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眾兄弟嘯聚甑子寨 小姑娘勇舉司令旗

  在陳雲虎遣散土匪的同時，三個姑娘手腳麻利地做好很多面彩旗，三幅紅綢拿到覃先生面前，覃先生輕車熟路，大筆揮就，蒼勁有力的行書躍然綢上。大家七手八腳，會場不一會就布置好了，院壩四周彩旗飄飄，門樓上六個大紅燈籠高掛，會場兩側，橫掛兩幅紅綢，左首：「凜冽風霜知勁草」，右首：「艱難歲月識英雄」。幾張桌子拼湊的主席台，用杏黃色的綢緞鋪就，上方懸掛橫聯：「祝捷暨成軍典禮」。整個會場莊重喜慶。

  陳雲虎讓向福賢與耿東守住寨門，其餘人等悉數進入會場，陳雲虎、覃正品、陳雲秋、陳雲柱、王元慶順次到主席台就座。

  陳雲虎先焚香禱告，全體人員起立為死去的親人致哀。禮畢，陳雲虎說：「親友們，兄弟們，尊敬的覃先生，大家好！劫後餘生，我們重逢在這裡，悲喜交加。幾天來，大家通力協作，共赴劫難，取得了輝煌戰果，足可告慰九泉英靈！今天在此舉行盛典，感謝蒼天有眼，感謝地下英靈護佑，感謝眾兄弟唇齒相依，手足情深！」

  陳雲虎站起來，端端正正向大家敬了一個軍禮，大家一片掌聲回報。

  陳雲虎繼續說：「亂世之秋，個人的力量勢單力薄，只有把大家組織起來，攥成一個拳頭，才有力量；才能懲惡揚善，自立自保；才能振興我們那個家！今天我們聚在這裡，想的就是要成就一番大業。現在看起來人不多，還很弱小，但我相信，只要大家奮發努力，我們就會發展壯大！一定會成為讓人敬仰的力量！我因種種原因，不能與你們共事，這個家族掌門，或許也叫司令吧，我委託我的妹妹陳雲秋來擔當。下面請她講話。」

  掌聲之後，竊竊私語響起，大家都在狐疑，一個黃毛丫頭，能挑此大梁？

  她太年輕！

  陳雲秋，一個十八歲的姑娘，面對下邊一張張熟悉的、充滿疑惑的面孔，顯出難以置信的沉穩，她心裡有一團仇恨的火，有永遠都不會磨滅的痛！她沒有扭捏，她已不再是在爹媽懷裡撒嬌的小姑娘！陳雲秋用牙咬了咬下嘴唇，接過二哥的話說：「我們的頭應該是我二哥陳雲虎，但他軍務在身，身不由己，我暫時替他當這個司令吧。我，初出茅廬的一個黃毛丫頭，能擔此大任？你們在座的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我想到我哥，看見覃先生和在座的兄弟們，我就有無窮的力量，回想我們死去的親人，就想到肩上這份擔子的沉重，亂世之秋，不容我推辭！

  我先宣布我們的構成和設置：

  副司令：陳雲柱

  軍師兼後勤軍需：覃正品

  教官：王元慶

  下設三個支隊

  內勤支隊 支隊長：陳亞朋

  外勤一支隊 支隊長：章信東

  外勤二支隊 支隊長：陸宗甫

  今天我們在這裡宣告成軍，就要和過去散漫的生活方式訣別，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像軍人一樣，有鐵的紀律和規範，現在我宣布三條軍紀：

  第一條：嚴禁吸大煙，嚴禁賭博。

  第二條：嚴禁糟蹋婦女，欺壓百姓。

  第三條：聽從指揮，不圖私利，團結一心，勇往直前。

  我們的任務是：經商。職責是確保商店、商道的安全；參加必要的集體行動。

  我們這支隊伍，人員構成大多是我的親戚，不管近親遠親，還是剛剛加入的異姓兄弟，我會一視同仁，兩個兄長陳亞朋、陸宗甫剛加入，我就任命為支隊長，委以重任，是因為他們有過硬的軍事素質，有豐富的作戰經驗，有和我們一起共患難的誠心！我們在座的要是有人超過了他們，我毫不猶豫地唯才是舉！

  哥哥弟弟們，我們所處的年月，跟歷史上很多朝代更迭時一樣，舊的政權瓦解了，新的政權還不穩固。我的老師說，眾多軍閥割據一方，遠的奉軍與北洋軍，粵軍與桂軍為爭奪地盤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近的拿桂水來說，時常在川軍和黔軍之間易手，一些招安軍入駐城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駐軍想吃掉團練局，火拼之事時有發生。新舊軍閥們，為地盤，為糧餉，一刻也沒有停止你爭我奪，勝者一方入主縣城，向地方政府要錢要糧，政府只好增加賦稅，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你們看，四周的老百姓有多窮，室無身上衣，家無隔夜糧！政府被當兵的拖得團團轉，沒有尊嚴，沒有底線！

  再說說這鴉片煙，鴉片原本產於英國的殖民地印度，英國人不吃，用船運到中國，中國人如獲至寶，吸食後，讓人麻木、消沉。吃上幾次，就有依賴性，上癮，不得不吃，非吃不可。很多人連老婆、孩子的生計都不顧，也要滿足這一口鴉片煙。有的甚至賣兒賣女，家破人亡，被那點菸癮逼入絕境！鴉片煙吃久了，人骨瘦如柴，渾身無力，因而外國人稱我們為東亞病夫！一家之中，有一人吸食鴉片，那個家必敗無疑！大清的有識之士看清了大煙對我們民族的危害，開始禁菸。後來英國人靠船堅炮利，強行打開中國的大門，大煙就肆虐中國了，國民政府也宣稱禁菸，但效果不好，四川、貴州的部隊是有名的雙槍兵，每個士兵兩支槍，一支煙槍一支鋼槍，你看如何禁得了。桂水知事見財政空虛，遂開禁種植，不種者還要污稱『懶』，要收『懶捐』。現在走進縣城，煙館林立，烏煙瘴氣。村民們看有利可圖，也大肆引種，鴉片像禍水，有橫流之勢。

  要保持健康的體魄，要讓你們的家業興旺發達，請你遠離鴉片煙，不僅自己不吃大煙，還要教育自己的家人不吃，這裡作為鐵的紀律，請大家嚴格遵守。」

  院裡出奇的安靜，每個人都瞪大眼睛，品味著女司令恬靜而充滿活力的句句話語。外面還有那麼多他們聞所未聞的東西！

  「我再說說我們女人，不曉得是哪朝哪代先祖們的審美情趣，三寸金蓮才為美！未成年就開始纏足，這是對婦女犯下的暴行！試想，要是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是三寸金蓮，去滿足男人那份對『美』的追求和虛榮，哪還會有花木蘭，哪還會有穆桂英，哪會有那些國難當頭時，婦女保家衛國的千古絕唱！因此，你們家裡有女兒的，要讓她健康成長，擯棄那些陳年陋習。你們在生活中，要尊重你們的母親，尊重你們的妻子，尊重你們的女兒，尊重所有的女性，做一個文明的，有教養的人。

  亂世出英雄，亂世也出冤鬼，我們那麼多親人不就是被這亂世奪去了生命嗎？我們要認真總結這血的教訓，絕不能讓悲劇重演！以後我們要把大本營建在城裡，讓你們在城裡家家有房住，戶戶享太平！我要特別提醒，我們不是嘯聚山林的梁山好漢，更不是為禍一方的熊霸之流，去干那些偷雞摸狗、為人們所不齒的勾當，我們應該是攥緊的拳頭，去剷除人間的不平！」

  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陳雲秋富有激情的一席話，感染著每一個人，雖然有的話題聽上去還有些朦朧。她稍作停頓，全場就爆發出一片熱烈的掌聲！

  「我還想講一點，不要迷信，命運應該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而不是掌握在那些信口雌黃的神漢、巫婆手裡。那些『神學』，好比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誰見過？純粹的『太虛幻境』！好比人們殺雞，要給雞說『脫了毛衣穿布衣』，是偽善的人們對死亡前痛苦掙扎的雞的寬撫，下回你要變人了，其實它有來生嗎？我講的意思是，我們的幸福，家人的命運，靠我們這勤勞的雙手，靠我們在座的、挽在一起的、有力量的手的共同奮鬥！因此，大家要相互配合，勇往直前，不能患得患失，甚至背叛群體！招致萬人唾罵！」

  講到此，年輕的司令頓了頓，她站起來說：「只要我們齊心協力，頑強拼搏，我相信美好的未來絕不遙遠！」她像個男兒，不由自主地揮拳指向空中。

  場下一片歡騰。牧春的巴掌拍得最響。

  覃先生擺了擺手，大家重歸安靜，覃先生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輕的雲秋司令的一席話，讓我這個沒有了多少激情的老頭子都激動起來了！我相信，跟著她，一定有美好的未來！陳司令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之一，有知識，有抱負，信手拈來，皆成文章，讓人不得不服。三條軍紀，體現其治軍理念，讓人耳目一新。請大家牢記在心，我這老傢伙在此表個態，我要是有違一條，任你們拿軍棍鏟我的屁股！」

  場下一陣大笑。

  覃先生接著說：「要是你們有人違抗，我第一個不答應，非懲辦你不可！到那個時候，你莫去搬啥七大姑，八大姨的來說情，沒用！曹操說：『士不為王所用，可殺！』你們當中要是有三心二意、朝秦暮楚、離心離德之人，現在為時尚早，趕快離開。免得以後揮淚斬馬謖！有沒有？」

  覃先生目視全場，沒一個舉手，他接著說：「嗯，好，既然大家都願意留下來，就要緊緊地團結在雲秋的身邊，同舟共濟，共同打拼！我還想提醒大家，這支隊伍司令姓陳，槍也姓陳，我們每個人要擺正自己的位置，盡心盡力干好自己的事，我們既然成軍，就要像軍人那樣，令行禁止，雷厲風行！我們在司令面前，不管你年齡有多大，資格有多老，輩分有多高，永遠是她的一個兵！無條件地尊重和服從！把你們那點大男子主義給我收斂點！我們相信，她會賞罰分明，以信治軍！我們司令的知識面很寬，她說到的人物，引用的典故，你們聞所未聞，你們要好好拜她為師！

  司令告誡大家，莫信神，信自己這雙手！我們今天聚在一起了，今後肯定有這樣那樣的任務會落在你們肩上，一旦領受，要像做自己的事那樣去完成，這裡的一切都有你們的份，我們是一個大家！絕不允許推諉、馬虎、懈怠、牴觸，甚至陽奉陰違！我們是老百姓，要學習軍人的勇猛、果敢，學習軍人的雷厲風行！從今天起，我們大家要聽王教官的，踏踏實實練好基本功，做一個軍事素質過硬的、守紀律的、敢擔當的人。我們現在人手還緊張，你們可以在你們的親戚、朋友中引薦些素質好的，加盟我們的隊伍，男女都行。這段時間大家很辛苦，經司令同意，今天慶典，每人發大洋二十，以後每月薪水八元，錢雖不多，但是城裡警察的月薪才七元。」

  每月八元是相當不錯的薪水啦，場下一片歡呼！

  覃先生說：「下面請副司令陳雲柱講話。」柱子站起來，滿臉通紅地說：「我沒得哪樣說的，以後在雲秋的帶領下，干！要是有縮頭烏龜，它不認人！」他拍了拍腰間的手槍。

  王元慶接過話說：「前幾天，在陳家壪，覃先生和雲虎哥都談到了保密問題，我今天再次重申，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保密意識，作為一支武裝，它的人數、裝備、長官的姓名、行動的準則、營地的位置都是秘密，不得向外界透露一個字！你在這裡受了委屈，或是在這裡見證到最風光的事，都要藏在心底，不得向外界宣講。即使是自己的老婆、至親、朋友，不該曉得的莫讓他曉得，這，作為紀律請大家嚴格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