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衣櫃裡的人

2024-09-13 18:30:26 作者: 王巧琳
  在季林洛將我塞進衣櫃之後,我大氣不敢喘一聲。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音,我貼進衣櫃門,透過縫隙,看到季媽媽牽著一個小孩的手走了進來。季林洛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媽媽,然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了聲:

  「我在複習呢。特別用功。我沒跟別人玩兒。你看這屋子裡,就我一個人。」

  我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樣,左手忽然蹭到旁邊的棉被,它掉落下來,砸在我身上,將我柔軟地包住。

  我不敢亂動,只覺得汗水一點點地浸濕了整個世界,衣櫃外頭的季林洛老老實實地坐到了書桌面前,那個被季媽媽牽進來的男生穿著阿童木的衣裳。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咬字酷酷的,似乎一點都不想跟季林洛廢話的仗勢。

  事情是這樣的,我和季林洛一向是狼狽……呸,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鐵瓷,所以一收到他買了台新遊戲機的消息,就飛速地跑來他家。而趕到這裡才發現這個傢伙正拿著一把梳子把頭髮往後梳,和《阿飛正傳》里,吹著口哨梳著偏分的梁朝偉倒是有幾分神似。而季林洛的表情卻沒那麼輕鬆,一臉悲壯,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奔赴中東戰場似的。

  原來季媽媽一貫擔憂自己的孩子落後,不惜一切代價尋找正面榜樣。這不,找來了朋友的兒子,一個成績特別好的學長,來陪他過一個有意義的暑假。你說巧不巧,這傢伙恰恰是季林洛的情敵。

  季林洛有個好朋友,叫什麼我不記得,也從來沒見過,總之老季說她長得像小仙女一樣漂亮。當時我聽到這裡,對此嗤之以鼻,季林洛的審美,我持保留意見。而號稱小仙女好朋友的季林洛,一次都沒有成功約出過她。而這個優等生學霸阿童木,跟小仙女走得非常近。於是季林洛將我塞進衣櫃,讓我好好看看到底他哪裡輸給對方了。

  當然,我也問了我為什麼要躲進衣櫃不能堂堂正正地觀摩對方,季林洛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好像我極其幼稚似的。他說,當然不可以!要是他告訴仙女有女孩子來我家,那不完蛋!

  那天是星期天,萬里無雲,空氣凝滯,高溫35°,那個穿印有阿童木的藍色T恤的少年背影卻冷冰冰,因為比我們大兩歲,看起來,真的像個大人一樣。

  我在衣櫃裡還是不敢輕舉妄動,而季林洛似乎把我給忘了,一邊裝模作樣地衝著阿童木問著問那,一邊時不時地瞥一眼立在書桌上的鏡子。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他一定在心裡暗暗跟阿童木較勁,恨不得連胳膊上的汗毛都拿出來對比呢。

  然而,我壓根,看不清那傢伙的臉好不好。

  在我熱得快要崩潰的時候,腦袋晃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衣櫃的門,很輕的一下,可那個穿阿童木T恤的傢伙忽然很敏銳地回過頭了頭,我的心漏了半拍,整個人意識有些迷離,透過衣櫃縫隙看到那個少年的眼睛。

  一雙很亮的眸子,銳利得像鷹。

  他忽然開口,聲音是變聲期,顯得很沙啞:「柜子里是什麼?」

  「貓……貓吧!」季林洛一拍腦袋,好像想起我來了,找藉口掩飾,我有些昏昏沉沉,心裡還不忘罵幾句季林洛你個挨千刀的你快救我啊我要熱死了……

  他朝著我走來,阿童木不斷放大,我的瞳孔卻不斷地縮小。

  然後……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天,我昏倒在季林洛的衣櫃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而那個夢醒來,我的生活,天翻地覆。

  窗外傳來了陣陣蟬鳴,聽不見熟悉的車水馬龍聲,空氣好像特別清新,就連溫度都低一些,外頭就是一片綠意,我探頭看去,覺得小樹林的深處,可能藏著老樹精和會說話的動物。屋外是世外桃源,屋內卻是瘮人得很。老太太的屋子裡極其簡陋和昏暗,充斥著一股中藥和陳腐味兒,季林洛曾跟我說過,那些很老很老的人,身上都會有一種枯萎的味道,不太好聞兒。

  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儘管我曾見過面前這個老太太,但我和她的對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對於我來說,她有點像童話里的老女巫,比我們班主任還令我感到害怕。媽媽在跟她吵著架。從我有記憶開始,但凡是有這個我該叫姥姥的女人在場,我媽媽就會變成一隻刺蝟。

  現在媽媽就叉著腰,情緒有些激動:「你就知道冷嘲熱諷!要不是這個孩子,你覺得我會求你嗎?」

  姥姥倒是沉穩許多,眉眼裡有一絲嘲諷:「當年你也是說,出了這家門,我便管不著你了。現下又讓我管你的孩子。倒是有趣。」老太太寫毛筆字,鼻樑上架著厚厚的鏡框,讓她看起來像個老知識分子。她放下手裡的筆墨,推了推鏡片,「你竟然還痴心妄想去找他。我告訴你,一個人想走,誰也留不住他的。」

  這個時候我媽忽然回過頭來,朝我擠出笑容:「你出去玩一下。媽媽和外婆有話要說。」

  我瞪大眼睛,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疲憊和強撐起的笑容,這幾日,她老了好多,雙眼無神,總是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聽她的話。

  我老老實實地走出了那間屋子,忽然覺得心煩意亂。我想哭出來,又覺得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著。

  幾天前,我接到季林洛的電話,他說他買了個遊戲機要跟我分享,順便還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需要我的鼎力支持。我一聽「遊戲」二字就忙不迭地撂下電話,剛要轉身出門就看見我爸黑著臉從外頭進屋。我正訝異爸爸怎麼在上班時間回來。他看見我,臉色稍緩和一些,說,姜未,你過來,爸爸有些話跟你說。

  我猶豫了一下,沒敢抗議,不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我們走進他和媽媽的臥室,他指著媽媽床頭的保險柜問我說,未未,你告訴爸爸密碼是多少好不好?

  那是我媽的保險柜,只有我和她知道密碼。

  我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吭聲。可是爸爸的臉繃得很緊,他見我沒反應,又說,爸爸工作上需要用到裡頭的東西,很急,未未,密碼到底是多少?

  於是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怔了一下,忽然垂下腦袋,他說,好吧。姜未,你能不能陪爸爸坐會兒。爸爸有些話要跟你說。


  我不太習慣他用這種仗勢跟我說話,依舊不情不願著。他說,就說幾句。爸爸就希望你以後不要像我一樣沒出息。

  我抬起頭問,你怎麼沒出息啦?

  事實上我一直覺得我爸很酷,年輕的時候他曾在舞台上抱把吉他high搖滾,當然,他現在也很年輕,因為他比我媽小7歲。當年我媽喜歡上他的時候他就在彈吉他,當時我媽的媽媽還不准她嫁給他,覺得他年輕,又沒定性,可是我媽鐵了心要嫁,於是就有了我。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也是有過十分幸福美好的日子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剛開始,我爸還會摔門而去,可是他後來越發萎靡,吵架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皺著眉頭聽我媽單方面的訓斥。但我發誓,我並沒有因此不愛他。

  「就是……」他思考了一下,「姜未有夢想嗎?」

  「有的吃有的穿算嗎?」我咧嘴笑了一下,「還有就是我要去跟季林洛打遊戲啦!」

  電話又響了,我撲過去接,季林洛在那邊催死催活。

  我說,爸爸我要出門啦!老季等著我呢!

  「好好好。」他沒法子,慈愛地一笑,笑得灰心喪氣,忽然伸開雙臂抱住了我。

  我有些彆扭他貿然的親昵舉動,他好久沒有抱過我了,儘管我小時候常常騎在他的脖子上,跟他以前的樂隊朋友們一塊玩,他們都很愛我,只是忽然之間,我媽勒令我爸不許再去找他們,她也不喜歡我爸總是寵著我,因此,他的擁抱,變得非常陌生。

  在我僵硬著要掙脫他時,他忽然在我耳朵邊說了一句:

  「小傢伙,有出息就是,有什麼夢想,就一定要去實現,不要讓任何人絆住你的腳。」

  然後他鬆開我,說,去吧。

  在我跑出門的時候,他又忽然叫住我,臉上帶著笑說:「跟爸爸說再見呀。」

  「再見再見!」我頭也沒回直奔季林洛家,衝下樓梯的時候差點踩空,覺得心臟漏了一拍。

  我沒想到那是他跟我的告別。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留下來好好聽他說一番大道理,講清楚到底是什麼夢想會比我和我媽更重要,要是夢想會傷害自己愛的人的話,那夢想有什麼意義呢?總而言之,換了我,我硬不下這心腸,我做不到。而那天,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時刻的刺激促使他下了決心,火速辭了職,騙取了保險柜的密碼後,拿走了他的戶口本,然後,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遠方。


  那天的太陽真大啊,在我奔向季林洛家的同時,他拎著他的大皮箱,戴著他的大墨鏡,手裡還抱著他那把破吉他。

  那把吉他,在五年前,被我媽一腳踩壞,弦斷得只剩下兩根。我小時候把它當玩具,後來,連玩兒都懶得了。

  他走出大院的時候,門衛李大伯跟他問了聲好:「出遠門啊?」

  他如夢初醒一般,恍恍惚惚笑著說:「是啊。」

  他猶豫著,那條路他走了很久,一直沒有攔車。最後還是鐵了心坐上了一輛小三輪,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我在腦海里想像過無數次像這樣的場景。但每一次,他都沒有回頭。

  外婆說,一個人想走,是誰也留不住的。我才不信,我只怪我自己太蠢,沒有覺察出他的異常。如果我一定要留,他一定捨不得我。

  一想到這個我就無比難過。

  我走在陌生的石板路上,盤算著該怎麼辦。

  我媽說要去找他。起碼,得把離婚證給扯了。不然,這算怎麼回事。我不希望他們離婚,但我又希望我媽找到我爸。來這之前她只說來看看外婆,但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讓我在這裡呆一段日子。這是我最恐懼的一點,老太太雖然長得不凶,但總是很嚴肅。我更知道,就是她差點讓我來不了這個世界。一想到我要跟這個險些奪我命的老人呆在一起,再也見不到季林洛了就難過得不得了。

  我心煩意亂,越想越難過,不知不覺的,眼淚狂飆,在陌生的石板路上暴走。

  我一直跑一直跑,哭得視線模糊,「噌」一下就撞到了三叉路口的一堵白牆上。

  簡直是我以為車到山前必有路,結果是不撞南牆心不死。

  該死的牆,我狠狠地踹了它一腳。

  「你是神經病還是瞎?這麼一堵牆你看不到?」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躥出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子,個子比我還小些,臉上有嘲笑的表情,上來就是一句讓我無言以對的話。


  疼痛讓我有些許暈眩,悲傷倒是停了,可一睜眼,路還是那條泥濘的青石板路,而自己滿手的鮮血,鼻血大把大把地橫流,那小孩一副我是個諧星的好笑表情。

  我想揍他。

  我還來不及出拳的時候,一個男生的聲音輕聲打斷了這場蓄勢待發的偷襲:「多寶!你幹嘛呢!」

  我微一抬頭,看到一雙眼睛,燦若星辰,一張非常好看的臉,白皙而瘦弱,五官精緻,個子高挑,他身後的一束屬於雪鎮的陽光,像是給他恰到好處地裝上了翅膀,讓他看起來像個天使。

  我大概是摔懵了,盯著他出神。那個年紀還不太明白什麼叫做驚鴻一瞥,在那之前,季林洛曾短暫地充當過我的審美標準,但可惜,他很快就得讓賢了。

  而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群人的腳步聲,其中一個尖利的嗓音大喊:「他們在那!追!」

  「我們快跑!」那個剛才還嬉皮笑臉欺負我的小無賴,這個時候驚恐地說。

  我這才留意到天使有雙大長腿,他愣了一下,然後朝我笑了一下,就跟那個叫多寶的男孩子拔腿就逃。

  弄堂拐出來一群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凶神惡煞的樣子。

  我想都沒想,轉身也開始狂奔。

  逆著風,我鼻血狂飆地跟在那兩個人身後。跑步一直是我體育弱項,可那天也不知道怎麼的,跟打了雞血一樣跟上了他們,將那群看起來腦袋上就貼著「小壞蛋」的傢伙甩在了身後。

  那像是一種預示,我跟著他,跑啊跑,跑進了歲月。

  在那場奔跑里,我錯過了和我媽媽的告別。她早就買好了下午三點鐘的車票,出來沒有找到我,像是鬆了口氣一樣,轉身離開。

  她說她要去找我爸。之後,她很久,都沒有再回來。

  我們一同躍進了那個神秘的樹林,身後那群狂追不舍的少年,像是電視劇里追殺的龍套官兵,被甩掉了蹤影。


  終於可以說話了,我們躲在灌木後頭,多寶嫌棄地推了我一把。

  「你幹嘛跟著我們啊?」

  對哦,我幹嘛跟著他們,我一邊抽著鼻子,摸了一下臉,臉上有已經黏糊糊的血跡,但我還是理直氣壯地說:「剛才你們跟我說話了,要是那群人以為我跟你們是一夥的,打我怎麼辦?」

  結果這個沒禮貌的小孩,斜了我一眼說:「你跟牆都能幹上一架,跟他們你怕什麼啊!」

  嗨,我當時就怒了,騰一下站起來掄袖子要開戰,結果一把被身旁沒說話的天使哥哥拽了下來。

  我沒站穩,一下挨著他的肩跌到他懷裡。

  雖然我還小,但畢竟也知道害羞,害羞得起不了身。

  他壓低聲音說:「噓,我們在這裡躲一下。」

  我跟中了邪似的在他懷裡點點頭,又忽然被旁邊那個小黑人多寶給推開了。

  他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別吃我哥的豆腐。」

  我才不理他,給了一個白眼以後,好奇地問天使哥哥:

  「那些人是誰啊?追我們幹嘛?」

  「是群壞孩子,他們欺負我們。」他認真地跟我解釋,聲音真是溫柔又好聽啊,我都由不得自己,自動切換成弱女子的架勢。

  我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下,搖頭下結論:「不可能。」

  「怎麼了。你別看我瘦,我其實很有力氣的。」他溫和地笑著。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這麼好看,怎麼會有人欺負你。」

  一面,我剛止住的鼻血又流了下來。

  所以,我想栗長原和多寶對我的第一印象,肯定是:我真是個花痴。

  「長原哥就帶著我去把他們胖揍了一頓!長原哥可厲害了!」多寶這個時候插話,毫不掩飾對天使哥哥的崇拜。

  「噓!」栗長原打斷了多寶的吹捧,我聽到有腳步聲漸漸清晰。帶頭的一個男聲說:「又讓他們跑了!」

  另一個:「估計沒跑!我們分頭找找!」

  我並不害怕,這樣的感覺甚至有些大冒險的意味,我學著他們屏住呼吸,想起我在大衣櫃裡躲藏的那個午後,只是身邊忽然多了兩個人。挨著我的這個男生,他身上有股洗衣粉的味道,額頭有細細的汗珠,睫毛微微顫抖。

  腳步聲漸漸遠去,叢林裡有風吹來,灌木叢中有昆蟲的窸窣聲,多寶和栗長原像是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遠處的夕陽西下。

  雪鎮沒有雪,但夕陽像血,艷得驚人。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騰地站起來。

  栗長原懵了一下,多寶惡狠狠地罵我,你幹嘛。

  「沒事,他們已經走遠了。」

  「我得回去,我媽……我媽媽……要……要走……走掉。」

  我說得支支吾吾。栗長原也站了起來,他很高,顯得身旁的多寶像個霍比特人。

  我跟個瘋子一樣從灌木叢里爬出去,被扎疼了腿,然後我背向樹林和夕陽,看到自己的影子很長很長,我不知道我是從哪裡跑來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茫然無措地站著。

  我哭喪著臉回頭:「我家在哪啊?」


  「鬼知道你家……」多寶剛開口,就被栗長原一把扯到身後,他緩緩走到我面前。

  「我帶你回去,跟著我。我認識你姥姥。你……叫姜未對嗎?」

  我點點頭。

  夕陽西下,我走在異鄉的小道上,我緊緊地跟著前面那個少年的腳步,似乎怕自己一慢,就會丟掉回家的路。

  我當時甚至不知道,後來,就連異鄉都會變成他鄉。

  而我們是兩道孤獨的影子,儘管相互陪伴,卻不過也是,孤單的他,和孤單的我罷了。

  那天我在小小的縣城迷了路,總算走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雪鎮的夕陽像血,漫天都是紅。紅色的光透過玻璃窗戶打在了我外婆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有難得的溫柔。她將毛筆放在硯台上,抬頭看了我一眼。

  「你媽走了。」

  「那她什麼時候來接我?有說嗎?」她的冷淡的語氣,讓我覺得異常委屈,我哽咽著問。

  一張長長的捲紙上,寫著漂亮的書法,我認得那一行字,不解深意。

  「安能行嘆復坐愁。」

  我還是錯過了和她的分別。我喘著粗氣跑進門的時候,老太太剛好寫完了最後一筆。

  她抬起頭,枯瘦的臉讓我沒辦法想像她年輕時候的樣子,更無法想像她是我的血脈親人。

  「秋天的時候吧。」她說,然後離開硯台,走進煙火的廚房。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那麼企盼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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