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只道聚散浮表層
2024-09-13 18:23:57
作者: 千樹
小姑娘,別哭了。
不要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能永久,一生很長,變數比想像中多。
也不要以為傷心了就痛苦一輩子,愛和恨雖然綿長,但在時光的甬道里,它早晚會隨風消逝。緣份若真的未盡,就會再聚。
1.
一直記得那是初冬乾燥的午後,火車在軌道上行駛哐當哐當,冬日的曖陽從窗外透射進來,鐵皮匣子裡光影流動,萍姐的笑眼彎成了月牙兒,聲音溫柔,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見到萍姐,是在杭州出差回長沙的火車臥鋪上,我和同事林曉君一起,買到的是相對的下鋪,萍姐在我上鋪。
林曉君失戀了,她很愛她的那個男朋友,卻從別人得知他與他人訂婚的消息。
林曉君覺得天塌了,出差的日子心神不寧,夜裡常常默默垂淚到晨曉,白天精神不振工作也沒有做好。就連我們好不容易完成出差的任務,精疲力竭地坐上回長的火車,她仍處在傷心中。
坐著、站著,兩眼發直,神遊太空;躺下來,一閉著眼晴,眼淚就一行行地默默往外流。她不鬧也不出聲,就那樣兀自地憔悴著隱忍著,讓人看得都心碎。
我睡在她對面,看她背向我靠著牆,偶爾沒忍住發出抽鼻子的哽咽聲,無從安慰,只能唉唉的干嘆氣。
午睡時間過後,林曉君上鋪的一個中年女子爬了下來。
她臉圓圓的,約摸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材有些發福,眉目柔和看起來一臉和善,感覺我在打量她的目光,友好地沖我一笑,圓眼晴頓時眯成彎月形,雙下巴疊將起來很是喜感,我回以笑容。
她指了指我的床尾,問我是否可以坐在那裡,我點頭答應。
然後她又順著我的目光看到正在默默流淚的林曉君,輕聲地問我,「你朋友怎麼了?」
我張嘴比了一個「失—戀—啦」的口型,她頓時心領神會,再笑笑。
接著,睡在我上鋪的中年男人,帶著他的兒子也順著床梯爬了下來,聽到那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孩子喚中年女子媽媽,我知道了他們是一家子。
男孩子說要上洗手間,男人便牽著他的手說帶他去,一臉寵溺的笑,女人在身後,溫柔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離去。
夫妻和睦孩子乖巧,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樣子,我脫口而出,「姐,你家先生待孩子真有細心,常常看到的是媽媽帶著兒女。」
「那還真是的,他照看兒子比我有耐性,所以兒子更願跟著他。」女子笑笑,然後沖一直躺著的林曉君說了本文開篇的話,同時給我們講了她的故事。
2.
她的名字里有一個萍字,年輕的時候也是水靈的一枝花,芬芳襲人,再加上性格開朗,追求者眾多。她千挑萬選,選了最合心意的他成了後來的老公。
他叫全,個個高高的,相貌不出挑但端正,有點寡言但言語不乏味。她不求他十全九美,只願在她需要的時候護她周全。
兩個都性情溫和的人倒也合拍,她開朗,言談如炒豆子般蹦個不停,他稍沉默,偶爾答腔卻是一言中的妙語,里里外外看起來都珠聯璧合的一對。兩人平淡而幸福的,戀愛了三四年,再各自見了父母,順理成章結成連理。
對都是彼此初戀的二人來說,簡直像童話般的順遂美好。而世界遠比想像中大,現實人生的劇情也比戲劇里更精彩。
他們之間的關係轉折發生在結婚第三年,兩人從來沒有避孕,卻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全是家中獨子,公公婆婆很著急,買各處保健食材給他們補身體,問遍各路中西醫求偏方,總之是想著各種法兒求抱孫子。
頭兩年還好,全家人齊心協力地想著辦法。日子一長,長期焦灼盼望的人漸漸失去了耐心。公公婆婆言語偶爾會情緒激動,言語尖銳。
家裡的冷空氣,隨著時日一點點結冰,所有人都很壓抑,包括萍。
她問他,「可能我生不了孩子了,怎麼辦?你會不會離開我?」
「別說傻話,實在生不了咱就不生了。」他安慰她。
「可公公婆婆會受不了的,你是家中獨子……」聽到他那麼說,她稍顯安慰,依然擔憂。
「隨他們去,怎麼樣我都不會放開你。」他堅定地攬她入懷,「大不了以後我們領養一個。」
他的堅定,給了她無數信心和曖意,她積極配合婆婆的各種食療和藥療,味道奇怪的中藥聞著想嘔,依然面帶微笑地每天吞下幾大碗。
她本來身材苗條偏瘦,就是那幾年瞎補過頭,漸漸長成了一個胖女子。
到後來,當婆婆不知怎麼想法子求到一個補身子的偏方:新生兒胎盤。
她實在受不了,同他們溝通,要不咱家領養一個孩子吧。
「那怎麼成。領養的孩子沒有血緣關係,相當於幫別人撫養。」公公立刻否決,「咱們家小伙媳婦年紀輕輕來日方長,怎麼用得著領養呢。」
親戚們的注意力也開始圍聚過來了,幾個姑姑每次一見面就明里暗裡扯全的衣襟,「結婚這麼多年,小娃娃怎麼還沒見影?」
而全,也由原本的寡言變得愈加沉默。
她又問他,「我想我真的生不出了,全……」
「再努力看看?」從他的聲音里她聽出了底氣不足。
「要不,我們離了算了?」她咬咬牙建議,「你另外找一個可以生的。」
「……」這次他沉默了。
不久後,他們就真的離婚了。
3.
萍起說起往事來,神情安然,眼晴依然帶笑,而眼神里是我們看不懂的百味雜陳。我沉默地望著她,原本還不怎麼想理會她的林曉君,許是被她的故事吸引,這時也紅著眼坐了起來。
「可是你們現在還是沒有分開,」我笑著說,「並且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又在一起了,」火車依然哐當哐當地響,萍姐看向窗外疾馳掠過的風景,神色分不清是悵惘還是懷念,「不過是——我的孩子。」
離婚那年她33歲,有點不尷不尬的年紀。
娘家人勸她重新開始,但她已經沒有了那個心,千挑萬選的愛人,曾經那樣恩愛,待她百般呵護,都落得了這種結局,更何況其他或許同她一樣身有暗疾的人,又怎麼能有信心重建美好。
一部電影裡說過,一個不快樂的人,是不能給別人帶去快樂的。
也罷了。朋友提議她外出旅遊散散心,說書里電視裡都說這樣有用。她想反正無所事事,去去也無妨,然後去了雲南,逛大理游麗江。
夜的晚麗江小城燈火通明,光影繽紛。她住在臨江旁的客棧里,華燈初上,客棧旁的酒吧傳來駐場歌手纏綿緋側的歌聲。
傷心的人真的不應該聽情歌,那也註定是她生命中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本在江邊獨自散步的她聞著歌聲,推開了一個酒吧昏暗的門。
前來搭訕的陌生男人帥氣而溫柔,她看到了他眼中獵人般的征服欲望……
第二天一大早,心情複雜的萍提前結束了旅遊計劃,回到了長沙。
過些日子,她感覺身體不適,以為自己染上了某種不好的病,她萬念俱灰,跑到醫院檢查後,醫生恭喜她懷孕了。
她喜極而泣,回到家抱頭痛哭了一場,然後開始振作,努力工作為孩子賺撫養費。
她也一直沒去打聽全的消息,直到一年後的一天,她在外溜娃回來,看到了那個高大寡言的男人,立在她家門口,悲欣相集地看著她。
這一年多來,全經過親友的介紹,迅速再婚,但很快又離了。他終究是對她放不下,並且後來發現原來是他自己先天的身體原因,導致萍不能懷孕。
他找到兩人以前共同的朋友,四處打探萍的下落,得知她帶著一個孩子獨自生活,便不顧一切找上門來。
「對不起。」他垂著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先進來吧。」她打開了房門。
萍的故事講完了,她老公與孩子還沒有回來,她探頭出去看,發現他們正在前面那截車廂圍觀一群學生玩三國殺撲克遊戲。
她搖搖頭,笑容一臉,「這倆都是孩子,一大一小就是愛湊熱鬧。」
我以前最喜歡看小說,特別不喜歡雜文以及勵志語錄等,於是逢人便說最討厭那類說教式的書呢,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怎麼看。
有人聽到同我說,你還年輕,凡事不要說絕對,也許你以後看呢,當時並不以為然。
我沒想到,伴隨年長,相較小說,反而更傾向於非虛構的文章,而且現在還將身邊所聞所見的真實故事,與大家分享。
同樣的,林曉君曾以為她會記恨某人一輩子,會再也不會愛他那樣愛上別人,沒想到當時那麼大的痛苦,半年之後就好像好了傷疤,真的不疼了。她又重新該吃吃該喝喝,遇到心動的男人依然會花痴。
楊絳說過,世間好物不艱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世間很多的愛,固然禁不起磨難和考量,但也並不是一切都不值得原諒。
如果,心中有窗,清風明月會依時如約而至,聚散僅浮於表層。
正如我一直喜歡的村上的句子,每個人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會再次相逢。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