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喬海倫的朋友圈：

  11月19日

  今天發現了一根白頭髮，Mark一下，打算做成標本收藏。

  只有年輕人發現白頭髮才會發朋友圈，無病呻吟，真正長白頭髮的人都一言不發，每天網購最好的染髮霜。

  趙玫不屑的撇撇嘴，她躺在床上，不急於起來。她發現喬海倫的朋友圈又改回了「三天可見」，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不是沒看到董越發來的微信，但她不想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然而電話又響了，還是董越打來的，這個人真是得寸進尺。

  她第一萬次的怨恨起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誠不我欺，她雖然談不上失足，但到底是濺濕了幾根腳指頭。

  她望著電話，決定用最自然的方式應對，「Hello，早啊。」

  「……早，」那頭似乎沒想到趙玫的嗓音會如此輕快，「上午有時間嗎？」

  「有事嗎？」

  「有，有些事昨晚沒來得及跟你說。」

  至於為什麼沒來得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趙玫翻翻白眼，「十一點，雙子星大廈二樓的星巴克，如何？」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要把兩人之間的主控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裡。

  「好。」

  趙玫迅速洗漱，在衣帽間裡選了又選，本來想穿一套黑白相間的裙裝，但又覺得那樣太刻意打扮，最後還是按照平時的習慣，一套白色連褲裝，搭配金色的項鍊和耳環，既能凸顯身材又有距離感。

  她打扮齊整走出去，迎面撞上李東明，她有一瞬間的不自在，而這都要怪昨晚——因為這一點點的逾矩，她都沒法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穩穩站住了。

  想想也是氣餒，男人不知道出了多少軌，依舊理直氣壯；女人不過稍稍苟且，自己就開始對自己大加道德鞭笞。

  李東明在烤吐司，「你要嗎？」

  「嗯，」她總算想起李東明昨晚不知所蹤的事，「你昨晚上哪兒去了？」

  「沒去哪，半夜裡餓得慌，你又不在，剛好肖揚打電話來，開車出去吃了個夜宵。」李東明說。

  「這麼大雨？」

  「後來不下了。」李東明鎮定自若。

  趙玫在心裡冷笑一聲，壓根不信，但也不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呢？昨晚到底是哪個客戶，這麼要緊？」李東明反問她。

  趙玫想想，就把自己去找董越道歉的事說了出來，又展示了王皓髮的那張照片，最後告訴李東明，沈默得了小中風——梁丹寧昨晚就給她報告了此事。

  做人就該這樣，事無不可對人言。

  李東明對沈默患病後的遭遇感慨萬千，「他也算得上是梟雄了，想不到生了病這麼淒涼。」

  「嗯，據說沈星到現在也沒聯繫上。」趙玫陪他八卦。

  兩人坐下來吃早飯，簡單的咖啡、雞蛋和烤麵包，每個人手裡再拿一個手機——結婚久了的夫妻可能都是這樣：如果有孩子，就對著孩子雞飛狗跳大呼小叫；如果沒有孩子，就各自看手機。總之，儘量避免和對方產生溝通。

  趙玫翻了翻手機，心裡一動，忽的道：「你們那個喬海倫，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李東明悚然一驚，「什麼問題？」

  「你看她的朋友圈啊，」趙玫指著手機屏念，「她昨天半夜發的『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這句話怎麼了？不是挺積極向上的？」李東明強行鎮定。

  「但她是凌晨三點發的，大半夜為什麼好端端有這樣的感慨？肯定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吧。」

  李東明想了想，「也可能是PPT做完了，做的時候覺得萬物皆有裂痕，做完了就看見曙光了。」

  「原來還可以這麼解讀啊！」趙玫淡淡的笑起來，「凌晨三點才做完PPT，你們這些當老闆的，怎麼就不知道憐香惜玉點？」

  「憐香惜玉？」李東明嗤笑一聲，「誰憐我啊，難道我替她寫PPT？她替我去拉生意，她行嗎？她這種學校畢業剛進來的人，一沒經驗，二沒人脈，除了賣苦力，還能做什麼？有機會賣苦力就不錯了，還光啊水的，無病呻吟。」

  「你幹嘛那麼激動？不就隨便說說嘛。」

  「那也別老聊這種不相干的人，」李東明說完，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我的意思是，咱倆一起吃飯的機會本來就不少，與其老聊別人，不如多聊聊我們自己。」

  「……有道理，」趙玫點點頭，拿起手機，「我先接個電話。」

  李東明看她走到陽台上去接，大大的鬆了口氣，心想都說女人的第六感敏銳，以前他都覺得那是玄學，現在看來，怕不是真的？

  電話是來律師打來的，他告訴趙玫，關於「明高科技」的收購已經完成簽約了，李東明手中3%的股權會在近期套現。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趙玫由衷的道。

  「是啊，恭喜你，你可以離婚了。」來律師笑著道。

  趙玫手心一陣發燙，她看向李東明，這次卻看出異樣來。李東明今天穿的白襯衫是Dior的，一眼就能看出質地精良，他還戴了一塊江詩丹頓——那是他最貴的一塊表，不但衣著講究，他還打了髮蠟，梳了個十分風騷的油頭。

  「今天什麼日子啊？江詩丹頓都戴上了？」她問。

  「沒什麼好日子，」李東明在脖頸後噴了些香水，「我這兩天都這樣啊。」

  說罷就去上班，還不忘在趙玫臉上親吻一下。

  趙玫心想，這人果然什麼也不說，3%的股權，一千五百萬，就算套現一半也有七百五十萬，這麼大一筆巨款，你想藏到什麼地方去？

  她匆匆趕去雙子星大廈。

  星巴克是全天下最適合避嫌的地方，一男一女在星巴克，肯定是談商務，就算是聊婚戀，也只能是第一次約會，第二次約會就一定會去別的地方。

  董越已經到了，在露台的位置等她，看到她手裡已經握了杯子，心裡嘆氣。女人一旦下決心要撇清關係，連一杯咖啡都不要男人請。

  「昨晚到底什麼事忘了說？」趙玫主動問。

  「是關於太湖的那個緋聞，那件事是我的人造的謠，我要向你道歉，我也沒想到他們會那麼做。」

  「我知道，我看見你在群里澄清了，」趙玫忍不住譏諷，「你的人對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董越淡淡的道：「我對他們不薄。」

  「除了造謠，還有別的嗎？」趙玫問。

  「別的，什麼別的？」

  「又是偷拍照片，又是舉報到調查組，叫我說你的人真是絕了，不當特務都可惜……」

  「等一下」董越皺眉，「舉報到調查組是怎麼回事？」

  「舉報我和王皓有不正當男女關係，」趙玫喝口咖啡，「幸虧拍照片的時候我正好在你房間，要不然我肯定認為是你指使的。」

  「照片給我看一下。」 董越面色凝重。

  趙玫拿出手機，展示那兩張照片給董越看。

  他仔細看了看，「應該不是我的人做的。」

  「哈！」趙玫笑一聲。

  「我可以問一下。」

  「你別問！」趙玫趕緊攔住他，「本來沒多少人知道這事，你一問，全天下都知道了。」

  「是這個道理，」董越點點頭，「但我認為不是我的人做的，我了解這幫人，你說他們酒喝多了胡說八道我信，但偷拍照片去舉報？他們沒這腦子，更沒這心情，更何況他們看到調查組那兩個女人都快噁心死了，你應該知道，調查組每天都在培訓銷售，給他們上「職場距離」課，大家天天都在背後吐槽，怎麼還會去舉報？」

  趙玫覺得董越說得有道理，舉報確實不像銷售們的風格，GST歷史上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那會是誰？」趙玫深深皺起眉。

  「又是偷拍又是舉報，這就不像一個男人能幹出來的事！」董越不屑的道。

  趙玫想起自己在深圳跟蹤李東明，莫名一陣心虛。

  但嘴上是絕對不能輸的，「狗仔都是男人，謝謝。」

  董越忽的抬頭，「對了，還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他一臉鄭重。

  「你說。」趙玫也緊張起來。

  「我喜歡你。」

  「……」

  趙玫的紙杯掉到桌面上，手裡只剩下一個蓋子，咖啡流了一桌子。

  這個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星巴克表白。

  她深深的吸氣，有點難，董越正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看。

  趙玫艱難地別過臉，「得擦桌子！」

  董越沒催她，看著她匆匆跑去拿紙巾，又趕回來擦啊擦，他好整以暇。

  「行了別擦了，都能當鏡子照了。」董越調侃她。

  「你幹嘛突然說這個！」趙玫終於抬起頭，懊惱的指責。

  「不說難受，昨晚憋了一夜，剛好在醫院，我幾次都想去借氧氣瓶，」董越笑著道：「現在好了，說出來輕鬆多了。」

  「你是輕鬆了，但我難受了！」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董越說：「我忠於自己的感受。」

  「……」

  趙玫咬著牙，「我昨晚說的一點沒錯，你就是有病。」

  「可能吧，我在想，是不是就是因為對你動心了，才向沈星提出的分手，」他一點不生氣，臉上還帶著笑，「我想應該是。但我不確定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讓我想一想，很有可能是那次你被那個促銷員的男人追殺……」

  「我的天！」趙玫捂住臉，「我想一拳打爆你的頭。」

  這人怕不是個瘋子。

  「既然說開了，就索性都說出來，」董越繼續笑著道：「你知道嗎，每次我想到你在和我搶銷售總監的位置，我就覺得你好有意思，我忍不住要去猜你接下來會做點什麼，哦，還有你非要逞強，拼命灌自己酒的樣子……我太喜歡這樣的你了……」

  上帝啊！

  誰來堵住這王八蛋的嘴？！

  趙玫欲哭無淚。

  「難道你對我就不動心？」董越笑吟吟地問：「不可能的，我能感覺到……」

  手機鈴聲救命般響起來。

  趙玫一把抓過電話，「Hi？」

  那頭是齊幼藍，語調極為親切，「親愛的，今天上午進公司嗎？」

  「齊總叫我進，我一定進。」

  「哈哈哈，不要貧嘴，」齊幼藍笑著說：「進公司吧，有好事……」

  趙玫掛了電話，心怦怦直跳，她慢慢抬起頭，嘴角露出笑意。

  董越望著趙玫的笑容，還有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心裡升起一陣不祥。

  「你說你想到我和你搶銷售總監，你就覺得好有意思？」趙玫笑著問：「那如果我真的拿到了這個位置，那未來，我就是你的老闆了，你說，那樣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

  趙玫望著他怔住的樣子，越發笑得開心。

  「老闆叫我進公司呢，」她拿起包，「咱們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