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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亂世才女再蒙難 清卷老尼續善緣

2024-09-13 20:00:05 作者: 羅鼎羅童
  陳雲秋怕土匪追來,不敢走大路,在茅草林里沒命地狂奔,跑過了一個又一個山丘,她自己也不曉得跑了多遠,也不曉得是逃往哪個方向。臉上、手背上橫七豎八的被茅草劃傷的痕跡,至深處浸出了血珠,外面的衣衫已經掛得破爛不堪。她跌坐在一墩石頭上,不停地喘著粗氣,眼淚和著鼻涕掛在臉上,全然沒有了往日大家閨秀的風采,她恨這個惡濁的世界!她恨揚文東!恨那一副笑臉的偽君子!她恨千刀萬剮的惡土匪!女人的哀嚎打動不了的惡魔,這些傢伙原本就不是人!是畜生!

  哪裡來的惡匪?進進出出多少趟,從沒發生過事,今天啷個就遇上這等惡徒!陳雲秋不由得想起吃午飯時跟進小吃店的兩張臉,他們是跟蹤而來,還是邂逅起的歹心?邱三哥可能搭上了性命,自己使盡渾身力氣的兩下,打死那個惡棍才好!惡人應該有惡報!

  陳雲秋想到死,在這荒郊野嶺,帶著怨恨,悄悄地離開,也許天國才是幸福所在。天國幸福嗎?人間香火供奉的諸神,說不定因為分享不均也潛藏著爭鬥和齷齪!

  復仇!要給邱三哥報仇!要讓欺辱她的人付出代價!默默地死去,豈不便宜了那幫惡人?

  三老爺站在二樓的窗前注視著西去的夕陽和蜿蜒下山的小路,掐算著時辰,該到了呀。還沒有陳雲秋的影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哪,老子這樣牽掛著他們,當兒女的有沒有半點這份心思哦!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雲秋可能走晚了,中途住一晚再回來?還是根本就沒走?還是落到了土匪手裡?三老爺依然在進行他的種種猜測,不祥的預感總是揮之不去。他曉得,女兒的心就像天上的雲,捉摸不透,幾天前想家了,幾天後可能是另一碼事。她不回來,邱三該回來呀,不曉得啷個了,這個獨生丫頭,讓老爺子又憐又恨又愛,女孩子家,出去拋頭露面闖啥子!讓老子整天為你擔驚受怕!

  陳雲秋漫無目的繼續沿著小道前行。

  她感覺好餓,可這荒郊野嶺,沒一聲雞鳴,沒一聲狗叫,哪兒有吃的呀。汗水如小溪似的流下,她停下腳步,在路邊采兩把野菜,就著溪水洗淨,捧兩捧溪水和著野菜吞下,坐在路邊的草叢裡打了個盹。體力恢復了些,她又沿著山間小道往前走。平日裡養在深閨,哪經歷過如此的艱辛和磨難!求生的欲望讓她釋放著無比的堅韌和毅力,她要走出這大山。未來的命運是啥子,她不得而知,她想的就是復仇!

  太陽快落山了,前方無邊無際的樹木、荒草黑魆魆的,顯得有些猙獰!陳雲秋孤獨無助,不由得心酸,兩行淚水噴涌而出,她痛哭了一場……

  天黑了,人也累了,陳雲秋挑了處茅草茂密且背風的土溝,躺了下來,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好像扮著鬼臉,時而嘲諷,時而奚落,時而畫出長長的光影,羞卻地躲進黑夜裡。屈辱感、孤獨感、恐懼感一股腦兒襲來,讓她怎麼也不能入睡。這是什麼社會,弱肉強食,沒有一點安全感,磨難一個接著一個落在了她的身上。陳雲秋收回遠眺的目光,微微閉上眼,設想著未來的種種可能,設想著復仇的種種方案,揣摩家裡人心急火燎的不安。

  天黑了,陳家壪的人陸陸續續進了三老爺的家,這個院落雖寬大,但這個時候就顯得有些擁擠,院壩、走廊,到處是人,聽說土匪明天才來,人們沒有那麼緊張,有說有笑的,夜深了,才鋪上蓆子,蓋上自己帶來的棉被進入夢鄉。

  「嗷嗚……」老虎的吼叫聲在漆黑的山谷中迴蕩,陳雲秋不禁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她從草叢裡跳了起來,驚慌失措地四下亂摸,希望能抓到一根木棒,哪怕是一塊石頭!

  「嗷嗚……」老虎不停地嚎叫,似乎越來越近!陳雲秋什麼也沒有抓到,周圍儘是荒草,哪有什麼防身之物!試想,要是老虎在跟前,一個弱女子就是有防身的木棒、石塊,能抵禦老虎的襲擊?中國幾千年出了個徒手殺虎的武松,說不定還是文學家們杜撰的呢,難道會有巾幗武松出現?陳雲秋無計可施,欲哭無聲,一屁股癱坐在茅草叢裡,從周邊抓些荒草蓋在身上,聽天由命!

  好在虎嘯聲漸漸遠去……

  天快亮了,疲憊已極的陳雲秋矇矓中睡著了,睡得很香,很甜,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天剛發白,人們相繼離開了大院,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山里人家,沒有閒耍的習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勞作。

  陳雲龍分派人手四處巡邏,嚴防土匪偷襲。今天是第三天,按土匪的書信,這些傢伙隨時可能出現。黑道人物,只有把他打痛了,甚至把他滅了,才可能贏得平安。

  他猜想,最嚴峻的時刻可能是今天晚上。

  陳雲秋一覺醒來,揉了揉有些惺忪的雙眼,看看四周,才想起自己劫後流落在這荒山野嶺。她晃悠悠站起身,來到溪水邊,她想洗洗臉,溪水冰涼,臉上手上的傷口一沾水,刺骨的痛!她看著水裡的自己,模模糊糊中,似乎瘦了一圈,臉上隱隱約約有些劃痕,披頭散髮,沒有了往日端莊的影子。她心裡一陣發酸,用雙手捂住臉,眼淚又從指縫間淌了出來。

  傷感之後,孤苦無依的陳雲秋只能面對眼前的現實,她又采了幾把野菜,吃了幾口,繼續步履蹣跚地往前走,山里行人稀少,偶遇打柴人,她在草叢裡躲起來。有時遠遠看見幾戶農家,她猶如受驚的小鹿,怕見生人,不敢求助。

  老家那一大家子,留給了她太多的眷戀和歡笑。她能想像得到,自己的不歸,家人們有多麼的著急,他們肯定四處查找,母親老淚縱橫,呼天搶地,覃先生在老父親面前像罪人一樣地低頭自責……

  日上三竿,依然沒有雲秋和邱三的身影,三老爺這時才慌了神,他叫過大兒子,憂心忡忡地說:「雲秋寫信要回來,前天我派邱三去接了,按說昨天該回來了,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音訊也沒得,莫不是出了啥事哦,你看啷個辦好?」

  「爸,這兩天,被土匪鬧得人心惶惶的,恁個緊張,你啷個想起去接雲秋?她在學校里安全得多!」陳雲龍心急,對老爺子有些埋怨。

  「嗨,她的信先到,那時還沒有土匪這檔子事呢!」老爺子解釋說。

  「爸,我看這樣,派柱子沿途去接,若早,就接回來,若晚就暫時不回來,回到學校避一避,免得多出些事情來。」

  「嗯,也好,叫柱子沿途注意安全,不論多晚,都要回來報信。」老爺子無計可施,順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陳雲龍點頭去做布置。

  這一天對陳家壪的人來說,沉重而漫長。多年來,沒有土匪敢來騷擾,今天還敢下戰書,猖狂至極!

  一向無憂無慮,喜歡追逐打鬧的孩童們都沒了笑聲,他們不時用眼睛搜尋著後山的樹林、下山的路,若有生人到來,他們要第一個報告給三老爺。

  此時的三老爺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急得團團轉,不曉得如何是好,在窗台前眺望了十幾趟,沒有邱三的身影,沒有女兒的身影,他只盼柱子能給他帶回好的消息。

  陳雲龍幾弟兄,著實流了幾把汗,房前屋後,設施的添置和設計,事事都得親自過問。除陳雲豹幾個與土匪交過手,心裡有些底外,其餘的都沒有見過土匪,只聽說土匪如何如何兇殘,如何如何暴烈,心裡自然平添著幾分緊張。

  忙了一天,還是有了些頭緒,樓上樓下、過道、窗台、門洞堆了些沙袋,土匪要想不付出代價就衝進來,似乎不可能。

  陳雲龍,作為陳家的長子,面對如此嚴峻時刻,曉得自己肩上責任的分量!他緊張、煩躁,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麼大一家子,老人、小孩幾十口人的性命,他和弟兄們拼命也得保護他們的安全。和大家累死累活幹了一整天,心裡還得盤算著土匪的進攻方式和自身可能存在的防守漏洞,不停地修改、增補。掃尾工程結束了,他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巡視了一遍房前屋後,臉上才多了幾分自信。

  夕陽悠悠西沉,霞光撕開厚厚的雲層,把餘暉艱難地抹在山坳里,暮色漸漸升騰,直至吞噬群山……

  覃先生吃過晚飯,妻子仲瓊收拾東西催促去三哥家,覃正品說:「不去吧,那裡人多事多的,空氣也不好,睡又睡不著。」「不去,隔會(等一會兒)土匪來了啷個辦?你不關心你自己,應該替兒子、女兒想想吧。」仲瓊數落著。「來了咋的,這麼大的山林藏不住我覃正品?牧春,我倆爺子在屋頭,牧秋和你媽去三舅家。」覃正品做了不容更改的安排。仲瓊犟不過,叮囑幾句後和女兒牧秋走了。

  陳家壪的人又拖娃帶崽地來到三老爺家,平時人們很少聚首,聚到一起,灑脫點的幾個婦女總有說不完的家常話,總有打趣不完的私房事。她們忘了來這裡是幹什麼的,嘻嘻哈哈,東家長西家短,繪聲繪色,擺個不停。

  陳雲龍這會正召集幾兄弟研究對策。他說:「我們不能困守房中,要分為兩撥,雲豹帶五六個人埋伏在後面的竹林里,我和雲獅守大院。如果這裡打響,你們選擇恰當時機從土匪後面撲上來,藉助有利地形,前後夾擊,打死他十來個,他就慌了。要是你們頂不住,我們掩護你們,迅速從後門撤進來,搬些沙袋、石頭把後門頂住。我們的防守重點是大門,人分散在門樓、窗子旁邊,藉助掩體,對衝到近前的土匪,射殺他一批,他自然就慌了。兄弟們,面對土匪,要沉著,要比他還兇悍,才有活的機會,才有勝利的機會,拜託大家了。」陳雲豹和在場的兄弟伙點著頭,對大哥的方案都表示贊同,各自挑選幫手進入指定位置,大家都明白,今晚面對的可能是一場血拼。

  邱三和雲秋此時還沒有露面,柱子也還沒有回來,三老爺心繃得很緊,單槍匹馬的邱三,能保護好雲秋嗎?他怕女兒落在土匪手裡,要是那樣,這仗沒法打。等雲龍布置完畢,幾兄弟分頭忙碌後,他悄悄地叫過雲龍,問:「雲龍,要是雲秋落在土匪手裡,這仗?」三老爺實在不想往下說。杵拐杖的手有些微微發抖,從鼻腔里發出的聲音充滿了沮喪。

  陳雲龍看見老父親如此緊張,只好安慰說:「爸,不一定有恁個湊巧的事,即使有,我們只有見招拆招。必要時還可利用熟悉的地形組織搶奪嘛。爸,你別緊張,可能一會就有分曉了。」三老爺看見兒子胸有成竹,多少有些寬慰,吩咐雲龍提前做些準備後,獨自走進自己的臥室,躺在椅子上養神,他感覺自己老了,幫不上多的忙,只有等待那也許有些慘烈的時刻。

  太陽西沉,又一個恐怖的夜即將來臨!

  陳雲秋掙扎著翻過一道山樑,放眼一看,啊,山下似乎是一馬平川!「我終於走出大山了!」陳雲秋心裡想,但她沒有了歡呼雀躍的力氣,她忘掉飢餓,加快了腳步。下得山來,天空已籠罩在黑暗裡。這裡住戶密集了些,不時傳來狗叫聲,陳雲秋撿了根木棒做拐杖,兼防惡狗。去哪?她也不曉得,有狗叫的地方不敢去。專找僻靜點的地方走,有時溝溝坎坎的沒了路,她又繞來繞去,找到新路又繼續往前走,累了,坐在田坎上歇一歇,餓了,捧一口稻田裡、路邊的水喝,她顧不上乾淨不乾淨。她曉得,自己蓬頭垢面,像乞丐!更像女鬼!她不曉得自己走了有多遠,是走向何方。走著走著,似乎路寬大了些,前面有了昏黃的燈,走近了,看見寫著「塗府」兩個字的燈籠高高地懸掛著,她曉得這是大戶人家,不敢去敲門,怕又遇上壞人,借著燈光,看旁邊掛著個小牌子什麼庵的,曉得這是女人住的地方。她拖著疲憊的軀體,上前敲敲門,眼前突然一黑,就癱軟下來,她在「塗將庵」門前昏了過去。

  塗將庵的老尼聽見敲門聲,點亮油燈問:「哪個?」無人應聲。她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嚇了一跳,門前睡著一個人,老尼提燈,湊近一看,是個姑娘,頭髮亂蓬蓬的,衣衫也破了,一身泥土,昏迷不醒。她趕緊用手卡住人中穴,不一會兒,陳雲秋醒來,老尼扶她進屋坐下。「女施主,餓了?」老尼問道,陳雲秋點了點頭。老尼拿了點乾糧,讓陳雲秋先墊墊肚子。

  老尼燒了一鍋水,煮了兩碗稀飯。陳雲秋洗了個熱水澡,穿上老尼的衣衫,狼吞虎咽地吃下稀飯。肚子填飽了,心裡好受了些,就是人太疲勞,倒頭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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