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4-09-13 20:07:40
作者: 彭友懷
天河市教育局,判卷大廳外面有人把守,大廳裡面是由抽調上來的十多個知名的教師,正忙著判捲紙。陳青就是其中的一個,她判數學卷。河口中學的?陳青沒太在意,打開袋子,卷宗里寫著徐祥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觀察字跡,認出來了,是他的筆跡,她認真起來。陳青暗自高興,祥子答卷準確無誤,有一道題解法不一樣,但得數相同,後邊標上小字:「此題兩種解法。」陳青揮筆,給了個滿分。
不久,市教局出榜欄處擠滿了人,有家長,有學生,都在查看榜上的分數,陳青心裡惦記著祥子其它的學科考得怎麼樣?就也到公開榜這來看。
祥子各學科成績都在前邊第一名,但是當陳青看到數學榜這邊,唯獨數學榜上無名,找不到祥子的名次。她不由得愣住了,數學科目是她自己親自判的卷子,怎麼會榜上無名呢?
陳青琢磨: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怎麼把祥子給漏掉了?
陳青找到檔案室張主任,可沒得到同意。「捲紙封存,未經領導批示,任何人不得私自查看。」張主任解釋。
陳青又去找局長,說明情況。「試卷是我親手判的,我記得清清楚楚。」「哦,還會出現這種事?」
王局長帶幾個目擊證人,來看卷宗。幾番查找終於弄清楚,果真和陳青說的一樣。原來不知道哪一環節給弄錯了,把徐祥的數學卷,裝到了一個叫余祥的檔案袋裡。
查證完畢,省市里補辦相關手續,徐祥的榜名才被更變過來,這一更變不要緊,總分數全省第一。
祥子終於考上了天河市第一高級中學,整個地區最有名的學府,祥子懷著喜悅的心情來到學校。
學校座落在天河市府大街,幹部學院東邊。大門垛是水泥建築的,上邊半圓鐵框兒,寫著:「天河市一高中」。
進門院內正中央一個圓的花池,裡邊有一棵待發青放綠的樹,外圍一圈是還沒發青枯乾葉子的花。廣場兩側一排排樓房,前方正面是教學樓,門前一根高高的旗杆,飄揚著五星紅旗。
臨來時,母親跑了大半個寨子七挪八借才湊到三十元錢。祥子算是寨子裡第一個念大書的人,大家都為他感到榮幸。湊到的錢雖然不多,但讓祥子很是感動,心裡只一個念頭,好好讀書,將來報效槐花寨父老鄉親。
學生們按報到處的指定地點,祥子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南一棟四樓四號。他敲門進來,宿舍里已經住進一個人,這個男生個頭比較矮,是個胖墩兒,有一雙閃光的圓眼睛,賊溜溜亂轉,在祥子周身上下審視著。
倆人相互微笑,對方主動介紹:「我叫張學武,剛剛來到,你也是新生吧,叫什麼名?」
「我叫徐祥,河口考來的。」
「喔唷,你就是祥子啊,全省第一名!」張學武瞪著驚訝的大眼睛。
祥子微微一笑,很柔和說:「請問哪一張是二號床?」
「那不寫著呢嗎。」胖墩指著靠窗的那一張床。
祥子本來看見了,但床上面有個包裹,以為是已經有人入住了才問。
「噢,剛才有個姑娘送過來的,和你的年齡差不多,她說是教導處的。」張學武不經意說。
教導處的?剛到這兒,沒有認識人啊。祥子心想,許是誰把東西送錯了。
又進來兩個同學,一個叫薛彬,一個叫余祥。薛彬不大愛吱聲,相反余祥卻是個貧嘴。
「你就是徐祥啊,嗚呀久聞大名,我們倆就差個雙人傍兒,你姓徐,我姓余,容易混淆的,哈哈巧不巧,我們倆又住到一個宿舍里來,說不上還許是一個班呢。」余祥說話沒完沒了,直到有人敲門他才住嘴。
進來的是個女的,也許是的確有種光彩照人的吸力,一進門,屋子裡所有的人就都把目光投向她。
哇!大家都驚呆了,祥子也一愣,隨即大聲稱道:「陳老師,是你?」
祥子喜出望外,忘記了屋裡還有別的人,一把抱住陳青,就地輪轉了一個圈。「你怎麼在這兒?」見到陳青老師,祥子激動,不知道此時該問什麼。
陳青輕輕推開祥子,上下打量。成大孩子了,比自己高半個腦袋。
「祥子,你不是說,下半年跟三年班一起考嗎,怎麼提前來報考了。」
祥子沒正面回答,指著床上包裹問:「這東西是你拿來的?」
「是,來,過來試一試,看合不合體。」
打開包,祥子從上邊拿過一件運動服,在身上量了量。「可能要小。」
「試一試。」陳青只管解祥子的衣扣。「小了就拿回去換。」祥子脫下棉襖,露出滿身的肌肉疙瘩。
「哇,小伙子,長棒了。」陳青抬手給祥子一拳。
屋裡幾個人誰也沒吱聲,看呆了,誰也猜不准他倆是什麼關係。他倆這麼近乎?
張學武一雙圓圓的眼睛在眼眶裡轉好幾圈,心裡說:這小子真有兩下子,從哪靠上個美女。
陳青發覺屋裡幾個人審視的目光,解釋說:「啊,他是我的學生,自打小兒我就教他。」
學校會議大廳,主席台上坐著市教育局領導、學校頭頭,還有省文教廳來的官兒,下邊坐滿了學生。
「喂,看,看那女人也在主席台上?」張學武扭過身對身邊坐的余祥耳朵說。
「你不知道哇?她是我校教務處主任,學校里三把手!」余祥輕聲告訴張學武。
「別胡扯,她看上去不比我們大多少,乳臭沒幹,能當教務處主任?」
「年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省勞模,什麼來著?精英,名聲大著呢,教育界很有威望。」余祥神秘地說。
「那她和徐祥怎那麼近乎?」
「具體不知道,說是老師嗎,過去教過他。」
「哧,祥子這小子真有福氣!」張學武自語。
祥子此時也在主席台上坐著,或許和學習成績有關,他接任了學校共青團委書記職務。
開完會,陳青來找祥子,宿舍幾個學生都知道了陳青的身份,熱情打招呼,介紹自己的姓名。
陳青對瘦高個的學生問:「你叫余祥?」
「是啊,叫我余阿寶好了,有餘的余,寶貝的寶,河東那邊都這麼叫我。」
陳青想起來,祥子的考卷就是跟這個叫余祥的學生弄錯的,隨口問一句。「你也是河口鎮中的嗎?」
「哪呢,我是河東縣的。」
怪了?不是一個地方的學生,捲兒怎麼會弄混呢?陳青心裡打個愣兒……
陳青和祥子一前一後上二樓,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正好尚校長從屋裡邊出來。
「陳青,我正要找你,張副廳長吩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尚校長叮囑。
「行,我把他帶過來了。」祥子從樓口拐過來。
「你就安排吧,抓緊點,上級領導挺重視。」尚校長說完急匆匆往樓口走,正和祥子走個對面。
「尚校長您好。」祥子打著招呼。
尚校長相貌非常特別,個子不高、禿頂、大額頭,連說話動作,急火火的樣子都很有個性。
他拍拍祥子的臂膀,目光中充滿期望。「小伙子,加倍努力,去吧陳主任等你呢。」
教導處辦公室里,靠窗並排兩個辦公桌,正面牆上掛著毛主席的畫像。陳青的辦公桌上擺著兩個小相框,一個是毛主席和戴紅領巾的兒童們合影;另一個是和師生們的合影,這兩個相框祥子家也有。
陳青從抽屜里拿出檔案袋說:「來,這邊坐。」祥子搬過椅子,在陳青旁邊坐了。
「這是省廳過來的檔案,關於你的材料。上面省教育廳有吩咐,對你重點培養,而且在時間上以及各個方面都有要求,一年內完成高中學業,總成績五百分以上,保送大學。上面對你這麼重視,這可是你的一次大好機會。」
祥子一雙眼睛深深地望著陳青,似乎要看到她的心裡去,心裡說:太好了,大學畢業以後……
「喂,想什麼呢?和你說話聽見了沒有?」祥子點了點頭說:「聽著呢。」
「校領導安排我做你的助教,怎麼樣,有把握嗎?」
「放心吧我一定。」祥子很興奮。
「你都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這可是影響你一生前途的大事,一定要認真對待……」
一個人靜下來,陳青心裡矛盾得很,事情為什麼是這樣,難道是命運早有安排嗎?幾次都有意不和他走到一起,要不是因為這個,去年春就留在河口中學當書記。沒想到,他偏偏又提前攆到這學校里,而且……
她太了解祥子,全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然而,領導上派她做他的助教導師,她不願意嗎?那是假的。她恨不能把自己學到的全部知識都儘快的灌輸給他。這個怪小子,是塊料,絕對有培養價值,不過,這孩子……
學生宿舍里另三個人議論著:「吃飯有小灶,現在念書也有小灶了,搞什麼名堂?」張學武生氣,一拳砸在祥子的空床上。
「你生哪門子氣,狗拿耗子你是多管閒事,人家一個願意教,一個願意學,犯著你什麼事了?」余阿寶心裡頭憋氣,嘴上沒那麼說。
一向不喜歡多話的薛彬插一句:「人家學的是二、三年級的課程,就是讓我們仨去學,能跟得上嗎?能嗎!」他說完瞟一眼仰躺在床上的余阿寶,心裡說,哼,一年級課都跟不上,真懷疑他是怎麼考進來的?
「我就看不慣學校里搞特殊化,憑什麼,嗯,憑什麼!」張學武嚷,臉上的橫肉都跟著動,接著說:「喂,余阿寶,你爸爸也是領導,這事反映反映,不像話。」
余阿寶沒吱聲,躺那裡自己的床上捧著腦袋望天,好像是想著什麼。
沒幾天,在家裡吃飯的時候,余阿找個話茬問他爸爸:「一樣的學生,兩樣的待遇,難怪人家念書好。」
余阿寶他爹余富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倒是望子成龍,可兒子不爭氣。繞了幾個彎,多讓人擔心,真要是弄漏了,那事情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非要出醜不可。
「阿寶,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學校呆著,別惹事行不行!你知道那個徐祥是誰?重點培養的苗子,未來的人才棟樑,你比得上嗎!現在是陳青做輔導,只是學校里先做一個鋪墊,將來考上了還有獨立的導師呢。」
余阿寶聽了,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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