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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搶占 心有猛虎嗅薔薇

2024-09-13 18:22:20 作者: 千樹
  她沒發出半個音節/喉嚨卻燃著火焰/那少年的呼喚,而今/只願是夢囈

  【9.1】

  大三新的學期,雨季見到了康夢。她說為公事來濱洲,順便來看看她。

  康夢長得就跟雨季想像中的一個樣子,雖然上了年紀,但五官柔和,氣質婉約而知性,有著智慧的眼神。初次見面,給雨季帶了禮物,一件她微博中提過名字的品牌背帶裙。

  「康夢姐,等我長大一些,真希望有你這樣的氣質。」咖啡廳里,雨季綴著雪梨汁,一臉歆羨地看著對面的康夢。

  「呵呵,你到中年後的氣質也會不錯的,只不過不會是我這種感覺的。」康夢輕笑著說,隨意地攪拌著面前的黑咖啡。

  「為什麼呢?」雨季瞪大著好奇的雙眼。

  「因為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之道不同。」康夢說的話,雨季似懂非懂,但是她是真心喜歡著對面的這位姐姐,長發於後腦挽著高高的髮髻,略施粉黛,身著素色、剪裁和質地都上乘的連體褲。

  兩人聊了些日常的生活以及瑣事,期間康夢提到,「我平常除了上課,研究下星座塔羅牌,還會寫些情感博客,點擊率還可以,上過幾次首頁推薦。」

  「好厲害!那不是會有好多人找你諮詢些情感問題?」

  「有時候會有一些,大多是女士。」

  「那是什麼原因呢?」

  「可能是女性在面對感情問題時,往往比男性更容易投入,以及更難抽離。感情掌控著女性的大部分情緒,理性就落了下風。於是,相比較而言,更理性些的男性,在脆弱的女性眼裡,就顯得薄情了……」

  雨季認真地聆聽著康夢的分析,其實這類感情道理,早在網絡、電視和書籍雜誌上,看過不少,內容大多相似,與其說她被這些道理吸引,而不如說吸引她的是康夢本身的優雅談吐。

  期間,康夢的手機鈴聲響起。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她拿出手,跟雨季示意後才接起,

  「餵?」

  「對……我在外地。」

  「現在在用餐。」

  「跟一個朋友……嗯,特地過來看看她——一個很聰明可愛的女孩。」

  ……

  康夢的聲音始終溫柔有禮,雨季看著她純淨美好的側臉,在聽到「朋友」「特地」等字眼,聽到她跟別人鄭重正面對她的介紹,心裡溫暖涌動。

  雖然她們年紀相差那麼多,但她一直以平等的姿態與她交流,這是她不世俗的成熟之處。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往往大得超出想像。

  雨季默默地想,自己到了那個年紀,也要似康夢這樣優雅篤定,千萬不要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家庭主婦:庸碌地忙著家務瑣事,最愛的事就是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老公和子女各種壞毛病。

  【9.2】

  見過康夢之後,雨季迫不及待地在宿舍里,與江蕙她們分享了自己的感慨,

  「我終於相信了雜誌里的話——每個階段的女人都有自己的美!」

  「真的,你們見過康夢之後就知道什麼是知性和優雅了。」

  江蕙她們不以為然,繼續埋頭打遊戲。雨季頓感無趣,「你們這群沒追求跟蹉跎人生的女人。哼,我拿合照去刺激程程,也給她勵志勵志下……」

  「程程?她現在應該沒空搭理你吧。」李伶俐聞聲,難得開腔了。


  「為嘛?」

  「看你樣子就不知道,她現在可是入圍了濱大曆屆牛人總榜——她把簫公子搞定了!」

  簫公子?雨季的記憶庫里出現一個盲點,瞬間靈光一閃,腦海里浮現一個穿著誇張寬T恤吊襠褲的瘦小身板,再加上板寸頭與耳釘,活脫一個放在街邊就會挨揍的藝術家形象。

  話說這簫大公子是濱大紅人,他所做的牛事不計其數,最讓他爆紅的一件事莫過於,連續地給計算機系的一系草,送早餐、送禮物,結果把人家男生嚇得好些天不敢獨自出門……

  傳說中,他可是濱大「最彎」的男生啊,難道現在被程程硬生生地「扳直」了?

  帶著巨大疑問和興奮難捺的八卦心情,雨季飛奔到5樓,闖進程程的寢室時,她正對著鏡子描眉畫眼。

  「妞兒,你來了啊。」因為正畫著眼線不方便,她只對著雨季轉動下眼珠打招呼。

  「親愛的,我聽說你跟簫公子勾搭上了,不是真的吧!」

  「真的啊,正打算跟你說。」

  「啊?!」

  「晚上一起去吃飯,介紹你們認識。」程程淡定地畫好眼妝,正面直視著雨季,

  頓時,雨季被她霸氣的眼神給震懾住了,默然答應。

  簫大公子名為簫世宇,今天他的衣著還稍微正常,手繪T恤加黑白條紋中褲,除了頭頂像小怪獸的髮型稍微過潮了點。

  雖說他請客的地方是貴得死、難吃到爆、看起來非常自在實際一點也不自在的法式西餐廳里。

  俯對著油膩膩的鵝肝,雨季鼓起勇氣切了一口艱難地吞下去後,再也沒有魄力拿著刀叉切第二刀了。


  她心裡唯一的信念是,「我寧願挨餓一小會,也不要回去翻江倒海地嘔吐。」

  「雨季妹子也是我們學校的?長得倒挺別致嘛。」簫世宇大口咀嚼著肥厚的鵝肝說,他的大眼雖然極力瞪著,但雨季總產生他沒有直視她的錯覺。

  聽到「別致」二字時,她的心裡又抖動了兩下,不帶這麼形容的,心想如果這不是讚揚的話,那麼簫大公子你更別致。

  「雨季是我們環藝系的小才女,早先跟你說過的。」程程在他面前表現得還算收斂和斯文,比起平日的瘋癲來說。

  「你家裡的人都是做什麼的哇?」不料簫世宇略過程程的話,突然開口問雨季。

  「我爸是靖江機電廠的退休工人,我媽是家庭主掃。還有,還有一個哥哥是在當地電視台做攝像。」雨季感覺這個簫世宇陰陽怪氣的,怪嚇人的,他一問便老老實實的回答他的問題。

  「哦——」簫世宇拖長著字音,圓臉一轉,像在回憶像在沉思,「攝像我懂一點,不過那個行業也蠻苦逼的,像在濱洲這種省會城市,普通的電視台攝像的就三四千來塊,連房子都難供,更何況在你們靖江那種小地方……」

  雨季猛喝了口水,沒有做聲。她看向程程,發現她在迴避她的眼神。

  人總以相同的氣質而吸引人,而勢利或純善的人,一下就能辯別,安妮寶貝也說過類似的話。雨季一看到他的樣子,就不喜歡她,她生平最討厭勢利,膚淺又自大之人。

  原來這個二世祖比傳說中更討厭!真不知程程看中他哪點(雨季忽地想起,好像這個問題程程也問過她,這個問句真是閨密經典台詞排行榜前三啊)。

  總之為了程程,她也要忍。

  接下來,簫世宇喝著紅酒,開始在兩人耳邊喋喋不休,他竟然在細數他的家族成員!貌似都是很光鮮的職業,什麼商會主席,某局公務員,人民醫院主治醫生吶……

  他像個女人,而且像個很世俗的女人。

  雨季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地吐槽,吃飯的整個過程都是扶額狀。

  人跟人差別原來這麼大,同樣是教師子女,雨季想著高中化學老師的兒子,家教極嚴,從來都是規矩的傳統服裝,從不讓他在外面吃飯。有次他貪吃街邊炒粉,被化學老師抓到後,好一頓暴打。還有初中某老師的女兒,課餘時間都是在父母的補習中度過,接連跳極,早早地形成了高度近視。


  雨季也不是比較哪種方式更好,就是感慨下簫大公子給他開的眼界,她不會再認為全世界的教師子女都是在嚴厲刻板的環境中成長的。

  【9.3】

  飯局終於在簫世宇「科研所的表姐」的話題後結束,一餐飯,雖面對美味,卻吃出筋疲力盡的感覺。

  趁著簫世宇去車庫開車,雨季沒忍住質疑起程程,「我實在想不通哈,自命不凡的白程程姑娘,竟然會落在簫世祖這樣的人手裡——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他其實還不錯吧,我是說硬體(客觀條件)。」程程不以為意,頓了頓,望著雨季,「雨季,我不像你——我覺得自己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像你對藍庭的那種付出,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我無法做到對一個無私的好。」

  雨季凝視程程,咀嚼著她的話,覺得她說的是百分百真心話,至少她目前的狀態是這樣的。在某種程度上,開朗奔放的程程,相當的自私,她調戲、勾搭過很多男孩,但雨季從沒見她為感情、為誰要死要活過。

  她就是傳說中的那種拿得起放得下,離開誰都能活得了的女金剛。

  一個人要做到這樣,只有一點,永遠將自己放在第一位,絕對地對自己好。

  「好吧,既然你覺得適合就可以了,我只要你開心就好啦。」雨季晃晃頭,「蹭完飯我要溜了,你們自己活動吧,再聽他說下去,我估計會瘋的。」

  程程哈哈大笑,仿佛好朋友抱怨的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毫不相關的人一樣。

  雨季走後,程程坐進簫世宇的車裡。等她坐定,簫世宇一隻手把著方向盤,一隻手放在她的腰間。

  瞬間,她的背僵了兩下,但馬上恢復,神色自若地與對方談笑。

  白程程的心情其實很糟糕,雖然吃飯的過程中她一直表現淡定,雨季吐槽簫世宇時她也一笑置之,但經由雨季在心裡這一攪和,她對簫世宇從無感到反感了。

  她也討厭他花哨而幼稚的裝扮(即使自己平常裝著也還花哨,但自我覺得是風格是時尚、而他是雷人)、愛吹噓的嘴臉。

  她不知道,當她跟雨季說,她跟她不一樣,她不能像她一樣對別人好時,雨季是什麼樣的感想,但她自己的心裡是酸楚淒涼的。


  對,是酸楚淒涼。而不是偽文青們,矯情地以某種肉麻的句式故作呻吟。

  認識簫世宇的那天,她也像今天一樣心情糟糕。

  放學後跟家裡打電話,父親的怨氣和酒氣從千里外的高空速遞過來,「你TMD的胡秀青又在打牌,MD她上個月才把所有工資買馬(一種黑市彩票)輸光了。等她回來,看我不揍死她……」

  父親口齒不清地在電話罵罵咧咧,程程沒有意外,因為習慣了,所以心涼而疲倦,「爸你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我打電話給媽,說下她。」

  應付完父親後,程程撥通母親的號碼,電話里傳來麻將碰撞和人群高聲吆喝的聲音,接到女兒的電話,胡秀青的第一句話是,「五條?碰!」

  第二句是,「程程,打電話有什麼事?我在打牌呢……」

  「餵我說咱能不打牌嗎,咱能跟爸好好過日子,開個小店啥的……」

  「等等——胡了!哈哈,自摸清一色!」手機里母親的興奮叫嚷聲,將程程準備好的一通話,完全壓抑住去說出來的欲望。

  「媽,我沒有生活費了,你能轉點給我嗎?」

  「要錢了就知道打電話給我了?你問我要錢吃飯,你爸問我要錢喝酒,我找誰要錢去?等我死了看你們問誰!對了,你不是一直在酒吧賣酒嗎,可以接著賣啊——」

  不等那邊將話說完,程程憤怒地將電話猛地切斷,胸膛因為難過氣憤而起伏不平。

  賣酒。她的媽媽竟然叫她繼續去夜店做啤酒促銷女。

  程程揉揉酸酸的鼻子,想哭去沒有流下淚來。念中學時,因為無法忍受整日打麻將的媽媽、整日酗酒的爸和他們無休止的打鬧,為了好好學習,她請求遠嫁在南方小城靖江的姑姑家寄住,姑姑家也不是很富裕,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還好日子安寧。

  一開始,爸媽還會在程程的要求下,寄過來部分生活費,漸漸地就時常忘記,總要程程去討要,每次要錢都免不了在電話里被一陣苛責。

  姑姑一家再怎麼善良待她,但自身難保,也沒到會傾自己的力量養活她的程度。


  在姑父幾次跟她說物價上漲家裡生活拮据,暗示她多交些生活水電費時,程程咬咬牙,去夜店找了一份啤酒促銷的工作。

  白天上完課吃過晚飯沒多久,她就開始準備。每天晚上,她畫著大濃妝,穿著緊身的衣裙,踩著高蹺一樣的鞋,出沒在噪聲震天的酒吧里。

  「先生,需要來點啤酒嗎?味道很勁的哦。」程程眨著大眼睛,賣力地笑著。

  「哈哈,很勁,有多勁呢?」中年發福的男人,一隻手拎一點啤酒蓋,一隻手順勢攏過她的腰。

  「先生,這得您喝過才知道哦。」程程巧笑倩兮,握著男人的手將碑酒一起提起來。她總善於發現潛力顧客——那些面相猥瑣,身材缺陷比較明顯的中年男人,往往最容易得手。

  【9.4】

  不像別的啤酒促銷女,可以工作到天亮。她白天要上學,一般凌晨一點左右收工。因此,為了賺錢,她比別人要更賣力。

  陪客人喝酒、不時被揩油……這些對她而言都能忍受,而「夜店碑酒促銷女」這個頭銜卻是壓在她心底的一座大石頭。

  她又何嘗不想快樂、單純、清清白白的成長呢,沒事發個小呆,逛個書店花店,看看電影彈彈鋼琴什麼的的……

  天知道,她多麼強烈地渴望成為那些家世良好,溫柔可人的富家小姐,就像是同班同學硃砂那樣。

  她接近硃砂,與她要好,並不是她真的與她多麼的聊得來。她只是相信了一句道聽途說的話——你身邊來往得最密切的幾個人的平均水平就是你的水平。

  於是,程程漸漸成為了那種我們成長歲月中總會遇到的幾個人——與他們來往密切的,都是在某些方面讓他們羨慕、有值得他們學習的地方的優秀者。他們很少有純粹的友誼,他們往往被稱為勢利者。

  同齡人中,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生活的艱辛,人性的涼薄與世間的冷暖。她瞧不起所有明明生活得很好,卻無病呻吟、怨天尤人的人。討厭一切因為生活的一點點不如意,而為自己的任性、不負責任等行為找藉口的人。

  所以,關於雨季對藍庭盲目地付出,而藍庭的懦弱、對於感情的不堅定,在雨季看來情有可緣,在她眼裡卻萬分不屑。

  有些女生專為男人而活,在她的世界裡,沒有真正的友誼可言,比如硃砂。


  而有些人,只為自己而活,在她的世界裡,沒有愛情這東西,比如白程程。

  苦難,讓程程對人生的理解更深刻。她過早地看清了愛情的實質,卻不比那些三四十歲離婚懂得人生的磨難的女人,要快樂多少。

  生活給她最大的賜予,就是她愛他人的能力的殘缺,以及對這世界的索取。

  近二十年的粗糙生活,缺少關愛。所以,去到普通的雨季家裡,吃到平常的烙餅早餐、補氣的黑豆雞蛋下午茶,她都想哽咽……沒有人會相信吧,她從來沒有在自己家製作的早餐。一般媽媽是給她兩塊錢,讓她在街頭買個油條什麼的,頂多偶爾在她生病時,捎帶兩個大饅頭回家給她。

  如鬥毆場一樣的家庭環境,鬧哄哄的麻將館一條街,灰暗的閣樓,從窗戶上,時常可以樓下當街叉腰吵架的婦人、拿著菜刀互相追趕的夫婦……

  小學與初中大多在網吧與遊戲廳渡過,高中寄住在姑姑家,自己晚上在夜店做啤酒促銷以掙生活費……

  成長里,沒有人會在意「快樂」那種不實際的東西,金錢被賜於無上的能力。

  她不知道,有沒有人像她一樣,父母健康健全,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卻從沒感受過寵愛是什麼滋味。

  她不想向任何人訴說她的成長經歷,然後獲得那種或真或假唏噓同情的眼神。她討厭被同情,只想蛻盡所有苦難,光芒萬丈的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眾人的讚嘆。

  她終於明白,不是很出眾的雨季吸引她、令她不由地想親近的原因,不僅僅是她初次見面,在公交站的好心相助,更是她身上那種平和安穩的幸福氣息,令她心生嚮往。

  雨季是她這麼多年,第一個不帶任何利益因素而交往的朋友。

  周邊是震耳欲聾的吵鬧聲,身子隨著屏幕畫面左轉右轉,撞擊到一旁護攔時嘴裡不斷地冒出髒話,電玩城裡到處是類似程程這種進入忘我狀態的玩家。

  她的技術很爛,每次不到平均水平就OVER了,罵一句髒話,她再投幣,直到身上自我限定的不多的五十枚硬幣消耗完,她依依不捨卻強裝鎮定地走下玩家座位。

  戴著棒球帽的程程,將手插在寬鬆的波點哈倫褲袋裡,從遊戲廳里走了出來,跟身邊一個同時出門的非主流打扮的人碰撞了下,她也沒注意,自顧自在街邊漫無目的走著,直到一直跟隨在身後的人叫出聲來——

  「Hi,美女,聊聊吧。」


  很輕佻的搭訕語氣,對「老江湖」的程程來說,並不陌生,她回過頭來,果然是跟想像中一樣神情輕浮幼稚的年輕男孩。

  她斜挑著一方嘴角笑,「美女我真不巧有急事,這樣吧,把號碼留給你,咱們電話裡頭再聊?」

  男生欣然同意,程程將一串數字記在男生的手機上,那當然不是她的號碼,這是她常玩的把戲。出於夜店工作的經驗,她知道當面拒絕別人是非常不明智不討好的,而故意寫錯的電話號碼卻是折中之舉,大不了下次遇到再見面的客人,說手機被盜了。

  程程本以為這次的經歷與往常一樣,等她在學校慶典的大禮堂再次看到那個男生時,她頓然覺得這是命運賜給她的人生轉折點。那個呼朋引伴,在人群堆里笑逐顏開、意義風發的男生,也就是那個曾在電玩城門口跟她搭訕的男生。

  關鍵是,耳邊傳來的學生們的小聲討論聲——

  「看那個就是濱大最有名的二世祖簫公子,簫校長的兒子簫世宇。」

  「就是他啊,看他那敗家子的德性,簫校長沒有被他氣死真是萬幸了。」

  「幾代單傳的獨苗,他爺爺家產業大,再氣也要留一口氣養著他培育出新一幼苗啊。」

  「哈哈哈,我看沒戲,簫公子不是彎了嗎,他的禮物都送到人家男生宿舍樓上去了……」

  「簫校長悲劇了。」

  「嚴重同意。」

  ……

  在學生的議論時刻,程程擠過層層疊疊的人群,走到簫世宇的身邊,輕拍他的肩膀,「嗨,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呢。」

  「尼瑪美女你出現了!」簫世宇看到她,眼裡閃過驚喜,「尼瑪我手機都快打爆了,總是提示號碼不存在啊。」

  「啊,難道是我寫錯號碼了?」程程做出訝異的神色,要求對方說出號碼,自己當面撥過去。瞬間,電話通了,情誼也通了。


  眾人還沒從錯愕的神情回過神來,程程和簫世宇就火速確定了戀愛關係。

  牽著簫世宇手的時候,就像醫生被樸實的病患熱情突兀地拉過手,陌生的肢體接觸從心底生出排斥因子,而面上不得不做出微笑而專注的樣子。

  她微笑,是因為她太害怕生活回到原點,重過那些灰色的歲月。

  【9.5】

  吃了簫世宇那頓飯,雨季從里至外不舒服。

  早知道真不該去吃人家的。必竟吃人的嘴短,哪有像自己這樣的,吃了東西還在程程面前說他的不是呢。

  看程程雖然無謂但也高興不起來的神態,雨季在想自己說的有沒有讓她生氣。

  「像白程程那種女生,她與簫公子在一起,還不是看中了人家的家世。」

  ——李伶俐的話猶在耳邊。

  「是啊,雨季,白程程不是跟你一樣心思單純的女生,聽說她以前經常出沒夜店,現在也常去電玩城,還有約會的也大多是社會上的男青年……總之你多留個心眼,不然被吃干抹淨,還倒給人家數錢。」

  江蕙的話向來不怎麼好聽,但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她對雨季也向來推心置腹,沒遮掩。

  程程不願意去相信程程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那種人,但不免心頭不快。

  中午吃的大餐有些膩味了,路過街邊M記零售店,賣麥旋風的窗口生意爆好。她也停下腳步,準備購買一份解饞。

  排隊的時候,前面扎著兩股髮辮的小女生不小心踩了她一腳,慌忙地道歉,即使雨季笑著說沒事,她仍窘迫得臉緋紅,埋頭拿著兩杯麥旋風飛快地鑽出人群。

  面龐清秀,眼睛漆黑而圓溜溜的,胸前還掛著濱大附中的校牌。真是可愛的女生,雨季不禁追隨著她的背影,多望了她兩眼,一直看到她奔到路旁的大樹下,將冰淇淋遞給面前的大男孩時,雨季怔住了。


  就像是青春偶像劇的電影慢鏡頭,她甜蜜而微帶羞澀地將冰淇淋遞到他的唇邊,他一邊吮吸著冰淇淋,眼睛自始至終微笑地凝望著她——如此的青春而美好。

  扭過頭的雨季,眼睛酸澀,唇邊浮起苦笑。

  直到他們離開,雨季才有勇氣走出人群。

  站在高高的扶攔旁,她看到藍庭跟那個可愛稚嫩的高中生在一起,他摟著她的肩膀走過長長的天橋。

  他忽然抬頭,匆匆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神,立即倉惶地移開視線。

  她最後看他那一眼的蒼涼,就像看盡了一生。

  那年雨季二十二歲,在校門口,有一次聽到十六七歲的附中女生嬉鬧時會說,「他竟然看上那個二十歲的老女人」……偶爾也會聽到讀研的學長們在討論,「女朋友找低齡的好,現在新進學校的都是90後,多嫩啊,同齡的女生到時會很顯老,就像姐姐一樣。」

  二十二歲的雨季,覺得一定是這個世界瘋狂了,她怎麼可能還沒畢業就開始被人嫌老呢,而她喜歡了十年的純白美好的少年藍庭,又怎可能有那類猥瑣學長的心理呢?

  那時的她們喜歡著歌手陳奕訊,有一首歌叫《好久不見》,室友們都說那是陳醫生最難聽的一首歌,卻讓雨季情有獨。每次聽到最後,都有落淚的衝動。

  是啊,陳醫生有很多動聽的歌,不那麼動聽卻唱到人心扉的歌才讓人流淚。就像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優秀的男人,只有普通的藍庭讓她傷得這麼體無完膚。

  「我多麼想再見你一面,在街角的咖啡店,聽聽你最近改變……」

  她喜歡一個人,用盡了太多力氣。她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都像她這樣,傾盡全力,最後成了惶恐的愛盲症。

  【9.6】

  雨季剛從手機電話薄里,翻出顏蕾的號碼,電話即刻響起,來電赫然顯示為顏蕾。

  「親愛的,要不要這麼默契啊,我剛準備撥你的號呢……」雨季意外而驚喜。


  「是嗎。」顏蕾的聲音顯得驚喜不起來,「雨季,我慘了,被沈烙的女朋友發現了……」

  「不是吧!沈烙有女朋友的?」雨季震驚,顏蕾提起沈烙,都是淡淡帶過。上次見面只覺得他稍微有些老,以為是晚婚代表,原來卻是早被持有的人。

  「嗯。剛才我給他發了信息,問他還一起去散步不。是他女朋友回的,她說沈烙現在有事,讓他等下給我電話。」

  「她這麼平靜?那就是還不知道你和沈烙的關係吧,你先不要緊張。不過——小蕾,你這樣是不道德的,對誰也沒有好處……沒看出來沈烙會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

  「雨季,先不要說他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麼久了。關鍵是,我感覺他女朋友早已經知道我的存在……我的預感是很準的。」

  電話這頭,顏蕾憂鬱地皺著眉頭。她沒有跟雨季進一步坦白,沈烙的女朋友就是她高中時的素描老師唐黛。

  就算雨季不鄙視她,她也覺得有些難堪……這次也是逼不得已,她才向雨季求助。也許現在雨季就對她有所看法了,在她眼裡自己一直是很單純善良的,她不想再讓雨季增加對自己的不好感覺了。

  這些屬於顏蕾的隱密。

  剛才接到唐黛回過來的信息,顏蕾久久地握著手機,心跳如擂,怔了好久才鼓起勇氣發過去,「好的,謝謝。」

  唐黛知道是她嗎,他會在手機里怎麼存她的名字呢,是落落大方地存著「顏蕾」,還是某個代號某個男性化的名字,又或者學某個微博段子裡的 「10086」?

  顏蕾胡思亂想著。如她所料,等了很久,沈烙都不有回電話過來。

  她一定是早知道了,只不過剛好尋到這個契機,出招了。

  這就是影視劇里所謂女人與女人的對決,顏蕾惶惶不安,雖然她年輕貌美,但卻沒勝算把握,她唯一的賭注就是沈烙的心,但她深切明白,沈烙仍然是愛唐黛的……

  為什麼總改變不了這個毛病,遇事就往最壞處想的悲觀心理。顏蕾越想越難過,感覺自己實在撐不住時,這才撥通了雨季的電話。

  「先不急,我給你想想辦法。」雨季沉思,顏蕾越跟她說,她越覺得事情比想像中嚴重——沈烙竟然與他女朋友相戀了十二年!而且他也不是單純地喜新厭舊、腳踏兩隻船。他只是進入了感情的倦怠期,估計對愛情長跑無法放棄,也不會輕易捨棄給予他新生愛情的顏蕾。


  第一時間,雨季想到了康夢。

  作為情感問題專家的她,肯定遇到過各種情感疑難,會有很多獨特的見解和方法吧。

  跟顏蕾結束通電,她第一時間回宿舍打開電腦(自從與藍庭疏遠後,她就買了電腦),幸運的是康夢正在線,並且看到她上線主動前來打招呼了。

  「雨季,最近怎麼樣?」

  「很不好!問題一個接一個……」雨季的腦海迅速從程程的極品男朋友到藍庭與附中小女生的一幕幕,再到最後相望的那個滄海桑田的眼神,心裡頓時酸澀交加,但現在顏蕾的事才是當務之急,於是她趕緊將顏蕾的事情悉數告訴她,並求解。

  「雨季,你朋友的問題,恕我直言並不樂觀。我根據你說的情形分析,目前問題的關鍵點在於男方身上,看他對哪段感情更在意和堅定……我這裡有幾個小法子,你可以讓你朋友試下。」

  「康夢姐,太感謝了!」

  人往往這樣,病急了,就會亂投醫。感情一得病,也一樣四處求解。卻不知道,感情從來都沒有完美的藥方,越求解越容易,深陷囹圄。

  【9.7】

  拿著從情感專家康夢那求來的「錦囊妙計」,雨季立即轉述給了顏蕾,「小蕾,現在是該給沈烙一點壓力的時候了。要是他也知道他女朋友發現了,卻仍不做出明確行動的話,說明他的心有搖擺的。」

  因為答應過康夢不把她幫她私下解答感情疑惑的事情說出去(她說自己所做的向來屬商業性質),雨季於是沒有透露給顏蕾聽,她說的都是另一個人的友情相助。

  見雨季分析的有些許道理,而她在電話的語氣也表現得前所未有的自信,顏蕾將信將疑地答應著。

  沈烙一直沒有回電,顏蕾也不敢再發簡訊更別說打電話給他。

  不知道怎麼熬過了大半個月,沈烙終於聯繫顏蕾,兩人一起去江邊觀晚潮。

  「這些天怎麼不見了?」顏蕾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天給你發的信息……沒有事吧?」


  「信息,什麼信息?」沈烙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沒收到嗎?」顏蕾一驚,果然預感是準的,自然是被唐黛老師發現了,她回了她消息,又悄悄地刪了信息,是什麼意思呢?警告?

  怔了半晌,她不甘心地再問道:「就是19號那天我發了條信息,問你還去散步麼……」

  「我想想,19號那天,」沈烙回憶著,「對,我們約好一起去城郊散步的,後來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我忙起來就忘記了——抱歉,但你的信息我確實沒有收到,收到我會回的。」

  「你沒有看到,是唐黛老師幫你回的,她說你在忙,晚點叫你回電話給我。」

  「……」

  就好像被一塊巨大的冰雹砸到,又好像吃了一大口的芥末,沈烙瞬間的表情極其的呆滯而生動——明明意外受到了很大的創擊,卻極力忍著的狀態。

  他匆匆拿出手機,果然在已閱讀的簡訊里,翻到了顏蕾發過來的信息,而在已發送信息的文件夾里,也看到了唐黛幫他回復的信息。

  「哦。」頓了半晌,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似的,「我回去問問她。」

  剎那間,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半晌。

  直到分別,顏蕾沒再說話,她沒有去追問這兩天沈烙到底發生了什麼,竟可以跟她全無聯繫。

  她討厭死了那種失去消息的感覺,就像被放棄的生命,帶著無盡的淒涼和墜落感。

  客廳里,沈烙看似隨意地翻看著藝術周刊。過了一會,他站起身,將雜誌擲在玻璃茶几上,走到畫室的門口,佇立。

  眼前的女人穿著寬鬆的淺灰色棉布長裙,一手拿著顏料盒,一手拿著筆刷,偏著頭專注於面前的抽象畫。

  畫布上色彩斑斕,暫時看不出形體。


  她戴著黑框眼鏡,眼神沉靜而深邃。長發斜攏在一側,另一側有幾縷髮絲垂落,也毫無察覺。

  雖然臉上皮膚鬆弛,細紋凸現,她的青春不再,但風情依舊。沈烙看著看著,眼睛忽地微濕。這個與自己相戀了十二年的女人,歲月在她身上留過的每寸痕跡,也都是自己的生命變化的真實反射。

  忘了有多久,沒有仔細看她的模樣了,負罪感突然就從心中生了出來,迅速地衝上他的眼神,而自己沒來得及發現,就被一瞬間抬頭的唐黛盡收眼底。

  「怎麼了?」唐黛驚訝過後,微笑著詢問,只在最初的那幾年,他會來她的畫室……

  「阿黛——」沈烙欲言又止,「19號那天有人找過我?」

  他隱隱地有些不安,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又期待又害怕。

  「19號?就是上個周日?」唐黛伸手扶扶眼鏡框,略一思索,「對,我想起來了,忘記跟你說了,是有人發信息給你,找你做什麼來著我忘了,本來是說叫你回電話過去的,後來一急就給忘了。」

  她一說完,接著關切地問道,「怎麼,事情要緊嗎?沒引起什麼麻煩吧?」

  「沒,沒什麼重要的事。」

  他說著,松下一口氣,又微微有些失落。

  她一直那麼地信任他。

  沈烙走過去,從身後環抱著她的腰,「腹部還疼嗎?醫生說了,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過度勞累……」

  「早沒事了。」唐黛溫柔地笑,「人家說的是過度,我這畫兩筆又不怎麼累。」

  「還是要注意。」他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看著眼前那些絢爛的色彩,不禁想起上個周日他剛要出門時,她突然腹痛如絞,臉色蒼白汗滴如豆,直在地板上打滾……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因為這麼多年來,風寒感冒什麼的也經歷過,但她的身體從沒出什麼大毛病,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大的反應,他不由地生出不好的聯想。


  急急忙忙抱她送進醫院,幸好只是闌尾炎,他長吁一口氣。

  但是醫生立即表示,「雖然只是小闌尾,但也不能怠慢。你太太是急性的,幸好送得及時,不然會有生命危險,這些天要注意,需要好好照顧她……」

  第一天晚上,他在醫院裡陪著她,她躺在床上,虛弱地沖他笑,「這樣病一次也好,我們總算可以放緩下步子,忙裡偷閒聊聊天了。」

  「別胡說八道。」沈烙有些難過地垂著頭,「放心,你好好養病,這些天我都陪著你。」

  「這一輩子,我都會陪著你。」他拉著她的手,雙手合握在掌心,用嘴唇輕輕碰觸。

  【9.8】

  稀里糊塗地走進了大四,雨季這才大徹大悟「時光飛快」的具體含義。

  宿舍里,江蕙將李伶俐拖在穿衣鏡(浴室的外牆上,被她們自己訂了一個長條形的穿衣鏡)前,擠眉弄眼地在比誰的眼角紋更多。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江蕙尖叫著,一邊招呼著雨季,「雨季你也來數數自己的法令紋啊……要不這樣吧,咱們仨來個約定怎麼樣,一畢業就去整容吧。」

  「為什麼要整容?」雨季打個冷顫,女人愛美真是瘋了。

  「姜雨季你不是這麼OUT吧,現在女大學生實力相當的找工作,美女具有絕對的競爭力啊!」

  「哎,你忘了嗎,雨季才不要去整容啊,陶女王不早就放出話來嗎,雨季是留校的絕對好苗子,人家不用那麼辛苦去外面找工作啦。」李伶俐說。

  「哦,對,留校,可以繼續留在美好的象牙塔里,邊工作邊考研,以後再升級XX教授主任啥的,多舒心啊,不過雨季你要悠著點,不要把自己磨成陶阿姨那樣夜叉形象啊……」

  「去你們的……」雨季笑著與她們打鬧。

  果然沒過多久,陶主任就私下找雨季去辦公室里談話了。校學生會宣傳部長畢業後,幾乎所有的工作都是雨季在交接,這幾年她也幫陶主任做了不少事,就連招生這樣的活都幹了不少。


  因此就算陶主任力推雨季,將系裡的留校名額給她,大家也算臣服的。

  只是,陶主任這次找雨季說的話,估計傳出去會讓大家吐血倒地吧。

  「雨季,你也知道的,這次留校,我是指定你的。但是,」陶主任為難地望了她一眼,「校長這次也推薦了一個人選,也是我們環藝系的。系裡名額有限,所以,怕是這次你——。」

  一句話里,聽到好幾個轉折詞,而且話也沒說完,雨季有些消化不良。但她不傻,很快便明白了關鍵。

  「陶主任,你是說我不能留校了是嗎?」雨季問,得到點頭回答,她微有些失落,一念閃過正讀研的藍庭身影、再到他的小女朋友,到底是緣分盡了,這樣也好吧。

  「沒關係吶,其實不留校,到外面去闖闖也好呀,也許一不小心就能取得些成就呢。」看到陶主任難堪的樣子,雨季反倒安慰起她來。

  走出學校領導的辦公大樓,雨季的心裡五味陳雜,成為一塊重石壓在心頭的,卻是陶主任在她臨走前跟她說的那句話:

  「這個校長推薦的學生,你也認識——她是白程程。」

  程程。

  雨季記得她對自己受到陶主任的青睞而表示羨慕過,因為大家都知道,每年系裡都有留校名額,而誰能留下,陶主任的話占了絕對作用。

  同時,她的腦海再次閃現而過一個人的臉——紈絝子弟簫公子,程程的男朋友,簫校長一家的獨苗,絕對的受寵地位。

  程程與簫世仁在一起的目的絕不單純。

  她不願這樣想,但她不得不把這一切聯繫起來。

  雖然上次最後看藍庭那一眼後,她留校的欲望不那麼強烈了,但遇到這種情形,心底仍不免不快。

  【9.9】


  顏蕾再給雨季打電話的時候,聽到的卻是她跟沈烙分開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我給你的方法不太好,你再想下別的辦法。」雨季心疼她,不住地問。

  「雨季,感情跟方法不相關。人心要是不堅定的話,是任何辦法也改變不了結局的。」顏蕾虛弱地回答,「我跟他很少生過氣,這次怕是真的結束了。」

  距離上一次沈烙聯繫她已經是一個月前了。

  這就是關係不清不楚的壞處,她既不能拿出正牌女友的姿態,主動電話轟過去興師問罪,也不能像傳統意義上的第三者一樣,撒嬌哭鬧嬌嗔……而且她還艱難地想保留著最後的那抹自尊。

  一個月前,沈烙環著她的腰,他們坐在蒼翠的山林中,秋日的暖陽從高高的樹頂稀疏直射而下,度假山莊中心的湖面波光粼粼,世界滿是夢幻的光。

  「沈烙,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講……」顏蕾側著身子,回頭看他。

  「嗯,你說?」他溫柔的示意她繼續。

  「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說,唐老師來找我,」顏蕾頓了下,看到沈烙的眼裡倉惶的光疾閃而過,「她勸我離開你,你會怎麼辦?」

  環在腰上的手臂僵了僵,「不怎麼辦。」

  「你不是說如果嗎,那就是還沒有到那天。而且,唐黛不會那樣做的。」沈烙忽然站了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土,「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的眉宇間恢復了冷淡,恢復到了男人最愛用來武裝自己的一種樣子:面無表情。

  瞬間,方才還美好似夢的夕陽,化成一塊塊碎冰,倏得刺進顏蕾眼裡,疼痛感頃刻漫過全身至心臟。他是那樣篤定地相信——唐黛不會那樣做。

  她恨自己,不該試探他的。

  她心底明白他本就受不住試探,卻禁不住想得到某種期翼中的答案的誘惑。


  她問自己,到底想得到什麼反應呢?

  蔡健雅有歌唱「我的青春還蠻單純,以為幸福取決於愛得深……

  她不知道只是因為自己還太年輕,對感情抱有太多完美的期待,以及,過分深情的投入。

  而進一步試探、施壓的行為卻是錯上加錯。

  「如果試探過後,沈烙還是沒有表明立場的話。就去刺激他的女朋友,讓她先出招,以靜制動。」雨季說得胸有成足,顏蕾猶豫著應承。

  那怎麼才能刺激到唐黛呢,自己是不能出面的。雨季自告奮勇提議幫忙,她想只有通過她現有的學生去傳達了。

  她很快用小號加入了靖江美術生的本地QQ群,假裝無意地八卦起XX美術培訓老師相戀多年的男友劈腿……信息果然迅速地傳到了唐黛那裡,在顏蕾還蒙在鼓裡時。

  雨季沒有料到,引發連鎖反應的結果,不是唐黛憤怒失態地逼迫沈烙,而是沈烙回頭來質問顏蕾。

  沈烙突然音訊全無,手機打不通,QQ微信都將她拉黑了,店鋪也轉了,像是人間蒸發似的。顏蕾莫明其妙,心急而委屈地跑到「千尋畫室」的樓下徘徊著,等待他的出現。

  第三天的黃昏,面容憔悴的顏蕾終於等到了沈烙。

  「你怎麼不理我了?」她小心翼翼地問,眉目里無限哀怨。

  起初,沈烙的眼神冷冷地掠過她姣好的臉,冷淡地沉默。

  禁不住她再三地追問,他終於開口,「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嗯?」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在QQ群里散播消息的,難道不是你的好朋友嗎?唐黛也聽到消息了。」沈烙說。

  「不是那樣的,我……」顏蕾迅速明白過來,雨季自告奮勇的幫忙是做了些什麼,但沈烙很快打斷了他的話。

  「不要解釋了,會越描越黑。你就說散播消息的是不是你朋友?」

  「是,可是……」可是我的用意並不想直接地傷害你的名聲和讓唐黛難堪啊。顏蕾沮喪之極,她終於知道沈烙為什麼這麼生氣,相處了這麼些年的過程里,他們之間偶爾也會鬧小彆扭,但通常是她不理他,他好脾氣地不當作一回事。

  換做自己是他,也會生氣的吧。

  她本想將來龍去脈好好地跟沈烙解釋一通,但抬頭的瞬間看見他冷漠到陌生的眼神,心頓時涼了涼。

  原來,這世上真有有口莫辯這種心情;原來,並不是所有的誤會都能解得開。只要對方認定了你是用心險惡,早就在心底給你定了刑,那你所有的解釋掙扎都是無用功。

  她想起自己以前看電視劇,總會看到男女主因為某個誤會而分開,在旁人看得心急時,當事人卻不主動解釋。那時總為此感到無語和恨其不爭——那時的自己是那麼單純,總以為是誤會就一定能解得開。

  「那好吧,既然你覺得我是故意的,以後就不聯繫好了……」她賭氣地說,過後底氣不足地補充,「反正,已經被你拉入黑名單了。」

  而後來,就真的不再聯繫了。

  只感覺那些時光呼啦啦地從心尖上跑過,一回神,仿佛自己還是剛高考完懵懂的小姑娘,為他要死要活,無限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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