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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誰陪我再數檐前雨

2024-09-13 18:27:34 作者: 千樹
  雷聲一陣陣翻滾,近在頭頂,我從睡夢中驚醒,緊緊地攢著被角,看白色的閃電划過黑漆漆的夜,猙獰地影射到窗簾上。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卻一直幻想你們還在我的身邊。

  染染,陳昭。

  每次在心底呼喚出你們的名字,痛意便牽扯住每一根神經。

  我總在期盼,只要我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你們,那麼美好如玉的你們。而不是,每次在雷聲中驚恐地醒過來,觸目所及只有滿室空蕩蕩的孤寂。

  【即使一輩子生存在你的陰影,我也甘願】

  春天最讓人討厭的除了貓叫就是沒完沒了的雷聲。每當春雷響起,我就將臉掖在被子裡鬼哭神嚎。

  「朱喜顏,你有點出息能夠嗎」沐染染穿著我的睡衣趿拉著我的拖鞋,在我的房子裡行動自如,喋喋不休地教訓我。

  可是我不能對她發脾氣,因為她對於我來說是這個世界比咱親媽還親的人。其實是因為我的親媽並不親,她在一個雷雨的夜晚,抱著咱出軌的老爹從十七樓上一躍而下同歸於盡了。為了她自己決絕的感情觀,使我成為無依無靠的獨行俠,這讓我不願意承認她可親。

  任我誇張地嚎叫著,沐染染繫著圍裙在廚房裡利落的忙碌著,不一會,便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擺滿了餐桌。

  「沐染染,你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等咱們考上了大學後到學校外面同居吧。」我迫不及待地用指尖捏著一塊紅燒裡脊扔進嘴裡,口齒不清地說道。

  「去你的,姐姐我這麼青春貌美,而且難得的賢慧能幹,跟你混在一起,那些崇尚美女的男生不是得傷心跳江了。」沐染染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有好生之德。」

  我朝天猛翻白眼以示無語。但不可否認,沐染染,的確漂亮,賢慧,有才情。

  當所有的小女生為了萌動的春心在小男生面前裝純作嗲時,只有她敢說敢為。當大多的學生因為我的孤僻冷漠不易親近對我遠離時,只有她,沐染染,在我面前笑得乾淨純粹。就像游鴻鳴的歌里所唱:記憶里的琥珀色仲夏,藏著你我多少年華。

  沐染染她是我生命里的天使。

  沐染染四腳朝天地躺在我的床上聽廣播,打開外音,MP4里傳來那個年輕的電台DJ充滿磁性的男性聲音,沐染染聽得津津有味,我在一旁拿毛兔子撓她的胳肢窩。

  「噓,朱喜顏你別鬧,仔細聽……」

  是電台舉辦的賽歌活動,等DJ將參賽規則剛說完,沐染染就將電話拔了過去,很快撥通的熱線,讓我很是忌妒美女還有狗屎運。

  她甜美圓潤的嗓音剎時在整個房間、播音節目裡輕輕蕩漾開來。她唱,「哎喲哎喲哎喲,你說你要我們在一起……」

  雨後天晴,淡淡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射進床上,歌唱的沐染染在微濕的晴朗的天氣里,像一株含苞清新的荷。那樣的腔調,那樣韻味,只有沐染染才能有。這樣完美的沐染染,我想就算一輩子生活在她的陰影里,我亦甘願。

  【曾牽過你的手,這是我豈今為止最大的幸福】

  沐染染騎自行車的技術非常高,帶著我飛快地超越周圍的學生群,飛奔往學校的方向,風吹起我們的的長髮和白襯衫,一路上,眾人紛紛回頭,落在她的淡紫色長絲襪上。

  美女美腿性感的絲襪。電影小說里叛逆而出挑的學生女主,總是會改短校裙,行為乖張。而臉上標著「女主一號」四個大字的沐染染怎能會輕易棄用張揚的特權呢。

  她最新的一項美女旗幟創新便是,彩色絲襪。

  景陽高中有學生的地方就有人在討論沐染染最新的絲襪,除了陳昭。

  陳昭倚著陽光下的木棉樹,全神地翻著課外習題講例,經過他身邊的女生很少有人不會回過頭來看一眼,眉目清朗的他,渾身散發著與書本一樣的油墨清香。

  用沐染染的話來說,那叫氣質,專門用來俘獲像我這種無知少女的氣質。我說,難道你不是少女嗎?

  「我是少女,但我不無知。」沐染染笑,我拿書本作勢打她,她忙閃躲。

  聽到我們的笑聲,陳昭猛得抬起頭,朝我們露出溫柔的笑,就像這五月里和熙的陽光。

  17歲孤兒的我擁有一套大房子,足夠生活保障的銀行帳目數字,以及一個沐染染和一個陳昭。

  這是目前我單薄的生命里最富有的東西。


  放學鈴聲一響過,出了教室門口,一眼便會看見微笑看過來的的陳昭。他接過我手裡的書包,挎在他的一隻胳膊上。

  我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穿過長長的教室走廊,走過滿是香樟木棉的校道,出了校門往左,走一個站去等地鐵。

  呼嘯而過的地鐵將光線折射到我們的臉上,時明時暗。下午是下班和放學高峰期,地鐵里人群擁擠非常,我小心地抓過一個緊靠門的地鐵吊繩,陳昭刷過卡,從人群里擠到我的身邊,將手掌覆蓋在我抓吊繩的手上,頓時溫暖從手心傳遞至我的手背再蔓延全身,心裡暖暖的。

  我們靜靜相依,看車窗外光影迅速變換疾馳。每當此刻,我不得不在心裡默默認可沐染染的戲謔。

  是的,我迷戀陳昭。自我進入景陽中學的第一刻在報導處見到安靜似海的他,自他第一次牽起我的手,自他第一次開始接送我上學。

  命運與天性讓我沒有具備多愁善感的因子,但我每次在回家後,悄悄躲在陽台的一角看他送我進家門後獨自離開的背影,都要感動得落下淚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樣,有過這樣的感動,有些人,一生中,能有幸牽過他(她)的手,便是一生的幸福。

  而我的幸福,就是陳昭,就是沐染染,那時的我,並不確定他們是否能明白我的心情,只用著敏感的觸角,小心翼翼地去碰觸,以期望能抵達同等的情感深度。

  「下個周末,我跟染染要去電台。」我說。

  「嗯?」半響,他側過臉來問:「你剛才說什麼了?」

  「我說周末我和染染去參加省音樂電台的活動,我們上周參與了他們的歌唱比賽。我們入選了。」我沮喪地仔細說明。我是這樣敏感,就算他偶爾沒聽清我的話,我也常常會陷進失落。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只是對一個人,太過喜歡,才知道他之所以那樣,只因被貧困的家境壓得無力喘息。

  【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自己的劫】

  省電台大得出乎我和沐染染的意料,我們東彎西繞,敲錯了幾個工作間的門,眼看與電台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我們仍像沒頭的蒼繩在辦公大樓里焦急穿梭。

  最後一刻,我抓住一個看上去並不似別人那麼光鮮且漠然的帥哥問到了音樂頻道的辦公室。我們急忙趕過去,卻發現帥哥與我們一道,他的手裡還拿著我們的報名聯係數據。


  雖然遲到了,但沐染染和我的歌唱表現彌補了過失,從評判們發亮的眼神里,我們讀到了欣賞。

  唱完歌,我們獲得了常來音樂頻道參加現場活動的機會,沐染染和我興奮得相擁。走出表演棚,她走到帶我們路的帥哥面前表示感謝。

  「多虧你了,我們以後才能再來。」沐染染微笑著說,美麗的眼睛閃著貓一樣的光芒。

  美女沐染染很少對人表示感激,我想像那個叫聶游宮的帥哥不久就將遭受她的「辣手摧草」,深深為他感到同情。

  但他表現得超乎我們想像的鎮靜:「不客氣,我也是從景陽中學的,幫學妹是應當的……」

  我可真不喜歡他派頭,正兒八經的,而沐染染卻似乎很欣賞他的沉穩。

  當他說他正好下班,邀請我們一起去體肩館擊劍時。沐染染的眼裡閃著的光使她差點變成了電眼娃娃。

  她悄悄地附在我耳邊,咯咯地笑著說:「果然是有品位的學長,看愛好的運動就不一般。」

  「不就是擊劍嗎?以前我跟我老爹也學了兩下,有什麼品位的?」我笑話她,但小樣顯然春心萌動了,樂顛顛地忙不迭答應,並慫恿我一同前往。

  出了廣電中心,聶家的司機已駕車在門口等候。線條優雅的別克說明他果然是金主的范兒,沐染染同我心神領會地相視而笑,眼角眉梢全是自得。

  上車後,聶游宮與司機坐前排,我與沐染染端坐在後,看得出司機同他的交談表現出來的謙恭,而他是典型性富家子弟所擁有的良好教養與尊貴而冰冷的氣質。

  沐染染的雙眼著力落在他英挺的後背、質地優良的襯衫和英俊的側面輪廓上。我轉過臉,看窗外疾馳而過的街景,經過站台下邊三五成群等公交的人,不由地想起我溫和而沉默的陳昭。

  想他的優秀和自尊,想他的俊朗眉目和清冷疏離,一想到他,就無法不心疼。

  我回過頭,看到沐染染專注的眼神,禁不住嘆息: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多年縱橫情場的小女生沐染染終於也要全心陷一次了,沒人知道那將是她的幸抑或不幸。

  因經常練習的緣故,聶游宮的擊劍術並不是用來秀給小女孩看的勢頭,我全心與他對練了兩場,直被逼到習練場的角落。


  沐染染難得的安靜,全心地坐在一旁,看我們熱汗淋漓地對擊,抿嘴輕笑。

  休息時,在沐染染去洗手間的間隙,聶游宮拿著毛巾坐在我的身邊,一邊擦著額發滴著的汗,一邊同我說道:「沒想到你也懂擊劍。」

  「以前跟老爸學了一段時間。」我說。

  「你安靜得很特別。就好像,」他又說,「全世界都在動,而你卻在靜。」

  聶游宮的話唐突而不符邏輯。我看著他完美的臉,只當是富家少爺的抒情,不置可否地笑笑。看到沐染染出來,我忙站起來,起身迎上去說:「不早了,我們該回了吧。」

  只需一個眼神,我便了解沐染染對他聶游宮的喜歡,我可不想因一個外人而影響我們多年相依的姐妹情,更何況我並不太喜歡他。於是我懂得適宜的距離。

  【這麼近,那麼遠】

  這個周末,我突然聯繫不到沐染染,陳昭的電話也打不通。

  雷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在被窩裡尖叫咆哮,淚流滿面,矯情地就好像世界末日突然到來。

  幸而第二天的時候,我仍然見著了他們,無一缺失的完好的他們。

  「你這周末怎麼沒來陪我?」我問沐染染。

  「突然有事了,電話也壞了。本想跟你說的,後來忘記了。」沐染染漫不經心地用勺子舀著冰淇淋往嘴裡送。

  「巧的是陳昭的電話也在同時打不通了。」我望著她笑,「該不會是你們倆背著我有了一腿吧?」

  「去去,你的那個悶葫蘆陳昭我才不感興趣了,只有你才將他當寶。」沐染染噗得一下,差點噴我一臉,後又補充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瞄上了聶游宮。「

  沐染染的話天衣無縫,可是她將櫻桃也舀到嘴裡並且吃了下去卻不自知,以往我們吃冰淇淋的時候,她是從不吃櫻桃的,經常先將它們挑給我吃。


  從冰店出來,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找約好在城南見的陳昭,沐染染去見聶游宮。走出了幾步遠,她突然回過頭來叫住我,欲言又止:

  「喂,朱喜顏!或許,或許你還並不是很了解陳昭……你不要陷得太深……」

  「我知道的啦。管好你自己吧!」我大笑著朝她揮手,忙攔住經過的計程車,迅速鑽入車中。

  我迫不及待地逃離沐染染的視線,只為怕她看出我的失態。只有在封閉的沒人看見的空間裡,我才能痛快地走神。

  是的,沐染染說的沒錯,我的確不了解陳昭。

  他離我這麼近,近得我可以牽他的手,撫摸他臉上的每寸皮膚,可是我常常感覺無論我怎樣努力,仍然觸及不到他的內心。

  我並不確定在他那強硬的殼裡,是否有顆柔軟的心,而那些柔軟是否因我存在。

  不確定。

  到達城南古街,遠遠地看到陳昭立在街頭等我,像一棵花樹,凝固在我生命里花樹。我仰起頭,沖他乖巧得笑,我想自己的樣子一定像一隻被馴服的小貓。

  也許陷入愛里的女孩子都是這般模樣吧。就像,聶游宮喜歡文靜乖巧的女生,沐染染就捨棄了她至愛的絲祙,可愛的小煙燻。

  我刻薄地道破「聶游宮就好那一口啊,也不見得有什麼品?」

  而沐染染一見我說他的不好,便要同我沒完,忘了我們相識的時日是她與他的幾十倍。

  【寧肯玉石俱焚】

  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當又一個周末,沐染染站在我家屋檐下,卻不肯再上樓陪我,當她囁嚅半天,終於說破這些日子她心底的煎敖。

  「陳昭,跟我,表白了……」沐染染跟我說。


  我去拉她的手突然僵硬了下來,伸在半路再也無法往本來的方向前進。我的眼睛剎時變得灼熱,看著她精緻臉上潔白如瓷的肌膚。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於屋垛和地面間連著一條條線,全世界都是滴滴噠噠的雨聲,沐染染低著頭看著不斷被擊濺成花的水窪,不願與我對視。

  「沐染染,你別以為自己的魅力大得能讓全世界的男人都為你動心。」半響過後,我突然說。

  沐染染咬著唇不再說話,我看到她的樣子,突然心疼了。但不知哪來的一股勁讓我沖昏了頭腦,我還是轉身進屋,將鐵門砰得關上。

  大房子,雨聲,一個人。這種境地,世界都顯得空曠。

  我拿著手機的手在止不住地不停顫抖,艱難地按著鍵盤,找出陳昭的電話。

  「喂,喜顏?」

  「是我……」他的聲音依然那樣的溫和親切,我的心卻疼得厲害,我發出微弱的回答,眼睛陡得濕潤。

  「喜顏你怎麼啦?染染沒來陪你嗎?」陳昭問。

  「……」

  他叫她染染,他真的有背著我跟她表白嗎?我沉默著,在電話里拼死壓抑著低低的啜泣聲。

  「喜顏你到底怎麼呢?發生了什麼事?」陳昭追問,開始焦急。

  「我沒——什麼,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哭泣讓我的話語無法連貫。

  「……」

  他在電話那頭也開始沉默,我在這端低低地哭泣。良久,我終於能夠艱難地啟齒:「你,你,你是不是喜歡沐染染?」


  那邊沉默了半響,回答:「沒有。」

  我的心抖了再抖,「那你也沒有跟她表白過?」

  「沒有。」

  「好。」我笑,臉上還掛著淚,「我沒事了,再見。」

  掛了電話,我蹲在地上猛地號陶大哭了起來。我最愛的女孩沐染染,我最愛的陳昭,在我心裡無法比較的兩個人,我知道此後他們再也跟我無關了。

  我一直蹲靠著牆,眼淚灼燒著雙眼,迷迷糊糊地聽著外面的雨聲有多淒清。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到門鈴聲。

  我蹲在原地沒有動,任由門鈴聲一直響著,倔強地跟我對抗。然後手機震鈴,

  「喜顏,是我,把門打開好嗎?」是陳昭。

  「喜顏?」

  我沉默著,最終還是沒有去開門。我終於能理解媽媽為什麼能那麼決裂,她寧願摟著爸爸同歸於盡,也不肯放彼此一條生路。這就是對我們的愛的執著,有著精神潔癖,容不得一絲暇疵,必要的時候寧肯玉石俱焚。

  當我終於沙啞著嗓音對著電話說:「陳昭,我們分開吧。」我明白了媽媽也明白了自己。我們是同一類人。

  【我寧願從未認識過你】

  第二日我腫著雙眼去上課。

  陳昭卻早早地候在了教室門口,我看到他,刻意避開主,往後門進去。他跟了進來,在很多雙帶著奇怪的眼神里,將我拉出去,坐在教室中間的座位的沐染染一直看著我們。

  「喜顏,我……」


  「我沒有誤解你什麼,只是我自己不想了……」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請你走開。」

  教室走廊里,有經過的人,帶著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回頭望我們。陳昭猛地放開抓住我的胳膊的手,轉身離去,步履堅定。我看著他,我曾深深迷戀過的男孩,就這樣漸漸從我的視線里走遠,從此與我的生命再無瓜葛。

  他和沐染染,我該相信誰呢?又或者兩個都信?可我亦有自己的底線。

  等我回到教室,看到手機上沐染染髮來的信息:

  「喜顏,對不起……我並想你們這樣,只是我真的覺得陳昭城府太深,他莫明的再三向我表白,我覺得他配不上你對他的感情……」

  我沒有將她的信息看完,就刪除了,飛快地按下一行行字:

  「沐染染,曾經我以為能與你做朋友,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事情之一,就算你再優秀完美,就算我一輩子都生活在你的陰影里,我也甘願。可是我錯了,沐染染,如果人生可以再選擇一次,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認識你!」

  我看到沐染染接到我的信息後將整個臉都趴在課桌上,我忽然莫名地產生一種反叛的快感。課後,我刻意避開他們兩人,一個人早早地衝去地鐵站。我跟自己說:「朱喜顏,從今往後,你都要習慣一個人。」

  在地鐵口,意外地看見聶游宮。

  「我在等你。」聶游宮將雙手插在褲兜,淺笑吟吟地朝我走近。

  「哦,是嗎。」他的海拔過高,近身後有種壓迫危急感,我不自禁戒備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一點都不喜歡聶游宮,他霸道而自以為是,有著許多有錢人特有的毛病。可是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沐染染,想到了陳昭。

  我還是坐上他的少爺車。

  一路上,他都試圖跟我交流,試著說笑話逗我開懷,見我的反應總是不咸不談,他便也淡了,轉身像我一樣安靜地望向窗外。

  自那以後,自那以後,是聶游宮車接車送。孤兒朱喜顏再不需要有人陪著她上學回家,周末也不需要有人陪著入睡,不需要打雷時有人抱著她……


  偶爾,當車徐徐經過路邊的陳昭和沐染染時,從後視鏡里,我看到他們深不可測的眼神。我仍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那兩個人,給我生命銘刻的傷,同樣也有過計多無法磨滅的美好記憶。

  我一定要同聶游宮在一起,因為沐染染喜歡他。每當我看到沐染染看著我和聶游宮在一起時的那種眼神,我就會感到很痛快又很悲涼。

  【我愛過的少年】

  很久以後,當聶游宮牽著我的手,經過酒吧街,我看到陳昭穿著侍應生的服裝,摟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喝高了的女孩的腰,從一個酒吧走出來。

  夜色闌珊,我們在暗處,他沒有看到我們,我卻看著他濕了眼眶。我知道他爸爸身體一直不好,是他母親很辛苦地支撐著他的學費和他父親的醫藥費,課餘時他也常去做兼職緩解母親的壓力。

  「你認識他」看見我的神情不對,聶游宮順著我的目光看到陳昭。

  「嗯。」

  「我也對他比較熟悉。」陳昭說,臉上的笑意味深長,他接著說:「他以前在我們家族的酒吧工作過,因為長相出眾,很討女孩子喜歡。」

  「哦。」

  「據說他表白過的女生從來沒有失敗過。」

  「是嗎?難道他向很多女生表白過?你又怎麼這麼清楚?」

  「聽酒吧里的調酒師閒聊起過,覺得有意思就記住他了。」

  常常對女生表白,從來沒有失敗過?那麼沐染染沒有說謊,他真的有對她表白?

  難道這就是我深深喜歡過的男生本來的面目了,再也沒有比了解這個真相更讓人心疼了吧?

  記得三年前當我們還是初中生時,也就是爸媽離去的那一個冬天,冷得出奇。我一個人將自己關在家裡,幾天幾夜都沒有出門。直到沐染染帶著陳昭破窗而入,他牽著我的手去看新年裡的煙火。


  起初我們沉默著,一言不發。經過長長的路燈,燈紅酒綠的娛樂城,經過不大的地下通道,一個年輕的女孩拿著電吉它,用好聽的聲音唱蔡琴,一個眼神委瑣的中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轉晴地盯著她的臉。

  周圍的世界喧譁著,嘈雜著,可陳昭目不斜視,他就用他溫熱的手牽著我的手,走過街巷,穿過車輛人流,那刻仿佛世界都與我們無關,天底下只有他與他手心的我。

  在那之前,我從未對父親之外的男子,產生如此強烈的迷戀和依賴感。當我面對著永遠不會激動的他,也曾一次次試圖去挑戰自己過於年輕淺濕無法左右的定力,壓抑對他的情感,可是最終終是徒勞。

  可是,陳昭,即使我曾那麼喜歡你,最終還是你讓我不得不放棄了。

  迎著寒風,我流著淚,故意側臉,不讓身邊的聶游宮發現。

  【他們都散落天涯】

  我最終也沒有同陳昭在一起。

  執意與他分開,看到他僵硬著身體從我面前轉身,就像昔日的陳昭一樣。而我也不敢再回頭。我不喜歡他,卻記得他的好,記得他養尊處優,卻為我改變了那麼多。

  可是這時沐染染已經離開,高考後,她去了一個不知名的南國小城。我們曾經說好一起去青海,一起去看白鶴振翅飛過藍色的湖。

  在聽到她走之前的前一刻,我還天真的以為,我可以把聶游宮還給他了。那時的我是多麼的傻,竟然不知道有些傷痕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就像青花瓷的縫,一決裂便是永遠。

  上大學前,我變賣了父母留下的房子,隻身去陌生的城市安家。

  陳昭,聶游宮。後來的他們都走了,像永遠不會過時的歌謠所唱,他們都散落在天涯。最後,只剩我一個獨自成長,獨自堅強。

  多年之後,偶然在網上校友錄上遇到聶游宮。此時的他已經事業小成,春風得意。與我對聊的窗口,頻繁閃爍,那陣勢像是闊別多年的老友,有很多話急於敘舊。

  最終他繞到正題,說的話卻讓我失了神。

  他說:「喜顏,有件事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告訴你……陳昭父親病重時他曾向我借過錢,當他在我們家的酒吧兼職那會,我幫了他……也向他提出了條件,就是讓他跟沐染染告白……」

  我看到這些字一下子跳到眼前,恍然覺得像是一場夢境,我再也打不出一個字來。

  「對不起,喜顏,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那時的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被沐染染糾纏,也看得出你對我沒好感,我調查到你跟陳昭的關係,所以……從小,我需要什麼都能得到,只有你,讓我總感覺很遠……」

  聶游宮說了許多許多,而我的眼前漸漸模糊。

  少年小心翼翼地牽著我的手穿過斑馬線,並肩走時偶爾側過臉來對我微笑……女孩與我在雨里嬉鬧,將雨傘打翻,雨勢大時躲在屋垛下,兩人抱膝並排蹲坐,數著檐前雨……

  舊時的畫面,隨著聶游宮的話語,不時地躍進腦海,那也是這些年裡,我在夢裡重溫了無數次的美好場景……關了對話框,才發現眼角早已濕潤。

  我跟聶游宮說,沒關係都已經過去。

  是的,經歷了這麼久,我們都有了更多無法言述的愛以及憤慨,當初那些美好到心碎的時光和愛都只能存留在記憶深處,再無法觸及。

  可是,染染,如果生命再重新來過,我一定會將那些傷人語句咽回肚裡。而陳昭,我是多麼想再有機會,被你牽著手穿越人海……

  「我知道陳昭在X城,依然在酒吧駐唱,依然有很多女生追求他,可是他卻很專一,他身邊的那個女孩兒跟當年的你一樣的可愛。」

  屏幕上,聶游宮一直處在輸入狀態,不同的字不停地被他敲打出發送了過來,而我的視線已經徹底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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