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社會法則

2024-09-13 18:29:37 作者: 王巧琳
  一:應酬

  沈宴珺坐在沙發上,盯著她新做的指甲,見我跟著進來,抬了下頭:「姜未,你可是我很看重的人。這次的商家,公司很是看重,我想著,讓你來跟進?」

  我驚訝地看著她,誠懇點頭:「謝謝宴珺姐賞識。」

  她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望著我:「會喝酒吧?」

  「誒?」我呆住,「會……喝一點。」

  「那就好。」她收回試探的目光,眼神里似乎有欣慰,「明天,向老闆剛好出差回來,要談一下接下去的合作,一起去吧。」

  我感激涕零,沒想到面癱嚴肅的宴珺還對我挺好的,狗腿子般地忙向她點頭道謝。

  從辦公室里出來,深覺自己的未來正朝著自己的招手。

  次日下午五點,宴珺穿著一條V領裙子,十分不滿我的扮相。

  「你穿成這樣去吃飯?」

  「啊?」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白襯衫牛仔褲,很OL啊!有什麼不對嗎?

  她白我一眼,轉身進辦公室:「跟我進來。」

  我跟在她身後,接過她遞給我的一條裙子:「換上這個再去。小心點啊,很貴的。」

  那是一條華倫天奴的裙子,領子非常低……幸好我今天穿了塑身內衣!

  硬著頭皮出來,畢竟宴珺是老大,我還是不太想忤逆她,可能今天晚宴的情況比較隆重吧。

  宴珺開的是一輛寶馬z4,新做的指甲炫瞎我的眼,撇頭沖我說:「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你可得爭口氣。多拍拍老闆馬屁,吹吹自家的牛,知道嗎?」

  我點頭如搗蒜,摩拳擦掌,順道猛提自己的領口。

  她滿意地難得露出點笑容。

  我雖是初出茅廬的職場新人,但並不是笨蛋。很快,當那個大腹便便的合作商對我幾次三番提到的廣告意向打哈哈熟視無睹然後提出要轉場酒吧時,就明白了,宴珺,是拿我當槍使。

  微醺的她攬著我的腰輕聲細語:「寶貝,待會你可要好好地喝啊。」

  我茫然點頭,知道現在臨陣脫逃,估計是殺了她也不會讓我走的。

  儘管心裡憋屈,還是在腦中盤算了幾百種「要怎麼保護自己」的計謀,無果,硬著頭皮跟他們走向一輛商務車。上車的時候,合作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讓我坐他旁邊,我假意酒醉作嘔,立馬跑開。

  宴珺跟上來。

  「你怎麼樣?剛也就喝了兩杯啤酒你就這樣?」

  我微微抬頭,餘光瞥她,心裡有一把怒火,不敢發泄。

  見我不高興,教育我說:「你別耍小孩子脾氣,逢場作戲這招都不懂的話,你還怎麼混?姐姐倒是想幫你一把,你一廣告界新人,不懂的拉攏客戶,怎麼行?」

  我沒說話,她似乎猜出我的想法,輕蔑一笑:「靠實力是嗎?甄芙那麼大的公司在搶這個單子。我們這種小廣告公司,靠實力還不得喝西北風?你覺得我幹嘛帶上你?這老闆中年發家,嬰兒車不過是他的一個小項目,真正的大項目在後頭呢。他可不在乎這麼一單生意,這可是塊香餑餑,你以為我想用這招?不用這招,怎麼跟甄芙那種大公司搶?」語罷,她忽然口氣一軟,「好妹妹,姐姐是覺得你有拼勁兒,組裡業績好了,你自然也就轉正了。這種男人,你不需要跟他發生什麼,哄他開心,大筆一揮就行了。就這一次,好嗎?」

  那哪裡是好或者不好的選擇題,好像我有的選似的。

  我只能跟她說:「宴珺姐,我酒量不好,萬一真的喝多,你……會管我的吧?」

  「嘿!」她彈了下我的腦袋,親昵挽住我的胳膊,「你可是我的人,我不護著你護著誰啊。放心吧。我肯定把你安然無恙地送回家。那向老闆啊,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就是喜歡漂亮姑娘陪他喝個酒……」

  我付諸一笑,有些不舒服。


  一到地,我就給自己想好策略了。在老季的調教下,我可是個骰子高手,所以當向老闆嬉皮笑臉地坐到我身邊剛舉杯時,我就笑眯眯地說:「向老闆要玩這個嗎?」

  「誒,你要跟我玩這個?」向老闆一臉的勢在必得。

  「我剛學會呢,不是很擅長。」我故作懵懂地道,「所以,為了公平起見,能不能我喝一半,您喝完?」

  「沒問題!」他嘻嘻哈哈地就開始搖骰子。

  太棒了,上套,我鬆了一口氣,我的計劃是先把他喝倒,在倒下之前把單子給我簽了!看宴珺還能怎麼說!

  果不其然,我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讓向老闆非常苦惱,在連輸了十把之後,我一臉無辜地說:「哎呀,我運氣好好哦。向老闆是讓我的吧?」

  他臉色有些尷尬,但打著哈哈著說:「你小姑娘嘛,總要讓一讓的嘛。不玩了不玩了。來,咱們先喝一杯。你都沒喝多少酒。」

  「向老闆,其實我們公司真的很有誠意做好這個牌子的廣告方面的一切,包括您提出後期附屬宣傳……」

  他憨笑著:「哎喲,姜小姐,你要麼就把這杯紅酒喝了。別掃興。」

  我瞪大眼睛,滿杯的紅酒像是一場職場誘惑,我想要快刀斬亂麻,要得到什麼必須付出點代價對吧?那我就喝!仰頭飲盡紅酒,然後一抹嘴角對他說:「向老闆,我這算有誠意了吧?」

  「不瞞你說……」他終於避免不了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了,「這個單子雖然不是大單子,可畢竟是小甜心是我的第一個品牌。我希望有個成熟一點的公司來做……但是沈宴珺還是挺夠意思的,他說你是個好姑娘……我也覺著你挺不錯的,你看我怎麼樣?」

  我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看向一旁的宴珺,她正和小甜心的另外一個負責人,觥籌交錯。

  所以說?這是什麼?根本不是什麼合作意向,把我推給向載明,根本是所謂的垂死掙扎?

  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一隻手在我身後的沙發背上遊走,間或碰到我的背上。

  我脊背一涼,登地站起來,朝著宴珺道:「宴珺姐,我胃有些不舒服,你能陪我去一趟洗手間嗎?」


  她聞言,緩緩站起來,點點頭。

  「沒錯,這個單子其實已經被甄芙截了,但是……並不是沒有迴轉餘地不是嗎?姜未你該懂的這個市場的法則,在所有東西敲板之前,都不是絕對。我們A市廣告業本來競爭就激烈,不用點手段,你讓全公司都喝西北風啊?何況我看你和人家挺投緣的……」

  「你讓我為了公司一個單子,就……」紅酒有些上頭,我看著宴珺那張依舊不改面色的臉,覺得有些冷。

  「看似是一個嬰兒車的單子,你知道背後利潤有多豐厚嗎?何況向老闆尚未婚娶,你也沒有男朋友,這事兒犯著誰了?何況,這是一舉雙得的事,不僅僅是公司,你也知道向載明有多少錢吧?除了胖點,俗點,也沒什麼不好啊。就算你不喜歡他吧。可是妹妹,你要往上爬,就必須做出點好的案子,但做出好案子,前提就是有人願意讓你來做。憑什麼呢?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你沒有厚實的家境,就必須弄好自己的人脈。何況,聰明的女孩不需要吃什麼大虧,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姜未,下個月就是轉正期了,我還是挺喜歡你的。你身上有股衝勁兒,該利用的人呢,就好好利用。好了,回去吧,你放心,在你願意之前,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不過是吊著他,周旋著先。」她洗完手,利落地甩了甩,「好了,別讓人家等太久,不禮貌。」

  我覺得三觀此刻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也對,宴珺20出頭就在業內混得有名,在各種場合混得如魚得水。我聽說她剛進廣告行業,好幾次將自己喝進了醫院,吃過多少苦頭,可想而知。Bitch不是一天煉成的,可她要我相信這個世界只有bitch才可以往上爬,我沒辦法苟同。

  我竭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因此沈宴珺離開洗手間後,我拖延著時間,使勁地往臉上拍著水。

  而身旁一個穿著粉紅色的女生正一邊補妝一邊打著電話。

  我並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只是她的音量和音調都有點……太吸引人注意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趙子騏是怎樣的人。我能跟她一般見識嗎?我就是因為不願意跟她一般見識,所以想讓她快點滾蛋!」

  怎樣的人?我偷瞥一眼她的手提包,愛馬仕今年的新款。

  哦,富家女。

  我走到烘手機前,頭暈乎乎的。

  她繼續對著電話冷冷地譏諷著那個可憐的「她」:「她以為她進了公司就是公司的一份子了?就是一打工仔,還想要裝清高?」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真是失意的時候,覺得天底下的人都在非議自己啊。


  「我可不管,我會跟我爸說,必須開掉她!」

  「管她有什麼能耐不!這天底下,丟出這種高薪,還愁沒人幹嗎?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怎麼的了?她有本事也投胎找戶好人家啊。不然就活該被我欺負!她甭想轉正了,我立刻喊我爸讓她滾蛋!」

  烘手機發出的聲音沒能蓋過她的笑,我心裡湧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煩躁,只想要火速離開這裡,然後,趕緊地去投胎。

  原來,那些不得不承受的委屈,是在出生那一刻就註定的啊。

  我一轉身,和她撞了個滿懷,粉紅女郎口氣不好地問:「喂,你幹嘛啊!」

  「不好意思,趕著投胎。」我低下頭來,朝著她一笑。

  「神經病。」她罵了我一句,翻了個無敵大白眼。

  二:強吻

  這家酒吧在A市很有名,算半個小演繹吧,偶爾會請明星來助陣。價格自然也高,出入的,都是些包里鼓鼓囊囊的傢伙。宴珺也算是出大血了,當然,她會想辦法讓公司來報這筆帳。

  落肚的紅酒還是起了作用,我穿越人群走回那個我不想回去的位置,搖搖晃晃,有人扶了我一把。

  我正扭頭要道謝,看的臉,竟是秦牧。

  「你穿成這樣在這幹嘛?」

  寥城出名的酒吧就那麼幾間,在夜店碰上其實也不算奇怪。

  我站穩些:「陪客戶喝酒。」

  「哦。」他淡淡一句,「喝多了?」


  「還好。我沒事。」我擺擺手,掃了一眼與他同桌的人,大多穿得blingbling的,看上去,都不是什麼普通人,應該,都是粉紅女郎那種身份檔次的吧,於是道,「我先過去了。」

  你看,人家喝酒是為了耍樂,我喝酒拿自己耍樂。

  「慢著。」秦牧起身,他身後的有個男生意味深長地朝著我笑,打趣道:「喲……秦公子真是隨時隨地都有桃花呢。姑娘,你可小心他的魔爪啊!」

  我尷尬笑笑,秦牧瞪他一眼:「你丫給我閉嘴。這我一哥們的朋友。」

  哦,哥們的朋友,我連他的朋友都算不上啊。

  「你……別喝多了。知道沒?」他凝眉,憋出一句他不擅長的關心。

  還真是受寵若驚呢。我笑笑,比了個ok的手勢。

  我的酒量本就淺,平日裡雖愛貪一小杯,但也差不多就是那麼點的量,此刻一杯紅酒在體內發酵,簡直每個細胞都不像自己的了。偏偏bar里放起了DJ歌曲,蹦次蹦次地,簡直像小鼓敲著我的腦袋。

  向老闆挨著我坐,一副關心的樣子,我只能,努力地安慰自己。

  我沒喝多我沒喝多,然後艱難地往旁邊挪著屁股,最後,在他將我逼在角落裡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騰地站起來:「各位,我我我有點喝多了。我先走了。宴珺姐你們玩得開心!」

  我實在不能容忍自己這樣墮落下去。去你的項目!去你的往上爬!去你的投胎!我認命了!

  宴珺看我已經有些失常,於是站起來說:「向老闆,不如這樣,你看我們小姜也喝得差不多了,你……送下她?」

  向老闆也站起,扶住我:「對對對,我送你我送你。」

  我掙脫,可是站都站不穩了,整個人就像一團棉花,輕飄飄,卻又覺得沉甸甸的。

  「不用,真的不用……」殘存的理智讓我攀著扶手往外走,並沒有讓場面過於難堪。宴珺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我,似乎在說:「姜未,你還想不想在公司混下去?」


  讓他送我?我怎麼會讓他送我!

  酒吧外頭的涼風讓我微微一怔,略微提了一分的神。

  向老闆拖住我的胳膊:「我這就找代駕,哎呀姜小姐,我必須送你的。我來做護花使者嘛。」

  宴珺用手肘撞我一下:「你看向老闆多體貼。」

  真的不用……我對著旁邊的花壇吐了起來,一抬頭,看到秦牧從酒吧里出來,東張西望,然後與我四目相對,眼神里,似乎有所指。

  他移開眼神,對著旁邊正到處覓生意的代駕,將鑰匙遞給他。

  機不可失!

  我起身,對著向老闆笑著說:「我碰到了個熟人,他好像剛剛要走,我就不麻煩向老闆您了……我……」

  向老闆一臉的驚詫:「什麼熟人?我可不放心我們姜小姐跟人走,不行不行,我必須給您送到。」

  我正周旋,沒留意身後,一團粉紅色,正一臉怒氣地一屁股坐進剛停穩的秦牧的車。

  「誒!我哥!向老闆你看……我這不是剛好可以」

  我不想再和向老闆說下去,直衝向秦牧,他正打開副駕駛的門,似乎並不意外。

  我迅速鑽進他的車,這才發現車裡面坐著的人,竟是剛才在洗手間有一面之緣的粉紅女郎……

  該死的,這世界是多小。

  「餵。你什麼意思啊!」那女生不爽地看著我,「你是誰啊?」


  秦牧打開我這邊的車門,衝著我來了一句:「下車。」

  ……這麼不給我面子?

  我對著他做著口型,哀求的眼神:「拜託拜託。」

  秦牧這個鐵石心腸冷冷一笑,一把將我給拽了出來。我想著完了,這下子東窗事發,向老闆再蠢也知道我躲著他的殷勤,多傷人有錢人的自尊啊。宴珺還不得殺了我?

  誰料秦牧拽著我,對著裡頭的粉紅女郎說。

  「你下來。」

  「我?」粉紅女郎用粉紅指甲戳著自己難以置信的臉,「你不是說好送我回家嗎?」

  他忽然笑了笑:「這不不順路嘛。」他一面朝向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喂,你個死丫頭,又喝這麼多酒,回去看媽怎麼揍你!」語罷,他攬了一下我的肩膀,朝著一旁的向老闆和宴珺道,「那我先領我家孩子回去了啊?」

  他勾著我脖子,一把把我塞進車廂。

  向老闆只得悻悻地點點頭,一面滿臉關懷地說:「那……姜小姐,你回家給我報個平安啊……」

  一旁怒氣沖沖的粉紅女郎,一把甩上車門:「秦牧,你敢走!」

  秦牧拍了拍代駕的肩,車子絕塵,身後傳來女孩兒的尖叫,秦牧!你給我回來!

  只有宴珺,對我知根知底的宴珺,一臉的面無表情,嘴角緩緩浮上一個淺淺的笑容,然後她反應過來,朝著向老闆道著歉。

  「不好意思,掃您的興了,您看還喝麼?我公司有個姑娘,長得不比姜未差……」

  「算了算了。」向載明擺擺手說,「不喝了,散了吧。」他盯著眼前的粉紅女郎看了老半天,忽然反應過來,「這位……是趙家千金嗎?」


  「你管得著?」粉紅女郎白他一眼,氣哄哄地抓住一個酒吧門童,「幫我把車開上來!立刻!馬上!」

  他報了胡同的地址,車子平緩而飛快地在夜色中行駛。我的腦袋沉沉的,但還記得跟他說一聲謝謝。

  他發出一聲鼻音,雙手抱頭仰躺在我旁邊。

  「我還得謝謝你。要是那個冤家坐在車裡,我今天非得被煩死。」

  「這不挺好?」我牽動嘴角,「挺漂亮的,看起來也很有錢。」

  「剛才那個胖子,也挺不錯啊。看起來也挺有錢。」他故意嗆我。

  我狠狠地瞪向他:「你還是人嗎。」

  他頭瞥向我,輕描淡寫自戀地說:「不是人,是男神。」

  還敢提這茬?我翻了個白眼,掏出手機,當著他的面將男神改成了「男神經」。

  他一把奪過我手機:「改名要去民政局的你知不知道啊。」

  我伸手去搶,被他一下子摁住胳膊,啪一聲點亮車燈,盯著我的手臂,一臉的狐疑。

  「你身上這些是什麼鬼啊?天花?麻風?水痘?」

  「……我只是酒精過敏而已。」我收回胳膊。車子剛好一個急轉彎,儘管吐了一陣略清醒的我,還是忍不住作嘔。

  「哪。」他從后座拿了一個瓶子丟給我,「喏,醒酒茶。」

  「你還帶著這個?」


  「必備啊。」他聳聳肩。

  也是,夜店咖嘛。醒了繼續咖。

  「所以,剛才那個大腹便便的……是誰?」

  「是小甜心的創始人向載明。我們公司想接他一個單子,一直簽不下來,我老大……」想起宴珺姐,我心裡百感交集,「就喊我來……想……」

  「想喊你賣身救公司。」他鄙夷地說,「哎喲,什麼公司居然混成這樣,要賣身,也得找個稍微……」

  我才懶得跟他吵,我想吐得要命,猛喝一口茶。

  「所以如果剛才沒有我,你怎麼辦?」

  「能怎麼辦,又得罪不起。」我無奈地說,「畢竟混口飯吃不容易。哪像你那麼好命。」

  他遲疑地迴轉頭,似笑非笑:「我哪裡好命你倒是說說。」

  「富二代。能不好命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爸媽是誰,老季還不都給我交代清楚了?就算不知道,年紀輕輕就開好車,花錢大手大腳,泡妞家常便飯,能是省油的燈?

  「你這三觀,也真是正得可以。」

  「總比我這種窮學生的好。」我頓了頓,自嘲般地道,「賣命就算了,還差點賣身。你說,現在人怎麼眼光這麼差啊哈哈哈,連我這種都看得上……」

  也許是酒精作用,那一刻我有些委屈,憋足了

  「我搞砸了。」我咬住嘴唇,「我可能要失業了。」

  「你怎麼搞砸了?」


  「我聽說甄芙在搶這個單子。宴珺也是沒辦法,才想出這種下策吧。」

  「是啊,下三濫的策略。就算你被搶了這單子,又怎樣?」

  「我是實習生啊,她想開我就開我。她今天,是有足夠理由開我的了。」

  「開了你又如何?」他笑著看著我,「就會死?」

  「我會失業,會很慘。會沒有錢。這樣難道不會死?」我白著他,「你養我啊?」

  「養啊。」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伸出手掌來,捏了捏我的臉,「家裡有足夠的狗糧,養你,還是很容易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趁著酒精,恨不得將所有的委屈都拋向牙關,狠狠地咬下去。

  「喂!」他吃疼地呻吟了一下,「用不著這麼快進入角色吧?你真當自己是狗啊?」

  我軟綿綿地趴下去,他用鼻子嗅了一下:「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秦牧!你丫給我停車!」身後傳來了一個女孩歇斯底里的聲音,後視鏡里,一輛保時捷伯克斯特正緊追不捨,車窗里鑽出一團粉紅色,怒氣衝天。

  然後,一聲發動機轟鳴,車子急衝上來,嚇得代駕一個方向盤打死,猛踩剎車。

  我差點吐了。

  秦牧推開車門,冷冷地道:「趙子騏你想死我不攔你,別拉上別人好嗎?」

  「好啊,我只要你給我說清楚!她是誰啊她!」粉紅女郎瞬間移動到車門之外,猛敲我著我的車窗,「你也給我下來!」

  我只好病懨懨地下車,扶著車門硬著頭皮。


  「你哪來的這個妹妹!全天底下就你妹妹多是嗎?」歇斯底里之下,粉紅女郎竟有一分委屈,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你總之得跟我說清楚!不然你別想走!」

  我迅速摸透了秦牧和眼前這個「說讓人滾就得讓人滾」的富二代(興許是官二代)大小姐的關係。

  心裡暗暗咂舌:「嘖嘖,秦牧還真是個禽獸。」

  我一下沒站穩,秦牧過來扶了我一下。這個動作讓粉紅女郎炸毛了。

  「她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送她不送我?我有什麼不好的!哦我懂了,你是找她來演戲的是吧?呵呵,秦牧,你要找也找好一點的啊。誰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像她這種……你這麼久沒交女朋友,我還不知道你的個性?你會喜歡這種?你還不是因為……」

  「閉嘴!」秦牧喝住她。

  我還想聽聽因為什麼呢,他居然不交女朋友?

  她噤聲,然後輕蔑地白了我一眼:「反正這種角色,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你不把我放在眼裡,你看著我幹嘛?

  酒精沖頭,原本就各種鬱悶,一天的經歷讓我明白,你看,有錢人可以作威作福,沒權沒勢如我,只能等著下輩子作威作福。憑什麼?我想起她口中鄙夷提起的那個姑娘,覺得那不就是另外一個自己嗎?卯足勁地往上沖,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的地位,人家卻可以輕抬高跟鞋,躥你回原點,甚至比原點還要慘。

  有錢人,就可以這樣欺負人了嗎?就可以什麼都從我們這些老百姓身上搶走了嗎?

  我偏不信!

  我清清嗓子:「是啊,可是他就是喜歡我這種角色。」

  「別演了!」她氣呼呼地朝著我說。

  我發誓,我發誓我真的喝多了。幾乎是一股腦熱,側身一把勾住秦牧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上去。


  我一定是瘋了。我曾經無數次跟自己說,離這個傢伙遠一點,此刻,卻是我主動吻了他。

  我迅速鬆開秦牧,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我老老實實露出了一個知錯就改的表情。

  「我……我其實……」

  對面的粉紅女郎一臉的驚詫,難以置信地看著秦牧。秦牧則冷冷地說:「好了,現在,趙子騏你滿意了?你以為你想得都是對的?」

  粉紅女郎惡狠狠地瞪著我,然後剜向秦牧:「你……秦牧你狠!你想找個人玩是嗎?你以為這樣就會讓我傷心了對嗎?我告訴你,你小瞧了我趙子騏!」然後她看向我,「她?她配跟我姐比嗎?秦牧我告訴你!我跟你沒完沒了!」

  她氣哄哄轉身,打開車門,猛踩油門差點把我們撞飛,然後絕塵而去。

  這是演的哪出?

  我正迷離地望著她掀起的一陣灰塵,忽然被一雙手拖住,猛摁在車身旁。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啊?敢強吻我?」秦牧冷冷地盯著我,我的脊背頂著他的車,心想:

  完了。真的完了。

  「我剛才……我其實……」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占我便宜了。」他目光如炬,嘴角冷冷地抽動了一下,一隻手撐在車身上,緩緩地靠近我,咬牙切齒地說,「所以……」

  那一刻我的腦袋空白,一陣嗡鳴如平地起的驚雷,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動,心臟像不再是自己的。

  秦牧有一雙柔軟的嘴唇,勾起了那舊歲月里所有的唇齒相依。

  那被我用心隱藏的,所有一切,就像是重新起航的船,衝出海洋,重現熒幕。


  我想要掙扎,手掌被他用力扣住。

  這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吻,久違的電流衝過大腦。不知為何,我竟覺得無比悲傷。

  我的眼淚唰唰而下,秦牧變得更溫柔了一些。他的手掌換了個方式,五指扣住我的。心臟的跳動漸漸平和下來。我像是從一場夢魘中逐漸回來,昏在淺睡眠里,任憑擺布地不再掙扎。

  那個吻,持續了好幾分鐘。

  直到,代駕無可奈何地,鳴了一聲喇叭。

  「先生……那個……你們可以回家再親嗎?」

  三;企盼

  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宿醉之後,會覺得自己老了十歲。

  疲倦不堪的四肢,和暫時鈍掉的腦袋,怎麼認識了秦牧之後,這種醉醺醺的生活就甩不掉了呢?

  不過我倒寧可自己再次斷片,想不起來那些丟人的事。

  彼時我躺在自己的屋子裡,並沒有別人。身上還穿著昨天宴珺的裙子,我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沒做錯事,幸好。

  可嘴唇上莫名其妙的灼熱讓我覺得羞恥,還說沒做錯事?

  我看一眼時鐘,已是八點多,立馬衝進洗手間洗漱,一邊洗一邊安慰自己。

  大家都是成年人。秦牧不過就是個混帳人渣嘛。怎麼可能會當回事……姜未你別想那麼多……


  抵達公司已經遲到,我硬著頭皮進去,沈宴珺的辦公室大門緊閉。

  我上前剛要敲門。

  聽聞裡頭,一向情緒起伏都不大一直都冷若冰霜的沈宴珺似乎很激動地在罵人。

  依稀聽到了她直呼公司程總名字,後頭緊跟著一句,你算什麼意思。

  冷不丁地一個激靈。什麼情況?

  我不敢細聽,忽覺這個時候有點不合時宜,剛想轉身,該死的,阿玟忽然大著嗓門說:「姜未你怎麼才來啊!你杵老大門口乾嘛,你要喝咖啡嗎?」

  裡頭忽然安靜,我只能做賊心虛地硬著頭皮去敲門。

  「進。」

  辦公室門打開,沈宴珺瞬間收拾好情緒,抬眼看我,卻意味深長。

  「對不起。我上班遲到了。」我舌頭打結。

  「恩。」她對著電腦,噼里啪啦。

  「宴珺姐,昨天……我……」

  「你那點小伎倆,我還不知道?」她冷冷地哼了一下。

  「抱歉。」我決計豁出去了,「我沒辦法那麼做,如果宴珺姐覺得我不適合在『戰場』立足,那我走。」

  是的,我沒辦法再經歷這種事第二次。


  昨天一幕幕的討好,讓我覺得自己很噁心。

  「呵。現在你走了公司可是人手不足。」她忽然站起來,緊盯著我說。

  「啊?」

  「小甜心的單子已拿下。馬上就要開幹了,你要走,也先做完這個案子。」

  「啊?」我長大嘴巴,「拿下了?」

  不是沒戲了嗎?尤其是我昨天那麼不給面……

  「嗯,今天早上向總打電話來跟我確認的。被甄芙放了鴿子。你別那麼看著我,資料什麼的已經到位,你趕緊的,跟阿玟配合一點。這個案子是小頭,之後會給你更多資源。你好好干吧。」

  她重新坐下,我則感恩戴德地給她鞠躬。

  「謝謝宴珺姐。對了,你的裙子……我拿去店裡乾洗了。」

  「不必,送你了。以後還用得上的。」她話音剛落,眼神遲疑地看著我,「剛才,你聽到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脊背一涼,正色道。

  「嗯,那就好,你是聰明人。以後,小心點。」她重新將視線轉向屏幕,冷冷道,「出去吧。」

  我走回位置,阿玟看我眼神怪怪的:「姜未,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啊。」我笑笑說,「老大剛派發了任務,拿下了。」

  「啊?我還以為老大早上鐵青臉進來是黃了呢。哎,接下來又有的忙咯。」

  「怎麼,有案子做,還不好?」我問她。

  「哎,其實轉正還不是憑上頭的人一句話。」她吐吐舌頭,「埋頭苦幹,其實也討不到什麼好處的啦。我也就是混混日子。能進亦虎我很知足了。但是……有人在背後討論你,姜未,我擔心你受委屈……」

  背後有人議論,這我還能不明白嗎?廣告公司里比比皆是我這樣的女生,還不錯的學歷,很一般的長相和家世,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宴珺對我的「另眼相看」和「委以重任」呢。我朝她笑了笑,挺感激她為我而憂心。對於職場來說,她透明得有些難得。

  那幾日我忙得焦頭爛額。熬夜通宵寫策劃。慶幸的是,向總最近去德國談項目了,總算免了我先前的擔憂。好幾天我都是忙到8、9點鐘下班,和阿玟兩人就著冷盒飯奮筆疾書。

  但是再忙,我卻還是總企盼著電話能夠響起。

  可是很多天過去了,秦牧都沒有聯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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