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小時後，趙玫回到徐家匯的家。

  屋裡是暗的，李東明估計已經睡了，趙玫沒開燈，把自己重重的扔到大沙發上，仰天躺著，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今晚發生的種種。

  一會兒汪莉萍，一會兒曾子漩、一會兒許雲天……一大堆人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

  手機閃了閃，是梁丹寧給她發來的消息，「老許的事被人發出去了。」

  趙玫一下子坐了起來，緊接著就看到梁丹寧給她轉來的幾個小視頻。

  她點開視頻，發現內容正是一小時前發生的那一幕，許雲天摟著曾子漩強吻，幾個視頻的角度都不一樣。想來也是，當時有那麼多人在場拍攝，肯定有不同的版本出來。

  「你回來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趙玫嚇得渾身一抖，頭一回，看到黑暗中站著李東明，「你幹嘛？嚇死我了！」

  「我才嚇死了呢，」李東明開了燈，「一出來就看見沙發上有個人。」

  趙玫見李東明還提著個行李箱，「你要出差嗎？去哪？」

  「去北京。」

  「這麼早？」

  「不早了，六點半的飛機。」

  「你怎麼沒告訴我？」

  「我告訴了啊，你忘了。」

  他們家的客餐廳是流行的LDK一體化設計，開闊通透，李東明走到廚房區，從架子上拿了藥盒，倒出一把保健品丟嘴裡。

  「去幾天？」趙玫問。

  「不好說，看項目進展。」

  李東明對著鏡子整理西裝，「聽說你們老許今晚出洋相了。」

  「你也看見了？」趙玫訝異，「這才多久，怎麼傳的那麼快。」

  「這種事當然傳得快，跟小電影似的，」李東明嘿然一笑，「你別說，那視頻拍得真挺帶勁。」

  趙玫冷不丁的問：「你在外應酬，是不是也總遇到這種事？」

  李東明不以為意，蹬了蹬腳上的編織紋皮鞋，「誰在外應酬，都有可能遇到這種事，我只能說我們行業概率比較低，畢竟我們是搬磚的，業務還是得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不像你們賣酒的，可以公然酒後亂性。」

  「世界上哪兒有真正的酒後亂性，」趙玫蹙著眉，「不過是藉口。」

  「哦？」

  「很多男人都喜歡在酒桌上抱來抱去，但為什麼他們既不會抱大爺，也不會抱大媽，每次都剛剛好抱住了一位美女？」趙玫不屑的笑笑，「什麼酒後亂性，明明是自己喜歡揩油，關酒什麼事；人的問題，別賴在酒身上。」

  李東明指著趙玫，「透徹，我就喜歡你這洞徹一切的樣子。」

  「去你的。」趙玫翻翻白眼。

  「那個小姑娘呢？你怎麼處理的？」李東明饒有興致地問。

  「開了。」

  「開了？當場開了？」李東明驚訝。

  「對啊，怎麼了？」

  「哈哈哈，可以的，」電梯來了，李東明笑嘻嘻的走進去，「你這忠心表達的太到位了，難怪你老闆那麼喜歡你，走了，拜拜。」

  趙玫怔了下，一把伸出手，攔住即將合上的門，「你等等。」

  「嗯？」

  「你覺得我把人開掉，是因為我想討好許雲天？」

  李東明莫名其妙，「難道不是嗎？」

  趙玫隱隱有些怒氣，「當然不是了，我開掉她是因為她違反了公司規定。」

  「什麼規定？」

  「促銷員不允許擅離崗位，不允許在工作時間喝酒。」

  「你們還有這規定？」李東明樂了，「賣酒的不讓促銷員喝酒，這是怎麼想的？」

  「因為我們的促銷員都是女孩，在夜店那種環境很容易被人騷擾，有了這個規定，萬一有人灌促銷員酒，就可以拿公司規定出來當擋箭牌。我三令五申很多次了，這是紅線，也是為了保護她們，誰知這個曾子漩一見到老闆在，骨頭就軟了，居然跑過去敬酒，你說我是不是要處理她？」趙玫越說越氣，「我要是不處理她，以後別人有樣學樣怎麼辦？」

  「你別激動啊，」李東明說：「我明白了，好的。」

  「好什麼啊？」

  「就是我明白了，你開除她不是為了討好老闆，而是為了保護她們，前面是我誤解了，你特別好，特別棒。」

  「你敷衍我？」

  李東明求饒，「趙總，我趕飛機呢，請問我能走了嗎？」

  趙玫看了他半天，收回了手，「你走吧。」

  她望著電梯門慢慢合上，只覺得一陣頹喪。

  她知道李東明在敷衍自己，在李東明眼裡，她開掉曾子漩的唯一動機，就是為了討好許雲天。

  還有董越！

  她回想起董越當時的眼神，是了，董越也是這麼想的，這些男人，都是這麼想的。

  李東明從家到機場，通常只需要半小時，但今天他讓司機繞了條遠路，停在了某個小區的門口，門口已經有個女孩在等著了，見車過來，拎著行李箱走過去，先到窗邊彎下腰打招呼，「李總？」正是之前那個給他擦嘴的女分析師喬。

  「上車吧。」

  喬把拉杆箱放到車尾，再上車坐到李東明身邊。

  李東明看了眼她那雙飛彈式的酥胸——這女孩深知自己本錢在哪裡，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突出地形優勢的。

  「給您買的早飯。」喬遞過來一個紙袋。

  「什麼好吃的？」

  「咖啡，還有漢堡，」她不好意思的說，「您別嫌棄啊，太早了，買不到別的。」

  「不嫌棄，有一口吃的就很高興了。」李東明笑著握了握女孩的手，咬了一口雙層牛肉漢堡，「好吃。」

  他又湊近了女孩，低頭聞一聞，「好香。」

  喬笑了下，又偏了偏頭，「前面林賽給我打了電話，說了裁員的事。」

  李東明「哦」了一聲。

  「她哭了，」喬有些沉重的說：「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心裡怪難受的。」

  「這有什麼可難受的，」李東明找到一張紙巾，抹抹嘴，「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優勝劣汰，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喬沒吭聲。

  李東明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擔心。」

  重音放在「你」上。

  喬頓時露出一個明亮的笑，溫柔的說：「謝謝你。」

  「你想怎麼謝？」

  「……」女孩低下了頭。

  李東明湊過去，在喬的耳根吻了一下，那裡很快就泛起了一層紅暈，這讓他心裡一熱。

  他一向很吃這種含羞帶怯的套路，這年頭豪放女見多了，會臉紅的女孩比大熊貓還少。

  其實喬遠沒有趙玫美，但趙玫遠不及喬可愛。

  如果說喬是小白兔，那趙玫就是食人花，你在趙玫的耳根親一下，她轉個身就把你給吃了。

  李東明想做大灰狼，不想被食人花吃。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把趙玫的形象從腦海里趕走，伸出手，扳過喬的臉，照著嫣紅的唇吻了下去，另一隻手也就勢摟住了她的腰，把襯衫一點一點的從西裝裙里拽了出來，再從那裡往上攻城拔寨，占據塔尖。

  喬閉上了眼，順從的坐在李東明懷裡，任他搓揉。

  好一會兒，李東明終於停下來，在喬耳邊低聲說：「等到了酒店，我再好好收拾你。」

  女孩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只能低低的「嗯」了一聲。

  李東明看著她氣喘吁吁滿臉紅暈的樣子，滿意的彎了彎嘴角，拿起手機繼續看。

  喬這次主動靠在了李東明的肩膀上，瞥了一眼，那是一個視頻，「那是GST的許雲天吧？」

  「是他。」

  「我上個月還訪談過他，」她想了想，「他是你太太的老闆吧？」

  「嗯。」

  「噢……」

  李東明好笑，「你噢什麼？」

  「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他會出這種事。」

  李東明笑笑，「這算什麼事，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

  「可是GST的董事長前兩天剛宣布支持了#Me Too#。」喬說。

  #Me too#是從2017年開始的，針對美國金牌製作人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侵事件，好幾位重量級的女明星挺身而出，說出了多年一直沒敢說的故事，同時呼籲所有曾遭受性侵犯女性也說出自己的慘痛經歷。

  「嗯？你在哪看到的？」

  「Twitter。」

  「那上頭的話你也敢信？」李東明不以為然，「這些老外檯面上都是政治正確，台面下玩的還是老一套，許雲天是GST最資深的銷售總監，手裡捏著大把重要客戶，哪個老闆會因為區區一次酒後亂性，去處理手下最重要的大將？」

  「哦。」喬不敢說話了。

  「GST水深的很，這次北京會，萬一他們提起許雲天這件事，不要隨便表態，哪怕是私下提起，你也不要表態，懂嗎？」李東明叮囑。

  「我知道的，我不會亂說的，我跟著您的節奏走。」

  李東明點點頭，對喬的操守和能力表示放心，「康雅的那個報告寫怎麼樣了？」

  喬忙道：「還差幾頁，我從昨天下午開始寫的，一直寫到凌晨三點半，眯了一小時就出來跟您會合，一會兒到飛機上我再接著寫。」

  「得抓點緊，他們著急要。」

  「明白，」喬趕緊保證，「今天之內肯定交給您。」

  李東明不再說話，雙手操作手機，回復各種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