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4-09-13 18:32:43
作者: 王巧琳
{不要偷走我的回憶}
那個小偷一發覺程青言追上來,拔腿就跑。
程青言跑步本就是弱項,可不知是中了邪還是什麼的,像拼命三郎似的緊追不捨。
對方拐進小巷,忽然凶神惡煞地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眼神在月光底下有點駭人。
「想死麼你?」聲音尖利。
程青言停下腳步來,大口喘氣,然後急切地說:「錢包里沒多少錢,你可以都拿去。不過把錢包還給我吧。要不……」她沉思了一下,掏出自己的手機來,「哪,我的手機歸你。」
這個小偷大概從業多年也不會遇到這樣極品的被害者,並且提出這樣蠢貨般的請求。
他有些懷疑這個傢伙是個神經病,可是看著她殷切地遞上手機來,一臉的懇求:「你收下吧收下吧。」
於是勉為其難地掏出方才的戰利品,將裡頭的三張一百塊和若干零錢送進自己的大口袋裡,然後,將錢包丟得老遠,一把搶過手機,此地不宜久留,迅速逃走。
程青言有些恍惚地沿著原路回去,本以為林瑤應當已經不在了。卻沒料到,路燈下多了一個顧城。
顧城看到她時,摁掉通話,大步迎上來:「你手機怎麼也關機。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多危險啊。」
「我沒事。」她朝著他們倆說,然後朝著林瑤揚揚錢包。
「讓你追上了?」
「嗯……我……把手機給他了,喊他把錢包裡頭的照片還給我。於是……」
「沒怎麼樣你吧?」顧城壓低聲音問,「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這時候,忽然覺得有點兒後怕,方才渾身是膽,現在卻把膽量透支了,聲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
林瑤看著程青言失魂落魄的樣子,朝顧城一示意,然後一個人轉身先走了。
回頭的時候,那抹方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凝滯住了,在月光下有種自嘲的蒼涼。
林瑤啊林瑤……你這事都幹些什麼……他們不在一起你不開心,他們在一起你卻又覺得很不甘心。
隔了一會兒,發呆的程青言回過神來:「林瑤呢?」
「她先走了。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把我嚇壞了。我想著,萬一他有刀……誒,他有刀嗎?」
「沒有刀我可能也打不過他。剛吃飽,跑太快了,胃疼得快掛了。」
「為什麼這麼拼命,一張照片而已。再拍過啊。」顧城倒吸一口氣,有些生氣地問她。
「拍不了了。」不過她一定馬上回去,把它們再洗出來,這張最原始的,一定會藏在最隱蔽的地方,誰也偷不走的。
「紀卓然?」他遲疑地吐出疑問。
「不是。」她掏出照片來,小心翼翼地弄平褶皺,「我和我媽。」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照片了,照片是他們離婚後,一個叔叔給她們拍的。
照片上媽媽笑得可真好看啊。那以後,她再也沒看到她那樣笑過。
「那我便放心了。」顧城吁出一口氣。
「嗯?」她抽抽鼻子。
「如果是紀卓然的。那我肯定找到那小偷暴打他一頓,怎麼這麼沒出息讓你把照片給搶回來了。」
「你真混蛋。」的的確確是心有餘悸,但若是時光倒流回去,她還是會本能地做出同樣的反應。毫無疑問,這世界上,並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是否心甘情願。
「走吧。」顧城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示意她跟上他。
「去哪裡?」
「這麼多疑問。」伸手攔一輛計程車,「快上來。」
站在手機店門口, 程青言咬著嘴唇說:「我不要。」
「什麼要不要。沒有手機多不方便。」顧城皺起眉頭,「程青言你怎麼變得這麼扭扭捏捏啦。剛面對歹徒你倒還是大方。直接把手機送入虎口。」
「可是……」程青言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什麼。你好煩哦。」顧城故意做出不耐煩的表情。
「我錢包丟了。」她撇撇嘴。
「我又不是耳聾耳鳴記憶喪失,我知道你錢包丟了,還把手機給送上門去了。快給我進來,我給你買。」見她還在猶豫,他慢騰騰地吐出一句話,「餵……你說,萬一今天有個重要電話什麼的……要是就這麼錯過了……嘖嘖,換做我,要遺憾終身的。「
她像石化一樣站在門口,猶疑著,扭捏著,自己也恨自己的扭捏。
顧城再不理她,徑直進了店門,挑了一台白色的諾基亞,包裝起來。
並不是最貴的,他了解程青言,自己也不必在這種細節里彰顯自己的大方和用心,反而是少給她添加心裡負擔,才是對她好的。
「拿著。」他將手機遞給她,「現在還能補到卡,我們迅速點吧。」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顧城復停了下來,低下頭來看她。
程青言沒有抬頭,因為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聲音低低的。
「我只是覺得,欠你的東西許多。不知怎麼還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像個大人似的,清清嗓子說:「慢慢還嘛。但是,一定要還,不能賴帳的哦。」語罷,由衷地笑了起來。
而事實證明,她欠他的果然不止之前以為的那麼多。
因為那天晚上,她一直在等待的電話真的響起。
若不是顧城,若不是他偏執地非要送自己的手機,趕在營業廳關門的最後一剎那迅速地補回卡來,她一定會錯過那個電話的。
她也慶幸,自己那有恃無恐的驕傲沒在關鍵時刻不合時宜討厭地堅持。否則,她一定會把腸子都悔青的。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後,萬分疲憊地洗漱完畢,剛給新手機衝上電時,屏幕亮了起來。
她一驚,以為是顧城,卻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
下意識地一把拔下手機,迅速地按下接聽鍵,聲音有些微顫。
「喂,哪位?」
「言言。是媽媽。」
母親很久很久沒給自己寫過郵件了。她時不時地發過去,也沒有回音。至於電話。這是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
並未有預料中的欣喜若狂,抱著電話痛哭。相反的,所有的激動和委屈都被壓制住了,儘管眼眶紅了又紅,但眼淚終究是沒有滑落,聲音也保持著一貫的輕快和自然。
哪怕有一點點的我很想你和我很怨你。她都不願意遺漏出來。
室友正笑聲誇張地在和男朋友講電話,聲調高八度,時而怒斥,時而嬌嗲。她皺了下眉頭,跑到陽台上去。
母親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說話。
問她的情形。上一次也是如此,在郵件里,讓她把這些年的生活濃縮成幾句話。其實想念這種事,落到紙上,確實也無需多贅言。心裡的話,永遠只能是觸摸著進行的。如若旁人無心,即便你寫下長篇大論,人家也不會覺得,你那想念是多難熬,多可貴。
程青言的回答是,我很好。大學也很好。錢也夠花。所有同學都很友善。嗯?男朋友嗎?還沒有。是的。的確有很要好的男生。只是……不不不,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手機這時滴滴滴地提醒電量過低。
可這時,不留神地卻發覺陽台的門被風帶上,從外頭是打不開的。方才在寢室里的室友,這時候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她心急如焚地說:「手機快沒電了。你把電話給我,我給你打過去好不好?」
對方卻說:「一會兒還有事。下次我再給你打吧。保重身體。」
程青言杵在那裡,這時候才在滴滴聲里問:「媽媽,你到底在哪裡?還是在荷蘭嗎?」
母親似乎頓了一頓,時光一秒鐘都覺得是極其漫長的。
「我現在是在荷蘭。」
程青言有片刻心酸,只是覺得這樣的對話,太不像一對母女。聲音終於開始哽咽,顫抖著問。
「媽媽,你好不好?」
那邊傳來了沉默,以及火車的汽笛聲,她徐徐地回答:「挺好的。只是覺得特別特別想你。擔心過得不好。」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以為母親不想她,從來不曾想她,所以才會瀟灑離開,杳無音訊,一年沒有幾封郵件和電話。所以她才漸漸能理解那些薄情寡義,但卻始終,都無法釋懷。而如今得到這樣一句漂洋過海的話,許是有片刻的延遲的,讓她晚了幾毫秒的歡喜都覺得很惋惜。
只聽得自己說:「媽媽,如果你覺得我去看你會打攪到你。請你有時間,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話音剛落,手機黑屏,那個紅色警告欄亮了最後一下,爾後銷聲匿跡。
手機徹底沒電了。
程青言像瘋了一樣地擂著陽台的門。半分鐘過後,室友從外頭回來,見到程青言中邪般的在陽台外的樣子,嚇了一跳,打開門來,便見女生小獸一樣衝進來,慌亂地給手機充電,眼淚大把大把地掉下來。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口上嘀咕著:「瘋了吧……」
手機開機,但母親再沒有來電話。那電話是用網絡打的,故沒有真實號碼。回撥並不可能。
然後自己漸漸平息下來,起伏的胸膛偃旗息鼓。
電話再度響起,是顧城。
「喂,程青言?你半天不說話。沒事吧。」
她抽抽鼻子:「沒事。顧城啊。真的,謝謝你。」
對方遲疑了一下,爾後說:「別哭了。」
不管怎樣,時刻想起那句「我特別特別想你」和「擔心你過不好」,程青言就會忍不住發笑。由衷的,即便有些辛酸,但熬了那麼久了,終於還是可以認為,是被愛著的。只是這方式讓人無法接受,但起碼,已經是上天的饋贈了。
儘管母親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只是在郵件里發來隻言片語,電話幾乎沒有,但程青言覺得自己,仿佛俘獲了新生。
被記掛著的感覺太好了。即便那只是母親隨口說的一句,安慰她的謊言。她會覺得,連她一向憎惡的謊言也變得那麼可愛。
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也一定會過得更好。
而她不會知道,遠在天邊的母親在掛掉電話後開始慟哭。
她用力地捏緊枕頭,將它納入懷裡,冰涼的眼淚掉下來。
忍了那麼久,還是說出這樣不中用的話,何必呢。倒不如讓她恨她,一輩子,都不要見她。
否則……
她望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青言若是看到她這個樣子,會多傷心。
Jimmy進到屋子裡來時,她止了哭聲,聽到Jimmy叫她,Emily,我們該去做檢查咯。
這個老頭兒有歡快的嗓音,活潑得像個少年。在荷蘭的第一家醫院的時候遇到,他就對她一見鍾情。其實她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那時候自己因為初病而愁腸滿懷,形容憔悴,面色枯黃,實在不好看。
若是叫她這副樣子去見那個人,她肯定不願意的。儘管她很想念他。想在最後的時光里拼死一搏去見他一面。
可是最好的容顏與他相遇,卻要在最糟的時候和他告別。實在是不甘心。
包括她這一生唯一最親的人,她的女兒程青言。
她都不願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這一搏,便是四年。
空氣變得非常脆薄,秋天匆匆地拾著裙角而過,把白日壓縮得很短。
自從上了大學,生命的跨度是神奇的,仿佛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那中途的火車便是巨大的分水嶺。過起了另外一種人生。
起碼於程青言來說,的確是這樣的。
有時候站在陌生的馬路邊,看到巨大的濃煙裹挾著灰塵而去,生命像是一個宏觀的垃圾處理程序,看起來粗糙,內里卻人人各有細節的精緻。但於整個星球而言,終究是渺小的。
那些困擾她的小情緒,一點一點地老去,疲憊,蟄伏起來,她又重新歸於平和之中。成長似乎真的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一個大事記,或者連一句話都不需要,只是飄過心頭的一個小情緒。於是,忽然就開朗了。
即便是骨子裡最不懂事的那些因子,最愛鑽牛角尖,發脾氣,不講道理的細胞,也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她開始覺得,以往的許多,都是錯的。
譬如:從太相信愛情到太不相信愛情。譬如:太過偏執地將自己的生命捆綁在孤獨里,像只刺頭一般生活,外表卻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絨球。再比如記恨和寬容,都有些不合時宜。
即便許多人想回到青春,可她真的不想回去了。
那個其實軟弱卻固執的自己,妄圖學會刺蝟的優雅,其實不過是一塊餅乾,一碰就碎了。
並且,不好吃。
與父親自從高考填志願以後,心結加重,這時候看來,自己卻有些自覺理虧。長久的不親近,讓許多話都如鯁在喉。
幾個月以來,不過是看著銀行卡上的生活費疊起來,他不問她夠不夠用,只是一味地打過來,生怕她不夠用似的,其實每個月都大有結餘。
她本來就不太愛花錢。剛進入青春期的時候,也曾大手大腳過一陣子,因為心底里的自卑,反而是什麼都想跟人家比。也許是太提前的攀比,讓她如今該對物慾之類重視的時候,反倒覺得沒有了興趣。
穿素的衣服,唯一的明亮色彩還是葉影綽送給她的。也不再敢穿,總覺得怪耀眼的。
有時候對著鏡子看著裡頭素麵朝天的自己,也會感慨。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小時候想像的成年後的自己,應當是像母親那樣漂亮的,舉手投足都是風情,笑一下便讓那些男人們跟著笑。
但那樣也未必幸福。就像林瑤曾對她說過,她像是一下子透支掉自己所有的桃花運,所以如今才讓自己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唯有一點不能更改的是,她依舊覺得最痛苦的,不是你愛的人愛上別人,而是那個人離開你。
至此天涯兩隔,再無音訊,連問一句好都不可以。
那日給素媛阿姨打去電話,婉轉地想讓她告訴父親,並不需要給她打這麼多錢。
其實她也聽說了,這幾年父親的生意做得不太好。金融危機後一直在虧錢。
可素媛阿姨卻誤會她了:「青言,你不要再跟你爸爸敵對了好不好?他脾氣差,倔得跟頭驢似的。但你知道……」
「阿姨,我並沒有。」她其實百口莫辯。
素媛阿姨卻感慨道:「你們這些孩子……的確是我們大人做得不好,但是,我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們啊……我們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壞。」
她想起素媛阿姨的女兒路迪來,跋扈倔強,與她母親勢不兩立。
但沒有人可以說她的不對,不是身在其中的人,不能明白那些在別人眼裡看起來也許微不足道的傷害給自己多少絕望。他們說著不傷害不傷害。是的,初衷總是如此。但寶劍出鞘,如何不擦人皮膚,不取人命已夠人道了。只是現在,她倒是看開了許多。的的確確他們會影響自己的一生,但是他們的一生,何嘗又不是被一定程度地毀掉。
「只是,我們也許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恨你們。」她笑著說。
那天去市立圖書館借幾本很難借的書,回到學校,在校門口撞見了顧城,他和陸和年站在一起。原本有說有笑,二人一見到她,面色卻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她便變得更加尷尬,心裡卻想,這難道就是……紅顏禍水嗎?真覺得以自己的資質能用這種名詞來形容,真是萬分榮幸。
「去哪裡了?」
「去哪兒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問,直到遠處的許密陽抱著三杯奶茶跑過來,欣喜地喊:「喂,程青言!你也在啊!」
門口開了一家奶茶店,據說老闆娘漂亮得要命,是大四就要畢業的學姐,排隊排得老長。顧城和陸和年等得有點不耐煩,倒是許密陽十分有毅力,排了很久的隊,終於買到三杯奶茶,現在卻苦惱了。
「哎,只有三杯。怎麼辦呀。」
「我的給她。」顧城兩手插袋,「反正我對那個奶茶姐姐和她的奶茶都沒有興趣。」
「還是喝我的吧。我叫了草莓奶昔。我記得你喜歡喝的。」陸和年溫煦地笑。
許密陽急了:「你們幹嗎啊,我也對那個奶茶姐姐沒興趣啊。只是……只是看一眼嘛。看完以後果然不後悔,因為還是覺得我們家青言比她好看。你看,不化妝就完勝了!以後化起妝來……」
「好了好了。別吹捧我。」程青言憋不住笑,「我化了妝,實在是很嚇人。奶茶還是你們自己喝吧。我最近減肥。」
顧城見程青言轉身就走了,狠狠地擂了許密陽一拳:「都怪你。把她嚇跑了。」
「她膽子哪有那么小!」許密陽委屈地說,「還有,那個奶茶姐姐真的蠻漂亮啊……」
「那你去追你的奶茶姐姐吧,別在這裡跟我湊程青言的熱鬧。」嬉皮笑臉地將目光轉到陸和年身上,忽然覺得有點兒失言。
陸和年緊鎖著眉頭。
其實,從那天舞會時,或者更早,他就明白了。
程青言不可能喜歡自己。
並且,也許不會是像自己以前以為的那樣,是因為紀卓然而不能釋懷。
而是因為,他的好兄弟。
顧城。
看了一眼電話,然後說:「學生會有些急事。我先不跟你們吃飯了。下次再去吧。」
總覺得這個組合,怪怪的。他一邊走一邊想。
走到宿舍時,接到顧城的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她答不必了,祝他們吃得開心。
顧城悻悻地掛掉電話,許密陽正興高采烈地盯著路邊的一個女生:「喂,你看她的腿她的腿……」
程青言永遠是那樣,有時候,他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把她抓在手掌心了,可是一轉瞬,她又飄得老遠了。
程青言轉到學校的小樹林,耳麥里的歌一首一首地放。
頭一天看完的電影《步履不停》里,其他她都沒有記住,只記得那張老舊唱片拿出來後,由香里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有一首偷偷聽的歌」。被問及她是哪首,她卻神秘地說:「我不告訴你。」
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在聽一首她聽一輩子都不會膩,卻聽一輩子都覺得傷心的歌。
你們肯定也聽過,是歌神張學友的《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一句「男孩背著她送人玫瑰」,再一句「夜夜聽歌不睡」,真令人唏噓。
黃昏的顏色潑灑,在這樣冷的天氣里,卻依舊暖融融的色彩。風颳過來,便打一個寒戰。可愛情卻是不分時節的,總看到牽手的大學情侶,表情甜蜜,膩得旁人看了都覺得羨慕。
白天的時候,她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是葉影綽打來的,聽到那邊有女生大哭。葉影綽告訴她,室友用漂亮閨蜜試男友,結果人家認真了。成了真小三兒。於是自己導演了一場戲,真把自己導演成了局外人。
程青言聽得愣了一下,一直不知該發表什麼言論。這種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紀卓然來。儘管時光洗滌,但他仿佛依舊停在了他的十八歲。現在,她長到了他的年紀,卻不知如今二十出頭的他,在哪裡,過得如何。
葉影綽還同她說,過段時間會過來找董嘉譯。異地戀,實在太苦楚了。
她便問:「你還想著報復嗎?這樣的拉鋸戰,我看著都覺得辛苦。」
她聽得葉影綽的聲音有些辛酸,於是可以想像她的表情。
「有時候我真的忘記了我的初衷是什麼,時間拖得越久,越覺得下不了手。也越覺得,沒有把握。程青言,你一定笑我傻。一場糟糕的戀愛談下去,有什麼意義。可我……」
她沒說下去,程青言卻明白的。明知是錯的,卻還要飛蛾撲火,這就是不好的愛情帶來的後果。但是,再不好,卻也是一種愛情。就像很多人評價《兩小無猜》。為了彼此喪失世界,卻也是令人感動的愛情。
畢業那年她曾與葉影綽共枕而眠,以為終究卸下包裹,語氣輕巧地談起自己往日的傷疤,揭起來,以為不會疼的,可葉影綽卻箍緊她的肩膀,哭了起來。她說:「程青言,別說了,說得,我都不敢相信愛情了。我以為,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這麼不幸福。」
而一步步,雖然艱辛,但終究還是走過來了。在H大再遇到顧城的時候,她心裡掀起的軒然大波,無人知曉。
有一次陸和年對自己說:「那麼多人愛你,你應該知足的。」
是應當知足。可是卻也害怕。若是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停在最美好的時刻,從此走著平穩的波浪線,那便是最好的吧,她也可以為自己編織一片天空,去相信童話,被吻醒的白雪公主從此與王子過最好的生活,王子不會遇見新的公主,不會搞婚外情,不會將她最後親手葬送。如果世界上有如果,最好就是這樣的如果。
於是她也可以假意不去知道那麼多的情有可原。
於是她也可以慢慢地接受顧城,相信他會像她忘記紀卓然一樣忘記羅莎。
可是,她忘記不了紀卓然。
羅胖的電話在圖書館裡響起來,她跑出去接,胸口起伏。所有與小鎮有關的人,都會與紀卓然有一根線連著,羅胖也是如此。她知道,如果不是有關紀卓然。他是不會聯絡她的吧。
果然如此。
羅胖說:「之前聽人說在M城遇見過紀卓然。不過失了聯繫方式,你有遇到他過嗎?如果遇到,讓那兔崽子給我們個電話啊。」
末了,加上一句話:「青言,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只是紀卓然失蹤太久了。我們這幫兄弟,都怪想他的。我們都想過去M城翻個遍把他找出來,不知道他混成什麼樣子了。」
她在電話這頭,嘴角努力上揚,道:「我沒事兒。如果我遇到他,一定把他押到你們那兒。你放心,我早就不怪他了。碰到他,不會殺而快之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她也不知為何會用這樣一句不匹配的話。
買賣嗎?她把自己的青春和信任賣給了他。他卻說不要卻不要了。言而無信的混蛋。
世界多像一場圓舞曲,她跳來跳去,以為跳出了舞場,卻又遇到了領她進場的那個人。
這個城市,居然有紀卓然。
也一樣有沈輕羅。
她大口地呼吸空氣,想平息掉心裡蕩漾的跳動。
然後抬眼看到一個男生拉住正生氣的女朋友的手,說著:「你幹嗎生氣嘛。」
女孩氣鼓鼓地說:「你也送過她石頭記,卻還送一樣的東西給我,你真討厭。你將我當做是她對不對?」
程青言的嘴角有一絲無奈。
顧城……你曾追隨她到了天涯海角,卻對我做了同樣的事。而我卻那樣大費周章地受寵若驚。
真沒……出息。
起身去吃飯,她決定今天要化悲憤為食量。
可坐到食堂里,卻發現無法下咽。
靠,只要一想到在這個城市有可能和紀卓然狹路相逢,她就覺得坐立不安。
她已經無法確定那究竟是什麼感覺了。忐忑得,就如同半夜聽到一隻靴子的掉落,而另一隻卻遲遲不來。活像失眠般的凌遲。
於是放下筷子,算了,當減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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