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9-13 18:32:06 作者: 王巧琳
  {有首詩里說,把淚留給大海}

  高考放榜的日子,程青言也去了學校。人頭攢動,她被急切的家長和學生們擠得人站不穩,拼命想踮起腳尖看清紅海報上的名字,卻無果。夏日的艷陽逼人,逼仄的空氣里夾雜著汗水味,被曬乾的焦躁四處亂竄,有人欣喜地發出尖叫,亦有人直接在海報前壓抑地哭出聲來。

  她像是兩耳失聰似的站在那裡,眼前一陣暈眩。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拖出了人群。

  手掌是溫熱的,暖流從一個指頭傳到全身,大而寬厚的手握住她的,似乎怕將她抓得太緊弄疼了她,因此整個掌心又是空的,那種疏離又親昵的距離,讓她有些悵然若失。

  曾經,有一個人握過她的手,緊緊地貼著,他的掌紋和她的合在一起,有命運紋理相關的含義。

  多久沒有人牽過她的手了?除了葉影綽,她的臂膀左右只有風聲獵獵。

  她抬起頭來,看著陸和年,並不避諱自己此行目的,我來看看你考得怎麼樣。

  他也笑起來,妥帖地如同額前被風吹得微揚又落下的劉海,聲音里聽不出有什麼自喜和榮耀,一樣的雲淡風輕。

  「剛好是第三名。比意料中稍好一點。」

  程青言倒比他更欣喜一些,聲音高了一個聲調,喜地說:「這樣好!我要請你吃飯。」

  陸和年笑她:「該是我請你們吃飯。我媽媽也有這個打算。這個周末,喊你們一起去我家吃飯吧。」

  她落落大方:「好啊,這次保准不失態。上次嚇著你了吧。」

  「你發起怒來,像變了另外一個人。」

  「是嗎?很可怕吧。」

  「更讓人覺得心疼。」陸和年露出憂傷的神情。

  又陷入尷尬了,於是立馬轉移話題:「期末考結束以後,我便要和葉影綽出去旅行了。去桂林。到時候,給你帶禮物回來。對了,你大學報那裡?」

  「還沒定。」他淡淡地說,復將眼神又擔憂地落在她的眉間,「倒是你,大夏天的,手怎麼這麼冰涼?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她搖頭道。確實沒事,只是從小落下的毛病了。一直都是手腳冰涼。後來上大學後,在校內上看了一篇東西,說什麼手腳冰涼的孩子缺愛。她忍不住笑了半天,笑那篇文章矯情得要命,卻也笑對方,說得對。

  愛這種東西,畢竟和溫暖是差不離的。所以越冷的人,必然是離那愛之火爐越遠的孤獨人群。

  期末考前幾天,程青言通宵背著新概念英語。上一屆的高考結束,於是煉獄一般的生活,輪到他們了。眾人壓力都不小。

  夜自習下課後,洗漱完,除了盧蔚然遲遲未歸,三人都坐在燈下複習。

  疲憊的夏夜,蟬噪林逾靜。

  寂靜是被教導主任打破的,她推進門來,在三人訝異中,徑直走到陽台,幾秒鐘後,手中握著幾根菸頭怒氣沖沖地出來。

  「你們究竟像個什麼樣子!年紀這么小就抽菸!女孩子啊!還像個女孩子的樣子嗎?簡直就是女流氓!快說,到底是誰在這裡抽的煙!」

  程青言和林瑤面面相覷,而苗苗唯恐被冤枉,哭喪著臉,連忙擺手說:「不是我不是我,老師真的不是我。」

  戴著紅袖章的值周生,程青言記得她的名字叫楊婧。她長得一副不是省油的燈的樣子,瞪圓一雙丹鳳眼說:「周老師!我看就是那個林瑤的,全寢室我看就她最不像話了。早戀,曠課,還老是惹是生非的,總有男生跟她扯不清楚。」

  學生間的緋聞,想必略微八卦的老師也是有耳聞的,周老師一副看不慣林瑤的樣子,嫌惡地白了她一眼:「看來是你的煙吧?在學校里抽菸?你是不想念書了吧?你老爹當初怎麼求爺爺告奶奶地把你弄進來你還記得不?就是讓你來學校敗壞風氣的?林瑤啊林瑤,你那是什麼表情?你犯了錯誤還敢用這種表情?」

  「不是我抽的。」林瑤冷冷地說。

  「不是你是誰?人贓俱獲了都!」周老師過去,拎起林瑤的胳膊,「除了你還有誰?你是嫌自己的人生還不夠髒吧你?」

  程青言只覺得一腔熱血涌了上來,腦子裡一片空白。想起初中時代的教導主任,曾經也是用這種語氣刻薄待她,頓時覺得無法忍受。

  「夠了!不是她的。煙是我的。」程青言也不知怎麼的,就站了出來,表情嚴肅地將罪責包攬。


  林瑤似乎並未想到她會挺身而出,一臉詫異取代了方才的屈辱。

  「你的?」周老師微有驚訝,但此刻程青言已經自首,她已不好對林瑤怎樣了,尷尬地將手收回來,質疑地看著程青言,然後翻了個徹底的白眼:「你們!都給我到教導處去!一個都不許落下!」

  於是這三個方才還淪落題海的姑娘,就這樣跟犯人似的被押解到了教導處。

  周老師將一包煙丟到程青言的面前:「程同學,講義氣可不是這種講法,你說是你的煙,證據呢?你是知道這個林瑤再落個處分就得被開除了,可你犯不上這麼惹禍上身吧,你上次在樓頂曠課吃東西的事兒還沒消停呢!」

  「真不是她的。」而且程青言也是剛知道林瑤再落個處分就完蛋的事,難怪她一向罔顧規矩,這次卻真有被嚇到面色慘白,那好吧,那她認定了,她骨子裡的義氣就這麼給跑了出來,像被按了重啟,這一次噴涌而出,像個熱血憤青,拿過煙和打火機,往嘴裡一送,吐出一口均勻的煙霧來。

  「我會抽菸,這算不算證據?」她抬起眉頭看教導主任。

  周老師被氣得夠嗆,差點一抬手就一個巴掌落到她的頭上。

  「程青言,你居然敢在學校里抽菸!你根本就是個女流氓啊你!你信不信我讓學校開除你!你這種混帳學生!簡直是在敗壞一中的校風,怎麼了得!怎麼了得啊!」

  林瑤卻一下擋到前面來:「周老師,程青言根本不會抽菸,她裝樣子給她碰運氣碰到而已,啥都不用說了,煙是我的,開除就開除吧!」

  程青言是怎麼都沒想過會跟林瑤有搶著認罪的場景的,她們像赴死的戰士,一副不讓她死她就一輩子不得好死的勁兒,以開除為己任,以認罪為光榮,根本沒想過後果有多嚴重。

  而這時候,教導處忽然衝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便是菸頭的主人,盧蔚然。

  而另外一個,是皺著眉頭進來的顧城,他詫異地看著幾乎要打起來的兩個女生,然後目光落在程青言還夾在手指上的香菸。他是來拯救他的女朋友——林瑤的。

  盧蔚然一臉憤慨地走過來,大聲地宣布:「喂,煙是我抽的,該什麼處分就什麼處分吧,跟這兩個笨蛋沒什麼關係。」

  教導處頓時一片混亂,苗苗啜泣起來,想來她也真是悲慘,這幾個人的鬧劇跟她的世界哪裡扯得上關係,她是個乖乖女。而她們呢?


  程青言忽然感慨,她才是有最混亂的人生的那一個吧。

  盧蔚然被留在了教導處,其餘人都被請出去了。臨走前程青言擔憂地看著她,她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她別擔心。

  可程青言還是有點擔心,於是坐在樓梯處等她下來。

  手指頭上有一股菸草的味道,令人有點難受。

  盧蔚然很久沒有出來,她站起身,決定回宿舍等她,在樓道處,卻碰到了顧城。他將林瑤送回去,一直還沒走麼?

  她朝他點了點頭,想要上樓,卻被顧城攔住了。

  「餵。陸和年知不知道?」

  「什麼事?」

  「我的意思是,你竟然會抽菸這件事。」

  「不知道。」

  「那我知道了。我算不算比他更了解你些?」

  她側身要上樓去,顧城忽然伸出手來拉住她胳膊,欲言又止。

  「幹嗎?」

  他笑笑:「你不用擔心盧蔚然,她爸爸是學校的投資方。幾根煙而已,不會被開除的。」

  「嗯。謝謝你。我再次欠你一個人情。」程青言嘆口氣。


  「說得,好像我們糾纏不清似的。」他哈哈大笑。

  她可沒心情跟他說笑:「幼稚。好啦,我得上去看書了。你有沒有話要我帶給林瑤的?」

  他撇嘴攤攤手,然後看著她蹬蹬地上樓去,那樣輕快,哪裡像是一個能把他背起來大跨步的大力士?

  幼稚……

  他咀嚼著這句話,嘴角慢慢洇開一個笑容。

  果然被顧城言中,盧蔚然有家庭做底,根本不會有被開除的危險,她回到宿舍里,又點了一根煙,遞給她一根,她不好意思拒絕,卻也不點,放進抽屜裡頭。

  盧蔚然吐了一口煙圈:「今天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一定要跟我說。」

  她抬眼看了看林瑤,四目相對。程青言轉過頭,沒有說今天也有林瑤頂罪的份兒,因為知道盧蔚然不會承她的情,只是點頭說:「好的,如果有這個機會,我不會跟你客氣。」

  這句不過是不矯情的接納,卻未曾想到,日後,她竟真有拜託到盧蔚然的時候。

  那天晚上,程青言再次夢到了紀卓然,她夢見自己,已經不再喜歡他了。

  那放假的最初幾日,父親出差,她為了接下來的旅行,埋頭在家裡寫作業。久不出去見陽光,竟然熱傷風了。她雖然身體差,但鮮少感冒,這一次倒是趕上了頭疼發熱。素媛阿姨憂心,她更憂心,憂心會影響了行程。

  葉影綽先前總是一天給她打好幾個電話,可這幾日也不知忙些什麼,很少來電話。倒是她偶爾無趣了,便撥個電話給她,聽到她鬱鬱寡歡的聲音,卻也沒有多問。

  不管為了什麼,她們馬上就要踏上散心之旅了。對於青春期少女而言,這種旅行的意味是非凡的,甚至一整個學期的盼頭,都可以沖它而去。

  在臨行前,陸和年請她們一起去他家吃飯。

  陸和年只有媽媽在家,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了一桌的好菜。她坐在沙發上,聽得葉影綽和其他幾個客人聊天。陸和年從冰箱裡拿出西瓜和橙子,一片片地切好。還有青色的李子,味道卻無比甜。


  一派祥和的氣氛,空調冒出冷氣來,卻讓她覺得心裡很溫暖。

  陸和年的媽媽看起來年輕極了,保養得極好,溫順慈愛。

  心裡不免,就生出幾分難過來。

  不知母親如今在哪裡。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去追究為何丟下她這件事的始,只想知道末。她在哪裡?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嫁人?為什麼……從來不給她打電話或者寫信?

  一桌人圍著圓桌吃飯。酒酣飯飽之時,突然見到顧城進來。

  她感覺他似有若無地瞥了自己一眼。

  浪蕩子的樣子收了起來,倒像個撒嬌的小孩。曾聽陸和年說,顧城幼時與他一同長大,母親常常沒有時間照看,便把孩子丟在他家,她與陸和年媽媽是故交,因此也一直放心。直至後來顧城去了國外,後來又回來,倒是依舊親故,宛若親生兒子似的。

  陸阿姨給他拉了椅子,表情也異常開心,顧城很是會討長輩的歡心,嘴巴甜得……好似籠絡了全世界的甜言蜜語。

  她暗自想,這個顧城,倒真是上帝偏心了。人人都寵愛他。就連陸和年的母親,也是如此。

  真是……不公平啊。

  可這裡坐著的這些人,又有哪個像她那樣。他們熟絡地攀談著,情比金堅的樣子,她侷促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硬是覺得自己把話壓扁了,也塞不到他們的世界裡去。即便葉影綽和陸和年都這麼照顧她的情緒,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各個都是家境殷實的幸福小孩,言辭得當,毫不做作,不必藏著掖著,光明正大地幸福著。她雖也不算窮人家小孩,可是……那個家,並不完整屬於她啊。

  她正走著神,陸和年推了她一下。

  「志願快要交了。但還沒定下來第一志願是哪個學校。你怎麼看?」

  「你猶豫哪兩個大學呢?」


  「K大和C大。K大在京城,C大在南方。」

  她略一沉思:「K大固然是好的,北方氣候也乾爽。不像南方陰雨綿綿,久不出門,人的身上都可以養起青苔。並且容易焦躁,傷懷,不思進取。連大街上的熱鬧都帶點兒小家子氣,不酣暢淋漓。"她的目光飄向窗外,嘆息說,"但是,我還是喜歡南方。"

  大抵真正濃烈的喜歡便是這樣的吧,明知對方不好,甚至值得自己來恨,卻還是無法割捨,還是喜歡得不行。

  陸和年笑了起來,並不對她這番有點兒欲揚先抑得過分的話發表任何異議,只是說,程青言也是。

  後來知道,他果真選了C大。

  那天晚上的酒席上,她並未與顧城說上一句話。他們像是一起吃飯的兩個最普通最陌生的朋友,連打趣的話都沒有。倒是跟葉影綽,因為沒有林瑤的出場,加之之前酒吧事件還是承了他的情,顧城也死活沒要她還給他的錢,於是二人倒是融洽得很。

  有幾下恍惚,她甚至都要以為與他的幾秒親近,不過是一種幻像罷了。一種她因為寂寞而幻想出來,或者是分裂出來的另外一個自己罷了。

  只是祝福著陸和年前程似錦。便只剩下別離苦。

  顧城眼尾的視線飄忽,但她未曾確切捕捉到。

  時光迅速地走到那年的七月十五日,離預計出發的日子只剩下兩天。

  火車票已經到手了,她興奮地給葉影綽發去簡訊,對方卻一直沒有回。

  在出發前兩天,程爸爸出差,素媛阿姨非要塞錢給她,她非不要。

  一直說,我夠的。真的夠的。

  程青言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對自己那麼好,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地好。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連她的父親都不喜歡她,素媛阿姨何必扮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和事老。

  一點都不像個後媽嘛。


  不過那天晚上,她便明白了。

  走之前,她倒是想要奢侈一把,去商場買兩本小羊皮筆記本。老早前便看中了,皮質柔軟的羊皮,內頁的質感簡直讓人心馳神往。她那時候雖還算不上文青,可對這樣的物件竟是毫無抵抗力的。只是那時候真的是囊中羞澀了,一本叫價好幾百的筆記本,真是叫她又憤怒又羞愧,只能腳底抹油。不過總算熬到有錢的一日了,她必須把它們拿下,否則心裡也太憋屈了。

  並且,陸和年考上大學她還沒有送上禮物。買本黑色的羊皮筆記本給他,他應當會喜歡吧。

  她將兩本羊皮筆記本捧在懷裡,止不住地傻樂呵,滿足之情溢於言表。手指摩挲著極好的皮質,簡直美好得無法形容了。

  她正要拐出門的時候,止住腳步,發覺門口下雨了。一到夏天,雨勢總是匆匆的,傾盆下來,並不依不饒。她喪氣地想,怕是要在這裡等上許久了。低頭看看懷裡的兩本羊皮筆記本,嘆口氣,若不是你們倆啊,我早衝出去了。

  亦有人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其中,無可奈何地等在一樓大廳的座椅上。

  而這時候,忽然衝出來一個少女,表情憤懣,奮力地甩開身後的女人。一把將那女人手中的袋子扔到地上去。

  袋子是這座大廈四樓的一個品牌的,在少女系列裡,已是價格不菲。

  不遠處的程青言看清她們,忍不住捂住嘴。正是素媛阿姨,和她的女兒路迪。

  她對這些並不是上心,但是也知道素媛阿姨早前也是有一個女兒,與自己年紀相仿。只不過,是個私生女。後來被她父親帶走,倒成了一個富家千金。

  但是程青言不知道她的父親,或者是生活給路迪的腦袋瓜里灌注了些什麼,以至於她那樣敵視地瞪著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尖利而刻薄地罵著:「像你這樣的女人買的東西,我要了也是髒了我的手!」

  程青言感到一陣戰慄,她攥緊拳頭,止不住地咬牙,她很想上前去揪住路迪的衣領,正義凜然地怒罵她的不孝。

  你憑什麼這樣說你的母親?

  是啊,連她程青言都沒有恨她,她路迪,為什麼那麼恨她?

  可是她並沒有上前勸解。這個時候程青言腦海里已經浮現出自己母親的形象,她的微笑折磨著程青言,令她又心酸又想念。


  在失神的幾秒里,路迪已經在眾目睽睽下衝進了雨里。

  程青言避開了素媛阿姨的眼神,裝作路人甲地扭過身去。

  素媛阿姨飛快地跟了出去,喊著路迪的名字,腳步蹣跚,竟讓程青言覺得那無形的腳印,都顯得蒼老。

  她不出聲。很簡單,她不想對方難堪。也不知自己這樣尷尬的身份,怎麼去分擔她的傷心。那些她覺得無解的愛,大抵就是因為真正該接收的人,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拒絕吧。她淡淡地笑了笑,望向窗外下不停的雨。

  這個世界,總讓人,很無奈呢。

  雨勢越來越大起來,窗外的聲音幾乎湮滅了車水馬龍聲,她蜷著身子坐著,望著窗外雨水打得玻璃門一片斑駁。

  電話響起的時候,是葉影綽。

  正要抱怨幾句,卻聽葉影綽說。

  「青言,我可能去不了桂林了。」她的聲音不似往日活潑,即便是應當撒嬌以作抱歉的話語,也聽起來毋庸置疑的堅定。

  程青言愣了一下:「你說。」

  「我買了去鼓浪嶼的機票。」她頓了一下,「對不起,我得陪董嘉譯,去散散心。」

  程青言在震驚了十秒過後,爆發性地對著電話吼了一句:「你瘋了!」

  旁邊的一個正在看書的長髮男青年嚇得跳起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起立,把座位讓出來,跑到角落裡斥責葉影綽的言而無信。

  「你忘記你怎麼說的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董嘉譯他……」


  但她早該知道葉影綽的性子了。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騙自己。她的這一次戀情,覆水難收。

  「我不會後悔我的決定的。」她斬釘截鐵地說,「並且,走著瞧吧。董嘉譯。復仇,才剛剛開始。」

  程青言握著電話的手顫抖了一下,她忽然不知道要怎樣勸服葉影綽。

  是不值得嗎?

  可是她應該最能體會那種痛恨了。

  可是,真的捨得那樣做嗎?

  是啊,這個社會早就不流行投桃報李,以德報怨了,若有人欺負你,你必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暴制暴。

  那麼葉影綽,你是想,以背叛,懲罰背叛嗎?

  程青言覺得難過,也覺得心慌,她總覺得,葉影綽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後來葉影綽說了許多,為旅行的失約而道歉,在得知程青言依舊要獨自出行後,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叮囑了好幾遍注意安全。然後她在那邊,跟起誓般的說,程青言!你一定要祝我馬到成功!

  晚上十點,有一份詳細的注意事項發到程青言的手機上來,她抱著手機盤腿坐在椅子上,筆記本彈開來,寫了日期,卻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右手邊是一杯已經涼了的牛奶。電扇吱呀吱呀地轉個不停。

  空氣里有一股下過雨的清涼,她一瞬間覺得,其實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

  出發那天,送她的人是陸和年。

  陸和年過了駕校的考試,但駕照還未拿到手,但是他的性子沉穩,開車也是如此,握方向盤的手遊刃有餘。

  他把她送到了火車站,又跑去買了一大袋的肯德基,讓她路上吃。

  因為提早出發了,離上火車的時間還有些早,陸和年買了站台票,陪著她等火車。

  他對她太好了,好得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些好,少做一分覺得虧欠,多做一分又覺得不妥。

  火車報站的時候,陸和年替她將行李拿在手上,在身後護著她往隊伍里擠。

  人那樣多,雖然都是陌生人,但讓她的這場旅行覺得還不至於太孤獨。

  陸和年的呼吸聲,在她的後腦勺處起伏著,她偷偷地側過臉,看到少年一臉的嚴肅地護在她身後,虔誠的,像是保護一樣寶物。

  她有些感動,但也僅此而已。

  抽出紅色的車票,接過陸和年手裡的行李,跟他揮手告別。

  他朝她喊,那本筆記本,我真的很喜歡。我一定,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她朝他點了點頭,被身後的人潮擁向了站台。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