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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我在戀愛遊戲裡撿男友

2024-09-13 18:27:30 作者: 千樹
  第一章 山不說話海不說話

  ◎一

  如果全世界都到下雨,我們是否會選擇在最初相遇的路口,為彼此等待,不為過去,不期將來,更無關路人甲乙。

  我們沒有開始亦沒有結束,於是也永遠不會過期。可是我卻不知,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我以為此後的生命,再也不會遇見沐城昭。

  就像兩顆水蒸汽,互相揮發在彼此的回憶。

  不似班上其它要好的同學,相約填報同一座城或同一所大學。高中畢業,我獨自去了北方的城市,那裡有高而澄淨的藍天,有寂靜美麗的湖,成片的振翅掠過湖邊山林的白鳥。

  當某些悸動深入肌膚紋理,能選擇的便是選離,以遷徙的虔誠親近陌生的領土,平息心間浮躁冰涼的霜花。

  我主修的課程為環藝,大二時每周三的晚上是自由選修課《世界建築史》。授課老師沈烙很熟悉,年輕英俊,主教我們環藝班的素描及設計軟體,信仰輪迴說崇尚易經文化,相傳更是一個敢想敢為的創業家:自己開了一間畫室,將所有營利全利入到新開網絡公司的運營。

  沈洛有溫和的聲線,眼睛細長眼神卻多情。

  當他手把手教我在白紙上構圖時,我想我喜歡他。他的氣息與05年盛夏那個夜晚的非常像,我很快沉醉。

  凡是沈烙的課,我未曾有過缺席,選修課也選了他教的建築史。只是未曾料到,在選修課教室里我看到了沐城昭。

  他坐在正對多煤體教室門口的前第三排位子,我一進去即刻發現了他。他看見我朝我招手,指著他身邊的空位示意,我自然地坐了過去。

  一切仿佛再相熟不過的朋友之間的動作。

  「你也報了S大?」我問。

  「嗯。」他輕聲答應,爾後靜默。

  沈烙打開投影開始上課,教室的燈光悉數被關,暗黑里靜得除了沈烙的講課聲,我和沐城昭能聞見彼此的呼吸。

  高中畢業分開後的這一年來,我愛上了蔡依林翻唱的《聽說愛情回來過》,卻阻止自己去打聽有關他的一切。此刻當我們在一間多媒體教室里狹路相逢,才明白如果兩個人之間有了距離,就算朝夕在同一所園林內渡過,也不會相見。

  心涼了再涼。

  世界上,每一座美麗城市的歷史,大多關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在沈烙情深並茂地講演中,台下年輕的面孔大多流露出神往。

  他真是個英俊的男子,這次講到了特洛伊古城,那個希臘史上舉足輕重的歷史文明之國。而特洛伊戰爭的精遂便是:深入核心內部,木馬屠城。

  聽著台上的故事,悄悄轉頭看身邊沐城昭的側臉,觸及那剛毅的弧線,心中仍然起伏不定。無數的夜,我依然在反覆揣想,他在親吻我的那個瞬間,有沒有些微偏離心中愛的天平。

  我想就像特洛伊戰爭的原理,在我的心間,沐城昭早種下了木馬,於是我一年來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線,在重逢他的那一剎那,輕易就被逐個擊破,頃刻間,便令我潰不成軍。

  ◎二

  2005年的陰雨天,沐城昭拍頭的那溫柔一瞬來得迅猛沒有前兆,我自然而然怔忡在當下的微雨晨光里,半伸的手微微僵硬才順利卻稍欠穩當的從早餐店老闆手裡接過兩個榨菜包子。

  身邊陸續經過前往學校的學生,人群里包括沐城昭小鳥依人的女朋友,她抬起的眼微帶警覺地掃過沐城昭的手,落在我這張大眾化的臉時,重重舒了口氣。

  沐城昭的手輕輕擦過我的頭頂,兩下,仿佛是再熟稔不過的至友,而我的臉剎得微紅,像一隻醉酒了的熊,不知道將自己略顯肥胖笨拙的四肢如何擱置。

  只因覺得未曾熟絡到此種程度吧。等到我尷尬地將喉間的「早」字音節吐出來時,沐城昭已經攜其女友進往聯通學校內外的保安室,他的手在進門一刻還搭在她的肩膀上。

  似乎不曾上演多角戀或者暗戀的青春遊戲。我津津有味地吞下手中的兩個包子,繼續一個高三生任重道遠的一天,幻想某刻掙脫苦海求得本能的自由呼吸。

  陰雨仍然連綿,所幸天空微藍,政治老師今天心情不錯,不再揪著某個論題理直氣壯地霸占完我們的課間休息,然後在同學們小聲的抱怨聲里大罵我們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課間十分鐘,理科班的高材生們熱衷於從文科班的窗戶里探進一顆顆幾何形狀地工科腦袋,說著某些營養欠佳的冷笑話,然後飽嘗了地史政之艱辛的文科女生也樂得享受這短短課隙里被調戲的樂趣。


  這所排位全省的重高建在市郊的高地上,不知以此是否更能昭示它的莊嚴和巍峨。高地勢,從第八樓層的教室里往外探出去,便是城市居民房連綿成一片的灰色屋頂。

  「嘿,你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樣子真像一隻厭倦寒冷的北極熊。」

  又一個冷笑話在身後響起,我將酸澀的雙眼從灰濛濛的屋頂撤回,閉目養神。

  「嘿,林家魚,你有沒有不懂的數學習題需要哥哥為你講解?」

  與先前的聲音質量完全重合,我懶洋洋地轉過臉,看到沐城昭神似某灰諧派武俠劇中主角的臉,貌似很真誠。

  難不成他是同情我向來以數學拉後腿聞名的成績單,以化身為救世主來拯救我於水深火熱。那麼好吧,我便成全他的仗義之心,我將課桌底歷來所有的高考數學模擬卷一骨腦全拿到桌面,推到他的面前,上面有我十二道選擇題盡數陣亡的光輝歷史。

  然後我看見沐城昭足以吞下一籃子雞蛋的大嘴:

  「不是吧,林家魚,你還來真格的?」

  而下一秒,如我所料,焦頭爛額的沐城昭以我前一刻被他形容為北極熊的姿勢徹底趴倒在課桌上,裊裊餘音像病號去世前的呻吟:「林家魚——你的數學天份令人不得不敬仰……」

  ◎三

  文科生矯情的傷感總是來路不明,沒頭沒腦。高考前進入最後一個星期的倒記時,最後衝刺的吶喊聲因為沒聲沒響,更顯得具有堅韌的力量。

  在沐城昭堅守救世主的原則選擇搬到我們教室來晚自習對我不拋棄不放棄時,我正因一句偶然看到的話陷進無邊的惆悵中,那句詩是某小言裡寫郭襄的——

  人們說我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其實我只是愛山中的煙霧,象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我跟沐城昭說:「郭襄當年愛上的是楊過給過她的那一種悸動,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因為驚悸因為無望於是便無人能取代。」

  「因為因為P(x,y)在第一象限,則x>0,y>0所以PD=|y|=y,而y=-x+8……」沐城昭頭也不抬,一邊說,一邊用筆在草稿紙下劃著名,解答完畢,然後拍拍我的腦袋:「明白了嗎?」


  觸及我明顯沉醉在自己憂傷里茫然的雙眼,他故意把頭搖得無奈而誇張:「林家魚,你的數學再不使點勁,真的要從一條魚變成一隻熊了,笨熊!」

  我繼續用茫然的雙眼瞪視他,我茫然的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跟我熟得就像我家裡的某位近親,他救世主的行為以及看我恨鐵不可鋼的眼神,無不彰顯著這一特質。

  甚至熟到,他錯過周三晚上某位特級教師的專題輔導,熟到,他將他小女友淚眼汪淚我見猶憐的美麗雙眼自動忽視也要跑到我的教室與我一起晚自習……

  當然我自認沒有不費力氣就奪人何況是美人之愛的魅力,而且相當遺憾的是,所謂如花年紀的這些歲月里,除了學業,以及課後偶爾感慨下:如果沒有小龍女,楊過是否會愛上郭襄諸如此類的惆悵話題,我波瀾不驚的在自己的自卑和自負里拼死抗衡,讓這場不知道所謂的拉鋸戰覆蓋了我整個青蔥時代。

  高考前的陰雨天一直在持續,學校已經開始停課。高三教室里偶爾有三兩人的學生前來自習,到最後便是熱愛學習雷打不動的我和沐城昭。

  我的數學成績進步顯著,總分一百五的習題,我從得分37躍進84,翻了一倍多,勉強向及格線邁進——做選擇題時我也會像模像樣地推理計算、計算推算,也不再如以往以拋紙條挑戰我向來不走運的手氣。

  最後一次模擬考完,我領了91分的數學試卷後,請沐城昭與他的女友龍小綠大搓了一頓。

  吃飯的時候,龍小綠表現了中國女性優良的傳統美德,一直對我保持淑女淡定友好的微笑,真是大度懂事的賢妻候選人,自始至終未曾對我顯露絲毫敵意和不滿,反倒讓我羞愧於心,因為自己拖後腿的數學占用了沐城昭好幾個月的晚自習。

  因為羞愧,於是我拼命給龍小綠夾菜,顯得特別關照她的味蕾:「小綠,這個不錯,你嘗嘗……呃,那道菜有點辣,你不大喜歡吧……」

  龍小綠一邊微笑回應我,一邊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沐城昭,沐回以她微笑。他們坐在我們的我的對面,午後的光線透過西餐廳乾淨得刺目的玻璃牆映在他們的身上,有如金童玉女般的相襯。

  我低下頭拼命往自己嘴裡塞食物。

  ◎四

  吃完飯,沐城昭送龍小綠回家。我在學校的保安室,迎面遇到班主任。

  「林家魚,你的數學進步很快……」他說。

  我一言不發,挺直了背脊揚起下巴,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身而過,我知道身後是保安大叔驚訝的神情以及老班那掛不住的面子。


  回到宿舍,我將褲兜里折得整齊的數學試齊狠狠揉成一團,神遊了半刻,又將它攤在桌上撫平,暗黃的試捲起了難看的密密褶皺。一滴淚,落在碩大的「91」上面,紅色的墨跡訊速在紙上暈染開來。

  我抓緊高考前最後一點的時間,暈昏夜風雨無阻出現在教室里。沐城昭偶爾來給我解答一些論題。

  周三的晚自習,學校突然停電,平時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剎時一片黑漆漆。我從課桌里摸出用來加班學習備用的蠟燭,為了共同照明,我返過身,與后座的沐城昭共用一個課桌。

  教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在一片黑夜微弱的燭光里,我一抬頭看到他散在額前清爽如緞的頭髮、直挺的鼻樑……

  然後是他晶亮的眼神——燭火的映襯下。沐城昭的眼睛出奇地亮,他薄薄的嘴角,弧線很剛毅,有一種讓人心靜的力量。

  他看向我,眼裡有亮晶晶的聚光點。氣氛倏得暖昧起來,因為經驗欠缺或是定力不夠,我的臉也燒了起來。當我試圖用乾笑或者習題緩解場下尷尬,他先我一步做出行動:

  他往前伸出的右手冰涼,落在我滾燙的左臉頰上。燭光里,他突然的吻悄無聲音,微微濕度的嘴唇帶著我們先前吃了不久的糯米雞的鹹味……窗外忽然電閃雷鳴,雨勢加大,而我的十八歲在這一個雨夜忽然有了光電的驚悸,成長仿佛一道暖流迅速成穿過長滿浮蓮的海。

  雨稍停,我們早早地收拾書本各自回宿舍,我走在前面,沐城昭在身後亦步亦趨。經過教職工宿舍攀滿爬山虎的校道,我依稀聽到他在身後叫我的名字,等我回過頭,看到他微微有些訝異的笑臉,在夜雨暈黃的路燈下顯得有些不真切。

  我知道一個吻已將沐城昭跟我拉至天涯,因為這一前一後的距離,我總感覺身體的側又冷又空,胸腔里忽然有種呼之欲出的疼痛。

  「呃,沐城昭,再見……」我說,想自己臉上的笑容肯定很怪異,於是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前一刻迅速地跑著離開。

  之後的複習,我從教室換到了容舍。

  偶爾在解某個複雜的方程式的時候,耳邊仿佛出現幻聽,響起沐城昭的問詢:這樣講你聽得懂嗎……

  聲音溫和,卻在心間呵氣成霜。我緊咬住下唇,嘴裡殘留的他唇齒間的氣息依然不曾散去,如同胸口裡緊緊逼仄的疼痛。

  ◎五

  高考的最後一天,雖然仍然陰沉沉,卻沒有雨。下雨出高場的時候,天邊甚至出現了火紅的晚霞。


  考場外圍滿了滿載期待與擔憂的臉,有女生相擁著哭泣。

  我所幸早在進考場前就抱著最壞打算的心態,反倒順利發揮,甚至連最生怯的數學也能傾盡全力。

  身邊一片喧囂,多半如釋重負,小部分喜形於色。轉過C棟考場,看見沐城昭牽著他的龍小綠,他的手裡拿著一隻冰淇淋升到她的嘴邊又快速收回逗弄她,甜美得像奶油的女孩一連嗔笑一邊拍打他的肩,仰頭看他臉的明媚和弧度,是每個女孩適逢對人的人才能有的嬌俏,也是我翻山越嶺也抵達不了的幸福和溫度。

  我退回了腳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向考場外,轉身的時候,耳邊再次出現沐城昭喚我名字的幻聽,這次我沒有再回頭。

  擠上考點返回學校的公交上,從零錢包里準備掏錢投幣的時候,感覺袖子突然被拉了下,回過頭,對上沐城昭的臉。

  那無比熟悉的眼神,此時對望過去有著恍若隔世的惘然。

  他幫我投了幣,我找到公交最里端的一個座位坐下,他走到我身邊,面向我手抓著吊繩。

  「林家魚,下午在考場裡我叫你你怎麼不理?」他說。

  「哦?你有叫我?」原來在C棟考場樓道里,我所聽到的並非幻覺。可是我無法回答他為什麼沒有回應他,只得裝作沒聽見。

  我身邊座位的乘客中途下車,沐城昭自然而然的坐下。空間仿佛倏得變窄,我看見他跟我一樣拘束。我將視線轉向窗外的風景,同他相處了幾個月了,我依然用這種笨拙的方式緩解緊張。

  「那個,林家魚……」

  「嗯?」

  「你在教室里放的歌很好聽。」

  「像《Scarborough Fair》、《going home》《Let's Get Intimate》……都是經典曲目——我也很喜歡……」

  「喔……」我的視線依然沒有從窗外收回,於是他也不會發現我的雙眼早已濕潤。窗外漸次後退的街景慢慢的模糊,幾個月來壓抑在心中的困惑也昭然若揭了。


  三個多月前的一天晚自習過後,那也是我在教室里最後一次放出MP3的外音,目的只為掩飾自己無法抑制的哽咽。

  高三下學期第一次模擬考,我的數學便創下了十二道選擇題目全錯的光輝偉跡。最光榮的並不僅限於此,而是在我拿下如此的記錄之後,還可恥得好學,同某些數學高材生一起拿著試題去辦公室向我們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請教。

  那個有著三角眼大肚皮的中年男人,在解答完幾位數學才俊的問題後,然後對我做出了一個向外揮手的動作打發了我。

  在幾個同學挪瑜的眼神里,我識趣的轉了身。

  ◎六

  沐城昭,男,十九歲,巨蟹座。市一中高三理科班高材生。身高一米八一,有漂亮的雙眼皮和薄嘴唇,特長籃球和賽車,有一個像奶油一樣甜美的小個子女朋友……

  一個月前我了解到以上所有資料。三個月前,這個叫沐城昭的男生突然進入了平凡女生林家魚也就是我的生活,並且為了提高林差得離譜的數學成績,冷落了女朋友,無私貢獻了自己所有的晚自習時間……

  一個星期前的我因燭光里的一個吻心中滿懷希冀。一個星期後的現在,我心如澄鏡,如我所知,就算沒有小龍女,楊過大俠依然不會喜歡郭襄。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我坐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帶著的倚天喑啞。人們說我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其實我只是愛山中的煙霧,象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事情的真相是,沐城昭真的只是想做一回救世主,他有的只是一個典型性巨蟹座柔軟博愛的心臟。在那個我被數學老師當眾拒絕的夜晚,在那些我掩蓋我低低哭泣的歌聲暗涌里,經過窗外的巨蟹男生沐城昭出於好奇,立在窗邊聽完了我放的所有的歌,以及帶走了那些眼淚的聲音。

  那一晚的哭泣過後,我對數學開始放任的態度,選擇題沿用古代文明中最不傷腦細包的團紙抓鬮的方式,我的數學由三開頭的兩位數逼進個位數,班主任紅色飛舞的叉像是古裝喜劇演員風中凌亂的長髮。

  當我開始對數學、高考以及自己放棄的時候,沐城昭適時出現了。若不是他的幫助,或許我懷著對班主任的怨恨,一直自暴自棄下去,多年後的人生又將是另一翻天地。

  只是我們都未曾想到,他的幫助,讓我的數學成績直線飛躍,卻將我推進另一個劫數,絆住了我後半生的情感修行。

  「林家魚,林家魚?」

  到站了,我的雙眼被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撐得酸疼,我努力睜大眼睛以阻止它們流下來,然後笑著同沐城昭道別。他眼裡的欲言又止,我當作又一場幻覺。


  六月的陰天傍晚,夕陽明黃,沐城昭與我背向,一個向左一個往右各自回去……轉身的時候,我低著頭,淚水洶湧掉落。在往後歲月的記憶中,發現我跟他一直在告別,一直在告別,我們非親非故,每一次分別卻有種割捨般的疼。

  2005年6月盛夏的陰天,冷得徹骨。

  ◎七

  我坐上年輕的沈烙老師的機車后座。

  我走在他回家常經過的路途中,看到他的車從後邊過來時,安靜地叫他,他便停下車來順載我一程。

  我新買的筆記本,開始常壞。每次我又急切又不好意思地打電話給沈烙的時候,他總是好脾氣地說,「你別急,十分鐘後我就趕過來幫你修理。」

  畫室里,有人開我和沈烙的玩笑。他們說:「沈老師,你布置這麼多的課外練習,會影響你在林家魚心中美好的形象的。」

  沈烙只笑而不答,而下回看我的眼分明多了些柔軟。

  「林家魚你知道嗎,沈烙老師的女友是畫雜誌插畫的,現在她懷孕了,專在家中休養。」

  下一星期的選修課前,沐城昭同我說。

  「噢。」我不去看沐城昭的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總想問下後來的他和龍小綠進展如何,最終還是無法問出來。

  每次離他很近時候,心卻因為期待而愈加冷。許是因為自己心只囤積的感情太過濃烈,以致我們的關係無法從容。於是我便尋找到了另一個出口:愈加對沈烙熱情了起來。

  這來自少年膚淺的衝動,直到大四畢業前夕,沈烙懷孕了的女友安眉在選修課後的夜晚將我堵在教室門口,我才恍然醒悟自己在做什麼。

  安眉的聲音同沈烙一樣的溫和,神情淡定,卻很有氣場。

  當著圍觀的選修課班上的學生,她說,「林家魚,我和孩子都很感謝你最近很照顧沈烙。周末上我們家,我做拿手菜給你吃。」


  她的個子嬌小,身板瘦弱,我又一次因為手足無處放而厭倦自己龐大的身軀。在眾人的目光中,我的臉發燙。

  我看到聞聲趕來的沈烙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昔日對他的喜歡瞬時淡了三分直至全無。

  我冷眼等著他跟我們說怎樣的言語,身後卻突然傳了一個不大卻很穩的聲音:

  「師母,我想您誤會了。林家魚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都很喜歡上沈老師的課。」

  在眾人視線轉移處,沐城昭走向我,手臂自然地摟過我的雙肩。有學生附合:常看到我們上課時坐在一起,應該是情侶……

  沈烙扶著安眉離開後。沐城昭沒有拿下我肩膀上的手。他的氣息再一次近在咫尺。我神思恍惚,來不及感傷,四年的光陰竟然一閃而過,

  他送我回宿舍。我上了宿舍樓梯口,給他發信息:「沐城昭,謝謝你。」

  「不客氣……畢業後等工作穩定,我將和小綠結婚。」

  上到五樓時,接到他的回覆。

  我轉過身,從鏤空的牆壁間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拿出手機打開照相功能,按下確定,然後保存。

  我知道這將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也是永久的告別,此刻去左心房裡那潛伏多年磅礴的疼痛,終於得到發泄,我一邊爬樓梯,一邊哭得不能自已。

  雨天清晨,男生第一次拍我的頭;他認真教我做學試題緊蹙的眉峰;燭光里他晶亮的眼神以及那個潮濕的初吻……都隨掉落如雨的淚,真正的在我心中成了過去。

  大學畢業我再一次回到曾就讀的重高,經過熟悉的爬山虎的牆,仿佛看到昔日裡一前一後的少年影像。爬上教學樓的八樓,當年教我們數學的班主任還住在他原來的辦公室里,教室里的容顏已換了一批又一批。

  老班看到我時,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裝作陌路人擦身而過。

  很久以後,在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從別人口中,我聽見老班的對我的評價:很聰明,文綜很厲害……

  他肯定不會記得當初因為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帶給我怎樣的沉重,只是如今不管怎樣,我終於得以釋懷。同大多數的人一樣,無法偉大到感激輕視我們的人,但仍然喜歡《海闊天空》這首歌。

  還聽說後來的沐城昭和龍小綠很幸福,沈洛辭去教師的職務,全身心投入到網站開發中,安眉為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寶寶……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隨著歲月的沉澱,我越來越喜歡這句簡單的詩。

  也終於明白,之前的自己總在害怕,害怕愛著他的那個我不夠好,不夠深度和懂事,擔心褻瀆了那份心動……我總在期待等到自己聰明再聰明一點,學會理智優雅地面對他,才向他坦承:我是多麼喜歡你。

  可是時光,總讓人感覺來不及。

  可是若干年我們回過頭時,仍然悲傷的發現,在每一次錯過之後,我們對愛仍然沒有透徹的領悟。沒有人告訴我們,在最初的邂逅里,我們應該怎樣的抉擇才是正確。仍然不明白那靠近是疼放棄是不甘的某些人,於我們的生命究竟有何意義。

  可是即使那個人不完美,缺少了他的生命,依然感到殘缺。而我們的心最終都會選擇在大霧瀰漫的峨眉安家,回歸生命最初的寂靜,再無期翼及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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