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幻覺

  是真的「一見楊過誤終身」麼？倒也未必

  獨身久了的人氣質凜冽

  一個人上班、下班，去菜市場買一個人的菜；一個人逛街看電影，一個人吃燒烤；一個人散步，在晚風裡看夕陽西下；一個人繳各種費用，一個人去醫院打點滴……

  獨自一個人生活得久了，會散發出一種特別的味道，若身處在一堆充滿鬧哄哄人間煙火味的人群中，甚至有種凜咧的氣質，讓人一眼便能辯別出來。

  現代人單身的多，剩男剩女更不少，但都有各自喧囂的熱鬧，真正像她這樣獨自清冷過活的，一個人一過就是十幾二十年的人怕是真不多。

  崔瑩差點都忘記了，自己獨居了多久，十九年二十年？

  現在她四十二歲了，在一所不錯的私立高中里做圖書管理員，可有可無的一個職位，好在都覺得有它更好。

  孩子們面孔純真，心直口快，他們看到她，老遠就會甜甜地喚一聲：崔老師！

  偶爾轉身的時候，會有故意放低的聲音傳入耳膜，

  「喏，那就是崔老師，那個沒有結過婚、沒有老公孩子的崔老師。」

  「咦？一直沒有結過婚嗎？那她家裡就她一個人？」

  「是啊，經常看到她獨來獨往」

  ……

  適時的裝聾作啞，是較好的處事之道，這是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

  都說金牛座的人，比較愛錢，也許是的吧。

  到了這個年紀，她覺得世界上最好的語言就是錢了。不論是戀人還有朋友，或是親人，看對方重不重要，就看你願意為他/她付出多少錢呢，誰說感情是不能量化的，明明同樣人在不同人的心裡值不一樣的價。

  而她，只有每個月將微薄薪資的大部分，往基金里定投，經年看到那些數字在慢慢增加，她的內心才感到些許踏實和曖意。

  可她真的愛錢嗎？

  與杜生在一起十來年，她沒向他開口要過一次錢和物；而以他當時的財力，一個月見幾次面、數百的花費都是要計算開銷，他幾乎沒有給她送過任何貴重的禮物。

  是，後來他經濟狀況變好，給她買了套四十來平的小公寓，一輛十萬左右的代步車，也算是對她十來年工作加陪伴的一點撫慰。

  可是，那時候主動贈物給她的他，已經不再和她在一起了。

  即使他時不時在網上與她聯繫，看她是否安好，每個月會見一次面，吃個飯散散步，但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極力勸導她與他人結婚生子。

  他覺得自己雖然身為她的貴人，也是誤她終生的人，他過意不去。

  現在的她，對他來說是一種牽掛與負擔，身心皆是。

  現在的他，在與她散步的同時，不時掏出口袋裡的手機，背過她邊看邊發消息。

  她猜測現在他與之調情的小姑娘，是做業務的吧，某售樓部小姐，時不時會給他打個電話，一個勁慫恿他去買海邊別墅來著？

  一見「楊過」誤終身

  崔瑩也不是不談戀愛，不想嫁人。

  喏，別人介紹的一個大學教授，五十來歲，離異。

  第一次見面，他叫上了他的兩個姐姐、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年逾七十的小姨……另外除了介紹人，還有幾個平時要好的左鄰右舍。

  哪裡是初次約會，簡直是三師會審。

  等到人家會審完，第二次見面，他約她入公園，散步時一手搭在她臀上，兩眼望著迎面走過來唇紅齒白的小姑娘，直勾勾地雙眼，直看得人家姑娘先迅速掃了她一眼，再低頭急急走過。

  第三次……第三次實在是提不起勁頭來，崔瑩提前扼止了第三次的不愉快發生。

  很多次相親，都果斷地扼殺在三次內之約的搖籃里。

  每每聽到她「三次難過崗」的相親經歷，杜生就搖頭嘆息，又有幾分洋洋自得，「都說一見楊過誤終身，看來你也是一見我『杜生』誤終生啊！」

  崔瑩但笑不語。

  崔瑩19歲時遇見長大三歲的杜生，他的確是她的貴人。19歲沒有考上大學，獨自初入省城找工作，老一輩的高中生，連電腦打字都不會，又無特殊背景，四處碰壁。

  那時的杜生春風得意，血氣方剛，18時就從國內一等一的學府畢業，20出頭下海創業，業務做的風生水起，他收留了她，教她用電腦，帶她入行。

  她一跟他，就是二十年。從最初的辦公室勤雜工、端雜倒水、列印複印跑腿送資料，到後面的行政綜管、財務報銷、客戶應酬。

  他脾氣不是太好，一急就會大聲嚷嚷，她溫婉內斂，每次出聲，皆能柔聲化解。

  他帶著她風裡來雨里去，行情時好時壞，他公司瀕臨破產，倒欠幾百萬時，她一直還是他的小跟班，在旁人眼裡，都曾以為她是他的妻子。

  然而，並不是。

  杜生的妻子是先天自帶福字的人，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每天除了上班那八小時，看看電影與韓劇聊以度日，杜生也樂得寵她，閒暇時總是熱菜熱飯端上桌，將她爸媽也安排在臨近的一套房裡，獨生女兒交給自家父母，兩家人互相照應。

  節假日，杜生一家也經常招呼崔瑩上家裡吃飯，日子久了，崔瑩了解杜生對夫人一家的照顧，很是感慨，「找夫當如杜老大，嫂子此生也算是圓滿了。」

  她一直稱杜生為老大，尊稱里有愛意，亦有敬意。

  他們在一起搭夥結伴二十年，期間有無數次機會，讓他們真正地在一起，但最終都沒有逾規。

  有一年，他們在北京出差，下大雪的日子，天氣寒冷，都喝了點酒，他幾乎醉了。回到酒店房間，他突然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躬著身子將臉貼在她的背上，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麼，似在叫著她的名字，說什麼感謝之類的話。

  立時，她的心臟跳得飛快，似要震出胸腔來。她遲疑了片刻，試圖迴轉身，想與他面對面，卻被他的雙臂死死扣住腰間，無法動彈。

  他靠著她說著醉話，她僵直地站著，他們就那樣以奇怪的姿勢，在房間裡立了約半小時。他好似酒醒了些，一個激靈陡然直起身來，望望四周，再看看她，

  「哦，這是你的房間？」然後搖搖晃晃離開，回到隔壁他自己的房內。

  那一夜，她失眠到天亮。

  我們都活在一場精心設計的幻覺中

  杜生有近十年的低谷期，一直做些小業務，以償還前些年虧欠的債。後來轉行從事網際網路金融，開始翻盤。

  公司發展壯大，新進來姑娘小伙都朝氣蓬勃，又有激情與才華；就連公司的行政管理都有更專業的HR，年過四十的崔瑩，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礙眼了。

  與杜生溝通後，他給她托人找了一家貴族式的高中，做圖書管理員工作，一個清閒崗，加上現在電子書盛行，她每天幾乎無所事事，除了工作日八小時的例行「工作」，她聽從他的建議，其它很多時間，都用在聚會和交友上。

  在連串相親的烏龍事件之後，她還真的交到一個男朋友，還比她小了十一歲的一個男人：成，離異。

  成是做渠道銷售的，能說會道，見多識廣，經常在聚會時，將崔瑩和她的好姐妹逗得樂不可支。

  後來隨著兩人感情的升溫，成提出般到她的公寓與她同住，他的房子在與前妻離婚時都留給對方了，崔瑩同意了。

  成有一陣子情緒比較低落，說是業務受阻，進展困難，崔瑩安慰他，一切都會有個過程，慢慢來。

  慢了半年不到，崔瑩發現了慢的端倪。

  渠道銷售的工作就是要滿世界跑，一天下午崔瑩身體不適，請了假提前回到了家中，發現上午說是在周邊跑市場的成，在家裡呼呼大睡，一身酒氣。

  謊言就像是一塊遮羞的破布，扯開了一道口子，就會撕裂得越寬。很快，崔瑩還發現成其實是沒有工作，一直遊手好閒，這半年吃住在她家不說，她得之他之前交往的對象都是年長離異的女性，有些甚至長他二十來歲。

  與成斷了的崔瑩，徹底斷了與人結婚的念頭。

  此生，結也好，不結也罷，不過如此了此殘生。

  是真的「一見楊過誤終身」麼？倒也未必。

  或許以前誤過，奢想過吧，在杜生手把手教她用電腦、打字時；在他待他妻子關懷備至時；在他那晚在酒店裡抱著她喃喃醉語又踉蹌離去時……但她或許給自己漏了個重要細節。

  某年的聖誕節，她獨自外出看電影，心血來潮，去了離家很遠的河東一個新開的影院，想必即使節日，在那麼偏遠的地方應該人不多了吧。

  如她所料，那裡的確人不多，但她一進影院，就瞥見了前台那個熟悉的身影，是杜生，在他身邊，一個笑容甜美的年輕女孩，正怯生生地立在一旁，他偏頭溫柔地問她，想看什麼電影。

  崔瑩愴惶離去。

  從那天過後，她開啟了漫長的相親與交友之路，見識過了教授與成，也做好了終生獨身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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