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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東川城雲虎尋妹妹 長江邊雲秋遇哥哥

2024-09-13 20:00:35 作者: 羅鼎羅童
  覃正品和柱子騎馬沿太安取道去陰平,路過太安時在街上看了看,沒啥異樣,來到雜貨店,和王坤簡單聊了幾句:「昨天有幾個軍人,來太安了,往哪裡走了,曉得不?」

  王:「好像看到過,但沒人去關注他們的去向。」

  覃:「難道走了?要是走,他們會去哪兒?桂水?」

  王:「有可能。」

  覃:「要是他們再出現,你設法告知他們,說陳雲虎回瀘州了。」

  王:「要得。」

  覃正品告辭出來,和柱子跨上馬,緩緩地往陰平方向走出場口。出場不過一里地,身後幾騎快馬,旋風般追上來,把兩人團團圍住,為首的方副連長指著柱子說:「就他,陳雲柱,我問你,陳雲虎在哪兒?」

  覃正品雙手壓了壓,說:「長官,昨天你們剛走,他們就回來了,我給雲虎說,方副連長向你索要東西。陳雲虎理解諸位的難處,叫我沿途看看,若遇見你們,就交還給你們,今天一早,他就回瀘州交差去了。」說罷,從衣兜里摸出一個信封,交給方副連長。

  方副連長接過信,審視了一下信封,再從裡面抽出蓋有團部大印的紙片,臉色和緩多了,雙手抱拳:「老人家,對不住,我們也是軍務在身。」扭頭對手下命令:「走,回營!」

  川東,除了重慶,東川就是最大的城市了,它扼守四川門戶,長江上來往船舶補給、歇泊之地,水陸客商進、出貨物雲集之所,是一個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東川的水路環境和宜昌差不多,出川要七八天,入川更要十天半月才能靠岸。縴夫,水手、隨船的客商要過長時間的枯燥生活,登岸的,個個猶如餓極的狼,豈不沾葷獵艷?

  東川也不大,除了河港一帶較為繁華,大部分小街小巷與鄉村小街差不多,石板路、木板房,狹窄破舊,主城依在江邊的斜坡上,溝溝坎坎多,出門就得爬坡。

  陳雲虎三人一身便裝,馬不停蹄,抵達東川已近第二天傍晚。三人挑了個旅店住下,洗漱乾淨,來到街上夜攤吃了晚餐。

  陳雲虎給向福賢、耿東各二十塊大洋說:「這段時間緊緊張張的,辛苦了,你們去輕鬆輕鬆吧!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兩位說:「排長,那你?」陳雲虎說:「我沒那份心情,你們去玩會吧,別忘了任務,多打聽,話語莫過頭,切莫引起別人的注意!」他簡單描述了雲秋的特徵,要他們留意觀察。

  三人分手後,陳雲虎獨自來到大街上,想從乘涼的人群中發現妹子的蹤影,他最怕妹妹被人脅迫,墜入煙花巷子,她畢竟只有十七八歲。

  夜幕漸深,乘涼的人也陸續散去,沒有雲秋的影子,陳雲虎躑躅在回旅店的路上,思念愛妻和三個天真的孩子,思念慈祥的父母,思念兄弟侄輩,曾經那麼歡快的家,說沒就沒了,那麼多親人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幾十口人的家剩下他兄妹倆人,如今,妹妹是好是歹還很難說。他好想現在能遇上小妹,與她共擔這份責任,共負這份痛苦,一起振興這個破碎的家。

  第二天清晨,向福賢與耿東來到陳雲虎的房間,排長紅腫著眼睛,看得出他一夜又沒睡好。二人粗略匯報了昨晚收集的信息,沒人見過雲秋模樣的人,也沒打聽到相關信息。三人商議後,由向福賢與耿東分別去團部和塗遠龍的住所觀察、跟蹤,儘快掌握塗遠龍的活動規律,雲虎去商業區,那裡流動人口多,看有無碰到雲秋的可能。

  陳雲虎告誡二位說:「兩位兄弟,我們去白楊鎮,有可能打草驚蛇,你們一定要小心,看他是否加強了戒備,跟蹤時要特別謹慎,間隔遠點,切莫打草驚蛇。今天沒得機會,明天再來,謹防遭他倒咬一口!」

  向福賢說:「排長,你放心吧。我們兩個頭腦是清醒的,倒是你要注意休息好,才有足夠的精力去應對,我們先去了,你多睡會。」

  陳雲虎哪睡得著,起床後,他從店老闆那要來紙筆,給連長寫了封信。匯報這段時間的情況,並請他代問兄弟們好。

  信寄出去了,陳雲虎感覺空蕩蕩的,獨自來到商業區,希望能搜尋到妹妹的影子。

  來來往往,走了好幾趟,都落空了,不由得焦躁起來,難道妹妹寫信後又離開了東川?彈丸小地,找一個人竟這麼艱難!他又來到妹妹寄信的郵局,希望妹妹寄信時邂逅。累了,陳雲虎嘆了口氣,選擇了能兼顧百貨店和郵局的石凳,坐下來。

  夏日的太陽十分毒辣,坐在石梯上的陳雲虎,額頭、髮際上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珠,鑽進領口,濕透了衣裳。過往的人看過來,有的譏笑著:「這人在收太陽過冬呢。」

  「嘻嘻嘻,傻兒。」

  陳雲虎噙著淚水:「妹妹,你看見哥了嗎?」

  連續三天,沒有雲秋的影子,陳雲虎焦躁不已。

  及至晚上,向福賢與耿東給雲虎匯報說:「排長,看情況,白楊鎮的張連長沒有告訴塗遠龍,似乎沒有特殊的戒備,規律性很強,上午去團部上班,午飯後到江邊一棟房子裡,不曉得幹啥,晚飯後與一年輕女子和兩個警衛騎馬兜風。他從不在那過夜,兜風后回家,天天如此。江邊房屋也有軍人值守,人數不詳,我們隔得遠,怕驚動那些人,沒有抵近偵察。」

  「嗯,很對,莫驚動他。他有規律,我們就有機會。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那裡看看。」

  盛夏的早晨,江邊空氣異常清新、涼爽。江水渾濁而浩瀚,拍打在岸邊,傳來規律很強的「噼啪」之聲。樹林裡布穀鳥像牧童一樣唱著歌:「包穀、包穀、干包穀……」字正腔圓。陽雀酷似花季少女,毫不示弱,不時地展示她特有的高音:「鼓故陽,鼓故陽……」悅耳動聽,稻田裡青蛙不停地「呱呱」吟唱,低沉雄渾。

  好一曲令人心醉的交響樂!

  三騎漫步在江邊路上,幾雙眼睛觀察著塗遠龍進出的那棟房子及周圍的一切。房子位置比較偏僻,周圍住戶不多,房屋雖寬大,但屬普通的民居,進出都容易,就是有點動靜也能從容撤離,在這兒搞掉塗遠龍,應該沒啥大問題,陳雲虎想。

  為了不讓人起疑心,他們從門前跨過之後,繼續縱馬前行,想順便規劃一下周邊的轉移路線。


  陳雲虎置身其中,想到告慰親人們的日子即將來臨,心情好了很多,「駕!」他縱馬狂奔,宣洩多日的憤懣和壓抑。

  向、耿緊隨其後,不知不覺跑出了六七里,坐騎大汗淋漓,他們下馬小憩,望著滾滾東去的長江。「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陳雲虎默誦著古老的詩詞,心潮澎湃。

  耿東在一旁大抒情懷:「長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嗯,小子讀了幾天書。好!得體,像我的徒弟!」向福賢湊趣。

  「你想當我的師傅?你給我當徒弟夠不夠格喲。我才不收你這種徒弟呢!五大三粗,笨手笨腳的,抱起手沉,放下占地,坐上桌子很難餵飽!我收徒啊,要收那種溫文爾雅、身手敏捷、有修養的人。」耿東說。

  向福賢反唇相譏:「你那點墨水也叫修養,那叫輕浮,看人家排長,不但有文化,性格也沉穩。哪像你?咋咋呼呼的。滿壺全不響,半壺響叮噹。還做夢收徒弟,這輩子有個黃臉婆陪陪就不錯了。」

  「我好歹有半壺,你啷個不說,空壺全不響,半壺響叮噹呢?不跟你說了,哎,你們看,那邊過來兩匹馬。」還是耿東眼尖。

  陳、向二人扭頭一看,下游的小道上,兩匹馬慢跑而來。

  「還有一個女的,耍朋友的,這算浪漫的了。」耿東說著。

  幾分鐘之後,兩匹馬跑到了近前,馬上的女子高喊:「二哥,二哥,你啷個在這裡?」陳雲虎定睛看清,馬上的就是雲秋!

  到處尋覓,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陳雲虎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緊緊抱住翻身下馬的妹妹。耿東扮了個鬼臉,心想,好在剛才沒有說出格的話,那女的竟是排長找尋了多天的妹妹!

  意外重逢,百感交集!陳雲秋想到自己的劫難,沒有一個親人可傾訴,今天看到二哥,她哭得很傷心,雙肩在雲虎的懷裡抽搐不停。旁邊的王元慶不曉得如何是好,這逃婚的女人,肯定磨難重重,看到親人難免有一番傾訴和發泄。這是她的親哥嗎?他拿眼愣了愣陳雲虎,又看了看向福賢和耿東,默默地牽過馬在江邊牧放。

  向福賢、耿東對視了一眼,踏破鐵鞋,歷盡千辛萬苦,在這裡碰到雲秋,算幸運了,劫後兄妹相逢,肯定淚水傾盆。讓他們哭吧!也許是另一種解脫。

  兩兄妹哭了一陣,鬆開手,雲虎仔細地端詳著妹妹,曬黑了些,長高了些,他有兩年沒看見妹妹了,要是他在街上遇到,不一定認得出來。

  陳雲秋扭頭給王元慶說:「這是我二哥,親二哥。這是王班長,我的師傅。」兩人相互點頭致意,雲秋給王元慶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就回來。」王元慶說:「你們談吧,我在江邊等你。」他怕章副官跟她哥走了,不好向團長交代。


  陳雲秋擦去淚花,和哥哥來到江邊的大石頭上坐下。她問雲虎:「二哥,你在瀘州,啷個在這兒呢?」雲虎說:「雲秋,你先說,你是啷個到的東川。」他曉得,要是雲秋曉得了家裡的事,肯定會哭得死去活來!雲秋說:「那天邱三哥來接我回家,半路上遇到兩個土匪,邱三哥為了掩護我,和兩個土匪打起來,我趁亂逃脫,後聽見槍響,邱三哥恐遭不測。我在逃跑時搞不清方向,走了兩天才走出大山,饑寒交迫,走投無路,是塗團長收留了我。」她隱去了自己險遭土匪凌辱的事,哪怕是在親人面前,她也不好啟齒啊!但種種磨難如同昨日,陳雲秋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描述起來她就想哭!

  「誰收留了你?塗團長?塗遠龍?」陳雲虎心裡急,有恁個巧的事?

  陳雲秋點了點頭。雲虎又問:「你現在住在哪?」雲秋說:「下江邊那棟較大的院子。」「就是塗遠龍每天下午進出的那棟房子?」雲秋點頭說:「嗯,我剛才和王班長遛馬,回來的路上就遇見了你們!」雲虎又問:「你現在和塗遠龍什麼關係?」雲秋說:「他叫我當他的副官,但沒在軍營,又沒安排事情給我,他說過兩天回塗將庵去,托人做媒去爸媽那提親,要我嫁給他。」陳雲虎氣憤至極,四肢都有些顫抖,脖子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在抽搐。冤家路窄啊,這蒼天就是不睜眼!啷個把妹妹和仇家作如此安排!

  雲秋看二哥咬著牙,脖子上青筋直跳,她從沒見過二哥如此生氣,問:「二哥,怎麼了?」陳雲虎盯著妹妹說:「嫁給他?雲秋,你不曉得,就在你出事的第二天晚上,我們那個家連同陳家壪被土匪襲擊,包括我們的父母、兄弟、侄輩,一百多人慘遭毒手!陳家壪現在倖存的只有你、我、柱子和覃先生父子了!」雲虎字字血淚,聲聲暴怒!雲秋聽到這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哇……」她情不自禁,靠在哥的肩上號啕大哭起來。雲虎勸了一陣妹妹,雲秋止住哭聲,可心裡很痛,她嘆了一聲:「啷個會這樣哎,二哥!」

  雲虎扶妹妹坐下:「妹妹,你曉得是哪個血洗了陳家壪嗎?」雲秋問:「哪個?」「陰平縣甑子寨上的土匪熊霸。」陳雲虎說。

  「熊霸!我見過,他和塗遠龍是老表,前不久,在塗遠龍老家塗將庵,他送了塗遠龍一千大洋,三百兩鴉片。」雲虎摸出塗遠龍調兵的手令和盧尚橋的說明書:「你看,這是塗遠龍出兵的證據,熊霸有了當兵的支持,痛下殺手,我們陳家壪一百多人被活活嗆死在星雲洞裡!那天要是你回去,也難逃厄運!塗遠龍,雙手沾滿了我們親人的鮮血!我們家的房子被他那些兵用炸藥炸成一片廢墟。不排除襲擊你和邱三的也是這伙土匪。」雲虎把這二十幾天的奔波給雲秋做了些描述。

  陳雲秋痛不欲生!

  陳雲虎勸撫著妹妹:「別哭了,現在我們兄妹倆必須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好好想辦法,怎樣讓仇人血債血償!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兩個兄弟。」他扶起雲秋,來到向福賢兩人面前:「這是我部隊的兩個兄弟,這些天他們和我風餐露宿、生死與共,向班長向福賢、耿東。」兩人向雲秋點頭致意。雲秋招呼:「向哥、耿哥。」

  班長的妹妹如此漂亮!耿東眼前一亮。

  陳雲秋說:「我一個人逃難到塗將庵,老尼收留了我,她把我介紹給了塗遠龍,我謊稱是逃婚到此,他們現在只曉得我叫章玉秋,其他基本上啥都不曉得。我也沒想到,投到了惡人、仇人的門下!那天,還和那幫仇人推杯換盞的。要是早幾天知道,我的槍就可復仇!」說到這,陳雲秋又哭了起來。

  陳雲虎又苦勸了一陣,妹妹止住哭聲。雲虎說:「這都是上天的安排。你和他們有這層交往,不見得是壞事,也許可以藉助這種關係,給土匪致命一擊。你給家裡的信,我們收到了,我們這次來,一是想找到你,二是想了解塗遠龍,借他之手剿滅甑子寨的土匪,報仇雪恨!牽馬那小子是哪個?」

  陳雲秋斜看了一眼王元慶說:「塗遠龍的警衛班長王元慶,我的師傅,騎馬、打槍全是他教的。」

  雲虎拿眼睛瞟著王元慶,心裡想,抓塗遠龍,得先除掉眼前這個爪牙,今天是最好的機會,他動起了殺機!

  陳雲秋考慮了一會說:「可不可以這樣,過幾天,塗遠龍帶人回塗將庵小住,我生日那天也就是立秋那天,在他老屋動手,塗遠龍還要賣機槍給熊霸,我們可以在這方面做點文章。還有,那裡是新兵訓練場,平時有十來個人把守,那裡槍、炮、子彈都多。」

  陳雲虎沉吟片刻,他不甘心放過眼前這絕好的機會,但妹妹說的也有道理,在鄉村,遠離塗遠龍的巢穴,出其不意的一擊,效果肯定會更好,他咬了咬牙說:「我看可以,只是還有半個多月,你要小心,莫露了馬腳。」

  「嗯。」陳雲秋點了點頭。陳雲虎拿眼瞪了瞪王元慶,心裡說:「讓你小子多活幾天!」他轉過頭對雲秋說:「我回去看覃先生那邊怎麼樣,立秋的頭天中午我設法與你聯繫。雲秋,你恁個小,一個人在狼窩裡,小心啊。」雲虎看著雲秋,極力克制自己的悲痛,但吐出的每個字都有些哽咽:「陳家沒有別的人了,我們兄妹只有擔起這份責任。」二哥不無傷感的話,讓雲秋的眼淚「唰」地又流了出來。「二哥。」雲秋依在哥的肩膀上,又痛哭起來。

  「妹妹,妹妹,雲秋!」雲虎拍著雲秋的雙肩,勸著妹妹:「我們的眼淚都已流干,你不要再哭了,要堅強些,你還要和塗遠龍周旋這麼多天,要放聰明點,不要讓他感受到有什麼不同,走吧。」雲秋點了點頭。

  一行人上馬回城,在屋門口,兄妹告別。

  「哥,小心!」雲秋抬抬手。兩行熱淚滾了出來。

  王元慶說:「啷個不留他們吃飯?」陳雲秋沒有理他,徑直的回房,撲倒在床上,號啕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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