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梁丹寧這會兒正在水深火熱。

  她下午跟人談合同，會開到一半，老媽打電話來，說姚曉輝找上門了。

  姚曉輝是她的前夫，這個男人除了給她一個女兒，一屁股債務，以及好幾年混亂痛苦的婚姻，別的什麼都沒給。

  梁丹寧趕緊回家，姚曉輝正坐在客廳喝茶，穿得人模狗樣的，翹著二郎腿，見她回來，先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再問：「薇薇呢？什麼時候放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梁丹寧最不希望的，就是姚曉輝招惹梁薇，「不關你的事，你離我女兒遠點。」

  「你這話說的，我是她爸爸，血脈相連，怎麼離得遠？」

  梁丹寧很不耐煩，「少廢話，讓你離遠點就離遠點，你要是敢私下去找薇薇，我打斷你的腿。」

  姚曉輝嗤之以鼻，「你就對著我耍橫，你真要那麼厲害，怎麼沒把放狗咬你的人腿打斷？」

  「誰跟你說的？」梁丹寧一驚。

  「跟我說的人多了，你多有名啊，GST一枝花；我跟他們說你女兒都上小學了，人家都不信。」

  梁丹寧知道這人一向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到底有什麼事？」

  「最近手頭緊，借我點錢吧，」他說得好像要一張衛生紙那麼自然，「不用多，五萬就行。」

  「你有病吧？」

  「沒病，就是缺錢，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只能找你，」 姚曉輝指著牆角的橙色紙袋，「你都背上愛馬仕了，五萬塊錢應該拿得出。」

  梁丹寧一看那紙袋，頓時鬱悶了，怎麼就讓這傢伙看見了！

  她假裝不以為意，「那就是個A貨，你要就拿去，哄哄你的髮廊妹應該管用。」

  「我有過你這樣的老婆，我能看上髮廊妹？」姚曉輝哈哈一笑，「你就借我五萬塊錢，周轉一下，兩個禮拜就還你——」

  話音未落，老媽拿了一把菜刀從廚房衝出來，「姚曉輝你個畜生！」

  嚇得姚曉輝拔腿往外逃，「媽——」

  「誰是你媽，我送你去見閻王！」老媽一路追出去。

  梁丹寧趕緊跟在後面，三人你追我趕，一直跑到小區門口，路人紛紛駐足，姚曉輝屁滾尿流，一口氣逃到馬路對面，扶著一根電線桿跳腳，「死老太婆，我跟你沒完！」還衝著圍觀群眾嚷嚷，「看什麼看，她要殺我，你們快報警！」

  這一帶是老城區，周圍大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剛好群眾之一是老媽舞蹈隊的隊友，「呸」一口吐沫，「你快點被車撞死，我肯定不打120。」

  還跟旁邊人解釋，「這個男人，離婚了還三天兩頭回來敲詐丈母娘。」

  這種經典「老娘舅」上的段子，上海人都耳熟能詳，紛紛指著姚曉輝，帶上各種標點符號建議他圓潤離開。

  姚曉輝一看自己陷入群眾戰爭的汪洋大海了，再吵下去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只得灰溜溜的攔了一輛計程車，臨走前還喊一嗓子，「梁丹寧，你給我等著！」

  老媽見姚曉輝這回是真走了，才放下菜刀，氣喘吁吁的，「沒事了，回去吧，丟人現眼。」

  梁丹寧啞著嗓子，「媽，都是我對不起你。」

  若不是她當年有眼無珠，嫁給姚曉輝這個流氓，老媽也可以快快樂樂安度晚年，不用一把年紀了還要拿把菜刀在街頭砍人。

  「不要說這種廢話，你把刀拿回去，我正好去菜場買點春卷皮子，薇薇要吃黃魚春卷。」

  老媽把刀塞給梁丹寧，和舞蹈隊隊友打個招呼，兩個老太太挽著胳膊一起去菜場了。

  梁丹寧剛要轉身，就聽後面有人叫自己，「小梁？」

  頭一回，見是一部奔馳SUV，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從駕駛座探出頭，是剛買了Birkin包向她賠禮道歉的金總；副駕駛的男人戴著棒球帽和太陽眼鏡，正是沈默。

  梁丹寧心裡一跳，趕緊過去，「金總，沈總，你們怎麼在這？」

  「我們剛打完球，沈大哥跟我說起排骨年糕，我嘴饞了，就導航過來了，」金總樂呵呵的道：「沒想到看到你。」

  梁丹寧看沈默一眼，後者淡淡的道：「要去『鮮得來』。」

  「哦哦，要吃『鮮得來』啊，」 梁丹寧明白了，「就在前面拐角處，不過那裡很難停車，你們要不把車停我家樓下吧，我跟保安打聲招呼。」

  「好啊！」金總說。

  梁丹寧剛要轉身，就聽沈默問她，「你哭什麼？」

  「哭？」梁丹寧一摸臉，全是眼淚，頓時心裡叫苦，什麼時候哭的？

  饒是她臉皮厚，這會兒也有點掛不住，趕緊擦，「沒什麼，可能眼睛過敏了，我先去給二位找車位。」忙不迭的逃走。

  幫兩位大佬把奔馳停到樓下，梁丹寧再領著他倆去到「鮮得來」，一人點一客排骨年糕，一客雙檔湯，金總吃了一口炸排骨，「你心心念念的，就這？」

  沈默也皺著眉，「我也不知道他水準下滑成這樣，以前味道不是這樣的。」

  梁丹寧這會兒早已收拾起情緒，笑著道：「不是他們水準下滑，是你們天天燕鮑翅肚，口味太高啦，其實還是很好吃的，你們試試這個辣醬油啊。」

  她給兩位大佬每人澆點辣醬油，「試試？」

  沈默和金總又都夾起排骨，多吃了兩口。

  「是不是挺好吃的？」

  「還行、還行。」金總說。

  「不好吃。」沈默瞥她一眼，放下筷子。

  梁丹寧：……

  不一會兒，梁丹寧主動買了單，陪沈默和金總去拿了車，臨走前她又忍不住問：「兩位明天有沒有空？」

  「怎麼說？」金總問。

  「我們公司明天在太湖設宴，專程宴請VIP客戶，請帖肯定已經送到二位府上了，要是有空的話，就來吃個飯？那邊風景很好，大廚也是專程請來的。」

  沈默淡淡的道：「我已經跟你們的人說過了，我明天有事。」

  金總也說：「是啊，我也來不了。」

  「哦，好嘞，」梁丹寧訕訕的，「那就下回吧。」

  其實梁丹寧早就聽說這二位不來，但她還想努力一下，畢竟他倆都是重磅級的客戶，別人請不來，如果她能請到，就是她的能耐——可惜，沈默不想給她這個面子。

  「那個……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梁丹寧在心裡嘆氣。

  金總開著車上了大路，一邊斜沈默一眼，「你這又是哪一出？」

  「什麼？」

  「你好端端為難個小姑娘幹什麼？這不像你啊。」

  「什么小姑娘，她女兒都上小學了。」沈默避重就輕。

  「什麼意思？」

  「你不懂。」沈默閉上眼睛養神。

  金總一陣無語，「你就裝傻吧。」

  梁丹寧跟老媽打了個招呼，說自己要出差兩天，老媽一邊罵她成天不著家不管孩子，一邊匆匆裝了幾個剛出鍋的黃魚春卷，讓她帶在路上吃。

  她一邊吃春卷，一邊往開車往太湖趕，路上越想越糟心，沈默那個老傢伙真是壞透了，見她不願意答應做情人，就立馬給她臉色看，當著別人的面就讓她下不來台，她不過是想好好巴結客戶做幾單生意賺點錢，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刁難，她的命怎麼就那麼苦？

  想著、想著，眼淚又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