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4-09-13 18:32:45 作者: 王巧琳
  {如果細菌可以殺死心頭的煩惱}

  感冒是件應景的事兒,程青言在這之後迅速地患上了感冒。

  直接請假在了宿舍里,終日躺著,咳得室友都懷疑她得了肺癆。

  林瑤跑來過一次,問她什麼事兒,她看著程青言的樣子,猶豫了一下:「省得勞心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先養好身子吧。有藥嗎?」

  「嗯。有的。」她感激林瑤的貼心。只是……起因是心病,好起來總歸是需要時間的吧。

  顧城打電話來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發起了高燒。

  她翹掉了選修課,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著夢,接起電話來,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那邊的顧城沉默了一下,爾後大聲說:「靠,你是不是生病了,嗓子怎麼啞成這樣。我還以為電話打錯,怎麼是個男人接的……喂,程青言你等會兒,一會兒我去你寢室啊。」

  「不用啦。」她徒勞地拒絕,爾後又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十幾分鐘後,顧城拎著門口粥皇鋪買的粥,蹬蹬蹬地跑上來。

  程青言嚇得從床上爬起來,疲憊無力地怒喊:「你怎麼進得來的!」

  「我跟樓下阿姨借的鑰匙,說我女朋友在樓上病得暈過去了……」顧城看她面無血色的病容,「你臉色怎麼差成這樣,快過來,把粥喝了,我送你去醫院。」

  「誰是你女朋友啊……」她用被子裹住頭。

  現在的樣子一定不好看極了,她才不要被顧城看到。可是這樣的心態一起,自己又罵起自己來,為什麼要那麼在意顧城的看法,混蛋啊程青言,你這不是心猿意馬是什麼。

  顧城過來拉開她的被子,一把把她扯起來,命令她說:「喝粥。聽話。」

  不知怎的,程青言的眼淚嘩嘩地落了下來,這時候是真的有點餓,可是又倔強地不肯吃嗟來之食。

  「我不吃啦……沒力氣……」

  顧城箍住她的肩膀,將她放正,然後打開袋子,揭開粥盒,舀起一勺來,遞到她嘴邊。

  「沒力氣,我餵你。乖,喝掉,然後跟我去醫院。」

  她定睛看著顧城,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忽然就笑了起來。

  顧城詫異地問:「你……病傻了嗎。」

  「沒有啦。」她抽抽鼻子,「只是覺得,你這樣子,跟紀卓然好像。」

  那時候,她經常犯胃病,不肯吃中藥,紀卓然就是這樣餵她的,遞著勺子,只是表情更加溫和些。

  他也會說:「言言聽話,喝下去,就不疼了。」

  但是程青言也知道,這樣的「像」,說出口,是有些刻薄的。

  顧城聽到此言,臉色僵了一下,轉為鐵青,眉頭鎖在一起,然後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不跟一個病號計較。等你好了,再收拾你。給我,喝粥。」

  於是她乖巧地順從了,張開嘴,儘管病中舌苔鈍重,可皮蛋瘦肉粥的清香還是瀰漫了一嘴。

  然後顧城把空盒子放回桌上,一把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我能走……」她彆扭地想掙扎,可沒一點力氣。

  顧城卻不管她的抗議,徑直地抱她出門。

  「我還穿著睡衣……喂,姓顧的……」她的嗓子鈍得像壞掉的琴。


  「少說話了。」顧城凶她,於是輾轉回來,從床上拿了一件厚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無奈又譏諷她,「是不是還是很像紀卓然?」

  「不像。」她更加倔強,「你太粗魯霸道。」

  「反正我又不是他。」他瞪她一眼。

  她倚在顧城的懷裡,冬日的風一把把地刮過來,可顧城的體溫一點點地傳遍她的身體。她仿佛聽到他的心跳聲。

  少年迅速地下樓,懷裡的程青言輕得讓他眉頭緊鎖。

  短短几日內,她已瘦了許多,一如那日她的一語成讖:「減肥。」

  程青言忽然覺得生病是一件不算太糟糕的事,她的眼皮越來越鈍重,但卻覺得無比安全。那種安全,她缺失了太久太久,重新得到的時候,仿佛是一場夢。

  她忽然篤定,不管她有沒有忘記紀卓然,此刻,她卻覺得她喜歡顧城。

  非常非常喜歡。

  像那粥一樣真實地在胃裡翻滾,愛情的最終確定,原來就像一場高燒。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她在他懷裡輕聲地說。

  「聽說紀卓然,也在這個城市。」

  程青言掛了兩瓶葡萄糖後,燒漸漸退去,南方的冬天太過陰冷。

  素媛阿姨快遞過來的電熱毯是派上用場了,只是越發的不想上床。手上的凍瘡復發,十分難看。

  顧城沒有再提過紀卓然三個字,只是適時地托她的室友送上來清淡的粥和熱飲。


  在她來好朋友的幾日,他總是會換成桂圓紅棗茶。

  他貼心地,有點不像她印象中的他。

  太會討女孩子歡心了,幾乎讓她招架不住。

  只是幾乎。所以在生病免疫力下降的時候,會有一絲的妄想。等病好了,卻又陷入了兩難。

  不該說那樣的話,不該說他與紀卓然相像的話,太不厚道了。

  更不應該告訴他,紀卓然在這個城市的現實。

  可是他不再提,她便也不好再提。只是他們的關係,室友們已瞭然於胸的樣子。

  其實,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何不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她也喜歡他,何不告訴自己,紀卓然在不在這個城市,與她無關?

  只是她也害怕,如果在她說出「你這個樣子,真像紀卓然」,他會不會在心裡想著,你生病的樣子,也多像羅莎?

  她的胡思亂想抵達到了一個無恥的境界。她心知肚明,卻不受控制。

  因為,那天在醫院裡,她分明看到他的手機桌面上的照片。

  她曾在林瑤那裡看到過羅莎的照片,那被她當做心魔的女孩的照片,卻一直都存在手機里,想刪卻總下不了手。林瑤當時跟她說:

  「就是有這麼一種人,你恨她,討厭她,可是又羨慕她,嫉妒她,於是她的照片你是捨不得刪的。因為生怕有一日,會連這嫉妒都無處宣洩。不過起碼你看看羅莎,她的確值得我嫉妒不是嗎?」

  羅莎與她並不像。羅莎太漂亮了。只是那個眼神……林瑤說的對,她的眼睛與程青言很像,一樣的狹長,也一樣的寂寥。只是不知,羅莎是天生如此還是像她一樣,後天習得。


  她在病得幾乎頭昏的時候,瞥到了顧城手機里的照片,那像是一盆水澆在她的心頭。

  程青言,看吧,你果然是病得不輕,竟會覺得……喜歡過那樣漂亮的羅莎後的顧城,會看上你這樣的貨色。你真是個,大笨蛋。

  顧城找到許密陽宿舍的時候,他正打遊戲到high處,一邊對著YY指揮戰局,一邊抓起旁邊的薯片往嘴裡猛塞。

  顧城一把摁住他,揚著手機問:「靠,這張手機桌面是你給我換的嗎?」

  許密陽看著顧城怒極的樣子,嘻嘻哈哈地說:「是的呀。你相冊里美女的照片還真是多呀。我挑了一個最漂亮的!我說顧城你也是的,這麼多美女資源,幹嗎跟我搶程青言嘛。」

  「去你大爺的。」羅莎在五天前給他po來了這張照片,自動保存在相冊里,還附送著羅莎的問候:「你最近好嗎?我年後回國。也許之後不出去了。」

  他回了句很好。

  僅此而已,可是他不知道程青言有沒有看到這張照片。要不要跟她解釋解釋。

  可是……看到又如何?他嘴角忽然浮上一絲苦笑。

  她不是說他像紀卓然嗎?

  她簡直太狠了。

  那我便也不刪,我便留她做桌面,我便……可是,她會不會連羅莎是誰都根本不記得了。或許,她根本不關心他的桌面是誰。靠,為什麼我每次一認真都輸。以前輸給羅莎,現在……

  他還是按下了刪除鍵,卻負氣地想。

  不管了。

  編輯好的簡訊卻沒有發出去。


  「紀卓然回來了是不是?羅莎也要回來了。」

  算了。他不跟一個小病號計較。

  林瑤在一天午後約了程青言在圖書館外頭說話。

  她面有猶豫,直到程青言催問到底何事?

  林瑤說:「董嘉譯不斷地找我。我知道他和葉影綽還在一起,所以,想問你該怎麼處理。」

  程青言怔住,一時竟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而林瑤看出她的疑慮來,安撫她說:「你不必煩惱。這次的事情不宜像處理上次你們班同學那樣。你畢竟是陌生人,說出這種傷人事實不打緊,可是……你是葉影綽的好朋友,若是對她說了,她估計很不好受。並且,不一定分得了手。不如,你讓她來一趟,事實我來證明,不會傷及你半分。」

  程青言感激林瑤,可又覺得那樣自己簡直分外自私,陷入一場良心拉鋸戰里,不能自拔。

  「可是……林瑤……」

  「你不是這麼猶疑不決的人啊。程青言。董嘉譯並不是什麼好男生。他在他們學校里,另有曖昧對象。所以我,不過也只是其一罷了。你的好朋友這樣下去,會傷透心的。聽我的。」

  這時候許密陽躥了出來,拍了拍程青言的背,對話戛然而止,林瑤笑著說:「就這樣吧,我等你的消息。」便轉身離去。

  許密陽探身看著美女的背影,然後嬉皮笑臉地說:「上次那個邀我跳舞的美女誒。叫林瑤對不對?」

  程青言沒好氣地反唇相譏:「怎麼,有興趣?」

  「沒有沒有。」許密陽立馬擺手,「我對你忠心耿耿,倒是我們班的三哥,就是跟顧城住一屋的那一個,整天念叨著大一的美女里數林瑤最好看。」

  她拿著水杯灌水,聽著許密陽叨嘮。

  真是陽光的許密陽,有著無限的精力,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真羨慕。


  「喂,問你啊。」許密陽神神秘秘地說,「知道紀卓然是誰嗎?」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臉色一點點冷下來,扭頭瞪他:「誰跟你說到他的?」

  「顧城啊。還有誰,上次和他吃飯,他對著手機吼,靠,紀卓然紀卓然,我要是見了紀卓然,一定降龍十八掌加一陽指再加七十二路空明拳!喂,你也知道他?何方神聖啊?居然讓顧城要用石頭剪刀布來了結對方性命。」

  她白他一眼,喝一口水,燙到舌頭,皺起眉頭:「紀卓然啊……是顧城的前男友……」

  許密陽被耍,笑嘻嘻地拉住程青言:「嘿,是你的前男友吧。所以顧城才……」

  「是你的前男友。」她學益達廣告的台詞,露出皓白的牙齒。

  「好吧好吧,是大家的前男友。你病好了沒?」他關切起來。

  「好了。」總算轉移話題了。

  「之前要去看你,被顧城打了一頓,他不准我接近你。」許密陽一副委屈的樣子,「但是我對你的關心,明月可昭。怎樣,補償你一頓大餐?想吃什麼,隨便說。」

  「你真大方得天地動容。」她擺擺手。

  「餵。」許密陽說,「你以為我對誰都那麼好啊,也要看值不值啊。」

  她彎彎嘴角:「你怎麼知道我就值得你對我好?」

  許密陽神秘一笑:「反正我就是知道。不過,我不打算跟顧城搶啦。我知道我魅力四射……但是……上次你沒來上課,顧城急得一點兒都沒聽進去。老師點到的時候,他捏著嗓子學女生喊到,結果全場人都盯著他看。他愣是裝作沒事人。弄得老師特無語。我給你學學啊……」說著,捏著嗓子喊了聲「到」。

  她撲哧一笑。許密陽鬆口氣:「你總算來了個真心笑容了。剛才你笑得那麼勉強,弄得我這個喜劇明星,很沒有成就感哦。真的,什麼時候吃個飯?」

  「好的。我帶你去一家餐廳,味兒特棒。」她指的是達尼的餐廳,才想起來,好久沒去見他了。


  「一言為定。不許食言啊。」

  生病期間,陸和年來過幾次。這樣的來訪總讓程青言如臨大敵。那些被室友念叨的兩大帥哥,全對自己關懷備至,這種感覺,真是壓力山大。只是陸和年客客氣氣,倒未給她徒增什麼煩惱。

  想來,是那句「永遠的好朋友」起了效用。

  她感激他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躲在電熱毯里,手上的凍瘡卻因為溫暖而麻癢難當,索性放在外頭冰凍著,會好受些。

  這時候室友願願忽然捎上來一袋東西,打開來一看,是五支凍瘡膏。

  和高三那年收到的,是一個牌子。

  五支,在被子上碼好,她瞪著它們,足夠她用很多個冬天了。

  忽然有些心慌,是不是以後……不打算……為她買了?

  可顧城似乎知道她心意似的,在這個時候發來簡訊說,藥店打折,所以多買了兩隻,不知你腳有沒有生凍瘡?不管有沒有,給我抹上。

  緊接著又一條簡訊。

  「不知道紀卓然會給你買凍瘡膏嗎?」

  語氣混蛋,讓程青言咬牙切齒,惡狠狠回復之。

  「不用。那時候我年輕貌美,凍瘡什麼的,近不了身。」

  放下手機,她暗自嘲笑,怎麼自己變得,和他一樣幼稚地較勁。


  葉影綽決定聖誕節的時候過來,她胸口卸下大石後,又陷入了深深的惆悵。

  她知道,她是要親手把葉影綽送出童話的時候。

  或者,葉影綽早就知道了,她擁有的並不是童話,當初不是,現在更不會是。

  只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殘忍得,像個巫婆。

  再看一眼自己的手,哎,是個有一雙凍瘡得像蘿蔔一樣的手的巫婆。

  幾乎,都要拿不動魔杖了。

  有個男生模樣的歌手,那年紅透了半邊天。

  有句詞叫做,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枚銀針。

  可是四處都是謊言。

  廣告牌上誇張地,囂張地騙著大眾,告訴你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產品。巨大的愛情影片上映的海報上打著明目張胆的「愛情是最美好的禮物」。

  她的好朋友葉影綽,從遠方趕來,奔赴愛情。程青言略帶嫌惡地看著董嘉譯虛偽的樣子,如若不知情的人,一定會以為他是最貼心的男朋友。

  而戲劇之下,卻是個最可惡的男演員。

  林瑤用很簡單的辦法,讓戲提早落幕。

  她假冒董嘉譯的名字給他在學校的曖昧的那個女生發去簡訊,稱晚上一起,在某地吃飯。

  當然,地點是程青言配合給的。


  所以,當一頓久違的燭光晚餐,變成面面相覷的鬧劇時,她知道自己是幫凶。

  對不起,葉影綽。

  真的對不起。

  她陪著貌似平靜的葉影綽回到酒店。

  其間接到周越的電話,女孩聲音悲傷,像是喝醉了,原來今日是她和他的紀念日。只不過分手了,紀念成了一個人的事。周越嘟囔著說也不知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並不熟絡的程青言。

  也許不過是因為不願再對另外一個人暴露自己的軟弱罷了。程青言有點擔心她。

  可眼下葉影綽這邊如何分得開身,於是她撥電話給陸和年,拜託他。

  酒店是董嘉譯訂的,一走進門,竟看到床鋪上,灑滿了玫瑰花。

  葉影綽愣在那裡。就連程青言也是。

  她咬住嘴唇,開始質疑。

  如果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是不是被騙會比較幸福?

  葉影綽徐徐地回過頭來,她忽然問:「程青言啊,我不知該怎麼辦。我總覺得,我以後的人生,要活在他的陰影下了。」

  程青言沉思了一下,暗自浮動了下嘴角。

  她又何嘗沒有過這種感覺。

  可這種感覺,並不全對。他是給你的人生打上了烙印,你的青春期統統與他有關,於是你的成長,你的蛻變,都是受他逼迫或指引的,也就是說,你長成什麼樣,全都拜他所賜……


  可是,你長成什麼樣,卻都與他無關了。

  所謂陰影,不過是因為你死死地抱著回憶的大樹不放。

  只是,她現在沒有辦法和葉影綽講這些大道理,就像,如果讓她現在穿越回去,遇到15歲的時候的自己,她也不能拍著她的腦袋教育她。

  這是一種慢慢吞咽的過程,然後還需要慢慢消化,所有一切過程都要自己來。急不得。

  所以她只是用最俗氣的話來安慰好朋友。

  「沒事的,會好的。」

  「我真希望自己被蒙在鼓裡。」葉影綽卻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程青言嚇了一跳,皺起眉頭,若是葉影綽知道這場騙局揭曉,是有人從中作梗,而自己也是幫凶。她會不會恨死自己?

  而葉影綽卻徐徐回過頭,丟給她一個蒼白的笑容。

  「如果他能騙得了我一輩子。我是說。那樣多好。可惜,以董嘉譯的智商,這是遲早的事兒。」嘴角用力拉扯開一個辛酸的弧度,「你信麼?最開始我真的是想報復他。可是……我不知道我所有的決心,以及我的智商都怎麼回事,一跟他在一起,我就像個白痴一樣,簡直虛懷若谷。我慢慢想著,我可以不計較,不在乎,忘掉……即便我確實忘不掉,但是我儘量不跟自己提。但是……」

  「狗改不了吃屎。」程青言嘆氣。

  「你說的對。」葉影綽疲憊地抱緊自己的雙腿。

  程青言坐在一邊,她真希望葉影綽能哭出來,像最初的她那樣,讓她羨慕的真性情。

  她越不哭,她越覺得內疚。

  「謝謝你。」葉影綽聲音嗚咽,「謝謝你在餐廳里,替我甩了他一個巴掌。」


  「餵。能抱抱你嗎?」她靠近哭出聲的葉影綽。

  然而這個時候,電話再度響起。程青言想要摁掉的時候,葉影綽抬起蒼白的臉說:「你走吧。」

  「可是……」

  「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可是……」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放心。屋裡有沒有兇器,我也沒有安眠藥。我不會想不開的。我哭一下就好了。」葉影綽朝她費力地牽動嘴角,目光落在那一床的玫瑰花瓣上,眼淚便出賣她,更加肆虐,「明天早上,陪我去吃早餐呀。有兩張早餐券。」

  嗯。她點頭允諾。

  葉影綽哭出來了,那就好。

  可是走出門時,卻覺得有些難過。

  為什麼,幾年的青春讓她們都變得那樣多。擊敗一個又一個謊言,便給自己的青春刻上一條又一條的符咒。最後鮮衣怒馬的少年,變成疑神疑鬼的病人。

  真令人唏噓。

  不過,葉影綽會好的。她知道,所有被傷害過的人,都會慢慢地好起來。只要他們願意。

  顧城的電話已經打了十多個了。

  她撥回去時,卻發現是許密陽接的。

  「姑奶奶,你總算接電話了餵。」他哀號,「我今晚打籃球扭傷了腿。求探望。」


  「至於麼……扭傷個腿你至於……」至於打十幾個電話給我麼,還用顧城的電話打,害得她剛看到未接來電時一陣心悸。

  「我現在還在醫院。是顧城把我背來的。可是他死活不肯背我回去,說已經讓我占夠便宜了。他說……」

  「他說什麼!」程青言皺緊眉頭。

  「他說要背讓程青言背你回去。我想開什麼玩笑就你那小雞似的胳膊,背我?可是……」他頓了頓,「雖然他舉一反三,但我就是不相信。」

  「那你打給我做什麼。」程青言自負地笑了笑,小瞧我?

  「好了,顧城,你自己說啊。靠,有沒有出息啊。要我出賣自己的良心幫你追我心上人?好吧好吧,程青言,他想趁人之危,也就是趁著我沒有戰鬥力跟他搏鬥時……跟你聊一聊啦。」

  鬼使神差的。程青言還是抵達了醫院,不過她嘴硬地跟自己說,不過是為了去看許密陽。

  雖然扭傷也不是大事,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但是……

  反正就是去看看許密陽。她無聊了。不可以麼?

  裝作看不見顧城似的,跑到包紮好腿坐在藍色座椅上掛吊瓶的許密陽,她刻意地掛上一個極度關懷簡直跟社工姐姐般溫暖的笑容,噓寒問暖。

  「怎麼這麼不小心呀。疼不疼?嚴重不嚴重?」

  顧城終於忍不住,一把把她拽起來。

  「餵……夠了。」

  「不夠。」她昂起頭,一副挑釁的樣子。

  「餵。」顧城擰緊眉頭,實在拿她沒有辦法,「不要跟我較勁兒了。行不行。」


  「我哪有跟你較勁呀。」她燦爛一笑,「許密陽作為一個傷患。我必須關心對方。」

  顧城做出一個冷笑:「好啊,待會兒你背他回去啊。我現在去買粥。你坐在原地等著,你肯定沒吃晚飯。」

  「你怎麼知道!」她對顧城對她的瞭若指掌感到十分不滿。

  「因為你一副如饑似渴的樣子。如果不是沒吃晚飯,難道是因為我?」顧城嬉皮笑臉。

  程青言也笑了:「你不要臉。」

  終於,他們兩個人又能這樣對話了。雖然還是沒什麼好話,卻不再是前段時間的鋒芒相對。每一句話都費盡心機地直搗對方的心臟。

  「餵。我才是病患!」許密陽不滿地朝著顧城的背影喊,「我要牛肉粥!牛肉!」

  「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是方才那句問候,此刻卻變得漫不經心了。

  「喂,我怎麼覺得你跟剛才判若兩人啊。現在就像問一條魚,喂,老闆,這魚新鮮不?」許密陽不滿地嘟囔。

  「好啦。病患大人。請娓娓道來。」程青言拱手表示抱歉。

  「娓娓你個頭啦。就是晚上和顧城他們打球……然後陸和年本來也在,結果他被一個電話call走了……然後對方就變得十分勇猛。」

  「什麼邏輯?」

  「笨蛋,就是對方少了一個人呀,本來好好的打個友誼賽嘛,不知道發什麼瘋,直接跟野獸似的,於是我就英勇犧牲了。」許密陽不滿地道,「關鍵是混亂之中有兩個人撞我!我也不知道兇手具體是哪一個!哎!」

  程青言露出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沒事,寧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許密陽嘿嘿地笑著,然後指著顧城的方向說:「顧城……嘿嘿,顧城不錯哦。」


  程青言驚訝地揚眉:「不像你平時的表現。怎麼成了顧城的狗腿子了?」

  「哎。知恩圖報嘛。」許密陽不好意思地說,「他對我夠意思,我就舉手之勞把你讓給他算了。偉大吧!」

  程青言給他一掌,惡狠狠說:「我什麼時候變成商品由你們相互推讓啦。還有,你又欠了他什麼人情?」

  其實……她也欠他很多人情呢。

  「上個禮拜。我急用一筆錢。於是問宿舍的借,大家的錢都不多。於是借到老趙那去了。老趙你記得不。就跟顧城一個宿舍那個。結果跑去問他借,他也沒。結果被顧城給知道了。奶奶的,當時那個大方啊,直接拽著我胳膊就帶我去取錢了。太霸氣了。」

  「借了……多少?」

  「五千塊。」

  「哦,對一個富二代來說,不算多。」程青言想,為此可以為那隻手機開脫。

  「我當時也這麼想。不過後來才聽老趙說,自從那天起,顧城就只吃得起食堂里的三塊一份的蓋澆飯了。餐餐如此,慘不忍睹。」

  「怎麼會……」

  「聽說顧城的傢伙也是按學期給他錢。他老媽也不會多給。於是他只給自己留了一千塊。統統借給我了。」他一副欲哭無淚感動蒼天的樣子,「哎,得兄弟如此,我復如何啊。」

  程青言實在無法想像顧城這樣養尊處優的小孩,只吃每頓三塊錢,只有幾塊蘿蔔,肉都難得見一次的蓋澆飯……如果沒有給她買那個手機,他一定會好一些吧。她咬住牙齒,忽然回過神來,盯住許密陽,「喂,你借5000塊……是為了什麼啊?不會是小說里寫的那樣,為了……籌錢……打胎吧……」

  許密陽瞪大眼睛:「程青言你瘋了吧你!我哪有這麼混蛋啊。不過你放心啦,這錢我會迅速給他還上的。」

  顧城拎著兩份粥小跑著回來,遞給他們時,向程青言叮囑著:「慢點喝。剛出鍋的,有點兒燙。」

  程青言打開粥蓋子,這是上次顧城在她生病的時候給她買的那一家。


  一樣的皮蛋瘦肉粥,清香撲鼻而來。

  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皮蛋瘦肉粥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同樣是皮蛋瘦肉粥,味道卻天差地別。就好像眼前的顧城,讓她覺得她見過的大多數男生,都差得十萬八千里。

  當然,紀卓然也是如此。

  該死,她若不是命格里刻著屢教不改四字,此番當然不該想起紀卓然來。

  吃下一口粥後,她忽然反應過來:「你也沒吃晚飯吧?為什麼只買了兩份?」

  顧城擺手:「我不餓唄。」

  「說實話。」她正色道。

  「好吧,我沒帶夠錢。」顧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程青言把自己的粥推到他面前:「喏,你喝。」

  「才不要。」

  「你嫌棄我喝過?」程青言忽然刻薄地壞笑。

  「靠。」他立馬拿起勺子,大口吃了一勺,然後還給她,看她猶疑不決的樣子,反問,「你嫌棄我喝過哦?」

  「混蛋。嗯。我嫌棄。」她的眼睛忽然一紅。

  顧城愣了一下:「喂,不至於生氣吧。」伸手去觸碰程青言的臉,「幹嗎了這是?」

  「沒事。」只是覺得他這樣的舉動太讓人心疼,又覺得自己跟他那樣慪氣,實在是太可惡。


  她現在只想跟他說,對不起,你不像紀卓然。

  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還想告訴他,她忽然覺得紀卓然在不在這個城市,也沒有那麼重要。

  可是……還是說不出口。

  只是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慌得顧城一把把手裡的粥遞給許密陽,蹲下來看著莫名其妙開始哭的程青言,一臉的無辜。

  「別……生氣啊……要不,你借我錢……我再去買一份新鮮的給你啊……」

  笨蛋,真的是大笨蛋。

  許密陽愣在那裡,憂傷地看著自己的腿。

  哎,此番作為局外人他應該迅速逃遁的。可是……天不由人啊。

  於是吞下一口牛肉粥,再看一眼程青言和顧城,心裡感慨,生活,真他媽的又苦又酸。

  雖然顧城極力證明程青言是大力士再世,但卻不給許密陽一個論證的機會。

  「少廢話啦。還是我背你回去啦。」

  在門口的藥店下車,讓計程車等一下,他陪她下去給許密陽買藥膏。

  顧城顯然有點兒不好意思,心裡彆扭死了。

  居然要女生給錢。靠。口袋裡沒錢真是一件壞事兒。


  程青言跳著腳指著:「醫生,雲南白藥!雲南白藥!還有哪個對扭傷效果好點的?也拿來吧!」

  「你們……」

  回頭才看到,陸和年正走進來,一臉的陰晴不定。

  她想起之前打電話給陸和年拜託他送一下周越時,自己神神秘秘地說:「現在不方便走開……真的抱歉啊……」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可是……她此番解釋是不是顯得多餘,而且將顧城撇得乾淨不見得是對的。於是倒也妥帖地笑著:「嗯!」

  「周越喝醉了,我出來替她買醒酒藥。」陸和年露出一個標誌性的笑容。

  哦……顧城發出一個曖昧的音節,表示瞭然。

  而陸和年也不再多做解釋,只買了藥,遞給程青言:「那我就不過去了。你幫我帶給她吧。你應當回寢室吧?」

  這個最後的「應當」二字,顯然是重音,讓程青言臉紅得不行,忙不迭地點頭。

  「回的回的!」

  「好的。那我先走了。」陸和年始終保持著那個笑容,有點兒陌生。

  事實上,自從他差點捅破,喜歡她這個事實時,他們就開始越來越遠了。

  程青言黯淡地想,不管怎樣不願意,她還是失去了他這個,好朋友。而多了一個不咸不淡的,朋友。

  顧城拎著塑膠袋,溫柔地對她說:「喂,走啦。」

  「那個……」她遲疑地說。

  「什麼?」

  「以後跟我一起吃飯吧。」

  「什麼?」顧城皺起眉頭來。

  「跟我一起吃飯呀。還有許密陽也一起。然後這兩個月我做東,下兩個月你們做東呀。輪著來,好不好?」

  「要女生埋單……靠……」顧城不屑地道,「太沒出息了吧。」

  「僅此邀請一次哦。如果不加入,那便算了。」程青言白他一眼,徑直向前走。

  「餵……那個……我考慮考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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