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趙玫一進齊幼藍的辦公室，就收到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齊幼藍連兩隻酒杯都準備好了，「白德瑞剛跟我發了郵件，確認升你當華東區銷售總監，很快就會宣布。」

  「恭喜你！」齊幼藍舉杯，「你現在是GST全球在業務線做到最高級別的女人。」

  「謝謝。」

  酒杯輕輕相撞，酒液歡快的旋轉，被GST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一飲而盡。

  趙玫心潮澎湃，但她沒有表露太多，離開齊幼藍的辦公室後，她快步走到洗手間，鎖上小隔間的門，才敢放肆的露出笑容。

  終於成了！

  趙玫緊緊地握住拳頭，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的奔流，它們無比精確、無比篤定，每一滴都知道自己從哪裡而來，要到哪裡去。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向感和安全感充斥了趙玫的身心，她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她不仰望任何人，她對自己充滿了信念。

  她穩住心神，想了想，誰是值得她第一個通報喜訊的人。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公司，在前台等候區再次遇到董越，他明明在和別人說話，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趙玫。

  趙玫經過他的時候，漏給他一個得意挑釁的笑。

  她開著車，來到一間小學的門口，梁丹寧在這裡開家長會。

  沒等多久，梁丹寧就匆匆出來，「我的屁股可能太大了，那小椅子真是硌得慌……」她說著，綻放出一個巨大的笑，一把撲上去，抱住笑吟吟的趙玫。

  「啊啊啊啊啊！」

  兩個人在小學的門口抱著又笑又跳，旁人看到也都露出會心的笑容，心想多半是孩子考了全年級第一。

  「你猜我在想什麼？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離婚。」趙玫笑著道。

  「我明白，我明白，」梁丹寧發自內心的為趙玫高興，「這段日子你太憋屈了，我也是，我每次看到那女人發的朋友圈，我都恨不得想上去罵她，可又不能罵，難受死我了……這下好了，咱們算是熬到頭了，不用再忍了！」

  「不忍了，我前面已經通知來律師做離婚協議，」趙玫開心的道：「不過那3%的股權套現，來律師說多半會扯皮，讓我做好打官司的準備。」

  「要錢總是難的，」梁丹寧指著自己，「欠錢相對容易。」

  趙玫想起這些天的風言風語，沈默大病一場的消息已經傳開，配合董越和沈星分手的事，各色各樣的故事都在發酵。

  「沈默怎麼樣了？」趙玫問。

  「出院了，沒有大礙，但需要拄拐，」梁丹寧頓了一下，又道：「我沒去主動關心，是他家保姆告訴我的。」

  那天梁丹寧離開醫院前，蒜頭鼻保姆特意加了她的微信，時不時跟她聊聊天。

  據保姆說，沈默出院後，沈星只去過一次，起初沈默還很開心，命令打電話去請廚師上門做菜，誰知廚師還沒到，父女倆先吵了起來，沈星又開始砸東西，砸的叮呤咣啷，瓷片紛飛，沈默氣得舉起拐杖打她。

  蒜頭鼻保姆嚇得躲在院子裡，給梁丹寧打電話，「梁小姐，你看怎麼辦好？沈總血壓高，我怕他又要倒下去。」

  自從梁丹寧提議給她配護工，她便覺得梁丹寧是懂得解決問題的人。

  「我讓她去把火警報警器打開。」梁丹寧笑著對趙玫說，「或許還可以觸發噴淋，到時候一噸水從天而降，讓那父女倆清醒清醒。」

  趙玫大笑，「有沒有用？」

  「有用！」

  到了下午，蒜頭鼻保姆就來向梁丹寧匯報，「還是你的辦法靈，火警一響，吵的不得了，沈小姐很快就走了。不過，沈總猜到是你出的主意，他說，只有你能想出這種法子。」

  保姆問：「梁小姐，你要不要來看看沈總？」

  梁丹寧奇怪道：「為什麼叫我來看？」

  「沈總喜歡和你說話，我知道的，他和你在一起就笑的開心。」蒜頭鼻保姆道。

  然而梁丹寧淡淡的想，她又不是專業賣笑的，她哪裡有義務去哄沈默開心，她已經和沈默說的明明白白，兩人的關係到此為止。

  這樣壞心的想完，心底深處似乎又有另外一個聲音，「不，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

  「最近沒有時間。」她拒絕保姆的邀請。

  沒時間是實話，公司想出各種花樣，逼著銷售們把手頭的高端客戶交出來，還劃下了日期死線，規定年底之前必須完成。

  「都是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攢下的人脈，現在叫我交出去，」梁丹寧陰著臉對趙玫說：「還不如直接拿把刀來割我的肉。」

  她又道：「趙玫，你走馬上任後，能不能把這缺德事給停下來？」

  趙玫：……

  她沒法接茬——把大客戶集中起來管理，既可以削弱中低層銷售的權柄，又可以刺激銷售開拓新業務、防止他們躺在現有的功勞簿上吃飯，對公司的好處顯而易見。而作為銷售總監卻無所謂，不管怎麼劃分客戶，總量還是那些。

  高層只看總量。

  但她不能那麼說，梁丹寧盼著她升上銷售總監，一方面因為兩人是姐妹，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想依靠她的力量，讓自己在GST活的更舒服一點。

  人都是這樣的，這無可厚非。

  趙玫想起董越說的，我待他們不薄。

  趙玫說：「我來想想有什麼辦法，你先別急著交，看看別人怎麼做。」

  「那肯定，我早就想好『拖』字訣，」梁丹寧冷哼一聲，「反正讓我主動交客戶是沒可能的，要不就拿好處來換，姑奶奶也不是好欺負的，老闆們要是真把我惹毛了，我也不會讓他們舒服。」

  趙玫一時無語，梁丹寧或許還沒把她當成銷售總監，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會給趙玫留下什麼印象；但趙玫已經體會到了，未來她不再僅僅是梁丹寧的閨蜜兼同事，她更是梁丹寧老闆的老闆，她們之間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無話不談。

  還有一點，以前趙玫不覺得梁丹寧有多彪悍，現在她發現了，梁丹寧身上自帶一股桀驁之氣，對這種人你只能捋順毛，否則即便對方是沈默，她也不願意屈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隨時做好破罐子破摔的準備。

  不止是梁丹寧，這幫大銷售都是這樣，天生反骨，沒有一個是善茬，你沒法壓制他們，就算壓的了一時，也壓不了一世，而軟綿綿的人根本無法成為優秀的銷售——趙玫走馬上任後，首先將要面對的，就是整個銷售團隊的不服，她必須想好一個行動方案，否則這些桀驁不馴的銷售們，會很快把她吃干抹淨，連個渣滓都不剩。

  還有那個躲在暗處舉報她的對手，這個人如果挖不出來，實在令人寢食難安。

  趙玫這樣細細想著，壓力頓時如排山倒海而來，連獲得升職的快感都淡了很多。

  董越接到趙玫電話的時候，剛剛到達沈家，他特意來探病，同時也想對沈默將一切說明。

  沈默從二樓下來，扶著欄杆，護工小心翼翼的走在他身後，並不敢有任何攙扶的動作，沈默太驕傲，別人好心去扶他，得到的是一頓臭罵。

  「來了，」沈默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辛苦你跑一趟。」

  董越在心裡嘆息，沈默再怎麼要強，終究是生過一場大病，底氣已經弱了，若是再病前，他根本不會那麼客氣說話，什麼「辛苦你跑一趟」，在過去，他願意讓誰來一趟沈家，都是恩賜。

  二人面對面落座，蒜頭鼻保姆送來水果，綠色的葡萄，配上切好的蜜瓜和蓮霧，一人一個水晶盤，盤子裡放著銀色的小叉子。

  保姆命令護工，「你去小區門口的快遞櫃，去取幾個快遞。」

  自從得到雙倍工資、又配了護工，她做事情積極了很多，且沈默臥病，很多事都不再去管，這豪宅幾百個平方，她幾乎成了女主人，自然一樣一樣主動安排起來。

  人只要有了權力，主人翁精神就會自己誕生出來。

  「身體感覺怎麼樣？」董越問。

  「還行，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沈默淡淡的道：「我問你，你和沈星，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董越一怔，「沒有，我們徹底分手了。」

  「嗯，那如果我希望你們複合呢？」

  「為什麼？」董越不明白，這不像是沈默會提出來的要求。

  「你是個聰明人，我不想跟你繞圈子，」沈默緩緩地道：「沈星不中用，我這一輩子，什麼都成，唯獨兒女上出了岔子，我需要有人來幫我打理公司，我希望這個人是你。」

  「我和沈星真的分手了。」董越一陣頭疼。

  「那沒有關係，分手了可以試著複合，那個男的，我也已經處理掉了，你不要跟沈星一般見識，我知道她心裡是喜歡你的，只不過，她比較貪玩任性，她媽媽死的早，沒有教她做女人的道理……」沈默扯動了下嘴角，「我一向欣賞你，如果你能和沈星結婚，以後我的家業，都會交到你手裡。」

  「……」

  沈默見董越不語，又補充道：「我不是會幹涉兒女的那種人，你們結婚後，你要是在外面有些什麼，就算沈星哭到我面前來，我也儘量幫你擋回去，男人嘛……呵呵，我懂，只要不要太出格，但子嗣的事情不能亂，你明白嗎？孩子必須是沈星肚子裡出來的。」

  他雙目炯炯的盯著董越，仿佛在說一件板上釘釘的事。

  「如果你覺得可以，那我們儘快把這事提上日程，過兩天你把你父母接來上海，兩家長輩正式見見面，年前就可以舉行婚禮。我聽說，白德瑞已經決意讓那個姓趙的女人當銷售總監了，」他一陣冷笑，「找個女人當銷售老大，真是滑稽透頂，我看這公司是要走下坡路，你也不用留戀，你和沈星結婚後，你就來我公司，把業務一點點管起來，到時候GST倒過頭來求你，那個姓趙的女人也要求你。」

  董越艱難的透一口氣，「沈總，謝謝您的厚愛，但是——對不起。」

  「為什麼？」沈默臉色難看，「你可要想好了，人這一輩子，不會碰到幾次類似改變命運的機會。」

  「我知道，但我和沈星之間，回不去了，這樣和她結婚，也是對她的不尊重。」

  「你不用太在意她的想法……」

  門口傳來一陣急剎車聲，跟著是保姆在說：「沈小姐你來了？」

  就見沈星從外面直直的衝進來，對著沈默大吼，「你說夠了沒有！誰讓你自說自話要我嫁給他，男人死絕了嗎？你非要我這麼倒貼？」

  「你怎麼知道的？」沈默深深的皺眉，忽的看向角落的探頭，「你偷聽？」

  「對啊，我不偷聽，你把我賣了我還替你數錢呢！」沈星冷哼一聲，洋洋得意，「告訴你，我已經在隔壁小區租了套房子住了進去，你這的一舉一動，別想瞞過我，你也別想著把家業交給哪個男人，省省吧，那都是我的東西，是我沈星的家當，誰也別想搶走！」

  「你……！」沈默氣得渾身發抖，支撐著病體站起來，「什麼你的家當，那是我沈默的，我還沒死呢！」

  「沒死也快了！」沈星叉著腰，望著她爸的眼睛裡簡直能噴火，「你已經控制我幾十年了，現在已經中風了，你能不能消停消停啊？你安心養老行不行？別整天想著把我嫁出去，我知道，你想通過別的男人來控制我，你休想！我不是我媽，我沒那麼好欺負！」

  「抱歉，我想我先告辭了。」

  董越實在聽不下去，不等回應，走到外面去，蒜頭鼻保姆和護工都躲在那裡，他對她倆說：「我先走了。」

  他走到外面，重新站在鳥語花香的別墅區里，只覺得腦仁生疼，忽的想起來，自己的車還停在沈家的院子裡，只得硬著頭皮走回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警鈴大作。

  仿佛是火警？董越一愣，只見護工慌裡慌張的跑出來，看見董越，頓時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沈總、沈總又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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