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剛過十一點，若在平時，梁丹寧多半是還要應酬一場，但她突然不想再見任何人——這一天信息量太大，她覺得大腦有些過載。

  她一如往常般躡手躡腳的進家門，沒想到老媽居然起床上廁所，看見她十分詫異，「那麼早啊？」

  剛家門，老媽看見她進門十分詫異，「那麼早啊？」

  有沒有給我的東西？」梁丹寧低聲問。

  「有，蠻大一隻盒子，好像是個什麼著名的牌子……放在你房間了。」

  梁丹寧立馬就進了臥室，一抹橙黃色躍入眼帘。

  居然是愛馬仕，按照盒子的尺寸，想必是一隻包。

  梁丹寧有好幾隻名牌包，但愛馬仕沒有，這個牌子的包需要配貨，買一隻五萬的包，需要買十萬塊別的雞零狗碎，梁丹寧明白飢餓營銷的道理，她也很願意上品牌溢價這個當，可惜錢包不允許。

  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Birkin黑金25，可以搭配一切服飾。她拿起來拎了下，又照了照鏡子：別的女人第一隻Birkin，要麼是愛人送的，要麼是自己買的；她倒好，人生第一隻Birkin，居然是被狗咬了換來的。

  早熟的小學生梁薇穿著睡衣從門外進來，「媽，這是你新買的包嗎？」

  「不是，是人家送的。」

  「不好看。」

  「不好看？很貴的！」

  「多貴啊？」梁薇好奇的問。

  「怎麼也得好幾萬。」

  「哇！」

  「你說我要不要把它掛網上賣了？」梁丹寧掂了掂分量，和傳說中一樣沉。

  據說這包的設計初衷是媽咪包，開什麼玩笑，這麼重的分量，那必須是出門帶傭人的媽咪。

  「這麼貴，還是留著吧。」

  「能背這包的場合不多，平時拿著容易遭人妒忌。」

  梁薇想了想，「你可以拿這個包去開家長會。」

  梁丹寧拍案叫絕，「有道理啊，我女兒怎麼那麼聰明，第一名就是第一名——等等，你這麼晚不睡覺？」

  梁薇說：「媽媽，我今晚想跟你睡。」

  梁丹寧抱著女兒的臉親一口，「寶貝我也想跟你睡。」

  等她洗完澡護完膚上床，梁薇已經在打哈欠，梁丹寧摟著女兒，心想老金居然給自己挑個Birkin，讓他家那位母夜叉知道，怕不是要打上南天門。

  她摸摸女兒的頭髮，「薇薇，這個包雖然不好看，但其實挺好的，給你以後當嫁妝吧。」

  「你自己留著吧，我不要嫁人。」

  「不嫁人你想幹什麼？」

  「搞事業啊，」梁薇翻了個身，嘟噥著：「我要做趙玫阿姨那樣的女人。」說完就沉沉睡去。

  梁丹寧望著天花板，或許是上床太早了，竟久久不能成眠。

  趙玫的蟄伏只持續了一天半，一來是因為胖子給她約到了一本高端雜誌的深度採訪，需要她提前與記者溝通；二來是李東明媽媽又不請自來、突然襲擊了。

  「你說的很對，」李東明媽媽說：「我轉發了好幾個群，大家都覺得你做的很好。」

  趙玫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和婆婆達成共識，「謝謝媽媽。」

  「不用謝，你做得對，就要給予肯定，」李東明媽媽完全是班主任思維，「我對學生也是這樣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的手下擁有你這樣的領導，是她們的福氣。」

  「我已經辭職了。」趙玫笑笑，覺得李東明媽媽的話雖然古怪，但還挺中聽。

  「為什麼？」

  「我都在公開場合那麼批評公司了，還是趕緊走吧。」

  「也是，」李東明媽媽眼裡精光一閃，「雖然我不贊成女人當全職太太，但對你來說倒也是好事，之前你太忙了，現在辭職了，正好回來休息休息，回頭我帶你去中醫院看看，有個專家非常靈的，讓他幫你調理一下身體，可以……」

  趙玫在李東明媽媽說出「備孕」那兩個字之前，舉起了手機，飛快的道：「喂，東明啊？媽在家呢。」

  「呃，」李東明在電話那頭怔了下，「哦，本來想回家的，那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你回上海了？」

  「剛落地虹橋，這樣，你訂個地方，我來找你。」

  「OK，」眼看李東明要掛，趙玫忙道：「媽在呢，你等下——」一把將手機塞給了李東明媽媽。

  李東明對付老媽向來是有一套的，過了一會兒電話掛斷，李東明媽媽把手機還給兒媳，「東明既然找你有急事，你就快去吧。」

  趙玫找了家簡餐廳，要了杯氣泡水，沒多久李東明就來了，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還抱著一捧巨大的花束，招搖過市的穿過整個餐廳朝趙玫走來，引得一堆人回頭目送。

  「你這是幹什麼？」趙玫愕然。

  「祝賀你！」李東明將粉色洋牡丹塞到趙玫懷裡，「隨便買的，你別嫌棄，就是個心意。」

  趙玫莫名其妙，「你搞什麼鬼？你不是要跟我吵架的嗎？」

  「吵什麼架，哈哈，有什麼好吵的？」李東明笑嘻嘻的翻著餐牌，「我老婆出名了，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要吵架。」

  「你給我好好說，」趙玫根本不買帳，「再打馬虎眼我下車了。」

  「行行行，你看你，真是人一紅，脾氣都見漲，」李東明叫來服務員，要了個五分熟的牛排，「之前是我狹隘了，現在我想明白了，你這一把，幹得漂亮。」

  「我幹什麼了？」

  「炒作啊，這鋪天蓋地的宣傳力度，花不少錢吧？」

  趙玫悶哼一聲，「沒花你的錢。」

  「花我的錢也沒問題，」李東明攤攤手，又戲劇性很強的壓低嗓音，「今天早晨，你們人力資源老大突然來找我要你的能力評估報告。」

  「為什麼？」趙玫驚訝。

  「不知道，但我知道企業來找我要某個員工的評估報告，都是為了升職，而且是重要職位，所以我主動給白德瑞打了個電話，跟他說，你是我老婆。」

  「他不知道我是你老婆？」趙玫皺眉。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清楚，我們以前沒聊過這些，你別介意，我也不知道白德瑞的老婆是誰。」

  「好吧。你跟白德瑞說我是你老婆，他說什麼了？」

  「他非常驚訝，然後把你誇了一通。」

  「真的？」趙玫更驚訝了，「你昨天不是說他因為我大發雷霆，今天就來誇我了？」

  「對。」

  「為什麼？他瘋了？」

  「他沒瘋，他只是看清了形勢，」李東明愉快的切著牛排，「網絡是支持你的，你們公司的員工們也大都站在你這邊，整個輿論都是支持你的，那他當然也要支持你。」

  趙玫瞬間想起胖子的話。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飛著飛著，有可能就拐彎了。

  「問你一個問題，」李東明又切了塊土豆，「如果你們公司升你當銷售總監，你還走不走？」

  趙玫眼皮一抖，「你認為HR找你要我的評估報告，是打算升我當銷售總監？」

  「沒有別的職位了。」

  趙玫想了想，「可是我已經遞辭呈了。」

  「那算什麼，瞎子都能看出來你在玩以退為進那一套，你們公司HR雖然傻，但也不至於傻到那個程度。」

  趙玫無語，「如果公司升我接老許的班，我當然不走了。」

  「行了，」李東明抹抹嘴，「剩下的活兒交給我了。」

  「交給你，你要做什麼？」

  「捧你上位啊！」

  「你想怎麼捧？把我的評估報告分數寫高點兒？」趙玫刺他一句。

  「外行了吧，評估報告沒有分數，只有客觀描述，企業根據這些描述去匹配職位，」李東明又要了杯咖啡，「是這樣，白德瑞這次態度的轉變，給了我一個啟發，也讓我徹底看清了你們公司的風向。」

  「什麼風向？」

  「我之前不是說過，因為你是女人，所以你們公司不會升你嗎？我現在反過來想，一個像GST這樣的大型跨國企業，業務線總監級以上居然一個女性都沒有……你品品，嗯？」李東明雙眼滿是神采，「這是不是太難看、太不符合一個現代先鋒的企業形象了？」

  趙玫：……原來還可以這麼看。

  「萬事萬物，都有兩面，你們公司長期以來不用女高管，這是違背時代潮流的，是極端不合理的，這甚至能說明你們的老闆是愚昧的、是鼠目寸光的、是故步自封的。」

  趙玫半嘲諷的，「我覺得你說的都對。」

  「所以，不管是董越，還是唐李德，還是隨便誰，只要是男的，都不適合去當這個銷售總監，整個GST中國唯一合適的人選就只有——你，我親愛的老婆大人，」李東明越說越興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白德瑞老闆，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會繼續引導他往正確的方向走的。」

  趙玫有些困惑，「你的意思是，無論我有沒有能力，是不是合適，我都可以去當銷售總監，就因為我是女的？」

  「當然是因為你正好有能力，正好合適，又正好是女的，才能坐上這個位置，」李東明糾正她的想法，「天時地利與人和，缺一不可。」

  氣泡水在胃裡歡快的跳來跳去，趙玫打了個嗝。

  誰會想到，事情會朝另一個方向發展。

  「白德瑞具體誇我什麼了？」趙玫問：「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說你很勇敢，有魄力，令他刮目相看。」

  「確實刮目相看，畢竟他以前幾乎不認識我，」趙玫一哂，「一聽就是毫無誠意的胡說八道。」

  「我倒是覺得他夸在點子上了，」李東明誠懇的道：「我在去機場的路上，反覆看了你的演講視頻，雖說我並不認同你這種魯莽的行為，換成我是你，我絕對不會這麼做，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演講令人震撼，你是一個充滿力量的人。」

  「真的？」趙玫眼睛發亮。

  「真的，我覺得你非常勇敢，極其有魄力，我也對你刮目相看。」

  趙玫覺得心裡的某一處正在慢慢的融化，一股熱流暖烘烘的，從五臟六腑上緩緩經過。和李東明結婚這些年來，她還從未收穫過這樣的評價，而這些評價，比什麼「漂亮」、「聰明」、「身材好」……都要強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