張卡全部解決,並預交了後面的住院費。

  「程程告訴你的吧。」雨季低頭,「謝謝。錢我會還給你的。」


  「我不是特意來找你的,你想多了。」聶之游斜睨她一下,「我只是來看一個住院的世伯,恰巧碰見你這麼窩囊,作為校友看不過去而已。」

  窩囊……雨季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擔心藍庭要是掛了,他欠我的那些錢就要不回了。」聶之游頓了頓,「要不這樣,這次的費用以及他以前欠我的,都算在你頭上好了,反正你跟他這麼熟。他奸詐得很,你倒是很笨。」

  「我……好吧,只不過我不知道我以後每個月的工資有多少,估計要分期慢慢還,得多等幾年了。」雨季豁出去了,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要是一直很慘,也是自己的命。

  聽了她的話,聶之游沒有生出半點收債有希望的高興,反而更冷下了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爾後狠狠地嘲笑起來,

  「你要拿工資還我?你一個月幾千塊,不吃不喝,得多少年才還得清啊?你們窮人就是有賤骨氣——不過,既然是你說要還的,那在你沒還清之前,別怪我不定時地出現提醒你。」

  「好像,就算不催債,你也沒必要不定時地出現吧。」雨季沒忍住,小聲地反駁,無視聶之游瞪圓了的眼。

  之後,聶之游沒再出現在醫院,但是程程來了,帶著聶之游的錢。

  「聶之游給了我一大把佣金,要我幫你跑腿。」新的一天,白程程從累得一臉菜色的雨季手頭搶過繳費單,替她去交錢,回來時帶著噴香的牛肉飯。

  「他說讓我不要把你累著餓著,免得到時他要債無門。」

  「就知道他沒好話,資本主義的遺傳淋漓盡致。」雨季端過飯狼吞虎咽,她是真的餓壞了。程程沒來的時候,她天天吃方便麵和餅乾,以至於聞得那兩個氣味都想反胃。

  「哎,姜雨季你個白眼狼,你不會真的以為他是那樣想吧?」程程斜視她,「你又沒有傻得這種程度,難道你想學偶像劇的白痴女主裝純情?」

  「牛肉飯真不錯,辛苦你了啊。」雨季直接地繞過她挑起的話題,悶頭吃飯。

  聶之游的心思她早知道了,可是又怎樣呢。她那白白的第一次,莫明的說沒就沒了。

  我不欠他的!雨季對自己說,埋頭吃得更投入。


  她一直不願相信聶之游有多麼喜歡他,她覺得他只是紈絝子弟的一時興起,感情來得那麼突兀不真實,輕飄飄的。

  有時候,相信一個人喜歡自己,與不相信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一樣的困難。

  藍庭漸漸好起來,經過幾天的半睡半醒。

  出過一身大汗,像是坐在密不透風的火車車廂,再駛過一個長得可怕的漆黑隧道,終於見到陽光的時候,像是坐了一個壓抑的夢,夢裡的情景依稀糟糕,卻記不清。

  他緩緩地睜開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雨季明媚的笑容以及滿帶血絲的疲勞雙眼。她正在病床的小凳子上,用手支著下巴凝視他。

  「水……」

  他剛開口含糊地說出一個字,她就將一旁的溫開水遞了過去。

  「小雨,這些日子,我都知道你在身邊,也聽見了你的說話……」藍庭握著水杯,「應該有好些天了吧,你的課不要耽誤了……」

  「沒事的,我請了假,也讓室友幫我做了筆記。」雨季笑。

  「謝謝你,小雨。」

  「哎呀,藍庭哥,我們一起長大的呢,是朋友吶。」

  「朋友——」藍庭微微沉吟,隨即釋懷地笑,「對,是朋友。」

  雨季也望著他笑著,心裡自嘲,「朋友」這個詞原來用處多多,有時也可以用來緩解尷尬。那些遺憾、酸澀、不了了之的感情,大多也是以朋友來聊以自慰吧。

  而雨季更加害怕的是,藍庭突然煽情地跟她說一大段懊悔、愧疚或無奈的話……因為她心裡的藍庭哥不會那樣的。

  他是寧願驕傲地被人唾棄,也不願露出諂媚神色的人。


  幸好,幸好最後他的話適時打住了。

  【8.7】

  有多少戀人分開後,真的能成為朋友的呢。雨季不知道,她想反正自己做不到。

  藍庭出院後,與雨季的疏遠自然而然,就像分手後的戀人美曰其名的「朋友」,基本不會再見面。

  倒是聶之游,又開始殷勤起來,早中晚,每天按時三個電話。

  「聶之游先生,你這般跟自己過不去為哪般?」忙著刷微博算塔羅牌的雨季強忍著怒意。

  「我是在關心我的債券。」聶之游對她的不滿,很淡定,「藍庭都出院了,你還要忙什麼?」

  「誰說除了他我就沒有別的可忙嗎,我要掙學分,要留意工作,還要忙學生會的宣傳活動,你以為全世界都像你那樣,閒得無事可做?」

  「哦。」出乎雨季的意外,聶之游沒有再跟她駁論下去。

  但他下一秒的反應,足以令她崩潰。

  「下來,我到你宿舍樓下了。」依然是冷漠得欠扁的語氣。

  「憑什麼你讓我下去就下去?我不干。」

  「那我上來。」

  「等下……」雨季識時務地很快蹬蹬蹬跑了下樓。

  剛走到宿舍樓一樓門口,就看見特別礙眼的聶之游,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打著電話。四周經過的女生,飄浮著隱形的閃爍紅心。


  「有個特別好玩的地方,湖上快艇,你不去就等著後悔吧。」看到雨季一臉怨氣地跑到面前,聶之游一慣的冰山臉,終於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也有所緩和。

  「我去了才會後悔。」雨季小聲說道。

  聶之游裝作沒聽到,拖著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在他們的上方,女生宿舍709樓的陽台上探出兩個腦袋。

  「雨季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麼快就被姓聶的帥哥勾搭上了。」江蕙一臉鄙視。

  「NND,帥哥霸氣!」李伶俐總結性發言。

  【8.8】

  初秋的天氣涼颼颼的,快艇的速度飛快,湖面上的涼風迎面吹過,冷死人。雨季瑟縮在聶之游身後,吐槽無力。

  不過,看聶之游的神情,很是放鬆和愉悅。

  「姜雨季,你應該對著湖面照照……」

  「怎麼,臉上有東西嗎?」雨季真的趴在艇邊上。

  「你沒看到一副熊樣嗎。」

  「……」一口惡氣猛地堵在雨季的胸口,還沒等到她回敬過去,迎面一聲尖叫,巨大的砰的一聲,快艇撞在了迎面的觀光大船,側翻了。

  一頭栽進湖裡的雨季,當下嗆了好幾口水。剎那間,耳邊一片哭叫聲、口哨聲、救命聲……只感覺湖面上鬧哄哄的。

  所幸她小時還學過潛水,她撲騰撲騰著,憑感覺往湖岸潛去。十月的湖水寒冷極了,雨季全身都起著雞皮疙瘩,再加之很久沒有潛水了,四腳漸漸疲勞無力,缺氧導致呼吸嚴重不順暢,胸悶得恨不得馬上浮出水面,可是水太深,怎麼蹬著雙腿就是浮不起來。


  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了第一次見到聶之游的情景,那張驚為天人卻面癱的臉,當下就有種奇怪的強烈預感,會和他發生什麼。果不其然,最後還是要死在他手裡了。雨季想著,心裡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藍庭溫暖的懷抱,被親吻她額頭時的愛憐神情,就要酸澀得流下淚來。

  痛!胳膊忽地被尖尖的東西戳了下,她打一個激靈,清醒了下,伸手去抓,是一個棍子!棍子還緩緩被往上拉,最後她的腦袋浮出水面,她猛地吐出一口水,大口大口地呼著新鮮空氣,上氣不接下氣。

  「小姑娘,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關切地詢問。原來雨季大水裡亂潛,游到了湖中央的一個小島上,上面有一個私家別墅,她被別墅里的管家大叔拿著拖把的另一端救了。

  「謝謝大叔。」雨季哆嗦著。

  「唉,看你嘴唇都凍紫了,進來我拿我的工作服給你換吧。」好心大叔說著,雨季一邊道著謝,一邊跟著他走進裝潢無比奢華的兩層樓獨棟別墅。

  濱州本來是旅遊城市,市中心的湖全國聞名,在這樣的地段還在湖心島上建上別墅,可想而知是多麼奢華。

  雨季心裡想著,直咋舌。

  剛走到門裡,發現寬敞的客廳里立著人,一個跟她年齡相仿,長相一般的男孩子。

  「少爺,你回來了啊?」大叔立即恭敬地上前彎了下腰。

  「嗯,和叔,這是?」年輕男子帶著疑問,上下打量著渾身濕漉漉的雨季。雨季也回望著他,不知怎麼的,就是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像帶著獵人在捕獵時看到獵物的樣子。

  「不是湖上剛剛出了快艇與觀光船相撞的事故嗎,這個小姑娘估計是剛從船上落水的,被我救了上來,這不帶她換件衣賞。」和叔恭恭敬敬地說著。

  「這樣,你去吧。」

  和叔應著,帶著雨季往大廳的後院平房走去。

  突然又被叫住,「等等,你那估計沒有女孩的衣服吧,我房間裡正好有件,給她穿吧。」


  「是。」

  如此聽來,其實他也蠻好的,憑神態判定一個人實在是有些武斷。雨季想。

  雨季換好衣服下樓來,對方自我介紹道,「我是李昭,你叫什麼名字?」

  「姜雨季。」雨季回答,有些彆扭地將一隻胳膊擋在胸前,身上的衣服是秋季長裙,深V露胸型,性感得有些過了,實在不適合她。

  「衣服很襯你。」李昭說。

  睜眼說瞎話吧,雨季想吐血,出於禮貌她還是說了句,「謝謝你的衣服。」

  「不客氣。姜雨季?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李昭看著她的雙眼微微亮了亮,「你認識顏蕾嗎?」

  「顏蕾?你說的是靖江的顏蕾嗎,我當然認識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雨季訝然。

  李昭露出「果然這樣」的神情。

  這時外邊突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和叔,怎麼了?」李昭抬高聲音詢問。

  「少爺,是湖上搜救隊的,估計是找這個小姑娘。」

  啊,差點忘記湖上此時還一片混亂,雨季立刻奔了出去,一出門立即聽到一個因過於焦急而有些失控的嗓音,「還有一個人失蹤了!你們一定要給我找到她!不找到她,我發誓你們都不會好過!」

  真是夠了,說的好像整個濱洲都是他的一樣。

  雨季走上前,大聲喊道,「喂,聶之游,你是在找我嗎?」


  【8.9】

  隔了很久以後,雨季回想起當時在湖邊別墅叫喚、聶之游回頭看她的眼神,她仍心有餘悸。那眼裡的兇狠,超越以前所有的冷漠、面癱。

  看到她後,他像瘋子一樣衝上小島,雙手狠狠地捏著她的肩膀,「MD,姜雨季,你給我記住!你的命是我的,你這輩子都是我的。我跟你說定了,你別想亂來。」

  「明明是你叫我來坐快艇,才被落水好吧!」

  雨季被得她捏得生疼,下意識地抬手意圖掰開他的手臂,在抬手的剎那間,胸前春光乍現,看到聶之游一愣的表情,她反應過來立馬又重新將自己的手臂擋在胸前。

  一時,兩人的臉都紅了。

  看到他似要噴火而出的眼珠,她的心裡又生出暖意。

  再怎麼樣,聶之游是喜歡她的。

  如果說以前顏蕾說他喜歡她,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突兀的話,那麼現在,她是真正能感受到了。雖然他的表達方式向來彆扭。

  如果沒有藍庭哥,她肯定會喜歡上他吧,也許也會像學校里無數的小女生為他著迷,犯花痴呢,那樣,他也不一定看上普通的她吧。

  人生從來沒有如果,它是愛情里人們最後的自我安慰。

  即使未能跟藍庭在一起,但是他是她喜歡過十年的人啊,他每個笑容、每個眼神,每個肢體動作,都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生命……就算她花很長的時間,將那些時光的烙印從心裡狠心拔掉,但嵌入後留下的凹痕會一直存在,不會隨時日消失,直至她的生命盡頭。

  而聶之游……他也許只是蠻橫地撞入生命里的不速之客吧。

  在雨季離開前,走出來的李昭與她交換了電話。

  「我是顏蕾以前素描班的同學,也是她的老朋友。麻煩你見到她,替我問候下。」李昭彬彬有禮地說道,「她好像還留在小靖江,以後我也許會去找她。」


  雨季嘴裡應著,心裡腹誹:小蕾現在正和沈烙好著,你最好還是別去找她。但她後來還是沒忍住,將顏蕾的聯繫方式告訴了他。

  【8.10】

  大二下學期,雨季跟隨大眾潮流,玩起了微博。只要不上課吃飯,都埋頭對著手機,刷微博首頁。

  「我說雨季,你這樣危險了,幾乎將對男人的愛都轉到手機微博上了。」江蕙又環抱著她修長得可恥的雙腿,教育起雨季來,「有句話說,又宅又腐,前途未卜。」

  「你自己還不一樣。是誰說再也不玩網遊了,結果還是忍不住註冊新號去練習。」雨季頭也不抬,一句話將自詡走出了感情陰影的江蕙堵了個實在。

  雨季刷新,看到了一個新增的粉絲,還是一個算塔羅牌的,名字叫「康夢占星」。

  類似這種星座占卜還有電影時尚的微博,雨季一開始也加了很多,只是雖然他們平時發一些有意思的微博,但多是營銷用的,等到粉絲量大了,就會發廣告賺錢。尤其是等到節假日的時刻,微博首頁清一色的都是那類微博廣告。

  都是老套路啊,先瘋狂地加陌生人關注,等回加,然後四處盜段子,等到漲粉絲,再商業合作賺錢。雨季想著,不以為意。

  直到這天,雨季上完課,從階梯教室下樓,專注於手機上的微博信息,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落地面。

  雖然中間被一旁的人扯住,只是擦傷了彩蓋,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很出糗。

  江蕙扶著她去校醫務室,校醫拿酒精給她清洗傷口時,她忍住滋滋的疼痛,沒忘記立刻更新了一條微博:

  「好倒霉……剛剛竟從教學樓的樓梯上滾落下來,膝蓋都擦傷了,嗚嗚。」

  微博剛發,系統馬上提示有兩條新的評論。

  「雙魚座O型,近來出行不利,多加小心,舒緩歡快的音樂,有益於憂思抑鬱心情的排解……」——評論來自[康夢占星]

  「你四肢關節都應該綁個棉布包。」—評論來自[禾苗大人]


  咦,康夢占星怎麼知道我的星座和血型。雨季驚訝,猛地想起自己的標籤貼著,但作為營銷微博,都注意到這些也很不錯了。

  出於佩服,她回了評論。

  [雨季的一隻綠籮]:看來你對星座血型真的很有研究嘛?

  [康夢占星]:有一點點,近來對這方面比較感興趣,於是看了些相關書籍,學習了些。

  [雨季的一隻綠籮]:哈,還可以自學?

  [康夢占星]:嗯,還有塔羅牌。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私信聊。

  看這種情況,應該不是營銷微博吧。雨季想,立即私信發了個笑臉表情過去。

  [康夢占星]:我先幫你算算吧,你方便的話就去買一副塔羅牌。

  雨季二話沒說,從校醫務室出來,就去外面的精品屋買了塔羅牌,按照康夢占星所說的,將抽牌結果告知她。

  「倒吊男牌表示你的現在,說明你現在處在內心糾結的狀態,而且看情人牌,你身邊正有不錯的人,但是你的心不在那裡,星星表示你過去……」

  分析得還真有幾分符合事實,雨季當下有些信服,加了她的Q,迫不及待地進入她的空間,相冊里是一個稍加年長,但頗有氣質和韻味的美女姐姐。

  「雨季,你可以叫我康姐,我在一所藝術學校做老師。」

  「難怪這麼有氣質!」雨季星星眼,沒有幾句話,就將自己的一五一十都托盤而出,恨不得將祖宗八代都跟她討論一翻。

  雨季喜歡「康夢占星」是有原因的。

  每個人的青春期都迷惘過,都期望著能有一個睿智、溫柔、知心的長者,為自己排難解惑,可惜現實往往事與願違,只有面目嚴肅、眼神帶著殺氣的師長,因為很多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跟他們講的,電視上與雜誌里的知心姐姐才那樣受歡迎。


  雨季覺得自己很幸運,在生活里遇到了知心姐姐。漸漸地,她只要糾結的大小事,都要跟康夢傾訴,幸好對方也樂得傾聽。因為經歷過,每次的提點都那麼地獨到,深得她心。

  【8.11】

  臨近六月份的一天周末,環藝系的陶主任,突然召集本系的學生會幹部開會,說是有什麼急事,雨季與程程也被通知在列。

  「藍庭還是沒有跟你聯繫吧?」程程問她,兩人氣喘吁吁地爬著環藝系辦公樓的樓梯,沒等雨季回答,她又說,「我就知道他就是一個白眼狼,要怪就怪你好樣不學,沒事什麼時候做聖母……」

  「其實是我在刻意迴避他。」雨季嘴硬著。

  「這有區別嗎?」程程嘲笑,「要是他有意聯繫你,你迴避得了?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什麼宿舍,大不了也像聶之游一樣爺們地衝上樓來……」

  「噓,別說了,到了。」

  一進陶主任的辦公室,發現學生會的那些所謂骨幹實際苦力都到齊了,小小的辦公室被十來人擠得滿滿的。

  陶主任清清嗓子,繞了幾道彎後才說到今天召集大家的主題。

  原來學校新成立了一個自考部,針對的學生群就是那些落榜生了,考不上大學的學生們,肯定還是有很多不想復讀,又想繼續升學的。

  但這種自考班很多名牌學校都有,門檻又低,學生選擇的機會多,就要爭生源。陶主任召集大家就是趁全國高考前的這個月,讓大家周末到濱江下屬的各個地市縣高中宣傳、拉攏潛在生源。

  說到底就是為自考部找生源的苦力工作。

  「你們先別苦著臉,這是一個很好的鍛鍊機會,這個機會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陶主任看著大家萎靡一片,又BALABALA說了一大串。

  有人小聲地咬耳朵,「別的學校老師叫學生去找生源,都是多少錢一個的……」

  陶老師高度數的小眼睛精光一閃,又能幹咳起來,「大家不要聽信外邊的傳言,錢什麼的都是眼前利益,你們要看到的是成長的價值,是在學校領導眼裡的印象……」


  人群里一直沉默聆聽的雨季,不禁佩服起她的淡定和洗腦決心,側頭看一旁的程程,她正專心地看著自己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尖,仿佛上面會突然冒出七個小矮人似的。

  話說這個陶主任,是濱大出了名的女強人,在她當年評上教授職稱時是全校最年輕的,現在年紀也不大,剛四十歲就成了環藝系的系主任,每年學校里的大型活動、接見領導什麼的,都可見她風風火火的萬年套裝英姿。

  而她的老公孫老師是系裡一個很普通的政治老師,在專業性強的大學校園裡,政治這種課真是稀薄的存在,最不令人在意卻最好混學分。

  在濱大,人們談論起孫老師,也會以陶主任為前綴,像「吶,就是那個陶主任的老公,教政治的孫老師啦……」

  就邊孫老師的老母親去逝,學校對眾老師參加弔唁的公示欄上也寫著,「唁陶麗芬主任之夫孫慶典老師母親大人七十八高齡壽終正寢」云云

  總而言之,陶主任就是新時代的王熙鳳形象,不好惹。

  正當大家還在扭扭捏捏,商討與抱怨時,研究指甲蓋的程程突然擠到人群前,面向「王熙鳳」:

  「陶主任,我願意參加,我對這次難得的鍛鍊機會很感興趣呢!」

  程程一開口,其它跟人精似的學生會幹部也競相表態,表示相當地支持,差點反應不過來的雨季,也跟在人後點著頭。陶主任笑眯眯地看了看程程,又看看大家,最後指了指雨季,「姜雨季同學,你就負責協助我安排這次招生活動吧。」

  「啊,我?」雨季聽到陶主任叫著自己的名字,頓時誠惶誠恐,心想自己表現可不突出啊,不知道怎麼被她注意到了,果然女王連看人的眼光都是這麼奇特?

  「對,就是你。這次會議先到這裡,姜雨季留下來,跟我具體商量下地區學院的分配。」

  「好——好的。」雨季結結巴巴地應著,瞬息中,看到了大家跟她一樣錯愕的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程程在同大家一起出辦公室時,特意沒有跟她打招呼,也沒有看她。

  這種情景,雨季覺得似曾相識——對!就像是宮斗戲裡,妃嬪面對著意外得寵的好姐妹的情形!

  但她的思緒很快被陶主任的呼喚喚回,當下面對的可是濱大最厲害的陶主任,雨季立刻收緊心神,聽從她的吩咐。


  聽得雲裡霧裡,雨季生出一種小苦逼誰也得罪不起的「淚牛滿面」心情。

  【8.12】

  陶主任實行的策略是廣撒網,每個地方高中都派兩名學生前去宣傳。當然,事先她也會跟各地學校的校長打好招呼。

  雨季組織大家分好學校,在汽車站集合,再兩兩各奔向自己負責的高中。雨季本來跟程程一道,要前往靖江二中的,在出發前的一刻,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姜雨季,我也去!」

  一身白衣似雪休閒套裝的聶之游,如平常一出現立刻吸引了眾多目光。

  「呃,陶主任只讓我們這些人去呢。」雨季被他的突然冒出給嚇到。

  他的消息是要怎樣的靈通,才能總在不適合的時機不合適的出現啊。

  「你說的是陶主任?我給她打過電話了。」

  聶之游一句話,讓雨季完敗。

  真是腐敗,連「陶女王」那樣的人物都能被腐敗,太不容易了。雨季在心裡腹誹中。

  程程又出狀況了,「哎喲,雨季,我今天本來就有點舒服不想來的,但沒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去,現在聶之游來了,你們就去吧……」

  說完,她一溜煙跑了,不得不讓人懷疑她跟聶之游是早串通一氣的。

  每個人都負責自己的母校,雨季自然是到靖江二中。

  高中生都是封閉式管理,雨季與聶之游像在三流學校的宣傳生一樣,從二中里借了張雙人課桌,兩把凳子,擺在學校正大門的路邊。桌子旁放個早做好的簡易展架,上書白底大紅字「濱洲大學自考部招生啟事」。


  兩個人戴著桔色棒球帽,穿著印著濱大字樣的白色寬鬆T恤,傻傻地坐在那,對著厚厚的幾大疊招生簡章守株待兔,等學生下課。

  所屬地級市的靖江二中,它的正門隱在一條長巷道中,學校斑駁的城牆、鏽黃的鐵門上纏繞著顏色喜人的粉紫色花藤。

  門口的一大一小石榴樹、右邊的十平米的拍照兼列印的小店、保衛科左邊的那三間小平房,還劃著名待拆的字樣……

  學校、街道依舊這麼熟悉,而眼前經過的這些面孔卻是嶄新而陌生的。一撥撥的學生出來了,經過擺滿在路旁的招生「攤點」,有些人木著臉掃了眼展架上的介紹就走了,有些人目不斜視,直奔小餐館,還有女生在經過雨季他們的位子時,羞澀曖昧的眼神飛速地飄了過來,又飛速收回去,自然是瞅聶之游的。

  中學生都有種特別的氣質——青蔥而惘然,帶著些微的壓抑。

  雨季看著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起中學生的自己,開朗、簡單,喜歡藍庭的心是透澈而固執的。

  「我這輩子自然是非藍庭哥不嫁呢」

  嬌嗔的語氣,微帶炫耀地說給顏蕾的話,還迴蕩在耳邊。一轉眼,心境已歷經滄海桑田般的變遷。

  「餵~」

  正自顧自酸澀的雨季,忽然被聶之游不合時宜的稱呼打斷。

  「幹嘛?」她回答的語氣也不免無奈起來。

  「你看別人都站起來,主動發招生簡章,你還不去發?」

  雨季抬頭一看,果不其然,剛才她觀察學生以及回憶,沒有注意到其它學校的招生學長們早站成了一排,一邊發著簡章,一邊滿臉殷勤地笑,「同學,看看我們的大學吧,學校環境好,師資力量棒,關鍵是有大把的美女帥哥……」

  中學生被他們逗得吃吃的笑。

  沒想到招個生,還要這麼激烈的競爭。


  雨季扭捏著,小聲說道,「看他們那麼賣力,肯定有提成的,不像我們這是廉價勞動力。」

  「小市民意識。」

  「那你去啊。」雨季斜他一眼。

  「看著。」聶之游竟真的站了起來,一手抱著簡章,一手對路過女生送出一份(關鍵點:他只針對女生)。

  小女孩們突然看到極品帥哥出現在面前,都臉紅得有些手足無措,羞答答地接了過去,大膽地還跟著他走到課桌這邊來,仔細填寫了一份個人信息。更有甚者,問起他的QQ來,聶之游頭也不抬,隨口說出了一串數字。

  女生大把地涌過去,也帶動了男生的圍觀。

  風水輪流轉,其它地方的人氣逐漸轉移到雨季這桌來,這邊越來越旺,引得周圍一邊妒忌的眼神。

  雨季想,他們肯定在猜想我們這一趟收了老師多少米米,知道真相的他們,眼淚肯定會流下來……

  托聶之游的福,這趟招生之行不至於給陶主任掉臉,十來張表格上滿滿地登記著高三生的資料信息。

  無奈天公不作美,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噼啪的雨點敲打著每個簡陋的招生課桌上。大家慌亂地抬著自己的東西,前往街邊店躲雨,不一會路兩邊的店子就站滿了人。

  「我們去中學的門口!」雨季提議。

  聶之游雙手抱著課桌在前面疾走,雨季夾著資料夾舉著展架小跑地跟在後面。他沒走兩步,突然停下來轉頭看她。

  等兩個人好不容易站在學校城牆邊,身上已經微濕。城牆的遮蔽物也很是狹窄,兩人瑟縮在窄小的屋檐下,斜雨夾著涼意不時飄進來。

  雨季望著雨簾出神,忽地感覺到某個物體出現在額頭上,一抬頭,卻是聶之游伸出的手掌,並著手指遮在她的腦袋上方。

  雨季詫異地側臉看他,只見他的雙眼裡盈滿了亮晶晶的笑意,帶著戀人間的溫柔繾綣。


  一陣悸動猛地划過心臟,雨季僵硬地別過了臉。

  【8.13】

  大二的暑假,程程跟隨雨季去她家玩。

  一進她家門,她就開始驚呼不斷,「呀,雨季,你家裡太有愛了!爬滿藤蘿的小院子,我最喜歡了!!」

  「郊區的破舊小院而已,都這樣。」雨季雖然也喜歡那些四季綠油油的藤蘿,但不覺得這些日常景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雨季,你媽媽做的菜真好吃!色香味俱全啊,你不要告訴她是退隱的廚師哦?」

  「……我爸做的更好吃。」

  「你真幸福!」程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程程仍不忘感慨,語氣將驚嘆實行到底。

  「雨季,你的床真軟真舒服,屋子真乾爽,今天晚上我肯定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你難道不覺得我的房子又小又舊嗎,而且就在二樓,視野也不比高層樓房,我覺得我們宿舍的還好些呢……」

  程程沒有回答,眼睛若有所思地掃過雨季標準的少女房間,立體鑿空的粉色壁櫃裡,擺滿了各式毛茸玩具,房間時隨處可見的粉色、心型的小裝飾。房間雖然不大,但採光通風適度,布置得整齊而溫馨,一看就知是有能幹家庭主婦打理過的寶貝女兒的閨房。

  第二天一大早,雨季再次被程程的驚呼給驚醒,

  「綠豆砂!還有雞蛋餅!真是太美味了!雨季,在我沒有來你家之前,我一直以為這些早餐只有外面才能賣到呢……你媽媽就是模範人妻啊!」

  裹在毛毯里的雨季,閉著眼嗯著聲,然後說了句「求你了,讓我再睡下……」,俯身趴著繼續大睡。


  對於程程的一切誇張表現,雨季無法理解。

  就連上午,媽媽在拿著阿姨們送的幾件衣服,試穿照鏡子,爸爸在一旁挪瑜她「老來俏」時,程程都露出眼羨的神情,將雨季拉到一邊去,「雨季啊,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雨季滿臉黑線,「程程,你又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這麼賤兮兮的是為哪般?」

  程程若有所思,沒有回答。

  不過儘管程程和雨季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並不妨礙她倆的相處,加上來自「和諧星球」的顏蕾,節拍也不會被破壞。

  雨季帶著程程去見顏蕾,一見面,顏蕾淑女的笑著點頭,程程驚呼出聲,「好漂亮!姜雨季你絕對是外貌協會的!!看交的同性朋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看顏蕾是校花級別的吧,看我也不差……」

  雨季鄙視她,「總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顏蕾在一旁微笑。

  這時靖江美院門口走出來一個高帥男生,不愧是美院的,身材模特,笑容陽光,衣著時尚,光芒立即吸引了周圍一乾花痴女的目光,包括雨季她們。

  「這麼帥!身材也好強大,每天光放在眼前看著也會延年益壽的!」普通花痴一號雨季這樣說。

  「也就一般吧。還是年輕了點,氣質不夠男人。」悶騷花痴二號顏蕾這樣說。

  「哇哦,屁股好翹!看看那胸肌腹肌肱二頭肌,應該是具備強大的實用性!」程程搔首弄姿面露猥瑣,引起一片側目。

  雨季上一刻才為不同宇宙的三人有如此「河蟹」氣場感到欣慰,後一秒頓時為自己將她們倆引薦給對方感到後悔,因為她接下來想去探視藍庭爸爸,顏蕾和雨季都不願陪同。

  「監獄裡的氣氛太壓抑了,總讓人想起類似XX嶺少年殺人事件之類的暗沉沉的影片,我受不了。」顏蕾面露為難。

  「要是一個很酷的大帥哥,我倒願意去瞧瞧。一個大叔,還是姓藍的他爸……你懂的,我向來不待見他。」程程聳肩搖頭。


  最後她們倆相約去逛街了,歡樂的背影,無視背後站立的雨季,滿眼的怨念。

  【8.14】

  雨季沒想到去看完藍爸出來,在監獄門口碰見了排隊的藍庭。

  「藍、庭哥,你、回來了啊。」雨季有些發窘,吞吞吐吐地叫著他。

  「嗯,好久沒回來看我爸了。」藍庭笑笑,頓了頓又說道,「雨季,你在外面等我會,等下我們一起坐車回去。」

  「噢。」雨季應著。

  在監獄的圍牆外面等藍庭的時候,雨季蹲立難安,不時來走動。這個地區不比從前,隨著城市不斷擴展,這裡不僅有了兩趟公交車,計程車也多了起來,不再像從前一樣走好遠才能坐到車。

  每當有空的計程車靠邊,同雨季示意是否需要坐車時,她都想馬上坐上去,一走了之。

  可最終她還是被戰勝了,乖乖地等在了原地,直到藍庭出來。

  雨季很沮喪,她討厭這樣聽話的自己,但是力不從心。

  藍庭總算出來了,遠遠地就沖雨季微笑,像往日的明朗一樣,仿佛中間有過的齟齬從來都沒發生過。

  雨季嘆了口氣,迎了上去。

  「雨季,謝謝你常來看我爸,我都聽他說了。」藍庭的感謝,眼神真誠。

  「哎,沒事。以前不也常來看嗎,習慣了,不來心裡就會掛著。」雨季說,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因為氣氛又冷掉了幾分。

  一時兩人都沒再說話。


  監獄所在的地區實在太偏遠了,鮮少有人來,公交車空蕩蕩的。

  雨季喜歡坐在空空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她覺得有一種愛情電影的感覺,藍庭跟著她坐過來。

  「藍庭哥——」

  「嗯?」

  「你這些日子,還好吧?」

  「嗯,還成。你呢?」

  「我也馬馬虎虎。」雨季微微猶豫,又問,「硃砂她,有沒有聯繫你?」

  「……」藍庭先是微怔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沒有。」

  「聽說她好像去日本了。」雨季盯著他,她知道總揪著別人的傷口不免殘忍,可是她還是喜歡直截了當的方式。

  「是的。」藍庭淡淡的說道,表情不再表露情緒。可雨季知道,他又展開了防禦的姿態。

  雨季沮喪地別過臉,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雖然他剛剛叫自己等他,可是又這樣冷淡,他還在想念著硃砂吧,那自己開始時的糾結不過是自多作情罷了。

  雨季沒再挑起話題,藍庭也不主動開腔,於是接下來的一路,兩人都默默坐著,聽著周圍的喧囂不斷入耳。

  直到公交車進入了市區,兩人下車,臨分別前,藍庭突然走到她的身前,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丫頭,再見。」

  雨季的眼睛眨巴眨巴了兩下,盈眶的眼淚最終沒有落下來。

  「藍庭哥,再見!」

  她揮手,迅速地轉身離開。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動作很久沒練習,所以生疏了,她發現,他摸她腦袋的姿勢彆扭而造作,一點也不似從前那般自然。

  就像,一個苦苦愛慕了很久的人,只要一天天不去刻意惦記了,就竟然真的可以不會那麼想了。

  後來,他們真的就很少再聯繫了。

  曾經那麼熟悉那麼要好的兩個人,說陌生說陌生了,這是多麼讓人感到心酸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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