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陌上花開，錦色遲

  深冬的最後一場大雪，突然的，紛紛揚揚飄落而至。

  在這一出連配角的戲份都沒有的感人情感大戲裡，我的悲傷，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Part１

  宋墨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我對著人民幣發誓，以前的她胸大屁股大，哪像現在這般前凸後翹尺寸適度。

  可是男生們不這樣想，他們只對眼前構成的美醜表示肯定與否定。

  這不，鄰班的男生經過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往教室里宋墨的座位上瞅一瞅。該死，剛才經過的這幫毛頭小伙看就看唄，還撞上了剛走出教室的我。

  「嘿，眼睛看哪呢？」我扯扯那個人的衣袖，不好氣地質問。

  「真，真不好意思……呵！候小奈？我正找你來著！」男生的眉毛由最初擰成的毛繩狀轉刻又變成了興奮的倒八字，讓我對他神奇的眉功嘆服不已。

  猛地，我記起來了！這種了不起的眉毛，韓時不是有一對嗎？

  男生看著我詢問加疑惑的眼神，立刻將頭點得像小兵見著了首長的激奮，「對的，我就是韓時啊！」

  對方張開雙臂，眼中閒爍著「我的親人啊」的火焰就要撲過來時，我立刻後退了幾步，雙臂在胸前架成十字提醒他停步。

  韓時張開的手有些尷尬，不過他不愧為初中那會臉皮厚得最淡定的帥哥，他如機器人一樣迅速地收回手臂，再飛快地外套兜里掏出一封印著心型圖案的淡藍色信封，遞給我。

  給我的——情信一封？

  頃刻之間，我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巨烈地顫抖，坦白說，初中時我曾暗戀過他。

  年輕的時候我們感情上都缺乏創新，愛慕上的往往是風頭嶄露內里卻淺薄的大眾情人。為此，我至今仍感到羞愧。

  「候小奈，拜託你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宋墨好嗎？」不等我從往事的追憶中清醒過來，韓時欠揍的話不知趣地響起。

  我想我的臉瞬間全由新鮮的豬血紅變成了炒熟的豬肝色，我簡直想吐他韓時一口口水！哦，不不，是吐一身的口水！

  我呸，我呸呸呸，我可以幫全世界轉交情書給我的小姐妹宋墨，可是不願意幫他韓時。

  不是因為我曾暗戀過他，而是，他韓時是宋墨的初戀啊，還是他先行離開了她的！

  雖然對於死黨宋墨逐漸的美麗優秀，強烈地襯托出我的越加平凡平庸，雖然我對她羨慕嫉妒恨，但這不能影響我對她的義氣是吧？

  於是，我再也沒瞅韓時那張禍害蘿莉的臉，頭也不回地奔回自己的教室。

  我發誓對於韓時考來我們一個高中的事，我壓根都不會對宋墨提起。

  ◎是思想政治課，任課老師長得特別像動畫裡的大頭兒子，而他的聲音卻很低沉，與他很Ｑ的長相共同形成了喜劇效果。

  我最愛在政治課上睡覺，因為這個老師講課就是對著書本念了，於是十分便利了我的被深度催眠，我美美地做起了夢來。

  夢裡的朱錦程在投籃，一投一個準，我在旁邊裝弱智兒童一邊跳著一邊拍手叫好。

  「朱錦程加油！朱錦程最棒！」

  「喂，候小奈快醒醒快醒醒，你口水都流到我的桌子上來了啦！！」同桌拿出紙巾嫌棄地擦著被我的口水沾污了的課桌，一隻手將我推醒。

  政治老師講完課了，讓大家自己溫習。

  我睡眼惺松地一抬頭，正好看到前方將我的美夢打碎的情形——朱錦程轉過臉來正在同他后座的宋墨討論著什麼，他的眉眼溢滿了溫柔的笑意。

  這畫面看著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電視廣告裡放的「你是我的優樂美」嗎？

  候小奈，你瞧瞧，瞧瞧人家那金童玉女，你跟朱錦程站在一起有這效果嗎？請問你還能沉得住氣放任自己的肥肉生由擴張嗎？

  我懊惱地捏捏自己的肉胳膊肉腿，眼睜睜地看著我喜歡的男生將頭一個勁往宋墨耳邊蹭，討論個作業套些近乎罷了，有必要挨那麼近麼？

  朱錦程每靠近宋墨一公分，我的心就被小針尖扎深一寸。

  他們交談中遠遠傳入耳的笑聲，在空氣中反覆擊盪，拉著意猶未盡的餘音。我的頭都快炸了。

  〈〈Part２

  宋墨從后座將包課醬牛肉的袋子通過幾個人傳到我面前，附上小紙條，「這種醬牛肉是外地特產，味道可好了。朱錦程給了很多，特地讓我和你一起吃。」

  這句話的原意應該是朱錦程特地送給她享用，並順便讓宋墨叫上我吧。

  敏感真不是個好東西，我「呵呵」笑得很是尷尬，但牛肉的味道不錯，辛苦朱錦程的貢獻，大多進了我的胃。

  吃飽肚抹乾淨嘴，一下課眼瞅著宋墨出了教室，我立刻跑到朱錦程身邊，笑呵呵地說，「朱錦程，醬牛肉真好吃，下次你再多買點呀。」

  這時的朱錦程正坐在座位上猛抄座業，因為政治老師剛剛在課上說昨天發的模擬試卷今天放學後必須交，於是四肢勤快腦袋懶惰的他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最終竊取別人的勞動成果以交差。

  「小盆友別鬧，你沒看到哥正忙嗎？」宋墨頭也不抬，埋首奮筆疾書。

  我將臉湊到他臉邊從下往上去看他，他五指張開按在我的面堂將我推開，「去去，再不寫完我就不能參加下午的體訓的。妹啊，你懂哥的……」

  聽到朱錦程哥呀妹的一叫，我就渾身一哆嗦。朱錦程是典型的雙面派，在我面前的豪放油滑與在宋墨跟前的拘謹和故作紳士成正比。

  我曾諷刺他說要不要這麼現形，他理直氣壯地反駁，這叫對什麼人用什麼真身。我頓時無語凝噎。

  我老實不客氣一大屁股地坐到朱錦程的課桌上，他驚叫著護住他的試卷，「候小奈姑奶奶，可否請高抬你的玉臀？」

  「ＮＯ！」

  「Why？！」

  我不理他，他睜大眼著生氣地瞪著我，我毫不畏懼地回瞪過去。在我們大眼瞪小眼掛續了九點九秒九的時候，他無奈地舉手投降，「好吧，我認輸，除了需要醬牛肉請問候小姐有什麼吩咐？」

  「呵呵，朱錦程你不笨嘛，做體育特長生真是委屈你了。」我滿意地從他的課桌上跳下來，無視他的一臉黑線。

  「你不要緊張呀，我只是要下午去看你練習而已。」

  「體能訓練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方便你們女生尖叫花痴的籃球比賽。」朱錦程繼續奮筆急「抄」。

  麥色肌膚閃著健康的光澤，嘴唇上的鬍鬚現在還是可愛的毛茸，鼻樑高挺得很是立體，嘴唇梭角分明，朱錦程你怎麼看也看不厭呢？

  眼裡看個痛快，心裡想個分明，嘴上卻得保留三分，我說，「我包辦你的政治作業……」

  「成交！」

  男生啪的放下筆，仰起頭笑，眼神晶瑩剔透，仿佛是對心臟一擊即中的光。

  看著他陽光的笑臉，我的心裡頓時開了懷。

  「將宋墨也一起叫上哦！」下一秒，他卻說。

  〈〈Part３

  韓時沒有死心，雖然上次我已經堅定表明了我的立場，但放學後我還在學校門口看到了皮笑肉不笑的他。他繼續求我幫忙帶信給宋墨。

  因為我是宋墨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他讓我帶信是假，幫她說好話是真。

  「你就死心吧，宋墨不會吃回頭草的。」我瞪著他。

  「你問過她嗎，你沒有問過她你怎麼確定呢，也許她心裡對我還念念不忘呢。」韓時說。

  我怔了怔，為他自信到如此忘事的境界感到臉紅，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三分理。

  但我還在猶豫。

  不得不佩服宋墨，人家體育特長生在後操場上訓練得熱火朝天，她捧著一本英語單詞手機埋頭苦記。

  大冬天的，朱錦程他們一會穿著小背心俯首撐地，一會沿著操場做著蛙跳，伴隨著略顯稚嫩的男生吼聲，一個個汗流浹背。

  我左拿手帕右拿礦泉水，守在一旁伺機而動。

  電視裡不都是這樣演的麼，此乃女生們向男生主動示好的經典必備方式，有如漢堡必配可樂春晚必上小品一樣自然。

  男生們訓練完一輪，倦著身體四散開來，朱錦程甩著額上的汗水向我們走近，看到我的裝備眼神略微一遲疑，不等我親手送過來，他毫不客氣地奪過我手裡的礦泉水遠離瓶口喝上一大口，然後扔給他身後的兄弟。

  毛巾的用法也如出一轍。

  「朱！錦！程！」兩手空空來不及表現的我怒從中來，恨不得扯碎他身上的三寸破布欺身上前蹂躪。

  「哦，對了，謝謝小奈同志的奉獻精神！」朱錦程揚揚手裡的毛巾，轉頭叫著宋墨的名字，問她冷不冷。

  「喂，朱錦程，你說我們做在冰風裡看著你們執騰騰的訓練，能不冷嗎，晚餐你快請客補償！」我大呼小叫著。

  「其實也還好，外面的空氣比教室里要清新的多。整天呆在書堆里我都快悶壞了。」宋墨抬起頭，秀秀氣氣地微笑著。

  這一對比，粗枝與玉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朱錦程斜視的眼神分明在說「候小奈你也不向宋墨學學」。

  我張張口準備出言反擊在朱錦程下一秒的動作中，變成了無言的出聲。

  一格枯黃的冬葉掉落在宋墨的肩頭，他走過去，溫柔地替她拿下，並用指間捏著葉柄轉動著。兩個人相視而笑，那樣的金童玉女。

  我剛開的嘴，吸進了冬天最涼的一口空氣，艱難地無聲吞落。

  我敢確定，這時的宋墨肯定已經將韓時忘記。

  是的，都過去兩年了，誰還會一直惦記著一個曾經那樣傷害過自己的人呢。回憶里那些糾纏的畫面有如冬天裡單薄的枯葉，一片片掉落，飄遠。

  〈〈Part４

  初二的那年聖誕下場了入冬後的第一場薄雪，整個人像被強行塞進了冷凍箱裡，我包裹嚴實地推開火鍋店大門。

  往年聖誕從來一起過二個世界的韓時突然讓宋墨給我打了電話，竟然請我與他們一起吃晚餐。

  「韓時你這小子勾搭了宋墨幾年，終於想起回報她的小姐妹啦！」我一走近取下手套呵口冷氣，就往他的胸口一拳。

  這次韓時沒有如往常一樣同我打鬧，而像一隻玩具蛇似的坐立不安地扭動著身子。

  宋墨沉默地盡挑火鍋里的青菜埋頭一個勁的吃著，在他們兩人中間放了幾朵黃玫瑰。

  「候小奈，墨墨不知道黃玫瑰的意思，你，你幫我告訴她吧。」韓時說。

  「黃玫瑰？我也不知道啊。」我莫明其妙地坐到宋墨身邊，專挑肉丸子吃。

  韓時與宋墨的一些情緒都呼之欲出，只有我傻傻地插科打渾。最後韓時受不了了，早早告別先行回去，將我們留在火鍋店，對食物再戰一輪。

  我們撐著圓滾滾的肚皮來到宋墨家，我立即趴在她書桌上的電腦前，準備詢問百度大叔送黃玫瑰的意思。

  「你不用查了，黃玫瑰代表朋友，送戀人也就是暗示著分手。」宋墨一股腦將桌面的小玩意盡推一個收納袋裡，表情平靜。

  我驚悚地回過頭來看她淡定的臉，驚呼，「宋墨你原來這麼博學！」

  「從我與韓時在一起後，我就用百度研究了所有玫瑰花的含義，粉玫瑰代表永遠的愛，藍玫瑰代表相守的承諾……只是沒有想到他送我的第一朵就是黃玫瑰。」

  宋墨有些苦笑地聳聳肩，繼續清理她的書桌。

  那時的宋墨留著齊流海，胖胖的圓臉很是喜慶，擺在家門口就是一招財進寶的福娃。

  「小奈，你是不是也如大家一樣覺得我很醜很沒有用，一身的肉卻不可愛，學習成績也總掙扎在及格線上，一點閃光的地方都沒有？」宋墨睜著她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我。

  「沒，你還好啦，其實你只比韓時差那麼一丁點……」我抻出食指比劃了一樣，看到宋墨更加黯淡的臉，一陣懊悔，自己這吐不出象牙的嘴喲！

  可是在大家眼裡事實就是那樣的吧，雖然他們從小就認識，而且一年前是韓時提出與宋墨在一起的。但他又高又帥個性陽光，與矮矮的沉默的宋墨並肩行走在校園裡，人人都覺得韓時的臉上散發著聖母瑪利亞慈悲的光輝。

  後來就這樣沒有了聯繫。少年時的感情來得激烈去得平淡，其它便留下幾分餘味供追憶。

  朱錦程請客吃的火鍋，當著一桌人，他對宋墨獻足了殷勤，將在一邊白眼斜視眼做盡的我當成小透明。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初中幾乎被人人當成笑話的福娃如今被一幫男生看好。

  吃完火鍋回到學校，天已經全部暗了下來。

  學校過於貫徹節能方針，校道上的路燈總是閃著微弱昏黃的光，樹影在夜風中影影綽綽。還差幾分鐘就要晚自習，我們匆忙往教室趕。

  剛走到教學樓一樓，就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站在樓梯入口一動不動。

  等走近才發現是韓時，他見求我不成，自己硬著頭皮主動找上來了。

  他的眼光像瞄住靶心的槍口一樣死死索著宋墨，除了宋墨本人，我們幾個都聰明地繞過幾乎面如死灰的宋墨，先後爬上樓梯。

  朱錦程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我一把將他拉住，高聲對樓下的宋墨說，「宋墨我幫你向老師請會假，你快點來。」

  〈〈Part５

  我不知道韓時與宋墨到底談了些什麼。但是他們複合了。

  「都分手了一兩年了，宋墨你不覺得挺不來勁麼？」我想不明白，追著宋墨討說法。

  「我對他還有感覺。」宋墨攏了攏耳際的幾根劉海，對我微笑。

  我的心開始往下掉落，看向不遠處不時朝我們確切來說是朝宋墨投來關注目光的朱錦程，不知該怎樣響應。

  「喂，候小奈，剛才你跟宋墨神神秘秘地在討論什麼？」下了晚自習，朱錦程大大咧咧地搭上我的肩，「說下嘛，開始那個男生是什麼來頭？」

  什麼來頭？我該怎麼說呢。

  我不要去看他那期待的眼神，不願意說出殘忍的事實讓他掉進深淵的同時也讓我的心也絞在一起。

  「韓時是宋墨以前的男朋友，現在他們和好了。」他早晚都會知道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在空氣里，然後耳邊片刻寂靜無比。

  一抬頭看見朱錦程尷尬的笑臉，那是我終生難忘的時刻，自我認識他以來從未有過的神情。原來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心痛連著心痛，就連他的尷尬也會心疼。

  我一直記得第一次見著朱錦程的時刻，在所有揮汗如雨的體訓生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個子不高的他，緊緊咬著細密整齊的牙齒，薄削的嘴唇向兩邊剛毅的延伸。

  可能是察覺到我關注的目光，正低頭做伏地挺身的他突然仰起頭看向我，迎著我的目光吐出舌頭做了一個鬼臉，然後笑得那般開懷，仿佛天地初開，陽光刺破雲層。

  是要心底多陽光的人呵，才能笑得那麼暢快淋漓，人前大咧咧的我有些侷促地轉過了頭，而下一秒也失笑出聲。

  看到眼前的朱錦程，我真恨自己啊，討厭自己沒有能讓他一直保留他的陽光。

  其實朱錦程才是我不原意幫韓時的最大原因，我不願意看到他失落的樣子。

  以往陽光燦爛的課間，我最愛趴在四樓教室的走廊欄杆上，往下看，一眼便可以瞧見操場上曬太陽的宋墨和她身邊的朱錦程。她長發飄飄膚色白嫩，窈窕的身形仿佛是照著男生們的夢中情人的模樣定做的。

  他守在她身邊，兩個間或微笑交談。我最在乎的兩個朋友，他們看起來那麼相得益彰。

  宋墨再次抓緊甜蜜了，朱錦程和我都失落了。

  可是最後失落的變成了我一個人。明明我才是局外人啊！

  放學後在宿舍里，我看著宋墨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張ＳＭ卡，用支持雙卡的手機分別與朱錦程、韓時通電話，約定不同的時間在遠離學校的地方。

  「宋墨，你嫌不嫌累啊，他們與你是一個學校呃，會很容易穿幫的吧！」我驚叫。

  「這很容易啊，我跟他們說在學校里不想太張揚不能來往過密，怕被同學告密到師長那就不好了。」宋墨淺笑，有著梨渦的面龐在午後的陽光里格外生動。

  才發現，這兩年的艱忍和努力，宋墨改變的不僅僅是她的外貌與學習成績。伴隨著她越來越美麗優秀，她的思想也在發生著驚人的改變。

  換作兩年前，我絲毫不敢相信，這樣的行動會與文靜單純的宋墨聯繫到一起。

  我遲疑地看著她，半響說不出一個字來。

  〈〈Part６

  「候小奈你這衰人，還跟我說宋墨與她的前任男朋友複合了！」一大早我剛將書本攤開在桌面上，就被朱錦程用捲起的作業本敲了一記後腦勺。

  「是啊，我暗戀你啊，我妒忌你喜歡著宋墨行了吧？」我條件反射地用手去摸後腦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說完，自己心裡先一抖。心口堆積的厚厚的情感衝動換成一句玩笑似的話，竟然這樣輕易說出了口。

  「哎喲姑娘，你能不能這麼直接，即使你再怎麼難擋哥哥的魅力，也請有點含蓄美行麼？」朱錦程誇張地捂著胸口，做出受不了狀。

  看來是與宋墨私下約會很是順利甜蜜，朱錦程看起來心情大好，整個人神采奕奕。

  我斜睨他義氣風發的模樣，心裡的痛如暗涌一波又一波的往喉間涌，幾次想開口提起宋墨，最後還是忍了過去。

  朱錦程真是夠討厭，他拿著厚厚的一疊政治試卷扔給我，說了聲「有勞了」，接著又問，「哎，你肯定知道宋墨喜歡什麼樣的節日禮物吧，就快情人節了，我真惆悵……」

  「送她一搭蘇菲吧，反正每個月都要用的，實在！」我說著，將我和他的試卷攤開擺齊，低頭龍飛鳳舞地照抄。

  「你到底喜不喜歡朱錦程？」我問宋墨。

  中午從學校食堂吃完飯出來，我跟她各拿著一個飯盆回宿舍。

  「還行，他不討厭。」她說。

  「那韓時呢？」

  「他不一樣。」宋墨的眼神有些飄遠，「對他，可能只是對過去自己的一個交代。」

  「宋墨，你不能這樣！」經過人工湖，我激動地沖她喊。雖然我依然是她最貼心的小姐妹，剛才在食堂她還將她菜里的排骨分了我一大半。

  「男生們能這樣，我為什麼不能？」宋墨也被我挑起了情緒，挑起眉頭反問我。

  「你知道嗎，從小人們便說我跟我的名字不配，宋墨宋墨，典雅姣好，秀外慧中，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也就是希望我成那樣，可是在我減肥在我成績追趕上來以前，接受的一直是大家排擠的目光。除了你。」

  「你想多了……」我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心裡話。我能感受到一個女生隱密的自卑與倔強。原來這兩年來她不要命地減肥、刻骨學習，她要證明自己的名字，證明給韓時看，證明給所有人看。

  我與宋墨談話分了神，走到人工湖的梯形台階上方，我一不小心踩空身子失控一直往下滑，眼看就要摔進湖裡，宋墨趕緊伸手來拉我，可是她也踩到了一處結冰的石頭，腳底一滑，我們兩人一起掉進了湖裡。

  冬天的湖水真是刺骨的冷，我與宋墨被路過的同學救上了岸，不停地瑟瑟發抖。

  我四肢健壯，喝了開水用被子捂了一天，馬上便沒事了。而宋墨因為早先過度地減肥，身體抵抗力銳減，身子在關健時刻跟她發出了抗議，她發燒了。

  朱錦程聞訊打來電話，說買了感冒藥就要跑來看她。

  宋墨從被窩裡探出蒼白的臉對我說，「小奈拿我的手機幫忙打個電話給韓時，讓他晚點過來。」

  我剛找出宋墨的手機，便看到朱錦程與韓時一起出現在宿舍門口，一人手提一包感冒藥和吃的。

  〈〈Part７

  我的想像應該有一翻應景的惡戰——男生甲與男生乙放下手裡東西就在我們宿舍門拼個你死我活，然後女主宋默從床上顫巍巍地爬起來，一邊哀嚎一邊勸阻。

  而事實上，韓時與朱錦程兩個如交好的友邦一樣，平靜地同時走到宋墨的床邊，噓寒問暖。

  當宋墨被他們嚇得不敢做聲，韓時還在朱錦程的眼神示意之後，主動先離開。我疑惑萬分地看著韓時默默地走出宿舍，我趕緊跟上去。

  「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你去問朱錦程吧。」韓時還是像往常很酷地跟我擺擺手，迅速地消息在宿舍樓的樓梯口。

  我再回到宿舍，看到朱錦程伸出手背溫柔地替宋墨試探她額際的溫度。

  直到她很睏倦地入眠，他才在宿管員的電話催促這下，戀戀不捨地出了宿舍，

  五分鐘後，我的手機響，是朱錦程打來的電話，「剛才這一幕驚悚吧……候小奈幫我照顧好宋墨哦！」

  朱錦程在電話里說，他之前向宋墨表白過，但她總是很猶疑。直到那天他無意間看到韓時找我的那一幕，打聽到了宋墨的過去和猜測出她心靈上的陰影，於是後來便聯合韓時，滿足了宋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潛意識的報復。

  韓時因為早先對宋墨的愧疚，也被朱錦程的用心感動，所以才願意幫他。

  不管宋墨最後與他怎麼樣，只要看到他曾這樣的為愛努力，也會感到溫暖吧。

  掛了電話，我走到宿舍陽台，看到朱錦程回過頭來陽光朝氣的臉龐，一如初見。

  深冬的最後一場大雪，突然的，紛紛揚揚飄落而至。

  在這一出連配角的戲份都沒有的感人情感大戲裡，我的悲傷，不知道該往哪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