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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煙雨情,槐輕舞

2024-09-13 18:27:27 作者: 千樹
  1

  隔了很多年,青竹還依稀記得,初見綠漪,那個細眉長眼的小人兒,怯生生地站在花雕屏風前,警戒的朝四處看。

  而此時,她撐著一頂桃紅的紙傘,還是那白底綢綴紫色碎花的旗袍,站在望城的巷口,靜幽幽地向她望,依然那般淡漠若旁人,眼神與語氣卻掩飾不了的滄桑。

  「姐姐,我們這許多年不見,難得偶遇,卻喝杯茶好麼?」綠漪說。

  巷中有細小的槐花舞。青竹略微失神,仿佛看到他們的年少,那錦帛一樣的時光從巷道深處隨槐香飄來,光陰接軌處人影綽綽,畫面亮白,刺人眼。

  她點頭應諾,沒有回話,隨著綠漪沿子巷子走出去。

  是的,走出去,兩個慢慢的踱,各自有千言萬語藏於心間,卻無法交流半字。就如這麼些年在望城的那些過往,每個人的心中那不可說的愁腸心結,像個十字緊緊地盯在各自的胸口。

  而青竹的心裡一直在響著這句話:走出去!

  那時她們七歲。她的身體因發受驚,瑟瑟發抖,冰涼徹骨,而握著她的手的綠漪,掌心火熱。

  「姐姐,走出去,走出這望城,你便自在了!」小綠漪全身滾燙,身體貼著她的胳膊,那時的眼裡心裡都是姐姐的安危。

  待青竹奮身走後,她又在身後大聲哭喊:「姐姐,我捨不得你走!你不要忘了綠漪!」

  那時她已跑到了這巷子中央,聽到綠漪的哭泣,又折了回來,緊緊擁抱她。

  「好綠漪,姐姐也捨不得你……」

  兩人相擁而泣,遠遠地聽見人聲。綠漪狠力將青竹推開:「你還是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然后街頭打著馬燈的人群迅速朝這邊湧來。奶奶、父親、梅姨娘、家僕,丫環……

  燈光擁簇中間兩個孩子慘白的臉,梅姨娘立即用絹掩面而泣。「老爺,我這姨娘是做不得啊,想我平日時待青竹和綠漪是毫無二致,綠漪有吃的穿的,她青竹可一樣不少!……」

  「哎喲——,她這半夜離家出走,在外聽來,定會說我這姨娘怎麼刻薄了她,我——」她哭得更大聲了。她將整個身子繞成了半個弓狀,神情委屈痛苦至極,沒見淚,只聞得讓人聽了心焦的哭聲。

  「青竹!」奚老爺陰沉著臉,猛得一個耳光打過雲,落在青竹臉清脆作響。青竹撫著被打疼的臉,仇恨瞪向奚老爺。

  眾人向前勸阻,奚老太嘆了口氣,一邊抹著淚,一邊牽著兩個孩子回府。

  自那後,梅姨娘再沒有私下打過青竹,只有那背過人之後陰沉沉可比遮日烏雲的臉色,透出隱隱怨恨和私密的味道。

  2

  綠漪偷偷地與她玩,但只等梅姨娘那細小的足踝,出現在門底縫裡,她便乖乖地隨她母親回房。

  家裡新買什麼新鮮食物,請裁縫添置新衣的時候,梅姨娘便站在後庭院裡,扯著嗓子叫:「青竹!青竹!出來吃東西了!青竹!青竹!裁縫來了,快來前廳來量尺寸!」

  這時,小青竹便從她的小房間裡低著頭跑出來,她儘量不讓自己去看那張像冰山一樣的臉。她想著,母親去世的第二年,父親便將她和綠漪從外地帶回了家。青竹看那綠漪竟和她一般大小,想到父親的薄涼,幾欲淚下。

  而她,梅姨娘,看似驚喜地牽過她的手:「喲!這就是青竹啊,這麼標緻水靈呢,不要傷心啊,以後梅姨娘就是你的親娘了。」

  她著水磨純青色旗袍,同綠漪一樣,眉眼,脖脛細長。青竹想,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等於我的親娘?

  量過尺寸的衣服卻總是不合身,新鮮的食物卻總有股異味。

  而綠漪總拿著她那一份,分大半給青竹,她說:「姐姐,我不大喜歡這些東西。」

  那些時候,綠漪一邊用藥幫她塗著身上的傷痕,一邊掉下淚來。

  青竹笑:「你母親打我,你卻幫我擦藥還流淚,不是有些怪麼?」

  「姐姐,你不要怪我媽媽,她其實沒有那麼壞。」


  「沒有那麼壞?」青竹冷笑:「虐待我不壞,那搶了好姐妹的愛人也不叫壞麼?綠漪有一天你不會也像你媽媽一樣吧?」

  「姐姐!……」綠漪丟下藥,泣不成聲。這時青竹便拍著她的肩,安撫她,「好啦好啦,姐姐開玩笑的,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她們互牽著手,仿佛牽著一個真摯的不渝諾言。可是,在小青竹的心裡,那片疼痛的陰影卻似城牆邊的爬山虎,漸漸牽成了蔓,長成陰毒的瘤……

  「走了很遠了吧,茶館也該到了。」青竹淡淡的說,她們穿過長巷,經過鱗次櫛比的街道樓巷,卻絲毫未見綠漪有停下的意思。

  「再走會吧,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走路了?」綠漪問。

  「不記得了。」青竹道。不是她不記得,而是她不想去記。但是那後來的故事,在此時此刻此景此地,由不得她不去憶起。

  3

  那是大年初三吧。那天奚府里滿是客,人頭攢動,觥疇交錯,廳外的庭院裡,家僕在放煙花。

  煙花一叢叢的飛騰,燃燒,絢麗的五光十色此起彼伏,映亮大半夜空。

  「姐姐!看煙花多美啊!」綠漪痴迷地望著煙火,扯青竹的袖子,發現她沒反應,詫異的看見她並沒有望向夜空,她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難怪姐姐放著那般美麗的煙花不看,原是有人比煙花更奪目啊。綠漪看過去,便在心裡嘆道。

  那少年與她們一般年紀,十幾歲上下,身穿的是新式的白衫藏青馬甲,眉眼裡儘是孤傲。一個人站在沸騰的人群里,安靜倦然,卻燦若星河。

  十來年,她們從未曾見著奚府的客人中有這等卓爾不凡之人,輾轉打聽到,他原是望城藍府的長外孫,因其父溺愛新姨太棄他母親,他便隨母回望城外公家,隨母姓,單名:庭。

  藍庭,藍庭,一念起這個名字,青竹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來。

  煙花接二連三地飛上天空,發出巨響,她們就站在那絢麗的光華之下,少年的身側,遠遠地注視他那落寂的身影。


  直至夜深,少年轉身,朝她們一望,那驚鴻一瞥里夾雜了太多意味。漆黑的眼睛,眼神凜冽,更多的是孤獨與戒備。

  而以後,青竹和綠漪卻是他在望城除母親外最親近的人。

  他們在同一家學堂,一起入學回家,久而久之,便熟絡。他同她們說話,話不多,謹言慎微,總是留給她們憂鬱的側臉。綠漪叫他:藍庭哥哥。

  他笑,些許憐愛地拍她的頭。而青竹在一旁饒有趣味地看他們。

  街坊都打趣他們,說藍家少爺與奚家二小姐金童玉女,天生絕配。綠漪嗔罵別人,卻笑著羞紅了臉。

  只是在回家的門前,總倚著梅姨那漠然的身影,然後是進家門後,留在綠漪身後那冰冷的言語:「我怎麼有你這樣出息的女兒,偏看中一下堂婦的兒子。」

  綠漪的肩頭一陣顫動,青竹悄悄握緊她的手。

  4

  光陰在年年樹影婆娑、月掛枝頭,在年少的迷茫與不經意中,輕輕滑過。時值青竹綠漪二十歲的生誕,奚家張羅著替她們物色如意郎君。

  而如今已長身玉立的藍庭,眉眼更開闊,精緻俊朗,長成溫和沉穩的男子模樣,但無論如何,在梅姨娘的女婿人選中卻總排他在外了。

  青竹如是安撫綠漪,「放心吧,只要你堅持自己的心意,梅姨娘最終定會依你……」

  彼時,她正與綠漪坐在西邊院落的青藤架下喝茶看書。綠漪聽得青竹這麼說,惶惶不安又興奮激動地扯著身邊的青藤葉片。

  「綠漪,不如你直接叫藍庭儘早來府中定親……」

  「這,可以嗎?」她感到不可思議地望向青竹,突然藍庭已跑去小院中,呼喚她們, 「青竹!綠漪!」

  她便喜孜孜地迎了上去,她沒看見身後青竹那若有若無的笑意。


  翌日,藍老爺子便帶著藍庭前來奚家了。梅姨娘極不情願地但仍在綠漪的軟磨硬泡中,款步移進前廳。

  藍家果然是來提親的,綠漪倚在她母親身後,緊張而期待。然後自藍老爺子口中說出那一席話後,她瞬時從頭冷至腳,冰凍了思維冰凍了心臟,好一會兒才開始渾身顫抖。

  藍老爺說,「青竹藍庭,倒是絕配……」

  藍庭跟在藍老爺身後,望後青竹的眼,深情似海。而青竹微微低頭淺笑,神情嬌羞無比。

  「為什麼?姐姐?」綠漪忽然有幾分明白,她幾近瘋狂地沖青竹喊。青竹默默地轉身。

  在藍家前來提親的前一個晚上,她找到藍庭,直視他如墨似漆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同他道:藍庭,我跟你才是天造地設,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只要你也給我,我想要的。

  本無心將綠漪嫁給藍庭的梅姨娘,卻因此時青竹的搶盡風頭,而生心怨憤,再看女兒傷心欲絕被人欺侮的不爭氣模樣,她不由地狂怒,道:「我梅雪的女兒怎麼比不過一個蠢丫頭!」

  5

  藍庭與青竹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訂婚前,青竹央求綠漪為她梳頭。

  綠漪拿著木梳,僵直著身子,扯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咬著牙用梳齒狠力地刮著她的頭皮。她疼得滿臉是淚,卻笑著同綠漪說:「從今往後,我們再不是姐妹。」

  正當藍家與奚家轟轟烈烈地籌備著婚禮時,望城突然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震驚小城的醜聞:即將與奚家大腦小姐訂婚的藍庭卻與奚家姨太發生不苟不事,被人當場撞見。

  當晚,奚府的丫環奉大小姐之命,拿著新買來的西洋畫放入剛整理出來的西廂客房,誰知一推開門,卻看見衣不蔽體的二人抱在一起。

  丫環的驚叫引來了府里上上下下的圍觀。奚老爺和奚老太震怒,當即休了梅姨太。家丁丫環們交頭接耳私語竊笑,面頰又紅又白的梅姨太,越過眾人,看見一側雙淚蜿蜒的綠漪,以及不遠處淺淺笑吟的青竹,她漆黑的眼珠頓時讓她不寒而慄。

  綠漪哭哭笑笑,對青竹笑著,對她的母親哭著,對藍庭又哭又笑著。

  「奚青竹,這就是你想要的?」綠漪流著淚走到青竹面前,笑著問她。


  青竹冷冷笑道:「這還遠遠不夠。」

  與此同時,另一件大事是,藍庭的生父顧天奇正式宣告破產。相傳他突然被奚藍兩家夾擊,走投無路,最後投井而亡。

  看著街上粗布葛衣的前奚家姨太梅雪,看著前兩天還人往熙熙轉瞬敗落的顧家大宅,世人唏噓,人生無常,浮華名利轉眼成煙雲。

  自然而然,奚家強烈要求取消與藍家的聯姻。但奚青竹卻死死不肯了:我原諒藍庭,訂婚儀式依舊。

  大家驚訝於奚大小姐的大度。沒有人知曉,在二人婚禮前的當天晚上,藍庭面對青竹時哀傷的表情,他問她:「在你的心裡,真的沒有一點溫度?你純粹利用我是不是?」

  「我們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青竹冷冷地轉身,像一個月前面對綠漪時的樣子,淚流滿面,留在身後的聲音卻笑著。

  事情的真相是彼此心中的永恆秘密,兩顆心像兩株長在陰暗角落的霉菇,連根生長。

  青竹求父親,幫助藍庭與藍家聯手,弄垮顧天奇,條件是讓藍庭也助她趕走梅雪母子。

  十三年的隱忍,十三年積攢起來的仇恨,她發誓讓那個女人生不如死。她盼了多少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那綠漪呢?她是無辜的啊,她一直將你當親姐姐無二。」藍庭在身後叫喊。

  「無辜?十三年前的我何嘗不無辜?當梅姨娘將柳枝甩到我的背上,當她將我的膝蓋按到碎玻璃上,誰又來關心我的無辜?」青竹轉身向他咆哮,控制不住,淚已流下,她急忙轉過頭匆匆離開,留給他沒有溫度的句子:

  「我們即將訂婚了,藍庭,你好自準備吧。」

  6

  藍庭與奚青竹的婚禮如期舉行,且辦得極其熱鬧體面,在小小的望城裡是轟動一時的事件了。


  奚青竹攜著藍庭,滿面生輝,很幸福的樣子。婚禮結束後,天空忽然下起了不小的雨,雨滴打得人驚惶而散,他們仍喜氣洋洋地坐進新式小洋車。然後在他們幸福的映襯下,看到綠漪在雨里蒼白的臉,一腳高一腳低的朝他們走來。

  「求求你們,救救我母親吧,她快死了!」綠漪趴在小洋車的玻璃窗上,神色卑微地低喊。

  藍庭欲言又止,然後看到青竹的嘴角扯起笑意,「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她那樣的女人,一輩子只能依附於男人的,離開了金錢她只有這個下場!」

  側頭看到藍庭眼底的不忍之意,她冷言提醒:「藍庭,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難道你想去沾染晦氣不成?」

  青竹令司機開車,車窗擦過綠漪絕望的臉。藍庭一回頭,看見她的布鞋,一步步地蹬在水裡,濺起好高的水花。他的心裡閃過少年時她那明媚的笑臉,還嗲著聲音叫他藍庭哥哥時的樣子,他的心臟瞬間狠狠疼痛了一下。

  他想,若不是奚青竹突然的表白以及以報仇為誘,或許已自己與綠漪也圓滿結局了。可是對青竹呢,是同病相憐抑或真情?又不自知了,只是他無法抗拒的是:她的悲喜牽動他的心情。

  一回到家中,他便背著青竹出了房門。他找到了綠漪所在的小巷,又暗又舊的老房子裡,梅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綠漪在一旁啼哭不止。

  他抱起梅雪就往外沖,但將她送到大夫手上時,她已然咽氣。

  綠漪面色蒼白,兩眼呆直,內腑噴出的一口鮮血被她緊含口中,硬是沒吐出來。

  「對不起!」藍庭一下跪在了綠漪的面前,她這才露出兩排沾滿鮮血的牙齒,似笑又似哭。

  7

  那是青竹第一次見綠漪穿旗袍,月牙白綴著碎紫花,上披淡橙披肩。

  雪色皮膚,眼神冷然,展露修長的脛,纖細的腰,美的細緻、張揚,像開在某種腐敗傷口上的花,淒艷絕倫。

  青竹知道,那是一種絕望的姿態。十年前,當她們的父親流連在外時,這種姿態在梅姨娘的身上體現過,並用嚴酷的體罰在她身上表達。

  她冷然無畏、懶洋洋地挎著藍庭的手臂,直視青竹,不發一言。


  青竹笑,望向藍庭,「你生來就是用來背叛的?」

  藍庭低頭,如此並不是他本意,他是無意間透露青竹昨天的可疑給綠漪聽的。

  而身後的巡捕早已衝上前:「奚青竹,你涉嫌謀殺你親身父親奚大海,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奚青竹繼續對著藍庭笑:「涉嫌?本來就是我是我殺的!」

  她太了解他了,從兒時第一次見他,便被他眉宇間所表現出來的憂鬱脆弱和隱忍吸引,從幼年到年少,再到現在,他有執著衷情,卻無堅強的內心。

  前天,她在悄悄在父親的茶盞里放了枇霜。

  她下完藥走出房門時撞見過藍庭,他一臉不自然,她明白他揣測出了她的動機。而奚大海中毒身亡後,藍庭將青竹的可疑說與綠漪聽,綠漪立即報了官。

  她想跟他們說,我不怪你們。只是多年的仇恨與壓抑讓她一直恥於說愛,一直以冷漠掩飾武裝自己,對他對綠漪,都如此。

  這麼多年,她一直想要自己寬恕,卻不由自主,睜眼閉眼,夢裡夢醒,全是十四前母親臨死前枯槁的樣子。

  那梅雪本與母親是閨中蜜友,少女時期一直艷羨母親能嫁入富貴人家。母親卻不避嫌,視她如親姐妹,她能自由進出奚府。誰知,後因母親得頑疾病榻入床,她卻和父親勾搭一氣,還嫌母親遲遲未斷氣,在她的中藥里加了份量。

  母親死後不久,梅雪便嫁入了奚家。

  這些,小小的她躲在一旁早已察出且悉數了解。

  多年的仇恨得報,她心甘情願地走進了監獄。

  而綠漪重回奚家,她終是奚家的女兒。

  她以為最後,她終是贏了青竹,笑到了最後,卻發現失算了。


  她的藍庭依然在身邊,卻再不是以前那個他了。兩眼失神,揮豁無度,縱情煙花場所,這哪裡是她當年氣宇軒昂的藍庭哥哥。她看著他那眉宇間曾經的英氣一點點煥散殆盡,他在花街柳巷嬉笑怒罵,流於粉面世俗。

  她聲嘶力竭地阻撓他尋歡,企圖找回曾經的藍庭哥哥,均被他無謂的眼神輕易擊垮,潰不成軍。

  她愛著他,亦愛著青竹,她看著與姐姐至愛過的男人在眼前一點點的磨平稜角,銳氣全無,心痛如絞。

  久了,她也倦了,隨他去罷。她忽然憶起,人曾說:青竹藍庭,天作之合。

  是了,青竹藍庭,他和姐姐才是真正天造地設的一對。她低估了他對青竹的感情,從他這裡得到信息毀了她的同時,亦失去了那個愛過的他。

  而陷在鶯鶯燕燕中的藍庭,在無意識中驚慌地發現,眼前的每一張面孔看過去,都似乎是青竹,倔強的隱忍的青竹,眼神絕望淒楚的青竹,貌似無堅不摧的青竹……

  他漸漸漸漸地發現了自己的心,與此同時,心口也疼痛得無法忍受。

  8

  藍庭還是進監獄換出了青竹,他帶著警察在奚老爺家桌子底下,裝砒霜的紙張的另一半,他說是他殺了奚老爺。

  「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知道我對你一點感情全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為報仇,你於我只有利用的價值而已……」青竹冷冷嘲笑他。

  藍庭懶得搭理她,像一個老僧入定的眼,不曾正眼看她,木樁似地任人推進獄中。

  青竹仍不甘心,不願出獄,被巡捕強行拉出。

  藍庭被判處決絕。青竹與綠漪聞聲趕往刑場,擠過圍觀的人群綠漪撲上前去摟抱他,泣不成聲。青竹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看著他幽深的眼神徑直地向她望過來,清澈一如初見那刻。

  他向她微笑了,眼裡包含的是寬恕是釋懷,以及,似海般的深情。此刻,她終於讀懂了他的眼神,她也朝他走過去,給了他此生最繾綣的最初亦是最後的一個親吻。

  她想他一定也讀懂了她唇齒間未說出的語言,她多麼愛他。

  故事的最終,青竹離開瞭望城,去了鄉間,做了一名私塾先生。

  守在故里的綠漪深居簡出,疏於交際。

  青竹綠漪相遇已是七年後,在望城的巷道里。她靜幽幽的向她走來,凝神了千言萬語,齊耳發,淡青布衫,黑裙,方頭布鞋,神態祥和,不見悲喜。

  至死,藍庭未說出他愛的人的名字。他憐憫呵護著綠漪,情願被青竹辱罵;他受青竹利用,明知她的心是深井仍甘願下跳……而綠漪沒有向青竹描述,當她被押監牢的時間,他為她的頹迷惑不解;青竹亦沒有跟綠漪說,藍庭最後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是:原諒綠漪……

  這些,這些,都是他們各自心底最隱密的細節和憂傷,不願同人分享……

  她們漫不經心地閒聊,慢慢地踱步,仿佛看著他們的年少,那錦帛一樣的時光從巷道深處隨槐香飄來,光陰接軌處人影綽綽,畫面亮白,刺人眼。

  小巷中,槐花輕舞。

  (第五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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