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司令災年行善事 雲虎長征過家鄉
2024-09-13 20:01:36
作者: 羅鼎羅童
經人介紹,覃牧春與稅務科長江興濤十七歲的千金江嵐結為伉儷,有老丈人這棵大樹,覃牧春的根基更為牢固,縣裡大小官員都敬他三分。
民國二十三年,桂水鄉村遭遇又一輪天災,四月大水,沖毀良田房舍,很多百姓流離失所,搭棚度日,尹家沖地陷,數家民房陷入五丈深的地溝里,房毀人亡。接下來又是大旱,位置地窪的人家勉強半收,坐落山坡的百姓顆粒無收。還沒入冬,饑民遍野,縣政府設乞兒收養所,不到半個月,竟收容了五百多人。
陳雲秋、覃先生等人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和柱子商量,拿出些銀元到外地購糧,在各雜貨店門口支鍋熬稀飯,賑濟災民,又從乞兒收養所收養二十名孤兒,安排在學校跟班讀書。
善有善報。當鄉民們從災難中回過神,他們沒有忘記陳氏雜貨店在他們艱難時刻伸出的援手,自己的農產品就喜歡拿到陳氏雜貨店交易,陳氏雜貨店的生意就比別的店好。
雷家橋出現「春荒暴動」,幾百饑民搶走鄉紳家稻穀七十餘石,後聽說是「共匪」所為。原來只聽說湖南、江西有「共匪」,沒想到,「共匪」悄悄來到了身邊!聽上去都讓人毛骨悚然。一時間,人心惶惶……
縣政府下達政府令,各保各甲抽調民工,修碉築堡,嚴防「赤匪」進犯!
有錢人家大肆修建碉樓,以求自保。覃先生也坐不住,他和雲秋商量,這兒沒有修碉樓的場地,利用假期,在校園裡修了一條跨校園的,直通「祥雲齋」的地下通道,可戰可藏。
幾年都沒了二哥的消息,陳雲秋似乎也沒了奢望,她茶餘飯後和覃爹翻翻報紙,權當消遣。報上特大新聞:「赤匪」流竄湘江,被號稱「小諸葛」的白崇禧率部斬殺五萬餘眾!朱毛屍體正在查找中。
覃先生說:「這世道,是得有人出來收拾亂局了,這下『共匪』算完了,天下應該太平些,『小諸葛』就不一般,蔣委員長剿了幾年,就沒得他的戰果輝煌。」
陳雲秋說:「也許人家是疲憊之師,強弩之末,『小諸葛』撿了個便宜。」
「那也是人家運氣好哇,一戰成名!但綽號能叫『小諸葛』的人應該有兩刷子。」覃先生說。「嗯。」陳雲秋點點頭。
江南初春,多雨時節,每晚都瀝瀝細雨,道路泥濘不堪。天總是陰沉沉的,濕氣裹挾著寒氣,讓人感覺涼颼颼的,每家每戶的家什都有了些霉氣,今年這「倒春寒」特別的漫長。
秀石鎮,和平日一樣,街上補鞋的,賣簸簸蓋蓋的,剃頭的,占據著自己的商位,吆吆喝喝招攬生意,肉鋪、米店的夥計恭恭敬敬地迎送顧客,鐵匠鋪的爐子燒得通紅,師傅們叮叮噹噹地忙活自己的營生。
鎮東頭的大路上,前前後後來了幾個趕場人,穿戴沒啥特別,自然不太引人注目。幾個人沿街分頭逛了一圈,看沒啥異樣,便分組控制要道口,並對外發出信號,不一會,一群衣著不太整齊,看上去有些疲憊的軍人開進鎮內,當中有拄拐杖、吊胳膊的輕傷號,也有躺在擔架上不能動彈的重傷員。隊伍前面,飄著好似煙燻過的,分布著密密彈孔的,依稀印有「川南獨立師」字樣的紅旗。
當部隊開到鎮中,邊上有人高喊:「消滅赤匪!打!」一時間,街邊做買賣的商人,糧店肉店的夥計,鐵匠鋪的師傅全都亮出傢伙,埋伏在街道兩邊商鋪的軍人從門縫,從窗口伸出早已等候多時的槍口,「啪啪啪……」子彈雨點般地朝在大街上緩慢行進的毫無準備的隊伍潑來!
排槍過後,隊伍倒下一大片,遭襲擊的隊伍迅即散開,找支撐點就地還擊,領頭的帶著人朝槍聲稀疏的小巷猛突……
陳雲柱召集手下開會,通報湘江戰役、秀石鎮大捷,布置抓捕紅軍傷員、失散人員……
傍晚,陳雲秋邊看報紙邊輔導禹童、禹辰做功課。
一隻信鴿飛來,停在窗沿上,咕咕咕叫個不停,王啟元取下它腿上的小紙條,一看,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陳雲秋和兩個孩子從沒看過他有這種表情,扭頭望著他。陳雲秋問:「啥子事?瘋瘋癲癲的。」王啟元說:「你猜。」「我不猜,反正不是啥好事。」陳雲秋嘟囔著嘴說。
王啟元揮舞著小紙條說:「對你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你哥回來了。」陳雲秋從椅子上跳起來,搶過紙條一看,大喊:「哥!哥……」聲音從鼻腔深處發出,淚水奪眶而出。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牽掛,多少個夢魂縈繞的無眠!分手八年了,有三年多沒了音訊!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陳雲秋不知所措:「哥回來,啷個不回太安,這陣,天都要黑了,要我們晚上十二點去啥子仁桂鎮相見,啥意思?」她問。王啟元說:「軍務在身,身不由己,抽點時間見見,我沒猜錯的話,見面後,他又要走。」「又要走?不行,這回我就是綁,也要把他留下來。」王啟元說:「你呀,太自信了,你曉得人家現在是啥身份,動不動綁啊綁的!兩手準備,留得住留,留不住,天高任鳥飛。」「天高任鳥飛?他一走了之,苦我一個,飯吃不好,覺睡不著!哪像你沒心沒肺的,睡起像頭豬!」陳雲秋冷嘲著。
王啟元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快點準備,叫哪些人一路?」雲秋說;「還哪些嘛,耿東、柱子哥,路過沙河場把向大哥帶上,覃爹五十出頭的人了,折騰不起了,給他說一聲,看他去不?準備點啥?」王啟元說:「這個時候沒得主意了哈,恁個久不見了,見面後喝一杯噻。仁桂有酒,我們帶點燒臘去,多帶點,到了仁桂,深更半夜的,沒處買。見面後,八成各奔東西,準備點錢,看用得著不。」雲秋說:「那,快點。」王元慶跑出去布置。禹童、禹辰吵著要去看舅舅,媽媽說:「兩個乖麼兒,天冷,路遠,我去把舅舅接回來。你們啊,以後天天都跟舅舅玩,長大了,像舅舅那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是舅舅又走了呢?」「放心,我無論如何不讓他走,我要讓舅舅給你們買好吃的。乖,在家等好消息。」兄弟倆翹著小嘴,極不情願。
覃先生、耿東、柱子聽說雲虎回來了,異常高興!陳雲秋擔心覃爹吃不消,覃爹笑著說:「放心,我這把老骨頭不會散架,再大的困難我也要去。嗨,八年多了,我去看看黃埔軍校錘鍊過的學子的風采!」陳雲秋說:「覃爹,見了面你莫笑掉大牙喲,我常在夢中夢見我哥衣衫襤褸的。」
「雲秋啊,不管他衣衫襤褸,還是衣錦還鄉,他都是我的學生,是我覃正品的兒子。昔日花木蘭,一介女流,尚且載譽歸來!我相信雲虎,經過幾年血雨腥風的洗禮,絕不是等閒之輩!一定會有模有樣!」覃先生有些動情。陳雲秋說:「覃爹,期望值越高,失望率更大。」王啟元說:「你兩父子少說些,快點準備出發吧。」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上路了。
陳雲虎沒有走鄭團長給他設想的路線,和向福賢、耿東到重慶,走到遵義才分了手,獨自一人經貴州、湖南,跋涉二十幾天,到達廣州,順利地找到了鄭團的老部下趙團長。時值軍校招生,但陳雲虎沒帶任何文憑材料,好在有趙團長的引薦、擔保,陳雲虎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進入黃埔,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每個學員都懷揣救國救民的革命激情,校園裡蘇俄、美國、日本、西歐的文化思想交融,極富青春活力。黃埔學長們帶領的北伐軍在前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消息,激勵著校內的每一個學員,他們雄心勃勃,堅信打倒軍閥、打倒列強的夢會很快實現。
稍久,陳雲虎才曉得校園裡也不平靜,兩種思想在碰撞,兩個陣營在抗爭,孫文學會與青年軍人聯合會水火不容。沒多久,殘酷、血腥的清黨開始了。軍隊、校園裡的共產黨人遭抓的抓,殺的殺,最幸運的算是限期離境了。
昔日同窗,反目成仇!
陳雲虎入學時間不長,獨立於兩黨之間,算是中間派。他覺得都是革命同志,大可不必同室操戈,更沒必要從肉體上去消滅對方。兩黨的主張、思想似乎都沒錯,要是稍加溝通、融合有多好,國民黨人做得有些過分,把事做得太殘酷,太血腥。無情的內耗,大大削弱了革命力量和北伐的成果。沒多久,聽說共產黨人拿起武器,四處進行武裝暴動,但都以失敗告終,共產黨人那點力量,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很難有出頭之日。
陳雲虎畢業後進入部隊當了排長,南來北往參加了對直系和對桂系的作戰,士兵血流成河。舊的軍閥在更替,新的軍閥在崛起,陳雲虎在亂軍中倖存下來,當上了連長。
幾場混戰之後,軍閥們才發現當年的共產黨人,人們覺得會被碾得粉碎的共產黨人,在不被注意的荒山野嶺壯大,他們攻城拔寨,建立政權,武裝割據,與各路軍閥甚至與中央政府相抗衡。在江西,中央派兵進剿,首戰不利,張輝瓚師長居然落入敵手!
能幹淨利落地吃掉中央軍一個師!看來這赤匪力量非同小可,難怪已成心頭大患。
陳雲虎所在部隊被調往前線,命運和人往往開著玩笑,幾年大戰,毫髮無損的陳雲虎在前線的第一仗,就落入「赤匪」之手!戰前,長官訓話,談「赤」色變!報刊上說「赤匪」紅眉赤面,形同妖魔。陳雲虎和他的士兵們落於「匪」手,自知必死無疑。沒想到,這些「赤匪」對他們相當寬容和善,開了幾次會,願走的發路費,願留下的歡迎。這是中國歷史上一支前所未有的隊伍!這些人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抱負,哪有半點妖魔形象?陳雲虎這會兒才明白,別人歪曲,自己也傻,原來國共合作,共產黨、國民黨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翻臉之後人家就是匪?人家就成了赤眉妖魔?上峰說啥,自己就信以為真,太幼稚了!幾天接觸,他發現這些共產黨人想的不僅是打倒軍閥,打倒列強,他們還想建立一個超脫的、人人平等的、財富共享的社會,這裡沒有乞丐,人人有事做,個個精神飽滿,似乎都在為那種理想的實現而奮爭。這當中有他的學長,有他的同窗,甚至還有他的導師!
陳雲虎和他的士兵參加了紅軍,成了賀龍手下的官兵,憑著戰場上勇猛頑強的作風和出神入化的指揮,打了幾個大勝仗,不到兩年,陳雲虎晉升為紅軍的團長。
民國二十三年年底,根據地在國民黨重兵夾擊下,形勢越來越險惡。陳雲虎所部奉命佯動,牽制中央軍。殊不知,他們這裡,國民黨也是重兵雲集,每走一步都險象環生,幾個月來,幾乎天天戰事不斷,部隊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完成牽制任務後,他們成了孤軍,左衝右突,扎進了川東大山。
紅軍進入大山,猶如魚翔大海。陳雲虎對這一帶比較熟悉,他帶領部隊邊轉移邊休整,晝伏夜行。遇上民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民團哪是他們的對手?民團的裝備補充了他們的糧彈給養。當離家鄉越來越近時,陳雲虎也難免激動和興奮,離家八年多了,自從參加紅軍,他怕連累老家的兄弟妹子,主動斷絕聯繫,這些年,不曉得妹妹有多著急!也不曉得她、覃爹和那一幫兄弟近況如何。常言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陳雲虎想起當年自己家人慘遭不幸,將妹妹灑淚相托,不由得潸然淚下!現在離家越來越近,他找政委商量,自帶兩個排,迂迴兩百餘里,回家鄉看看。
鄰近老家,陳雲虎派出兩個川東籍的戰士便裝打前站,到仁桂鎮聯絡。傍晚,陳雲虎等急行軍,插到離仁桂只有二十幾里的小山村尚榆宿營。
安頓好部隊,陳雲虎帶上五個警衛,一身便裝,望仁桂而來。
根據陳雲虎先遣兵的要求,今天客棧沒容留一個外客。陳雲虎一到,與章信東熱烈擁抱,章信東上下打量了一陣說:「老表,還是那麼精神,八年多了,我們都想死你了!」邊說邊把雲虎哥迎進客廳休息,陳雲虎的衛士們有著天生的職業敏銳,迅速占據有利地勢警戒著。雲虎問:「信發出去了噻?」「嗯,虎哥,放心,這麼多年,信鴿還沒出過問題,按說,他們也快到了,虎哥,兄弟們時常掛念著你呢。近幾年,你沒了音信,可苦了我那司令妹子!她急啊,飯不香,茶不思,以淚洗面,你終於回來了!」章信東嘴快,動作也快,邊說邊麻利地把準備的夜宵、滷菜和酒擺上桌。
不大功夫,陳雲秋一行到了。陳雲虎站在門口,迎接朝思暮想的親人們,當雲秋看見哥的一剎那,鼻子一酸,路上想好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
「哥!」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她跑上前,和哥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良久,雲虎拍拍妹妹的膀子,鬆開後,和覃爹、柱子、王啟元、向福賢、耿東一一擁抱,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久別重逢,啥話都顯得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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