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2024-09-13 19:48:26
作者: 右耳
喬海倫的朋友圈:
11月3日
掉進深淵裡了,誰救我出來?我沒有力氣了。
周末傍晚,董越按照約定,和沈星一起去沈默家吃飯。
司機小許開車,沈星從小當慣了公主,十歲的時候就會跟保姆說,「計程車是窮人坐的」。
沈家大宅位於上海西側,董越看向車窗外,道路兩旁種的是香樟,因為是07年建成的老牌別墅區,樹都長得很大了,在整個區域內生長著,幾乎起到了遮天蔽日的效果,顯得綠意盎然,寧靜優雅。
這一帶從源頭就規劃的很好,幾條馬路上看不到一根高壓電線,只能說明開發商在鋪路的時候就已經全部都做了埋地處理。聽說沈默買進這套別墅的時候,總價才四百萬,現在怕是要加上一個零。
沈星正埋頭打手遊,有個隊友失誤了,她「我X」一聲叫起來,氣的把扶手拍的「啪啪」響,「笨蛋,笨蛋,又把我害死了。」
董越翻著手機,於巍峨給他打電話過來,「哥,我聽說,王皓找來競標的三家供應商其實是一家?」
「嗯。」
「我的乖乖,一千三百萬的標的啊,這心也太黑了!」於巍峨咂舌,「要我說,這麼大的事,王皓一個人辦不成,他背後肯定是趙玫。」
董越不置可否。
「我就知道這女人不乾淨,」於巍峨興高采烈得道:「而且就算沒證據,這項目是她一手負責的,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是她管理失誤吧?管理失誤的人,怎麼能當銷售總監?是吧、哥?」
董越的思緒卻飄的很遠,一隻耳朵是於巍峨的喋喋不休,另一隻耳朵卻是沈星遊戲裡的電子樂。
「你說咱們要不要給她扇扇風、點點火,搞一搞她,哥?」於巍峨還在說。
「你什麼也不要做,靜觀其變就行,」董越按捺著厭煩,「還有,以後別再叫我『哥』了。」
「『哥』怎麼了?」沈星見董越沒好氣的掛電話,奇怪的問:「為什麼不能管你叫『哥』?」
「我們是外企,叫『哥』很奇怪。」董越淡淡的說。
「矯情!」沈星笑起來,又道:「對了,你們公司那個挨打的小三兒,怎麼樣了?」
「誰?」
「就是金林生送包的那個呀!」
「哦,她什麼時候挨打了?」
「原來你不知道啊,哈哈,」沈星笑起來,「金林生老婆不是去你們公司鬧了嗎?但好像沒占著便宜,她一時氣不過,臨時叫了倆人到你們公司去堵那個女銷售,還真讓她堵著了,說是打了好幾個耳光。」
「什麼!」
董越立刻打開手機翻了翻,看見梁丹寧還在工作群里說話,語氣什麼都正常,他想想不放心,又發私信過去。
「你還好嗎?」
梁丹寧很快回覆:「挺好的呀。」
董越想了想,又說:「需要的話,可以休幾天假。」
「不用,我挺好的,謝謝老大。」梁丹寧若無其事,還發來一個可愛的表情。
沈星湊過去看,「梁丹寧?她是你手下?」
「嗯。」
「這女的怪倒霉的,」沈星直接在董越手機上點開梁丹寧的頭像,「長得倒是還行,據說還是個孩子媽?老金這口味也是夠重的。」
「你別亂說,」董越皺眉,「這些都沒有真憑實據。」
「這要什麼真憑實據,就這種干銷售的女人,我見的多了,光我爸身邊沒有十個也有半打,沒有一個好料,」沈星尖著嗓子,「她或許沒有跟金林生怎麼著,但那肯定也有銀林生,銅林生,反正打她兩下也不算冤枉了她。」
「停一下。」董越說。
司機一下剎住。
「你幹嘛?」沈星瞪著他。
「沒幾步路了,我想一個人走走,你不要跟來。」董越板著臉,下了車。
「喂!」沈星本想發脾氣,但她也知道,董越每次出現這種臉色,就說明他心情是真的很不好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上趕著觸霉頭。
董越慢慢的踱步進小區,經過老金家門口時,他還特意多看兩眼,果然看到那隻黑色惡犬,想必就是之前咬了梁丹寧的罪魁禍首。
他想了想,又給梁丹寧打了個電話,「金林生這個客戶,以後不做了,拉黑名單吧。」
梁丹寧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最終說了句,「好,謝謝老大。」
沈家是一棟漂亮的西班牙式小樓,沈默的妻子十年前就去世了,沈星早就搬出去一個人住,巨大的空間裡只住著沈默一位主人。
董越一進客廳就聽到沈默的嗷嗷慘叫,沈星一臉狐疑盯著保姆盤問,長著一個蒜頭鼻的保姆稟告,沈總正在健身。
隔了一會兒,一位身材健美穿著運動服的女士從地下室上來。
「你誰啊?」沈星垮著臉,攔住人家的去路。
「我是沈先生的拉伸教練。」人家客客氣氣。
「拉伸教練?」沈星陰陽怪氣的,「拉哪兒伸哪兒嗚嗚嗚……」
董越一手捂住沈星的嘴,一邊向教練道歉,「對不起,她腦子不太正常,您慢走。」
教練趕緊跑了。
沈星氣得直跳,「你才腦子不正常呢!」
「閉嘴。」
「董越你今天想造反了是吧!」沈星照著董越胳膊就撓過去,被董越一把抓住。
「別鬧了,」董越一陣頭疼,「我沒心情。」
「切!」沈星抽回手,「誰稀罕你!」
「來了!」
正說著,沈默從樓梯口跑上來。
整個地下一層都是健身房,附帶一個桑拿間,沈默這會兒顯然是剛洗了澡,頭髮硬邦邦得根根豎直,整個人神清氣爽,即便董越知道他的實際年齡,也要讚嘆一聲魅力十足。
「上午打了場球,回來拉伸一下,」沈默解釋道:「拉伸雖然痛的堪比滿清十大酷刑,但拉完後是真舒服。」
「哈!」沈星翻了個白眼,轉頭朝餐廳走,「餓死了,什麼時候開飯?」
晚宴做的是川菜,酸辣遼參,麻婆豆腐,開水白菜,豆瓣筍殼魚,外加一道甜燒白,一道五彩涼麵,董越帶了兩條家鄉的手打年糕來,保姆用薺菜肉絲炒了一盤,全都盛在仿青花瓷的盤子裡,看著樸實又香甜。
「阿姨會燒川菜了?」董越問。
「她哪裡會燒川菜,本幫菜都越來越退步,」沈默搖頭,「連續幾天吃的全是那種寡淡寡淡的,就想吃辣,叫了『蘭芝齋』的人上門來燒,你們嘗嘗。」
沈默吃著吃著,忽然開始懷古,「我剛掙到錢那會兒,有個理想,家裡要有兩個廚子,一個廣東廚子,一個四川廚子……現在發現,這個理想毫無必要,現代社會,八大菜系、義大利菜、法國菜,只要捨得花錢,飯店的廚師直接上門燒給你吃,覺得不好吃,或者吃膩了,就換一家,根本沒必要養私廚;別的事情也是一樣,想減脂,有減脂教練;想拉伸,有拉伸教練,應有盡有,這都是社會進步帶來的。」
「可不是嘛,」沈星皮笑肉不笑,「想眼睛大就有眼睛大,想皮膚白就有皮膚白——不對,這好像跟社會進步無關嘛,跟錢有關。自古以來,都是——」
沈默夾了一塊筍殼魚,手停在半空,瞟了沈星一眼。
沈星自動把剩餘的話咽回去了。
她骨子裡還是畏懼沈默。
沈默每一道都只嘗一口,最後扒拉了小半碗薺菜肉絲炒年糕,「吃來吃去,還是這個最好吃,是你媽媽親自打的?」
「對,」董越笑道:「要是在老家,我媽還會在年糕團里裹上鹹菜筍絲餡兒,又或者是芝麻粉拌白糖。」
「啊,那個更好,」沈默喚來蒜頭鼻保姆,「咱們能複製嗎?」
「餡兒都好說,打年糕我可不會。」保姆實話實說。
「你可別想著讓他媽再給你打年糕,」沈星忽的對沈默道:「他媽上回給他打年糕,他還在電話里把他媽罵了一頓。這兩條就是最後的絕唱了,你且吃且珍惜吧。」
「別『他媽』、『他媽』的,」沈默沉下臉,「會不會說話?」
董越解釋道:「我媽腰不太好,我讓她別再用手打年糕,心裡一急,說話口氣就不太好。」
沈默問董越,「你媽媽腰不好?是哪種不好?」
「就是腰肌勞損。」
「可以嘗試理療,我知道一個醫生,挺不錯的,上次一個朋友腰裡長了骨刺,也被他保守治療弄好了,你把令堂接來,找他看看。」
董越還沒說話,沈星先急了,「等等!」
她看向董越,「你不許接你媽來啊!」
沈默沉下臉,「沈星,你有沒有一點規矩?那是董越的母親,他想接就接。」
「要接也可以,」沈星噘著嘴,「不許住你家。」
「為什麼?」董越皺眉。
「因為我會經常來的呀,」沈星自說自話,「要不這樣,我給你媽訂個酒店吧,好不好?」
「你閉嘴!」沈默重重的放下筷子,「董越,我回頭安排好醫生,派車去接你媽媽來上海,她願意住哪兒就住哪兒,這是她的自由和權利,」又看向沈星,「我看你也需要找個醫生了,宛平南路600號等著你。」
「我有神經病也是你逼出來的,」沈星冷笑著一推飯碗,「不吃了,我要回去了。」
「你等等,」沈默站起身,叫住女兒,「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父女倆來到書房,沈默關上門,「坐。」
「坐什麼坐,有什麼話趕緊說吧。」沈星雙手抱胸,靠牆站著。
「你在外面,玩的很瘋啊,」沈默坐到她對面,「別急著否認,你那點事,我都知道。」
沈星愣了下,瞬間明白過來,冷笑一聲,「你當然知道,上海灘那些事,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既然我知道,那董越應該也有所耳聞。」
沈星嘴硬,「他耳聞又怎麼樣?我也沒幹什麼出格的,無非是喝喝酒唱唱歌,尋尋開心罷了。再說他自己也是夜夜笙歌,憑什麼我就要三從四德——」
「你懂什麼,」沈默沒好氣的打斷,「董越夜夜笙歌,那是因為他在酒這個行業、沒辦法,不得已而為之,而且董越的腦子一向清醒,據我所知,他從來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在一堆銷售里算是相當潔身自好。倒是你,玩的有點過分了!」
沈星抖著腿,「我怎麼過分了,不就是玩嗎?」
「是嗎?」沈默冷哼一聲,「那個叫什麼?丹尼爾是吧?我已經跟他們老闆打過招呼了,讓他把人處理掉。」
「什麼!」沈星一下子跳起來,「你憑什麼把人處理掉?你想怎麼處理?你憑什麼這麼做!」
「就憑我是你老子!」沈默一臉嫌棄,「我就不明白,你從小到大環境都不錯,怎麼就會看得上那種男人,居然還要為了他爭風吃醋。你是我沈默的女兒,能不能別那麼淺薄!」
「哈!」沈星一臉諷刺,「我淺薄?那誰高檔啊?拉伸教練嗎?或者也是什么女銷售?哈哈哈哈哈——」
啪!
沈默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五道鮮紅的指印瞬間在沈星白嫩的臉上浮現出來。
「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總之,要是再讓我聽到你在外面胡鬧,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沈星怨恨的盯著他,轉身就走,蹬蹬蹬的衝下樓。
董越見沈星兩眼血紅,臉頰也是紅的,忙問,「怎麼回事?」
「我們回去吧,」沈星梗著脖子,「這地方讓我噁心。」
「你自己回去,」沈默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董越留下。」
董越皺眉,「沈總,事情要是不急,我還是陪沈星回去吧,或者我先送她回去,完了我再來——」
「你留下,她自己會回去,」沈默站在樓梯轉角處,居高臨下,「我還有些事情要跟你聊聊。」
「聊吧聊吧!」沈星一臉挖苦,「你是他相中的人,你倆有共同語言。」
她拍拍董越的肩,一臉輕蔑,「慢慢聊,好好抱緊沈總的大腿,要是伺候的好,他說不定會分你一杯羹。」
樓梯轉角裝飾著一個花瓶,沈默隨手操起來,照著親生女兒的背就砸過去,瓷片四濺,沈星連頭都沒回一下,衝出去的時候,一腳踹翻玄關用來插傘的一個青花大瓷瓶,瓷瓶倒是沒碎,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傘撒了一地。
董越只覺得額頭上青筋跳了跳,雖說他知道沈家父女一向不睦,但今天這場面也是過於火爆了一點。
沈默心平氣和的說:「沈星一向口無遮攔,你沒必要為她說的話生氣。」
董越沒說話。
二人去往一間起居室,沈默已經完全恢復自然,帶著一絲諷刺,「你們公司促銷部的醜聞,我已經聽說了,那個姓趙的女人很厲害,居然把錢從銀行攔了回來。」
「聽說正好遇到銀行盤帳,錢在系統里,沒有到對方帳上。」董越說。
沈默仔細的盯著董越,半晌才道:「這件事,不是你安排的?」
「當然不是。」董越矢口否認。
「哦,好吧,」沈默笑笑,「這是個挺厲害的局,就算最後沒成,能走到這一步,對那個趙玫也是很大的打擊。」
兩人又聊了會兒,董越提出告辭,等他再下樓時,客廳的一切都已都恢復原樣,連樓梯拐角的花瓶都補了個新的,依然是一束靜靜地馬蹄蓮。
他走出小區,天已經黑透了,他站在路邊等車,別墅區終歸還是偏僻,叫一輛網約車都得等半天。
古北的「楓吟」里,董越坐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於把該聊的都聊明白了,這才起身告辭,穿著和服踩著木屐的老闆娘白智美親自送他到門口。
隨著董越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兩人也漸漸結下友誼,熟悉以後,董越才發現白智美不但人面極廣,為人也很仗義,偶爾有些私密聚會,董越都約到這裡。
「你怎麼突然心慈手軟?」白智美身材高大,濃妝艷抹,神情中頗有幾分《藝伎回憶錄》里鞏俐的味道,「現在停手,大好的布局都浪費了。」
「可能是我良心發現了。」董越笑道。
白智美微微挑眉,忽的說了句日語。
董越只覺得婉轉動聽,「什麼意思?」
「這是俳句,」白智美嫣然一笑,「撒把米也是罪過啊!讓雞鬥起來……米是你灑下去的,現在卻不讓鬥雞了。」
「我想過了,還是及時收手好,」董越說:「她其實早有防備,要不然,那四百萬怎麼可能沒付出去?連杜彼得都上當了。」
杜彼得是確認了訂金已經付款,才向趙玫發難的,哪知道錢出去了,還能讓銀行攔下來。
「好吧,」白智美抿著嘴笑,「聽你的,你是老闆。」
董越打一輛車鑽進去,白智美在車外笑吟吟的站著,等車啟動,她微微一欠身,隔了幾秒才裊裊婷婷的往回走,其周到的禮數讓馬路對面的曾子漩很受到啟發。
難怪人們都說,日本女人是世界上最有女人味的女人,光是這個微微鞠躬,就做的風情萬種。
忽的沈默的電話響起來,來電顯示是「梁丹寧。」
曾子漩感慨了下,忽的對面人影一閃,只見白智美又陪著兩位男士走出來,其中一個她不認識,但另一個高鼻深目的,居然是杜彼得。
曾子漩毫不猶豫的舉起手機,拉近距離,拍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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