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4-09-13 18:29:16
作者: 王巧琳
林池是早上六點的飛機走的。她回到家的時候,是凌晨五點,邢鹿終於喝困了。她毀了自己的誓言,偷偷溜了出來。
不管怎樣,還是要跟林池告個別的,或許,他下次歸來,連這樣的告別都不會有了。
沈露安入了主位,名正言順,她徹底多餘了。
許是酒精作祟,她的大腦亂糟糟的,人在衝動的時候,本我就會跑出來,她想告訴林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不喜歡沈露安?
她甚至可以放下自己那麼多年的驕傲,她不管那麼多了,他拒絕她也好,甚至不跟她做朋友了也好……她也得告訴他。
可是林池已經走了。她連個電話都沒有接到。
家中有些亂,她聞到了紅燭的味道,地板上有些細碎的玫瑰花瓣,紅酒喝了一半,杯子,是成雙的。
難怪要支走她啊,她頹喪地坐在沙發上,望著人去樓空的屋子,忽然很想大哭一場。
還是裝下去吧,幸好沒有撞上他,否則,丟盡顏面。
她跑到洗手間,用水拍打自己的臉,清醒點李豆蔻,求你清醒點。
該醒了呢。
在北京的日子,會老友,轉戶口。之前推掉的工作,卻還是要請他的參與,他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些。豆蔻果然不怎麼聯繫他,他也忍住情緒,相互不打攪就好。但他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未來了,要他在杭城看著李豆蔻和邢鹿兩人情投意合,真不如叫他去死。
合同,他這一次,沒有推。但又狠不下心來簽。
總是還懷有一絲幻想,卻沒有勇氣,將這幻想兌現。
豆蔻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母親的新餐廳打算開業,半酒館形式,她在下班之餘,替她跑酒吧,去聯繫一些老供酒商。
那一日,恰好是去GX。
和unique的音樂酒吧性質不一樣的是,GX酒吧是典型的夜店風,吵雜地聽不清彼此的對話,交錯的燈光,看不清妖魔鬼怪的真面目。一派頹靡,所有的清醒便混沌,所有的墮落和躁鬱,都會被無限量地放大。
她和主管聊天出來,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沈露安。她本就惹眼,又加之有點喝高了,豆蔻自是一眼看到了她。
令她不安的是,沈露安隻身一人混在一群男生之中,其中一個,是西貝的前男友程大少。
她有些憤憤,沈露安啊沈露安,林池才走幾天,你就……
於是她折了回來,叫了她一聲。
「豆蔻啊~你怎麼來了?」露安喝得有些多了,但她腦子,還沒有糊塗,嘿,李豆蔻,你不是冰清玉潔嗎?連unique都不怎麼去嗎?怎麼跑到夜店來了?她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旁邊,指著她跟那幾個生臉的傢伙說,「這是我好朋友,李豆蔻……她可牛了,怎麼牛是嗎?呵呵,她一個人,可以把你們全喝趴下!」
程大少見到豆蔻有些尷尬,畢竟後來西貝去大鬧了一場,兩個人僵持不下,李豆蔻居然女中豪傑似的,給了他一拳。雖然是自己理虧,但看到豆蔻,心裡還是蠻不爽的。
「露安,你別鬧了。我送你回家吧。」她抓住她的手腕。
「回家?」其中一個穿著阿瑪尼套裝,但滿臉都是花花公子相的男生攔住她,「哎小妹妹,你這麼厲害,就跟我們喝點兒吧。」他指著面前的兩杯長島冰茶,「喝完這些,才能走。」
對於豆蔻來說,度數不算低的長島,雖然不能說輕鬆愉快,但喝兩杯,還是死不了的。
她端起酒杯就喝,眼神里,就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然後她說:「我可以走了吧?」
那阿瑪尼男見遇上個開外掛的,笑著說:「行,你可以走。這輛杯,是你的。」又推了兩杯白蘭地出來,「這倆杯是她的。」
分明是找茬兒不讓她們走。沈露安歪著腦袋靠在豆蔻身上。
「豆蔻真厲害啊……難怪大伙兒都愛你呢。」
她皺了皺眉,跟對方討價還價。
「我就再喝一杯。不二價了。如果你非要喝,我就再找人跟你喝。」有些不放心,她還是給邢鹿偷偷發了簡訊,我在GX,你能不能過來救個場。
「喲,小妹妹還挺拽的嘛。行行行,就一杯。」
豆蔻爽快地烈酒入喉,心裡頭卻有些委屈。
林池啊林池,你的姑娘,憑什麼要我來解救啊,你這個時候,死哪去了啊!
她本想立馬就走,露安卻在這個時候接了個電話,她朝她揮了揮手機,屏幕顯示,林池。
「你等等我啊。」
豆蔻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成了雙,腦袋忽然重得像鉛球。
哦,林池,林池你總算又現身了啊。
離林池離開杭城,已是一周零一天。
她感覺自己好睏,特別困,燈紅酒綠變成了魅影,漸漸的,她聽到了潮水的聲音,再漸漸的,她什麼都聽不到了。
「你打我電話,有什麼事嗎?」林池的聲音很生硬,沈露安走到洗手間裡,強忍住一陣噁心。
「林池,我喝多了。給你打個電話,有錯嗎?」
林池愣了一下:「少去夜店,那不是什麼好姑娘該去的地方。」
她冷笑一聲:「好姑娘?像你們家李豆蔻那樣的好姑娘嗎?指不定,她現在在誰的懷裡呢。」
那邊沉默了三秒,似乎在竭力忍住怒火:「沈露安,你說話放尊重點!」
他鮮少對自己用這種語氣說話,呵呵,為了李豆蔻,他竟然這樣吼她。
為了,區區一個李豆蔻。
她覺得自己有些喝醉了,她半倚在牆上,順著牆,坐了下來。半琉璃的鏡面里,映出她的臉,狼狽極其的一張臉。
這時候,程大少來了電話,問她在哪,他家裡有事兒,要先走了,要不要帶她一塊兒回去。
她說好。程大少猶豫了一下,那你這個朋友呢?
她咬了咬牙說。
不用管她了。
邢鹿趕到GX的時候,酒吧正high,外國樂隊在台上唱著搖滾,震天的歡呼聲。
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豆蔻,問了酒保,得知有一群人,剛剛走,似乎,有個女孩喝醉了。
他發了瘋似的衝出去,可偌大一個杭城,他去哪裡找豆蔻?他顫抖著手撥大貓哥的電話。
「大貓哥,叫齊所有兄弟,我得找人!」
三個小時後,大貓哥的手下打來電話,豆蔻找到了。
她的狀態非常差,整個人縮在鍾青鶴的臂彎里,死咬著牙,頭髮凌亂,一言不發。
「豆蔻,告訴我,怎麼了?」
大貓哥說,找到她的時候,她蹲在路邊哭,衣衫不整的……
四個字,就讓邢鹿心如刀絞。
可此刻她拼命地搖著頭,含著滿眼的淚,死命撐住不讓它們落下來。
「邢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了。」
邢鹿覺得心裡猛地一揪:「好,我不問我不問。豆蔻,你哭出來,你哭出來。」
「你……」她結結巴巴地說,「你快去GX看看,當時……當時露安跟我一塊,我怕她有事……」
儘管擔心她,卻還是拗不過她的要求,替她開了個鐘點房,把鍾青鶴叫了過來,怕她一個人呆著害怕。然後出去找沈露安。
早上6點鐘,他回到了房間。鍾青鶴說,豆蔻睡著了。剛剛睡著,哭了一夜,但是什麼都不肯說。
邢鹿看了一眼睡著的豆蔻,對青鶴說,辛苦你了,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
豆蔻的長睫毛上,掛著眼淚,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邢鹿伸出手,
就這樣,擁著她,覺察到她用自己的頭,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眉頭鬆開來。
那一瞬間,邢鹿忽然覺得,心如刀絞。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夢裡一片兵荒馬亂,身體像被撕裂一樣地疼痛,心,像被什麼擰乾,一夜的淚,心裡,終於乾涸了。
豆蔻睜開眼睛,發現邢鹿正目光如炬地望著自己,他們靠得那麼近,近得,像是一個人。
但是,她沒有力氣躲開了,她用沙啞的聲音問。
「露安……她有事嗎?」
「沒事。」不要提沈露安了,邢鹿咬了咬牙,她是如何脫身的?為什麼只有豆蔻……只有豆蔻她……他不忍想下去,他也不忍心再提,卻見他的李豆蔻,表情鬆弛下來。
「她沒事,就好了。」
然後,她的嘴癟起來,似乎竭力在忍住悲傷。
「豆蔻,你哭吧。」
「哭夠了。邢鹿,你不要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沒事,我很好。我只是有點餓,你能不能,給我買點吃的。」
好。他抽出自己的手臂,上面還殘留著她的眼淚,一夜的眼淚,李豆蔻像是被海水泡發的海綿。
現下,擰乾了,但他寧可,她繼續哭。哭得出來,總是比較好的。
「要吃什麼?」
「豆漿,油條。要炸得金黃金黃的那種,豆漿加三勺糖。」
好,邢鹿拿上錢包,你在這等我。
附近的早餐店都沒有炸得金黃金黃的油條,他打車去了最近的那一家,替豆蔻打包好所有的東西。
走出來的時候,一抹晨光照在身上,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涼意,躥進心裡,嗖嗖的吹著。
回到房間,豆蔻卻不知去向了。
邢鹿沒有去睡覺,而是跑到大貓哥的場子上,跟他說,大貓哥,你必須幫我找出這個傢伙來。必須!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一個月之後,豆蔻走進了一家小診所,凌西貝全程牽著她的手,對於西貝來說,牽手這事兒是連跟男朋友做都怪矯情的。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給豆蔻勇氣。
在李豆蔻告訴她,她可能中獎了的時候,凌西貝竭力保持住平靜。
她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也知道豆蔻輕描淡寫了很多,她甚至沒有提到沈露安,也沒有提到程大少。她只是告訴西貝,她中獎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這個屈辱的孩子,她不能留。
凌西貝大著舌頭安慰她,喂喂喂,豆蔻,你別這種表情啦,這什麼時代了,這個手術很安全的,你別這種表情啊……喂!
她看著李豆蔻含著淚笑著的樣子,真他媽的平靜啊。她想,哎,為什麼心裡這麼難受呢。
因為怕人知道,凌西貝替豆蔻找了一家口碑還算不錯的小診所。安全,也隱秘。這對於她和豆蔻來說,都是一個難捱的午後,但是她堅信,這個秘密,在今天下午之後,會永遠,永遠地封存。
甚至,連邢鹿都不知道這件事。
她凌西貝有大喇叭的稱號,實打實的gossip girl,她跟自己說,哪怕以後李豆蔻對不起她了,搶了她的男朋友了,放火燒她的房子了,她也不會說。
她們挑了個人最少的日子而來,卻萬萬沒料到,會在這裡碰到沈露安。
「豆蔻?你……你怎麼在這?你不會是……」沈露安的眼睛圓瞪,捂住自己的嘴巴。
「是的,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用那種我很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可以嗎?」西貝讓她等在走廊里,自己則去給她跑腿去開單子了,所以,此刻豆蔻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藍色椅子上,一臉的憔悴。
「不會是那天……」露安是真的驚恐,「豆蔻……不會是那天……我……」
「不是那天!」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那天,豆蔻覺得自己的骨頭,一下子,像是全部都裂開來,深深的疲憊感。
凌西貝這時候沖了過來,拿著手術單,在跟沈露安狹路相逢時,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
「西貝你別誤會,我不是來這裡做那種手術的啦,我媽在這裡上班……」
「你大爺的,哪種手術啊?」凌西貝翻了個白眼,「你他媽那眼神什麼意思啊?」
那時候的凌西貝還不知道豆蔻這次手術和沈露安有什麼關係,她只是惡狠狠地警告她。
「這個事,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抽你的筋!」然後她彎下腰說,「來,李豆蔻,我扶你進去。」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豆蔻出來的時候,秋日的夕陽正好,出其不意的溫柔地籠罩著整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
一地的金黃。秋日剛至,夏色漸去。微微的,有一陣涼意,有一刻恍惚,身後一貫粗線條的姑娘,忽然脫下自己的小西裝,披在她的身上,上頭,還有她的餘溫。
她說:「想不想大吃一頓?姐姐有錢,請你!辣府好嗎……哎呀不行,太辣了。咱們去吃通信市場那裡有家潮州菜吧,那裡的海鮮粥倍兒好喝。」
啊,海鮮粥。她說的那家,似乎很耳熟呢。
「好啊,海鮮粥。」她的聲音很溫柔,這個點正值下班,西貝走到前頭去打車,一回頭,卻發現豆蔻沒跟上來。
她蹲在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下,花還沒有開,聞不到桂花香。
凌西貝小跑過去,她問:「李豆蔻,你怎麼了?哪兒疼嗎?X她大爺的,不是說好是無痛的嗎……」
而那個蹲在那小小的人兒,抬起頭來,只說了句:「西貝,我好累啊。」
通信市場的一條小弄里,海鮮粥姍姍來遲。
凌西貝和豆蔻對坐著,很快,林池出現在門口。
他剛從北京回來,他還帶了一個朋友,蒙古男,剛好有假,說過來看看大名鼎鼎的西子湖畔。
兩人風塵僕僕地過來,小包間裡,林池看到豆蔻安然無恙,心中大石落下。
頭一夜,他做了一個非常真實的噩夢,李豆蔻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在沙灘上走。
與其說是走,不如說,她在掙扎。夢裡的豆蔻沒有腿,擁有的是一雙淺色的魚尾,拼命地,拍打著灰色無邊的沙灘。直到沙灘上,被她的血染紅。
自去北京,已是一個多月,原先說好一周有餘便回來的林池,只回來將一切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林媽媽給了壓力,他也知道,一個實力雄厚的公司,這樣等他,也實在是他運氣好。好像沒有理由推脫了。之前他跟豆蔻通過一個電話,小心翼翼地諮詢她的意見,豆蔻說,北京挺好的,叔叔阿姨希望你在北京。林池,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該為未來,考慮了。
他聽到那邊有男人的聲音。
「豆蔻,這些要搬嗎?」
是邢鹿。
「李豆蔻,你要搬走嗎?」他問。
「是的。報社太累了,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日子。何況叔叔阿姨說你會留在北京。」
那也不用搬走啊!他很想朝她喊,你怎麼知道我就這麼聽我爸媽的話啊!
可是他沒說,只是對著話筒平靜地說:「也好,那東西,你替我先收著。」
他的抽屜里,躺著一封信,是臨別那晚寫給豆蔻的。後來打算撕掉,又沒捨得。就放在了抽屜里。李豆蔻沒有翻人隱私的習慣,他不擔心她看到。然而,這次她替自己打包行李,應當能看到吧。上頭那麼大一行字:「豆蔻收」。總而言之,他想,不管她看到沒看到,都看緣分吧。他不強求了。
匆匆忙忙收了線,那頭的豆蔻急匆匆地跑去抱林池的漫畫書:「既然要搬,把林池的東西,也帶走吧。他短期不回來了。」
邢鹿攔住她:「豆蔻,你別動了。我們來吧。」
他走進裡間,說,青鶴,把林池的東西打包一下,到時候放在unique的儲物室里吧。
鍾青鶴點點頭,好。
「謝謝。辛苦你了。」邢鹿沖她抱歉地笑笑。
「謝什麼?」是啊,謝什麼,我心甘情願,萬死不辭。
她默默地理著東西,心裡頭並沒有委屈。相比那些姑娘的不甘,她早就習慣了邢鹿的不愛。何況,她並不討厭李豆蔻,尤其是在經歷那次事件之後,鍾青鶴,佩服李豆蔻。她絕口不提,儘管淚流不止。鍾青鶴曾問邢鹿為何不報警,邢鹿說,他們能查的,我們也能查到,他們不能做的,我們卻可以做到。何況,你也知道李豆蔻的自尊心,如果那麼做,無異於再來一次傷害,甚至,會傷得更重。我不能,讓李豆蔻再哭一次了。
青鶴和他一同長大,認識了快二十年。她覺得,邢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生。儘管命運待他太薄,她從沒見過他對一個姑娘這樣小心翼翼。邢鹿是那種讓你很容易愛上,卻很難放下的傢伙,這源自於他骨子裡的涼薄。青鶴就是這樣喜歡上他的,但他,待自己,算是不薄了。他不愛她,卻在這十多年時光里,一直都保護著她。雖然,這保護跟對李豆蔻的保護,是不一樣的。邢鹿對她是來勢洶洶的好,對豆蔻,卻是春風化雨的溫柔。
她知道那差別,她不嫉妒,因為她希望邢鹿好,希望那個不愛他的姑娘早日愛上他。
所以,在林池的抽屜里,發現那封信的時候,她的手微微一滯。這是林池的東西,但上面寫著「豆蔻收」,她應當將它交給豆蔻的。她回頭看了一眼外間,邢鹿正在搬電視機頂上的一幅壁畫,豆蔻站在一邊,輕聲交代,小心啊,別摔著了。
她默默地將那封信放進了口袋,並且拿出手機,給事先存下的林池的號碼發了一條簡訊。
「在你抽屜里發現了一封信,不知道裡頭寫的什麼,不過是個大好的機會,拆散她和邢鹿。我是鍾青鶴。」
許久,那邊發來了回音。
林池說,不用了,沒寫什麼,你幫我丟掉吧。
這世上最大的成全,怕就是寧可自己做個小人,也要阻止另外一個人,來破壞所喜歡的人的幸福吧。
蒙古男一見豆蔻,就露出了「啊,是你啊」的表情,豆蔻朝他噓了一下,他立馬會意地坐下來,凌西貝翹著個二郎腿的豪邁樣兒,讓蒙古男一臉的呆。
我靠,這不就是我夢想中女神的樣子嗎?
從北京帶回來了新鮮的北京烤鴨,李豆蔻和西貝都心心念念的全聚德。
林池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一次,不過是度個假嗎?
「合同簽了吧?」
「嗯。簽了。」
「挺好的。」離職前聽說沈露安也在辦辭職手續,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去北京。
「工作還不找嗎?」
西貝這時候插話:「工作啥,咱豆蔻貌美如花,以後姐姐開個公司包養你!」
蒙古男滿眼星星眼,女神,好霸氣!
「你不是要出國了嗎?就在這個月?」林池笑了笑,蒙古男發出一聲中箭的絕望低嚎,女神要出國?這可腫麼辦啊!
老闆正好過來送粥,認出了林池:「啊,好久沒見你,最近都沒有來光顧啊!小女朋友身體好點兒了嗎?」
豆蔻心裡一沉,抬眼看林池,他並沒有看她,而是跟老闆寒暄了幾句,然後動手給她盛粥。
「你看你啊,又瘦了。不是叮囑你要好好吃飯的嗎?」
一句貼心話,就讓她鼻子一酸,她接過碗,好啊,會好好吃飯的。你也是啊。打算在杭城呆幾天呢?
蒙古男搶過話匣:「沈美女你也認識吧?她約我們明天一起去靈隱寺呢!我媽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去求個神!」
提到沈露安,西貝呸了一下:「沈美女?」
原先不屑的是沈露安這個人,蒙古男卻會錯了意,忙解釋說:「沒有沒有!我覺得……她還不如你好看……」
林池則問她:「一起,去嗎?」
她愣了一下,莞爾笑道:「去啊……怎麼不去。我叫上邢鹿,一塊兒去吧。」
那一日天氣陰陰的,豆蔻一夜噩夢,醒來時想,的確應當去拜拜佛了。縱使她不想見到沈露安,但今後,打照面的機會,還是有的。
對於露安,豆蔻內心裡還是願意相信,對方是無心之失,她那天也喝得那樣多,興許,她如果沒去接電話的話,她的下場會比自己更慘。也是,李豆蔻和沈露安,明眼人,她都覺得會選沈露安。
說白了,還是林池救了她啊。林池,總是做她的英雄。
靈隱寺的香火很旺。蒙古男一直聒聒噪噪地纏著凌西貝,西貝暗裡跟她和邢鹿說,媽蛋,老娘要煩死了!邢鹿,你能不能給他一掌讓他閉嘴?
邢鹿笑著說,廟裡不要殺生。說到最後兩個字,邢鹿有些後悔,因覺得豆蔻的臉色,灰了一下。
大殿裡,蒙古男捐了不少功德錢,豆蔻跪在佛像前,安靜得像一株蓮花。
靈隱寺里有開光佛珠,邢鹿過去替豆蔻求了一串,價值不菲。
一百零八顆,意為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至此,福終所至。她嫌太大串,邢鹿找人編了條紅繩,捆上其中一顆。剩下的,環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林池聽到他對豆蔻說。
「從此,福禍相依。」
他聽得心中一片荒涼。
他們那樣好,也是不錯的吧。邢鹿,不會讓她難過的吧。他的眼神那樣真誠,雖然林池一直看他不順眼,但這一次,他覺得,也許,邢鹿才是能讓豆蔻開心的人。而他,不過是她生命里,一個賴著不走的過客。
從寺廟出來,林池給大伙兒買了飲料。西貝正和邢鹿密謀著什麼,沒留神這邊的動靜。
邢鹿接起電話說:「跑了?怎麼會跑。天涯海角,都得把他找出來。大貓哥,這事兒,就拜託你了。只要找到那個人,我的命,都是你的。」
他掛掉電話,回頭看向正坐在石階上休息的豆蔻,心如同苔蘚。
滑溜溜,濕漉漉的。
他必須找到那個傷害她的人。傷害他心愛的姑娘的人。
林池正將一瓶冰飲遞給豆蔻的時候,沈露安突然嚷嚷:「哎豆蔻剛做了那種手術不能喝這個啦!」
豆蔻的身子一僵。
林池的手一抖,抬眼問:「你說……什麼手術。」
「打……對不起豆蔻!我以為……他們都知道!」沈露安慌慌張張地捂住嘴。
「你真是個賤人。」李豆蔻冷笑著罵了一句。
「豆蔻你說什麼……」
「你他媽要她說幾遍,她說你是個賤人!」凌西貝歇斯底里地罵道,「你他媽,可真是將賤人兩個字,演繹得活靈活現啊!」
林池的臉是灰的:「是……誰的?」
每一個字,都是剜在心裡的。是誰的?李豆蔻,你為誰做這種手術?為誰受這種苦?
「是我的。」邢鹿將外套脫下來,披在豆蔻身上。
「原來是你的。豆蔻不肯說,我還以為是那天……」
林池一拳揮向邢鹿的同時,忍無可忍的豆蔻,像是瘋了一般地沖向沈露安,然後,伴隨著齊聲的驚呼,二人一同落進了身後的湖中。
「我X她大爺!」若不是當日在靈隱寺這樣一鬧,西貝也許永遠不會知道,沈露安和這件事情有關,「李豆蔻這個王八蛋,她只告訴我,她當天跟陌生人喝酒,我當時還怪她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的對面坐著邢鹿,他的表情很冷靜:「西貝,這個事兒,我得查清楚,如果跟沈露安有關係,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你幫我去問問那個程大少,當天,我聽說,有人看到他跟豆蔻,坐一桌。」
而另外一邊,沈露安哭個不停。林池將她帶回和蒙古男住的酒店,她穿著他的襯衫,哭得像個淚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池的腦子裡亂亂的,他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重重的碾過去,沈露安哭得他心煩意亂,他說,好了好了,我知道。然後他重重的一拳砸在玻璃茶几上:我真想,殺了邢鹿。
凌西貝則正前往程大少的局,那是一個KTV包廂,她一腳踹開了門,啪一聲按亮了開關。
屏幕里正在播著五月天的《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所有人都怔住了,眼巴巴地看著那個氣勢洶洶的女生,走過來一把揪起程大少的衣領。
「我問你個事兒,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那日落水之後,豆蔻的身體虛得厲害。一直懶懶散散的,她太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下。
趙眉眉並不知豆蔻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畢竟血脈相連,她感覺到女兒,心力交瘁。
趙眉眉的好,也許在於,她不問原因,她只是每日做好飯菜,給她端到面前,然後說。
「多吃一點,有你最喜歡吃的蝦。」
「我沒事兒啊。」她的女兒露出了一個慣有的表情,是趙眉眉所熟悉的,李豆蔻招牌笑容。
她眼前的是她的小女兒,儘管她們之間並不親,可趙眉眉還是愛她的,她曾自私地拋棄過她,她並未後悔過當時離開他們父女倆。站在趙眉眉的角度上,如若當初不走,李豆蔻的一生,就會是她父親的翻版。
所以,後來把她接回到自己身邊,她想要給豆蔻最好的生活。物質上,她從來不虧待李豆蔻。
但趙眉眉發現,李豆蔻太像她父親了。縱使她給,李豆蔻也不會要。
太過聽話,太過懂事,因而趙眉眉無須掛心,卻永覺難過。江心南跟自己撒嬌要這要那的時候,她總是想到豆蔻。
「這個喜歡嗎?」
「還可以。」
「給你買吧。」
「也不是那麼喜歡,不要浪費錢了。」
到大學,她直接不要家裡的零花錢,除了學費,她樣樣自己掙,穿廉價的衣服,背廉價的包,一點都不像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兒。反倒是家裡發生變故,豆蔻反倒跟她親了一些。並不怎麼愛回家的她,開始往家裡跑得勤了,趙眉眉再怎麼不了解豆蔻,也能參透幾分,豆蔻,是怕她離開。
這麼多年,她曾想過很多措辭來跟豆蔻解釋她當年為什麼要離開他們父女倆。而豆蔻,一次都沒有問過。趙眉眉覺得她是鐵了心覺得自己是個只愛錢的物慾女人,她沒法兒解釋,那就算了。她想,可能要被豆蔻一輩子這樣誤會了。
她沒辦法告訴女兒,當年她有多麼愛她的丈夫,越愛,越不能忍受過不好。她為了他放棄了自己的家庭,那個大家族,徹底將她除名,她跟他私奔到了A市,在那裡生下了李豆蔻。可是,越是犧牲,越是想要更多的東西來彌補自己的選擇。但生活,往往不會如人所願。當你選擇了一條窄路,上帝會關閉許多與你原本生活相關的窗。趙眉眉開始和愛人爭吵,那是她一個人的爭吵,她的丈夫,從來都是沉默。她曾愛他的沉默,最終卻在他的沉默里心死了。她不能忍受自己再糟蹋這份感情,這曾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東西,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一逃,再回,已是翻天覆地。她明白自己沒有扭轉乾坤的手,唯獨能做的,就是在另外一條已選擇的路上好好走下去。不管對錯,不管悲喜。
李豆蔻這時忽然叫了她一聲。
「媽媽,你坐下來。」
趙眉眉坐到她的床沿,豆蔻忽然伸手抱住她。
她感覺到豆蔻的眼淚,一點點地打濕她的肩膀,趙眉眉還是沒有問為什麼。
她太了解李豆蔻了,問為什麼,她一定不會回答。她只是嘆了口氣說。
「傻瓜,不管發生什麼事,有媽媽在。天塌下來,也有媽媽在。」然後她說,「林池這幾天都有來,給你做了點養生的東西,寶貝兒,媽媽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但是身體的事兒,你必須跟我好好地照顧著,該吃什麼,媽給你做。」
她說,好。
「至於心裡……你要不要叫林池進來陪你說說話?」
「不要。媽,我不想見他。」
她不想見,也不敢見林池,他的眼神讓她覺得像是一把刀子,他眼裡的痛惜,仿佛在說,李豆蔻,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林池一直沒有等到李豆蔻走出房間,趙眉眉出來的時候,抱歉地跟他笑了笑:「林池,豆蔻她有些困了,你……」
「阿姨,對不起,打攪了。」林池笑著說,「沒事,我改天你再來。」
他剛走出門,聽到裡頭李豆蔻喊她母親的聲音。
「媽……我不想吃,你把飯菜端出去吧!」
連著幾日,他借林吉田的廚房,連夜學著養生粥的做法。
「做XX手術後該怎麼療養。」
「吃什麼對女生好。」
每一個百度詞彙,都叫他內心如同火燒一般。
他真想,殺了邢鹿。他若是喜歡她,就該好好保護她,憑什麼讓她遭受這種罪。憑什麼。
他知道沈露安過分了,但他並沒覺得這是件大事,或者說,他慶幸露安失口說出了這件事,否則……他連她那麼痛苦,都會被蒙在鼓裡。
一定是很愛很愛一個人,才會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吧。
鍋爐發出了咕咕聲,林池咬緊了自己的牙關,卻沒有止住自己的眼淚。
李豆蔻,李豆蔻……你真的……那麼討厭我,討厭到,連見我一面,都不肯嗎?
而我,一定是很愛很愛你,所以,才會哭吧。
手機響了,是他的導師,他聲音沙啞地接起電話:「老師,不好意思,之前,沒時間跟您說。」
「林池,你確定要辭職?合同才簽,雖然不用賠違約金,但這個……真的是很可惜啊!」
「恩,我確定。老師。」
「那麼好的職位……可惜了。杭城要全新起步啊。」
「我年輕,沒什麼好怕的。」
「哎,那我替你推了。」
似乎沒有什麼理由留在杭城了,似乎是這樣,可還是固執地想要留下了。
無論如何,她那樣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傢伙,他得看著,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
總比,在看不到的地方要好吧。
趙眉眉端進來養生粥的時候,西貝正坐在她的床頭,一邊吃著草莓一邊跟李豆蔻扯淡,都是些她最近碰到的奇葩事兒,凌西貝有那種能耐,將一件事兒講得天花亂墜,哪怕豆蔻心情再差,也忍不住會笑出來。
凌西貝忽然愣住,發現李豆蔻皺著眉頭看著她。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啦?」
「沒什麼……只是,這草莓……真的是買給我吃的嗎?」
她拎起那個已經被凌西貝吃乾淨的塑膠袋,一臉無語地看著她。
「哎呀!沒有了嗎?真是不經吃啊!哇,什麼這麼香?」
趙眉眉放下粥:「豆蔻,這是林池送來的。」
「哇……靠……」凌西貝的聲音小了下去,下意識地看了豆蔻一眼。
她微微低頭:「那他人呢?」
「已經走了。」
其實這幾天豆蔻想了很多,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林池的錯。他還願意這樣給自己送粥,她該很知足了。所以她也不矯情,養身粥熬得香氣四溢,配了她最愛吃的鮮蝦,一小撮香菜,費心地熬了幾個小時的成果,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微微濕潤。
「豆蔻啊,其實林池對你挺好的。」凌西貝說,「那個……能讓我嘗嘗不?」
是啊,真的,對我挺好的。
西貝前腳剛走,沈露安就突然來臨。母親不認識露安,將她帶了進來。
豆蔻措手不及,但沒有在母親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不悅,表情平靜地問:「有事嗎?」
沈露安卻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坐在豆蔻面前。
「你別這樣,我沒怪你。」豆蔻淡淡地說,「我倒是謝謝你,沒將那日的事,告訴林池。」
露安緩緩抬頭:「林池知道了,是要恨我的。」
「你不是無辜嗎?」
露安訕訕,沒接話:「總而言之,豆蔻,那日將你丟下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沒想到。一萬個對不起。」
「呵。」豆蔻笑了笑,「何必那麼多對不起。我受不起。只願你日後不會心虛,每天,都能睡個安穩覺。」
「你不肯原諒我嗎?」露安眼裡含淚。
事實上,那日她的確有壞心,但她酒醒過來就後悔了,回去找豆蔻,卻發現已人去樓空,當時她想要打電話給邢鹿的,但生怕自己開脫不了關係,於是,便只作罷了,想來對方也不會那樣壞。畢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雖然手辣了些,但真的要心狠得毫無愧疚之心,又怎麼可能。
「是的,不會原諒。」
養身粥做到第七天的時候,李豆蔻忽然從房間裡出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林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媽在包餃子呢。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一點?」她的眉眼含著笑。
放學的點兒,江心南拖著林依依的手一起進來,見豆蔻一臉意味深長的眼神,依依害羞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江心南蹩著嘴說:「看什麼看啊!好朋友牽個手怎麼了?哎,林池哥哥也在啊?」
江心南這幾天都有碰到林池,他又很快地把林池樹立為自己的偶像了。因為林池居然可以幫他把壞掉的四驅車給拆了重裝,並且還會修psp!簡直碉堡了好嗎?
她指著那瓦罐里裝的粥,問林池:「哪家店買的,挺好喝的。不是通信市場那家吧?」
比那家,口感更細膩一些,並且,料更加足。
林池支支吾吾:「是那個……一個什麼弄來著的……哎我想不起來叫什麼名了。」
「露安昨天來過了。」豆蔻儘量讓語氣輕描淡寫,卻發現自己內心裡還是在乎這個名字,在乎,不僅僅源於那次傷害與她逃脫不了干係,不得不承認的是,更大的原因,是因為面前這個大男孩。
她聽到林池說:「她其實跟我說了很多,你不要生她氣了。好嗎?」
他跟沈露安反反覆覆地說過,豆蔻不是那樣小氣量的人。他不是希望豆蔻有多大的胸懷,他只是希望她淡化這件事,不要太把它放在心上。儘管,哪怕如他一個大男人,也難以輕描淡寫自己的難過。
而豆蔻,露出了一個苦笑。
原來,林池你是來給她當說客的啊。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感動,真的很可笑。
她笑著看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
她埋頭喝粥的樣子,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可她的眼神,卻讓他覺得那樣陌生。
他有些不懂,明明讓她受傷難過的是邢鹿,為什麼,她那樣護著他,卻苛責將這件事情告訴他的沈露安。
他無法釋懷,也不能理解,難道,他連知情權都沒有嗎?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冷了下來,他敲了敲桌子,默默地說:「李豆蔻,以後,自己保護好你自己。」
她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女孩子,總是要……保護好自己的。」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嘴那樣笨,「我不是說邢鹿不好。但是,吃虧的,總是女孩子。」
豆蔻緩緩放下湯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笑:「林池,你是在勸我,要自愛對嗎?謝謝你的忠告。然後,請你出去。」
三天後的Unique里,許司卿馬上準備離開杭城,要去環球旅行。大伙兒都到齊了,林池送蒙古男去機場,堵在了路上。
這一日,都是熟人。大貓哥站在台上,深情地朗讀一份情書,內容大意是,你走,我等你,你回來,我娶你。
許司卿含著笑聽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婉拒說,感謝大貓哥多年的照顧和厚愛,司卿只是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幾分鐘後,沈露安精神崩潰地出現,有幾個男人上前拉住她,試圖奪取她手裡的一柄水果刀。
邢鹿將豆蔻攔在身後,李豆蔻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過是以牙還牙。」凌西貝說,我和邢鹿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若不是程大少的一句話,她真的想不到,沈露安會這樣狠。那場「事故」,雖然沒有找到幕後的兇手,程大少在凌西貝的拳打腳踢威逼利誘下,老實交代了那幫人,其實他也不太熟,當時因為一夥朋友中有人認識其中一個,便拼了桌子,那個帶走豆蔻的人,他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爆出了一件事。他說:「我當時問了沈露安要不要把豆蔻帶走的,她說,不用管她……西貝你別打我了,哎呀我的鼻子!」
凌西貝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所有的以牙還牙,很快就付諸實際。他們找人灌醉了露安,然後騙她說,拍了她的不雅照片,此後生她不會有好果子吃。
事實上呢?根本沒有那些照片,一切都是恐嚇。西貝覺得不甘,邢鹿說,豆蔻一定不希望,我們變成那群加害者一樣的嘴臉。
但是露安信了,她絕望至極,幾乎崩潰,最終將刀子,剜入自己的手腕。
一刀一刀,那樣絕望。
「李豆蔻,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李豆蔻,你放過我好不好?」
「李豆蔻,你不肯原諒,我死給你看好不好?」
人對悲傷,是有多少消化能力?
李豆蔻仿佛見到了那日手術台上的幻覺,一地的血,伴隨她一個月的噩夢,像是在此刻成了真。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把掙脫開邢鹿,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沒有人敢貿然去阻止的沈露安。
動脈割破,血流如注。那一日是許司卿的歡送會,眾人皆穿一身白色,她也不例外。而紅色的血,斑斑點點,浸濕了她白色的裙子,不是玫瑰,是罌粟。
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四周是一片泛著藍的白色,意識到,自己已在醫院。方才的夢裡,仿佛聽到海浪的聲音,一波一波,像是瀕死的人的幻覺,漸漸,聽覺恢復,依稀聽到外間的打鬥聲。她從床上爬起來,幾乎是用著掙扎的力氣。
門口,林池和邢鹿扭打在一塊兒。邢鹿見她出來,怔了一下,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一下子就占了劣勢。
林池並沒有留意到豆蔻的走近,直到她一下子擋在了他和邢鹿中間,拳頭沒有收住,他驚慌之下扭了方向,擦過豆蔻的臉,重重地砸在了身後的白牆上,鮮血從他的指間流下來。
他聽到豆蔻說:「你要打,就打我吧。」
邢鹿緊緊地抱住豆蔻,遮住她的眼睛:「乖,你不要管,你快進屋去。」
林池覺得自己的心,墮入了深海之處,巨大的強壓讓他喘不過氣。
豆蔻啊豆蔻,你竟這樣保護著他。哪怕他讓你受盡委屈,哪怕他用下三濫的手段對付另外一個女孩,哪怕……他讓你經歷了那麼大的苦楚。
「沈露安呢?」她移開邢鹿的手,聲音微弱地問著,「她怎麼樣?」
「托邢鹿和凌西貝的福,她死不了!」
林池已被巨大的憤怒弄昏了頭,他的臉因而變得有些扭曲,豆蔻心寒至極,他竟為了沈露安,這樣地跟自己說話。這樣地出手打人,這樣地……看著她。
她冷冷地說:「那可真是托福了。」
「你就……這麼恨她嗎?」
她定定地看著林池,這個人,跟多年前她認識的那個人,真的不像啊。
一點都不像啊,他哀求著她。
「豆蔻,你這樣把她逼到絕路里,真的好嗎?」李豆蔻,你這樣恨著一個人,心裡會好受嗎?要是沈露安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心裡會怎樣?我太了解你了,你並不是一個硬心腸的李豆蔻,你不是,從來都不是啊……
眼前的豆蔻,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深深的失望。
呵呵,林池,你陪在我身邊,就是為了讓我原諒沈露安對不對?
你那樣地,那樣地保護著她,從頭,到尾,你是否,有關心過我的一絲半點呢?我的感覺,真的那麼不重要嗎?
那一刻,心如死灰,她卯足了渾身的力氣,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甩在了林池的臉上。
啪的一聲,像是某種玻璃一樣的關係,砸在了地上,碎得一片狼藉。
她聽到自己聲音顫抖:「你給我滾。」
給我,滾。
因為連續受了幾場精神刺激,李豆蔻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
邢鹿每天都會來看她,給她帶那家所熟悉的海鮮粥。
凌西貝是隔一天就來陪她,有一次她載了一堆電影在ipad裡面,帶過來給豆蔻,指著其中一部說,這裡頭有你最喜歡的美人魚。
是她和林池一起看過的《加勒比海盜4》。她抱著凌西貝的胳膊,重新弄看了一遍,看得一臉的眼淚。
美人魚存在,然而,她卻覺得,自己化成了泡沫。
不再存在了。
她抽抽鼻子,問:「你什麼時候走。」
凌西貝怔了一下,笑著說:「走什麼走,老子一點都不想走。」
她看著李豆蔻一臉感動到呆滯的表情,罵了一句,「別一副你耽擱了老子前程的樣子好嗎?我就知道你這二貨會這樣……好啦,不完全是為了你啦,你也就占個50%……不!5%的樣子……前程?什麼叫前程?老子有那東西嗎……老子還是比較喜歡朋友,一輩子一個就夠了……」
她沒辦法忘記,那天從小診所走出來,李豆蔻忽然像是失去骨架一樣癱軟下去。她一邊哭一邊說。
西貝,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孤獨。你也要走了。全世界,都要離開我了。
她說,李豆蔻,那時候我就想,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江心南是每隔三天都會來一次的,他有幾次,帶來了林依依,一人一張賀卡,說祝姐姐早日康復。
鍾青鶴也抽空也看她,來的時候,會帶一束花,她喜歡的百合。鍾青鶴還是不怎麼擅長開口說話,她只是默默地坐在李豆蔻的床邊,在她尷尬地找話題的時候,會笑著接上一句。
「怎麼覺得我來看你,給你添累贅了。你快點好起來,邢鹿這幾天,因為你身體不好,煩得對我都特別凶。」
她再也沒有見過沈露安,只是聽說,她離開了杭城,被她母親送去了瑞士學音樂。
她聽西貝說,沈露安也著實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才會離開杭城。
豆蔻不想談什麼原諒,她不願再想起分毫。
也沒有再見過林池,她也不曾知道,林池在回北京的前一天,跟邢鹿面對面地坐在一家露天攤子上。
他說了很多,歸根結底,一句話。
「你一定要照顧好豆蔻,我可以做到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但如果再讓她碰到這種事兒,我……不會放過你。至於打你那幾拳,我沒有後悔過,也不會跟你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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