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如魚不得水

2024-09-13 18:30:29 作者: 王巧琳
  雪鎮是一個不算發達的獨立縣城,雖是縣城,名字里,卻以鎮為單位,可見其之小。

  我一整個暑假都在看翻來覆去地看著三本漫畫書,連主人公衣服上的扣子也一數再數,雪鎮的書攤還沒有更新。無聊之下,我只好去觀察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那個鄰居們叫她陸太太的老人,在一盞風扇下寫著龍飛鳳舞的書法,然後,將那些成品,丟進火里,做出飯菜來。

  這讓我覺得,吃下的,都是筆墨。

  我也在相處的沉默之中得到了許多了解。比如,我爸最喜歡吃的那道鹵鳳爪,是外婆教給媽媽的。外婆做的,比媽媽做的還要地道。然而我和老太太之間詭異的氛圍,總讓我感到很不習慣,於是乎動不動就跟她套個近乎。

  翻相冊的時候,指著她年輕時候的照片就會瞪大眼睛充滿艷羨地說:「姥姥,你年輕的時候真好看!」

  是的,那時候我管她叫姥姥。季林洛就管媽媽的媽媽叫姥姥,可老太太卻皺了下眉頭說:「我們這,沒人叫姥姥。我不喜歡『老』這個字兒,你還是叫我外婆吧。」

  我也沒啥意見,忙不迭改口說:「外婆,你年輕的時候真好看!像林青霞!」

  其實話倒沒有很誇張,可能是我的語氣有點諂媚吧,我只看到她託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忽然很認真地看著我:

  「你媽怎麼把你教成了個小馬屁精了?」

  這一句話瞬間打消了我要和這個老太太繼續套近乎的念頭,埋頭玩起季林洛送給我的那台遊戲機。

  遊戲只有那麼幾個,小圓鍵盤被我按褪了色,甚至有些鬆動。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打了通關後,我開始有些焦躁。我想念季林洛,以前在H市的時候我們的暑假總是很充實,我像女漢子一般跟在季林洛他們一幫人身後,席捲遊樂場或者電玩城。當時只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娛樂了,現在覺得那叫一風生水起,暢快淋漓。而如今,我能面對的只是一個據說有血緣關係,可怎麼看都陌生的老太太,以及窗外的一個小土包和青石板上陳舊的青苔。

  我忽然想起那天那個男孩子,他把我送到外婆家之後,就揮揮手走了。

  在灌木叢的時候,他看我流鼻血流得慘不忍睹,從口袋裡摸出一條手帕,遞給我,角上用紅色的針線細細碼著楷體的「栗長原」。

  他的手帕還在我這,我洗得乾乾淨淨的。在栗長原的旁邊還看到兩個字。

  「聖山。」

  聖山是什麼?我皺著眉頭想,可惜我在這裡呆不了多久的,不然我真想和他做個朋友。季林洛總是炫耀他的女神像個洋娃娃,哼,那算什麼,我在這裡見過的這個男生簡直像個天使。

  在我把這裡的日子過成修禪的時候,我媽其實並沒有去找我爸爸。

  她忽然想通了一切的事,在家裡靜靜地坐了一整天。

  她回憶起自己的前半生,因為愛,因為這場相差七歲的不般配的愛,把自己的所有都搭了進去。她後悔自己的付出,卻忘記了我的爸爸,也是將自己的所有,都搭了進來。

  這十多年來,他們總是在爭吵,儘管是大多時候是無聲的——她的小丈夫從來都是仰視她,將她當做大姐姐來敬重。

  她說,你不要再碰那些玩意兒了。

  他說,好吧。

  她說,你別愚蠢地談什麼夢想了!

  他說,好吧。

  她說,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像個男子漢?天天一副被剝奪了政治權利終生的犯人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他說,好吧。

  所有的好吧,她誤以為他答應了。

  她誤以為,這樣就可以過一生。

  十多年前,快30歲的她瘋狂地愛上了一個樂隊的年輕吉他手。她的母親反對,反對的理由根本不是年紀的差距,而是一句:「這個孩子眼睛裡的東西不太世俗,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你會後悔的。」

  她果然後悔了,可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其實她沒有那麼愛他,剝去光環的他就像一個普通的孩子。有時候,她身兼母親和妻子的角色,覺得疲憊不已,也想找個成熟的肩膀來靠一靠。她偏執地阻止他去碰那些年輕人的玩意兒,認為那是讓他長不大,不現實的最大障礙,砸碎他的吉他,勒令他和以前樂隊的朋友斷絕來往。

  可是,她忘了最根本的一點。

  她愛上他的時候,他是一個有夢想的人,然而她卻自私地希望自己會成為他的夢想,牽引著他往前走,卻忘記了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是匹野馬。

  現在,她想重新開始了。

  她年近四十,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有點陌生,但打點打點,還是好看的。她繼承了母親的外貌,卻沒有繼承她冷靜的性格,她把孩子送回去,母親那充滿嘲諷的眼神讓她覺得抓狂。她恨她母親的「先見之明」,恨丈夫的「相委而去」,更恨自己的「日月蹉跎」。

  她不想面對,一點都不想。

  她迅速地打包好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在此之後的漫長歲月里,我都在怪她的不負責任,但很多年以後,我忽然,就理解了她。

  人生總是充滿著各種命中注定,就比如,那一年,我忽然就成了一個紀念品。

  我在雪鎮度過了我童年的最後一個夏天。那個夏天發生的事,我還記得幾件。

  其中一件,是這樣的。

  我天真地以為,等秋天到了,開學了,世界會恢復原來的秩序,我的生活也會重新回到軌道,我爸會像多年前一樣被我媽揪回家,兩個人冷戰一段時間後,又會和好如初——我指的是表面上的祥和。

  老太太的字已經寫了一疊又一疊,她沒人的時候我也模仿了幾張,寫得那叫一個龍飛鳳舞,可老太太瞥了一眼,搖著頭說,姜未,你別浪費紙了。

  那天老太太不在家,擺在桌案上的是最新寫的「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我已經看完了第20遍漫畫書,終於無可奈何地開始趕暑假作業。假期已經過了大半,不知道季林洛有沒有寫完這些。

  窗外一片嘈雜,空地上出現了一群人。分為兩派。一派為首的是孟長城——我的鄰居。他是我初來雪鎮那天,「追兵」里的其中一個。口號喊得最響噹噹,就好像在捉拿朝廷欽犯似的。理所當然的,我很不喜歡他。他對他媽媽總是兇巴巴的,像個小霸王,我就很怕我媽,季林洛也是。他曾好奇過我這個外來人員,邀請我去玩他新買的玩具手槍,但我婉拒了,結果他二話不說提出要求,要跟我換我的遊戲機。想得美,我才不稀罕他的玩具手槍呢,那是我和季林洛上幼兒園時就玩膩了的東西。他當時哼了一下,給了我一個非常不友好的白眼。


  此刻他氣勢洶洶,趾高氣昂,而跟他對立的那一幫人……哦,稱之為一幫人實在有點勉強,那兩個傢伙,就是我之前見過的兩個孩子。我頓時來了興致,興沖沖地跑出去,好奇寶寶般嚷嚷,你們幹嘛呀。

  孟長城見我來了,自覺隊伍又壯大了一點,喊我,姜未,到後頭去,聽我發號施令!

  我幹嘛要聽他發號施令?我真是更好奇了。

  我杵著沒動,又問了一遍,你們到底幹嘛啊?

  然後我知道了,孟長城要和栗長原以及多寶比試比試。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栗長原提出來的要求是,讓孟長城把東西還給他。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我聽到比試比試挺來勁兒的,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適合我的娛樂了!

  孟長城掏出一把玩具槍——他沒事兒就愛玩這個,簡直幼稚極了。

  「看到沒。」他指著遠處一棵小樹,樹上葉子不多,「我們,誰先射中葉子,誰就贏。」

  這不公平,孟長城沒事就愛在自己家玩神槍手的遊戲,他的手藝我是見識過的。有一天還打碎了我們家的玻璃,最後死活賴在一隻麻雀身上,說是那隻麻雀把玻璃給撞碎的。簡直無恥。

  栗長原卻說了聲,好。

  孟長城先發第一槍,他的小夥伴大呼:「孟哥加油!」

  啪嗒一聲,中了。

  輪到栗長原了,他接過手槍的姿勢真是帥爆,像個便裝的小警察,瞄準的姿勢好專業,跟我在電視上看的狙擊手一樣。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加油啊!」

  孟長城白我一眼,姜未你哪邊的啊!


  我被他一吼,來了脾氣:「誰厲害我就哪邊的!」

  這句話顯然有牆頭草的趨勢,其實我想說的是,誰長得好看就哪邊的。哎,結果不是明擺著嘛,我,是栗長原那邊的。

  正在此時,栗長原一槍發出,啪嗒,竟也打中了樹葉!

  我忍不住歡呼,多寶得意而輕蔑地看了一眼孟長城,示威的聲音喊得比我還大聲。

  孟長城氣急敗壞地奪過手槍:「再來!」

  到27發的時候,在我一聲故意貓叫下,孟長城「脫靶」了,他氣呼呼地要找我算帳,而栗長原,打中了第27發,遞出手槍:「願賭服輸嗎?」

  「不服!」孟長城卻耍起了賴,「我媽給你們那麼多東西,我拿一樣怎麼了!」

  多寶氣呼呼地:「你有沒有出息!輸了就輸了!憑什麼不服!」

  「憑老子姓孟,憑老子有爹有媽!」孟長城瞪大眼睛,嘴角似乎還飄著一層得意。

  我當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憑這個就耍賴,爹媽誰沒有啊,我也有啊!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當時栗長原和多寶的臉色卻變了,多寶要發飆,栗長原攔了一下,語氣柔和地說:「孟長城,謝謝你媽對我們的照顧,但是……那東西對你沒有意義,對小仙卻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把它還給我們。實在不行,我拿東西跟你換。」

  「老子就不換!」孟長城忽然咧嘴壞壞地一笑。

  這個孟長城,換上戲服,直接可以去演電視中的大反派了!

  「你大爺的!」多寶咆哮起來,要撲上去,「你媽送我們的東西不是被你搶回去了就是被你踩爛了!你最好識相點把東西還給我們!不然我弄死你!」

  孟長城手中的手槍對準了多寶的腦袋,惡狠狠地說:「看看最後是我弄死你還是你弄死我!」


  栗長原用手掌握住了槍口,然後將手槍偏離,將狂躁的多寶往後拖一點兒,滿臉通紅的孟長城瞪著他:「栗……栗長原,你別以為我怕你啊。東西我是不會還的!」

  「我最後一次請求你,把小仙兒的東西還給她。那樣東西,對你來說毫無意義,但對她來說很重要。」

  孟長城瓮聲瓮氣地說:「你以為恐嚇我有用嗎?東西早就被我扔掉了!」

  恐嚇,這都叫恐嚇啊?我能想像栗長原那種溫和的臉上掛著的笑容,他用請求兩字兒,我覺得換做我,我最寶貝的遊戲機都可以借他玩呢。孟長城拿走的,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小仙兒,又是誰啊?

  我在思忖間,孟長城忽然冒出一個骯髒的字眼,我沒聽清楚,只看到多寶忽然發飆,狠狠地踹向了孟長城,孟長城一副壯士的樣子舉起了他的玩具槍,背對我站立的兩人就這樣站在槍口之下。

  「我一槍崩了你們!」孟長城惱羞成怒,扣動了扳機,綠色的塑料子彈被巨大的推力送出,朝著是栗長原的方向。

  也真是人生不幸,栗長原巧妙地一躲,那顆子彈就直直地朝我飛來,我就這樣,被命中了腦門。

  我靠,真是神槍手!

  只覺得額頭疼得劇烈,那子彈雖是塑料,可被擊中也是極疼,我捂著腦袋發出了哎喲的聲音。

  栗長原一把扶住我,關切問道:「沒事兒吧?」

  這個時候孟長城見闖了禍,慌忙逃進自己家。多寶不住地猛踹大門,大喊著:「孬種你給出來!」

  栗長原喝住了他:「多寶!那是孟阿姨家的門,你禮貌一點!」然後他皺著眉看著我,「我帶你去衛生所。」

  衛生所管事的醫生一看到我們,就說:「你們倆又闖事啦?哎呀,小姑娘這是怎麼了?」

  其實也沒有多痛,命中的地方暈開來,腦袋上落了一塊紅印。該死的醫生逗我:「哎呀這下可慘了,小妹妹可是要毀容咯。嫁不出去咯。」

  我嚇得哇一聲哭出了聲,隱約聽到多寶在旁邊埋怨:「城裡小孩,就是嬌氣。」


  栗長原卻安慰我說:「沒事沒事,不會嫁不出去的。」

  多寶忽然又補了一刀:「嫁不出去就讓孟長城娶你唄。」

  好了,我一想到這,哭得更加絕望。

  腦門上被上了藥,我對著鏡子哭喪著臉,鏡子裡剛好也照著我身後的栗長原,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我忍不住看愣了。多寶則黑著臉,問栗長原:「長原哥,小仙兒的東西……」

  我回過頭,看到栗長原一臉憂鬱:「我們改天去商場看看,能不能買到一樣的。」

  「什麼東西啊?」我好奇地問道。

  多寶一臉不耐煩地想要開口,卻在一瞬間換了表情,我順著他的畏懼的眼神轉過頭去,心想這個討厭鬼也有怕的時候。衛生所的門口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我聽到醫生說:「梁院長來啦。」

  那個叫梁院長的男人一臉的嚴肅,多寶順勢往栗長原身後一躲。他厲聲指著長原道:「你們倆,是不是不想活了?」

  原來是孟長城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把我給一槍崩到了醫院,卻以大門上多寶踹的那個腳印為罪狀,給這個叫梁院長的男人打了電話。

  「看我回去不揍死你們!」

  孟長城的媽媽給我買了兩罐營養奶作為補償,老太太也沒太計較,畢竟覺得是小孩子打鬧,只是盯著我的腦袋看了半天,半天吐出一句:

  「怎麼覺得這樣也挺好看的。你也別那麼愛湊熱鬧,好好在家呆著。你作業寫完了嗎?」

  我老老實實地坐回去。

  腦袋上的傷還沒痊癒,這一日看到對面晃動著兩個人影。白日裡,孟長城一家老小出門大肆shopping去了,家中是沒有人留下的。

  我定睛看清,來人是栗長原和多寶,自那日他們被拎回去一別,已有幾日光景。


  我看到他在爬窗,哎哎哎地叫了一聲跑出去。

  嚇得多寶差點從上頭掉下來,沖我壓低聲音嚷嚷,你想……幹嘛?!要去告人儘管去!

  明明語氣里有恐慌,語速都快了好幾倍,卻還逞英雄,這個沒禮貌的傢伙。

  哼,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指著孟長城家的側門說。

  「不需要爬窗。那邊,有門。沒上鎖的!」

  這麼一想,我真是個善於觀察生活的好孩子啊。

  多寶還沒反應過來,栗長原噗嗤一笑,朝我說,謝謝你啊,姜未。

  不客氣不客氣!我當時笑得那叫一個喪心病狂,眼看多寶和栗長原鑽進那微掩的小門,我樂呵呵地也跟了進去。

  「你們要偷什麼啊?」我開口問道。

  多寶被我這句話堵得面紅耳赤,只好十分仇視地看著我。

  栗長原一邊在孟長城的房間裡小心翼翼地翻著,儘量不留下痕跡,一面抬頭沖我雲淡風輕地笑:「討回一樣東西。」

  「哦。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他笑而不語,繼續翻找。

  我倒是自來熟,巴望著這雪鎮算是富裕人家家中的擺設,還真一點都不比季林洛家差。紅木家具,真皮沙發,桌上擺著的水晶花瓶,可惜插著玫瑰,我不喜歡玫瑰,總覺得玫瑰太過俗氣,我們家老太太就在家裡插蓮蓬,雖然我有點密集恐懼症,但不得不說,還真挺好看的。

  他們還在繼續翻找,而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人的腳步聲,栗長原輕叫了一聲,多寶!快跑!


  多寶就跟猴子一樣跳起來,一頭扎出了窗戶,聽到悶悶的一聲哎喲,栗長原朝我伸出手:「快走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哦,我們是來偷東西的!主人回來了!

  我我我……我一急,衣袖拂過桌上的花瓶,咣當一聲,整個人就傻了。

  抬頭看他還在等我,我三步並作兩步往栗長原的方向走。這個時候客廳的門被推開,誰在那!

  我呆住了,眼看窗戶那麼高,搖著頭說,你跑吧,我不敢跳……我就說我來逛逛……來……

  我想栗長原一定是覺得我沒出息極了,他猶豫了一下,在孟長城房間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他biu一下消失了,而我杵在那,回頭看到孟長城驚愕的臉。

  「媽!!!有賊!!!」

  也算是人贓並獲了。然而,我決心學習董存瑞炸碉堡的精神,死死咬定自己只是進來隨便逛逛,孟長城媽媽平時就常說「姜未有空來家裡玩啊」,我年紀小,不知道原來這是客套話。

  但是多寶沒來得及收拾的柜子成了呈堂證供。

  我,成了個小偷。

  「丟了什麼東西?」老太太倒是氣定神閒,扶了一下老花鏡。

  「東西倒是沒丟。這賊??哦,不,姜未不是抓到了嗎?但擺在窗台旁邊的花瓶被打碎了。那可是孩子他爸花重金從景德鎮買過來的,老太太您瞧瞧,這可讓我怎麼辦才好。」

  「那不是水晶花瓶嗎?前幾天在地攤上我還看你還價來著。怎麼忽然變成景德鎮了。」老太太放下筆,走過來,看了我一眼。

  孟太太的臉一紅:「可長城的屋子被翻得一塌糊塗,你看你家外孫女,也太不像話了吧!這不是偷東西是什麼?」

  「東西我自然會賠。就她那腦袋瓜子,能偷什麼,我想你是誤會了。興許不是她翻的。」


  「不是她還有誰?」

  老太太卻不願意跟她糾纏,伸手拿錢:「地攤上那個水晶瓶值10塊,我賠您一百。畢竟,假一賠十嘛。」

  孟太太還心有不甘想說什麼,老太太指著桌上插著水仙的正宗景德鎮花瓶道:「我這花瓶倒真是景德鎮弄來的。太太不嫌棄的話,拿去吧。」

  畢竟也沒丟什麼東西,孟太太也不便和我一孩子計較,何況外婆是全縣人敬重的老太太,她也不好對此糾纏不休,大做文章。既然老太太給了台階,她也當即表示只要我悔改,她也不計較。之後,便歡天喜地抱著她看上已久的花瓶閃了人。

  老太太見人一走,將門一關,板上臉問我:「進去的還有誰?」

  「沒了。」我咬著牙說。

  「就你那點出息,會跑到人家家裡去翻東西?」

  我愣了一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還是咬著牙死挺,她忽然柔和了面部,一臉無奈地對我說:「你這孩子擱以前也是個不出賣組織的烈士。算了,我也猜到是誰了。下次,這種事,你讓他們也別干。」

  我嘟囔著嘴,替栗長原他們爭辯了一句:「是孟長城搶了他們的東西!」

  「那就搶回來。」她瞪我一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搶你的,你偷他的,什麼出息啊?」

  次日栗長原就來找我了,得知我並沒有被太過刁難,他鬆了一口氣。

  多寶看我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點,他支支吾吾地說,沒想到你還挺義氣的。算了,我認你做朋友了。

  栗長原今天可真帥啊,穿著一件舊式襯衫,眉清目秀,我仰著腦袋看他,忍不住獻媚說。

  「哪天我們去搶回來吧!」

  他笑了一下:「可能真的被他丟掉了。畢竟……」

  畢竟那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只是意義重大罷了。對他也好,對小仙也好。

  「到底是什麼啊?能買到嗎?」

  他搖搖頭:「其實是一個香水瓶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小仙很喜歡。」

  小仙,他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會彎,眼睛也格外溫柔,我忽然好羨慕這個名字的主人。

  我忍不住問,小仙是誰啊?漂亮嗎?

  多寶搶白回答了我第二個問題,比你漂亮多了!你腦袋上那疤還好得了嗎?

  而栗長原咧開嘴,露出皓白的牙齒,像某種溫順的小動物。

  「小仙,是我們的人。有機會,我帶你去見她。」

  我們的人。這句話讓我覺得好奇妙,幫主長得這麼帥,又對自己人那麼好,我萌生了一個念頭。

  「哎,要是我多呆一陣子,也能成為你們的人就好了。」

  栗長原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兒:「你,是成不了我們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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