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4-09-13 18:32:48 作者: 王巧琳
  {愛若需要勇氣,不愛更需要}

  那天晚上,心情是複雜的。但一想到,葉影綽就此擺脫了謊言,她也無需背負良心譴責,又覺得豁然開朗。

  就像那句最俗套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起碼她當初絕望到谷底,如今,卻真的柳暗花明。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不是所有人都能運氣好地遇到顧城,但是,時間,會叫你習慣的。

  在樓道處,她看到林瑤蹲在一個垃圾桶旁邊,抽一根女士煙。

  看到她時,她被嗆到,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幹嗎要學。」程青言皺眉勸她,「你看上面寫著,smoking kills。」

  林瑤笑了笑,眼波流轉處有片刻的憂傷:「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明知故犯和飛蛾撲火,如果因為知道後果就能不那麼做,那哪有那麼多痴男怨女?」

  程青言沉默住了,怕是方才顧城送她回來,被林瑤看到了,因此深感抱歉,卻不知該說什麼。

  說什麼都是矯情,都像是一種勝利後的耀武揚威。

  「葉影綽怎麼樣了。」她問。

  「反應還算平淡。似乎……我覺得她倒是早就瞭然於胸了。並不是全然蒙在鼓裡。」

  「這倒出乎我的意料。以為……她會像從前那樣。」

  「嗯。有時候自欺欺人久了,就必須有人幫她擦亮鏡子。看清楚裡頭的自己不是活在童話里的公主。」她嘆了口氣。

  「那麼你呢?」林瑤忽然將話鋒對準她。

  程青言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啞巴了。

  「你別這樣杵著,像個小媳婦呀。」林瑤推她一把,「我剛拆散了一對小情侶。可不希望幾句喪氣話就又害了顧城和你……」爾後嘆口氣說,「程青言,你太善良。」

  程青言聞言倒是笑了:「多謝謬讚。可惜,我並不是太善良。只不過是覺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罷了。」

  林瑤替她點上火:「你給我記著,我對你和顧城在一起沒意見,甚至巴不得你們在一起,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顧城。」

  「你超脫了。」她笑。

  「反正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所以並無所謂失去。永遠沒得到,和被移情別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的。是悲哀和悲痛之比。」

  她讓煙一點一點地燒下去,只是默默地在黑暗裡看著林瑤的側面。

  然而悲哀有時候比悲痛更持久,因為無從發泄,而默默發芽,生根。

  最後,長成參天大樹,捅破心臟。

  她希望林瑤不是。

  但是林瑤,我如你所願,一定要自私一次了。

  那是因為,我的心臟里,因為顧城的出席而覺得,很快樂。

  這種快樂多怕轉瞬即逝。已經到了,不得不抓住的時候了。

  但是無論如何。

  謝謝你。


  不管是替葉影綽,還是替自己。

  許密陽跟顧城大大咧咧地說著公平競爭,可是後來卻再也不會像初時那樣調侃程青言,保持著朋友的距離,關心貼切,都跟他本人性格不太相符的有所分寸。

  這點,讓她很感激。旁人的喜歡和過於關注,總讓程青言如臨大敵。

  大概是因為喪失了太多,所以再次相逢這樣的感覺時,會覺得害怕吧。

  因為,如果一個人關注你,關心你,讓你活在他的目光下,但是有一天,這個目光消失了……

  那是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所以,如果顧城忽然把他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她不敢想像這回事。即便還未開始戀愛。卻一定會有一種傷心如同失戀一般的感覺吧。

  她越發地少想起紀卓然來,甚至有時候恍惚地不記得他原來也在這個城市。

  那些生命里的烙印啊,一點點地,像是風裡的飛機雲,消散。

  一整個冬天都懊喪著一張臉,雖不愛下雨,卻也忘記了放晴。

  程青言要了一份水煮牛肉和一盤辣子雞丁,坐在食堂三樓的窗邊等著顧城。

  「啊。下雪了。」方才她就出神地望著窗外,這時候目光茫然地忽然發出驚呼,爾後回頭,與不知何時坐到她對面的顧城面面相覷,「你總算來了。」

  「你嗓子不好,還吃這麼辛辣的東西。」顧城望著她面前水煮牛肉上漂浮著的紅色不明物體,皺起眉頭來。

  「好吃。」程青言聲音沙啞,爾後猛打噴嚏,表情變得十分猙獰。你大爺的,要不是知道你喜歡吃,我會點嗎?

  「餵……你沒事吧?」


  吃到花椒了。口腔里變得麻麻的。

  「真好。」

  聽到女生忽然的感慨,顧城眯起眼睛,問她。

  「什麼真好。」

  「能在寒冬里這樣發呆坐著,面前有水煮牛肉和辣子雞丁,真的很幸福。」

  顧城聽到這話,也笑起來:「你是不是該考慮考慮坐在你對面的我的心情,把你的『真好』的場景,加上一筆。」

  「好吧。能在寒冬里這樣發呆坐著,面前有水煮牛肉和辣子雞丁,能有人眼巴巴地看著我吃,真的倍兒幸福。」程青言笑彎了眼睛,「好啦,快點吃。還要給許密陽帶一份啊!」

  那是顧城經濟拮据的短暫半個月,他自覺像個吃軟飯的少年。但是自尊和「和程青言一起吃飯」比起來,還是不算得什麼的。

  顧城也會唾罵「愛情」這個東西,還在若隱若現的時候就把他修煉成了一副不要臉的樣子。

  都怪許密陽。

  可是又不能怪他。自己借他那筆錢,可是心甘情願的。甚至在他腳傷恢復後,還給他錢時,還推讓一把。

  「你不夠就先別給我。」他說,「我可以問我媽要的。」

  他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其實壓根不會問母親要錢。這點自尊心,不知是遺傳了父親還是母親的。

  許密陽吸吸鼻子說:「保險都已經下來了。沒事了。如果還需要,我一定會跟你開口的。畢竟我是把程青言讓給你了嘛。」

  「靠。」他笑著狠狠地吐出一句,「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清清嗓子說:「大二略微有名氣的女生你可都染指了。許先生您可謂是戰績顯著,戰果纍纍。我只不過不希望你的人生從此有污點……」

  「你憑什麼篤定我就會輸給你啊!」

  「來,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告訴我,你會不會輸給我啊?」

  「喂,姓顧的,你自戀得有點兒過分啊……靠,別對我動手動腳,我可不想換個性取向……」

  不知曾聽誰說過。

  所有粗製濫造的故事,只要有一個人認真了,就會變得動人。

  所以,所有的暗戀,偏執固執地仰望,明知不可能卻不肯撒手。

  也許不是每個故事都動人,但好歹,都不是乏味的,都動用了全身的力氣,場面不一定恢弘,卻因此也不見得慘澹。

  程青言覺得,太,有道理了。

  林瑤曾告訴自己,那時候曾看到顧城的眼神,似有若無地一瞥,便自以為是地,將自己納入到他的世界裡去。而後來,即便知道那種根植在心裡的眼神是子虛烏有,但是畢竟她是認真了的。

  所有的故事都是如此。一個人認真的日子總是會比較長。程青言曾在地鐵,聽到一個女孩面色冷冷地跟她的閨蜜說起自己的ex。她說:「其實大一大二的時候,他壓根不喜歡我。可是我對他很好。所以他根本不會推辭這種上門服務。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意識到,他根本不喜歡我這件事,於是我開始不認真了。可是,他卻又開始認真了。」

  像不斷地換主演,每個故事的口吻,要不斷換對象才能有聲淚俱下的效果,否則,便成了祥林嫂。

  故此,偏執動人,偏執太久,卻讓人覺得有點兒煩。

  所幸的是,差不多足足四年,她終於,把過去和自己血肉分離。

  她是程青言,是C大經濟系的學生,英語依舊是科目里最差,但已算不錯。有一個很久沒見面的母親和一個很久沒叫爸爸的父親。有一個住在記憶里但是她已經不恨他了的男孩子。


  還有一個,顧城。

  她不知該用什麼定位顧城。

  在後來的所有回憶之苦旅里,他似乎都會出現。

  但是程青言不知道,在他一個人的認真故事裡,會不會,也有羅莎的身影會出現。

  抱歉,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幾日後,聖誕節那晚,劉珊珊從烏魯木齊坐飛機來了C城。

  半年多了,她依舊為那個吻而耿耿於懷。

  吻錯了人?這是顧城給自己的理由。可是那個對的人是誰?

  她當然不甘心。為了顧城她跑得那麼遠去上大學。

  而顧城,雖然自詡為狼心狗肺,卻還是覺得耽擱了女生的前程而感到抱歉的。

  她本來可以去航空學校做空姐的。雖然新疆也很好,可畢竟……太遠了。

  因此,她半夜打來的電話,他也耐心地聽著。

  聽著劉珊珊在電話里吼著:「顧城,你這個王八蛋!我想你!」

  於是心裡一根弦便緊緊地繃起來,嘆口氣,化作一聲:「對不起。」

  平安夜前一天,顧城站在樓下的路燈下等著程青言下樓。


  「餵。凍瘡,有沒有好一點。」

  「承蒙關懷。」她從口袋裡抽出手來,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復原的纖纖玉手。也許這樣下去,加上小心保護,凍瘡就會徹底好了。

  和她的心一樣。

  「小心凍著。放口袋吧手。放我口袋也可以。」顧城狡黠一笑。

  「說。找我什麼事。」

  「明天一起吃飯呀。劉珊珊要過來,聖誕節過來……真要命。如果夏天過來,還可以讓她帶點葡萄。」

  「現在,也可以帶葡萄乾啊。」吃個飯分明在電話里說就可以了,不過這話她不願說出口,也好,下來走走,鄒欣願跟男朋友煲電話粥煲得她在一邊都快被膩死了。

  「一起走走?」

  「好啊。」

  這時候顧城忽然拿出手機,故意地晃了晃他的手機屏幕,屏幕上的程青言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著。

  她的臉一紅,伸手去奪,瞪他:「顧城,你卑鄙!幹嗎放這麼丑的照片!」

  「那你給我一張好看的唄。」顧城道。

  她倒是愣了一下,這些年,她似乎活得一點兒都不像個女生。除了證件照和集體照,她幾乎沒有拍過一張照片。

  小時候的照片倒是很多的,可如今看到年幼的唇紅齒白的自己,會覺得些許陌生。

  笑得太開心了。


  總讓她覺得這開心有些虛妄。

  以及後來,在那間廢棄小屋裡,紀卓然畫的她。油彩已經剝落。她及時用手機拍了下來,卻忘記存到哪裡去了。

  她應當像正常的女生那樣的,費心打扮自己,買一台自拍效果特別好的手機或者數位相機,沒事兒就對著鏡子搗鼓。應該像她們一樣肆無忌憚地笑,人前人後都很熱情。程青言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內向的人。可這些年卻全然照著一個超然脫俗者的生活方式。除了,顧城的「打攪」。

  「那就用這張吧。」她笑著說,「總不能用證件照。」

  顧城點了下她的腦袋瓜:「我爸是拍照高手,元月的時候他的新工作室就要開了。我讓他給你拍幾張。他技術可好了。他說他最遺憾的事兒就是自己的結婚照要借他人手。哈哈哈。」

  她卻抬起眼睛,憂愁地說:「可是,我不好看啊。」

  「閉嘴。你這是對我的審美觀的重大侮辱。」顧城正色道。

  「你爸爸……給羅莎拍過照不?」

  聽到羅莎,顧城的眉頭皺了一下,但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拍過啊。」

  「那便得了。我沒有羅莎好看。」她沮喪地道。

  「你比她好看的。」顧城認真地說。

  「那劉珊珊呢?」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俗氣得像所有被愛情弄得智商很低的女生。

  「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顧城嘆氣。

  還是對高三時候的事兒有些耿耿於懷的。

  那砸在腦袋上的傷口反而是小事,當時做出無所謂的暗示,今天看來卻覺得莫名重大。


  「因為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我,於是故意和劉珊珊接近。這是我做過最蠢的一件事了。」但是真的,他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只是無意地製造一些她想像曖昧的餘地。

  可是劉珊珊卻覺得自己在戀愛了。程青言想。

  「餵。你到底找我出來幹嗎?」她停住腳步。

  「馬上到了。有點兒耐心好不好。」他拖她繼續往前走。

  她便露出牙齒笑,呵出的暖氣氤氳成霧。

  「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啊。」

  南方難得下雪,雪午後才停,因此通往小樹林的路上新雪潔白完整。

  「真不忍心踩上去。」她抱怨說。

  於是踩在顧城的腳印里,顧城的腳,比自己大很多誒。

  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屏息凝神,全神貫注地像完成一個虔誠的儀式。

  直到一下子撞到顧城的後背。

  鼻子一陣疼,她抬起頭來,看到眼前一大片新雪之上,點著一片蠟燭,從左到右,足足三米之長。

  她愣在原地。

  他打了個響指。忽然聽到火線的噝噝聲,火光接著引線,蠟燭熠熠生輝,而蠟燭旁的蓮花燈一盞一盞地開出來,閃出耀眼奪目的煙火光輝。只一剎那,便晃花了她的眼。

  「吶。聖誕節禮物。」

  落在顧城手心裡的,是一個精緻的懷表,懷表的蓋子是可以裝照片的。裡頭躺著的照片,是她最寶貴的那張照片。

  「你哪裡……找來的?」

  「費了好大的勁兒,喊你的室友偷出來,立馬洗了。」見她瞪著眼睛,舉手投降說,「放心放心,放回去了!毫髮無傷。餵。該不該,給我一個答覆了。追了你……這麼久。」

  「讓我想一想。不過禮物收下。」

  「沒有表示嗎?」顧城失望地說。

  「那就……」

  她張開雙臂,抱住顧城。

  「那就抱一下好了嘛。」

  「真小氣啊。」雖這麼說,但顧城的笑容卻燦爛起來,伸出手來抱住她的肩膀,然後聽到程青言的聲音瓮瓮的。

  「真的。謝謝你。」

  躲在角落裡當幕後的許密陽望著兩人擁抱的身影,鼻子不爭氣竟矯情一酸,忍不住嘀咕:「靠,我自己追女生都沒有那麼用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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