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20:07:53 作者: 彭友懷
  夏季的天兒,像小孩子的臉,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剛剛下了一陣傾盆大雨,轉眼之間天說晴就晴了,天空中出現一道靚麗的彩虹。地氣從下面向上蒸發著,彩虹在氣體中顫動,扭曲著它的身軀,漸漸地,漸漸地,絢麗的七色彩虹在天空漸漸消失,一會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河口中學,種撂荒地出了名。在這裡讀書不挨餓,吃飯不要錢,沒有任何費用。優越的學習環境,準備升學的學生,都希望考到河口學校來。但是馬校長還是犯了錯誤:任憑歪風邪氣自由泛濫等。

  沒過幾日有批文下來:學生以學為主,學校不是生產隊,立刻整改。

  小喇叭消息靈通:「好消息,新來的校長是陳青!」

  「她在哪呢?」有學生問。

  「到省里反應情況剛回來,在原來老校長辦公室。」小喇叭搶著說。

  林大賀為首的一群學生關心種地的事,得知陳青來接任校長,一下子都有了主意。

  林大賀帶頭:「走,看看去。」大家往樓里跑。

  陳青顯然比以前消瘦,面帶憂慮。形勢變了,許多事情,突然間不是原來的那個模樣了,她明知道如今要做的事情是逆水而行,但是……

  「怎麼樣,地還能種嗎?」林大賀問。

  「沒什麼結果,我去了好幾個部門,領導也不敢表態。」陳青平和地說。

  「無論如何地也得種,若不然這麼多學生,大家吃什麼!」賈中貴憤憤地說。

  「唉,看來只能這樣了,水來土掩吧。」陳青的表情也顯得很無奈。

  「就沒有一個領導說句實事求是的話嗎?」林大賀明知道情況,仍然無力地問。

  「那倒不是,省里張廳長說了這麼一句話:「勤工儉學是件好事情。」我硬逼著他寫下來,實際是哀求,誇獎他書法字體寫得好,這才給我寫下來的,起不了多大作用,做個擋箭牌吧。」說著陳青拿出一張疊著的紙,打開給學生們看。

  大家看著廳長寫的字,好與不好誰也沒心思去評論,不過心裡似乎有了一點點主意。事情就是這樣,地帶種不種也種了不少,不好不壞推著往前幹著。

  星期日,歇氣的時候學生們圍堆地頭坐著,大採購胡浩從外邊轉回來,神秘秘的和大家說。「知道嗎?城裡頭動起來了!」

  「什麼動起來了?你把話說明白點好不好。」霍大肚子就煩胡浩說話沒頭沒尾。

  「新形勢,你們知道什麼叫行動嗎?就是多少個人一夥,一夥一夥的各有觀點,遊行,貼標語,喊口號,叫什麼來著?剛才還記得清清楚楚,這麼一會兒就忘了,反正行動起來了。

  「好啊,早就該行動起來了,改變是硬道理。」賈中貴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管發泄肚子裡的怨氣。

  ……

  知道陳青調到河口中學來當校長,徐大姐心裡有了底,領兩個城裡回來的孩子也沒打招呼就到學校里來了。「陳老師,怎麼難你也得收下這兩個孩子,念書的花費我們拿。」徐大姐手指著接著又說:「這是我家孩子徐建,這個叫李來弟,我們家建兒的同學。這不是麼,城裡頭太亂,半大孩子又都淘氣,他爹媽怕出事,就託付給我了,還帶來念書的錢。這是他倆在學校的簡歷、成績單,書念得都不錯。」說著徐大姐又拿出不少城裡學校給出的證明,都交過去遞給陳青老師。

  陳青沒經歷過這種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理轉學手續,徐大姐苦苦哀求又不好拒絕。

  「好吧,暫時留在這兒,情況搞清楚再補辦手續。」陳青做出決定。

  自打徐建和李來弟來到學校後,陳青的工作就更忙了,這兩個人的學習耽誤了一段課程,陳青只得抽出早晚的空餘時間給他倆補課。還好,李來弟在城裡是個淘氣的孩子,可是一打到河口學校來,陳青像有魔力,李來弟變得很聽話也很好學。但教這倆孩子,比起輔導祥子難多了,頭一天學到的東西,第二天就忘了,悟性、記憶力和各個方面都遠遠不如祥子。

  自打調來到河口,陳青就覺得處處不順心,竟做些擰勁的事,合不上拍趕不上點,做起事來看上去沒什麼錯,但似乎好像又不怎麼大對頭,又好像全都是錯的,自己又找不到錯在哪裡,思緒錯亂,理也理不明白?

  沒過多久,學校里進入工作組,成立了「革命委員會」。新來的工作組組長就是外號叫召吊眼的那位,她當上了河口鎮中學革命委員會主任。

  召主任臉特長,一米六的個一尺七的臉。這女人厲害,左手拿著語錄本,右胳膊上戴著紅袖標,一套真軍裝,就差沒領章帽徽,整日裡威風凜凜嚴肅得很。大家都懷疑她一定不會笑,誰也沒看見她笑過,甚至有過笑的模樣。

  學校外面操場上,高高的木桿頂端上的一對大喇叭,是召主任得心應手的器件。她調到這裡後,把本來就夠高的木桿子又加高了兩米多,發音的喇叭筒子換兩個特大號的,分開了不同的方向,朝下耷拉著。每天早上五點,上下不差幾分鐘,大喇叭就有動靜,開始叫喚。

  「吱嗄嗄,嗄吱吱,噗噗。」召主任廣播室里對著話筒,噗噗,吹兩口氣兒,啪啪,拍兩下,喇叭就開響了,火車站那邊都能聽見。

  「革命的戰友們!」這聲音大得很,驚天震地。「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裂的行動。」


  召吊眼第一天到這兒就來個下馬威,命令把菜地里的菜全拔了。可能這地方還比較落後,全校師生沒誰能夠理解,沒有人採取行動。懷疑的聲浪不小:怪事?地裏白菜長得好好的怎麼說拔就拔了!那撂荒地里長出白菜還不好嗎?但是在這裡,在召主任眼裡就是不好的事,召主任說的話,就是最有權威的話,就是完全正確的,不准許有任何人反對。不過,召主任的話也未必都好使,菜地是學生們的飯碗子,辛勤勞動的成果,菜沒了吃什麼?因此沒有人去拔掉自己親手種的菜。

  餵呀,不聽指揮?召主任暗自琢磨:一點不假,革命陣地無產階級不去占領,資產階級就趁虛而入,堅決要把無產階級革命陣地奪回來!

  召主任在辦公室里,倒背著手轉圈走。「我就不信,我鬥不過她陳青!」

  吱吱嗄,嗄吱吱,噗噗,啪啪。半天不晌的大喇叭又顫悠起來,聲音太大已產生了力量,震得兩個喇叭筒子不停地跳動,好像要從上邊蹦下來。「革命的戰友們,全體同學們,革命的需要,刻不容緩,下面,我公布第二批團隊組織名單:……全體師生馬上到操場集合,傳達文件指示精神。」

  撂下話筒,召主任多少有些慶幸,暗贊自己的聰明,廣播室重地,首先搶占輿論工具。這塊重要的陣地,指哪打哪,說啥是啥,就是給他們講,就是往他們腦袋裡貫穿,就是要在他們內心裡把我的主意紮根。臨下樓她還稀罕似是啪了兩下話筒,外面立刻傳出兩大下「啪啪」的回音。

  陸陸續續學生們都匯集到操場上,各個年級自然編排自己班組列隊。

  召吊眼走上講台,習慣的對著講桌上的話筒,噗噗,啪啪,吹兩口氣,拍兩下。「全體師生們,現在,我命令:已經加入組織的同學都站到操場東邊來,沒有加入的原地不動。」

  下面一陣騷亂,咕咕嚷嚷人群向東移動。操場東邊就是菜地,沒辦法,哪個人不想進步,誰不願意自己早日加入組織,向前走求進步是每個人的共同心愿。

  一群群學生,你推我擠,都移到菜地里去。不少人怕踩壞了白菜,站到菜壠空兒里。

  四五百學生,大部分都移到菜地里,剩下三五十個人空落落,稀稀拉拉呆在原來操場上。

  噗噗,啪啪。「全體師生們,新的任務開始行動了,讓我們共同奮進,勇往直前!」召吊眼說得激動,舉起了拳頭揮向天空中。

  緊接著學校成立了宣傳隊,開始做三忠於,四無限,跳舞活動。

  早晨,廣播室里,召吊眼哇哇哇講了兩個小時,馬校長在屋裡聽得鬧心,走出來到學校角落距離很遠的地方去,可是那聲音你到哪哪裡有,滿鎮上都能聽見。馬校長雖然被革職,但始終沒定性,就這麼悠蕩著。沒事幹心煩,弄倆棉球把耳朵塞上,後邊菜地里掐一把小白菜散落在豬圈裡,看小豬搶著吃。

  「老馬,你反倒輕鬆了啊,學校里發生這麼大變化,火燒眉毛了你還躲在這裡來散心。」國書記從前院找過來。

  「怎麼,有什麼事嗎?」馬校長把手裡最後一棵小白菜扔進豬圈裡。


  「你看這些白菜,生長得都封上壠了,這是全學校師生們的給養啊,得想辦法保住……」國書記還要往下說,被馬校長擺手阻止,示意他不要說了。

  「還顧著地里的菜呢,毀了它是遲早的事,下一個我看就該輪到你了。」馬校長肯定地說。

  「我?」國書記頓時嚇了一跳,他一向謹慎,處理事情很注重分寸。「不會吧?」國書記尋思著自問。

  「是,就是你,還有陳青!」馬校長毫不掩飾地說。

  「為什麼?」國書記不解問。

  「奪權呵,有些人想做官,想了多少年了。」

  國書記還要問,馬校長擺擺手,示意讓老國走。國書記心裡納悶兒,這老馬天不怕地不怕,怎麼也慎重起來?備不住,身不在其位,下象棋講話,旁觀者清。

  國書記一邊往前院走,心裡一邊琢磨著:不行,得告訴陳青,這丫頭前勁兒比老馬還大,一定要審時度勢,穩妥點別由著自己性子行事。

  國書記上了二樓來找陳青,敲了兩下門,站在門口,等著裡面給開門。

  此時陳青出去了,宿舍里只剩秋華老師一個人。早晨起來洗臉刷牙,她上身只穿個小背心。她以為陳青回來了,順手就把門拉開,她嘴裡叼著牙刷。

  國書記也沒注意,邁進來帶上門,門後邊秋華一看不對,進來的不是陳青,趕緊往床這邊跑,想穿上衣服,慌亂中正和國書記撞個滿懷。

  召吊眼講完話,口乾舌噪,喝幾口涼茶,精神頭又來了,心裡囑咐自己:得去找秋華,得把她爭取過來,她又不傻,也會看出當前的形勢。

  召吊眼廣播室里望一眼窗外,陳青正在學校門口鍛鍊身體,一看到陳青她眼睛都黑。工作開展得慢,這麼些天了沒有大的進展,就是她在下邊鼓動的,就這顆釘子難拔。想到這,她出了門徑直就往女老師宿舍走,正巧開門一瞬間,看見秋華和國書記撞個滿懷,還正好讓召主任看個正著。此情此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召吊眼第一次表現得這麼順和,她一句話沒說,臉上表情複雜,咧一咧嘴,就算是笑的表示,臉朝前步往後,輕乖乖關上門退了出來。

  這一場景把秋華嚇傻了,她拽過床單,蒙起自己的臉趴床上嗷嗷哭。國書記無從解釋。「我,我是來找陳青……」

  召吊眼從秋華那兒回來,心中暗暗自喜:還拉攏什麼,事實在那擺著呢,原來都不是好東西。怪不得擰成一股繩兒,原來早都擰一塊去了。這回,就給他個一溜打傢伙全收拾!我就不信,你陳青一點毛病沒有?


  國書記滿臉烏雲密布,原路磨回來,神色有些慌亂。「不好了老馬!」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怎麼辦,我是剛剛從你這裡過去的,快拿個主意!」

  「事已至此,擔心也沒有用,走,找她倆合計合計,腳正不怕鞋歪。」老馬的衝勁又上來了。

  國書記和馬校長來到秋華這,陳青也回了宿舍,幾個人商量對策,怎知道召吊眼是怎樣鬼祟個人,她那邊已經安了眼線,進進出出都有人盯梢。

  學校里出現了派性,林大賀、賈中貴幾個老團委幹部是一夥的。

  小喇叭當上了副團長。

  操場主席台上掛起了巨幅畫像,早上七點,全體師生到操場上列隊。

  召主任雙手按在講桌上,神采奕奕,目光向台下四周環顧,顯得十分莊重。徹底安靜下來,才表現出很深情的語調說:「同學們,師生們,革命的戰友們,振奮人心的時刻到來了,下面讓我們共同做三忠於四無限活動。」

  一套活動下來,召吊眼對著話筒高喊:「同學們,大家活躍起來,下面,開始跳舞,希望大家獻出一顆紅心,用實際行動……跳舞,都得跳。飯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舞不可以不跳!」

  下面有人喊:「報告,召吊……?」學生喊走了嘴,馬上改口:「召主任,打更的老李頭跳不跳?」

  召吊眼說話就要發火:「少囉嗦,跳!怎麼就不跳,老李頭多什麼?老六頭也得跳,老驢頭也得跳,愛誰誰,誰都得跳,不跳不行!」

  召吊眼手舞足蹈,跳冒汗了,嘴裡邊唱著她自編的行曲。「大家起得早,起得早,大家都來跳,都來跳,跳跳跳,跳舞了!唔唬……」

  跳忠子舞是召主任到學校後親自發動起來的,在她看來這是一個潮流,是為自己站穩腳跟鞏固權力的好機遇,她陳青不是主張種菜嗎,少來那一套,別跟我倆扯這個,就是要削弱她在師生當中的威信。

  菜地太大一眼望不到邊,學校里才幾百個人兒,哪到哪,不夠場面。

  號召所有的人都跳舞!教老百姓跳。到大街上跳,小巷裡跳,凡是能跳舞的地方都去跳。把廣大農民朋友們發動到學校操場上來跳,把鎮裡企業的工人們領到學校操場上來跳,都來跳啊,跳!

  這回好,菜地里擠滿了人地方反倒小了。路在腳下,路不在腳下,白菜在腳下,跺一腳冒綠水。地方有點小,把籃球架推倒靠邊,別影響大家跳舞。


  跳,都跳,必須跳,不跳不行!農民們不會跳,會幹農活,會揚場舉送木杴,所以跳起舞來也像揚場似的,兩隻胳膊往上一送一送,這哪是跳舞啊,這不是揚場嗎?工人們也不會跳,他們會擰板手,會扒車胎,所以跳起舞來,像摸魚像摸瞎,手往裡轉往裡轉,像擰螺絲帽。

  「跳哇,都來跳,跳得好不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都來跳,獻一份熱心。」

  召吊眼忙冒汗把軍裝扣都散開了,軍帽使勁往後扣,帽檐朝天。滿操場上,有揚場式,有摸魚式,彎腰跺步的也有,打轉轉摸瞎的也是,好看極了。

  「跳,都跳就誰也不嫌寒磣了。」召吊眼鼓勵著,用自己的行動示範著。

  跳啊跳,身上發熱,不能停,絕對不能停下來,別人都跳著呢,停下來怎麼行!冒汗了順臉淌,褲襠里拿蛤蟆水澇澇的。那也得跳,不能停,跳、摸魚、揚場。胳膊往上送,送!「哎喲,什麼味?臭汗唄,胳子窩跳惡臭。」

  召吊眼的舞跳得好啊,那傢伙,她跳起舞屁股飄輕,全身肉兒都亂顫,美死了。不過她長得太寒磣,跳起舞又裝腔作勢的讓人看了肉麻,逼你不敢正眼瞅,替她害羞。她不管那個,就是認為自己跳得好。

  這舞跳的,聲勢浩大,五行八業,人海眾多,整個一塊大菜地,壟跳平了,白菜早不見了蹤影,溜明錚亮,特意加工也沒有這麼平光。

  要得就是這個效果,寧要社會主義草,不要資本主義苗。資本主義的東西、資產階級的苗、資本主義的小白菜不把它徹底掃除了,怎能建立社會主義大餐。

  吱吱嗄、嗄吱吱、噗噗、啪啪。早晨五點剛過,大喇叭筒子又開叫喚。「同志們,戰友們,革命尚未成功,大家還需努力!」

  擴音器播放的聲音太大,木桿頂上掛著的那兩個下垂的大喇叭,震得亂蹦。

  學校里標語和板報比先前更多起來,貼在牆上的蓋上了寫在牆上的。辦公室、會議室、走廊里、教室里、牆裡牆外,寫的貼的,粘在牆上的,掛在屋地當中的,扯到大街過道的,飄到天空的,風颳到地下的到處都是。

  有效果,口誅筆伐,國書記被帶到辦公室審訊。但是大家口徑一致,陳青也打了鐵證,證明那天在女教師宿舍發生的真相,只是一場誤會。這把召主任氣得,屋地里直打轉,來回走個不停。就知道這幾個人早就商量好了,娘的,河口鎮中學,上上下下都讓陳青給圍攏住了,全校師生都圍著她陳青指揮棒轉,連個老糟頭子都刀槍不入。

  召吊眼才知道什麼叫勢單力孤,但是她怎肯服輸,在她認為:真理在我們手裡,東風一定壓倒西風。她想好了辦法,拿起電話。「喂,交換台,給我接上河中學。嗯,啊?嗷,上河中學嗎?啊,聽到了是小劉啊,一聽就是你的聲音。怎麼?我是說你那裡搞得怎麼樣。啊,是嗎?劉啊,過我這來得了,我這裡缺人手,工作組幾個人都撤了,就留我一個,你就過來吧。什麼,官?副主任怎麼樣,副總指揮。啊,啊,我知道,明白了,明白你的意思,剩下的事我來辦。」召吊眼撂下電話,心裡罵叨:他媽的,這小兔崽子!人還沒來呢就要官當。

  沒辦法,自己勢單力孤,工作難度太大,這裡確實需要人手,只好答應那個劉矮子的要求。召吊眼又拿起電話,這回電話往市委會打:「葉主任麼?啊,聽出來了,葉主任您好。看您又在誇我,舞跳得確實火熱。是,全鎮上下,那傢伙……對,我會努力的,一定一定。嗯和您請求個事,對對,就是劉在水調這來的事。好,好,謝謝,謝謝!」

  搞定,召吊眼坐廣播室,腿翹到桌子上擰個勁,嘴裡哼著人進行曲:「大家起得早,起得早……」她心裡高興。這首歌她自己編的,雖沒唱紅但也小有名氣,別說唱到市里去,至少在河口鎮家喻戶曉。


  劉在水接到市里葉主任電話,琢磨:這一回自己機會來了,非得干出點名堂不可。

  在上河鎮幹得轟轟烈烈很有聲望,可那裡主任張大道卻不給他官做,一二把手自己當,權力死死摟在自己一個人手裡。他知道這是防備著他,擔心給他使壞水。這回好了,召吊眼雖然刁鑽但終究是個女人,這女人我了解,好對付,說不上,哼哼……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劉在水就提前來了,他有自己的打算,先給她來個出其不意。

  召吊眼不為別的,總算計別人也被別人捉弄過,這一回自己有了實權,門口就安排了兩個門衛把守,一則顯示自己的威風,二則也為自己安全。

  劉壞水上樓到門口,見有人把守,心說,這刁鑽女人,還挺能擺譜。

  「喂,幹什麼的?」

  劉在水個子不高,臉像被擠壓著了似的扁扁的,突出顯眼的地方就是他雞心脯,羅鍋兒長在前頭,雖不那麼太突出,但也不順氣,守衛的根本沒把他看在眼裡。

  「通知一聲,就說劉在水到。」他抬起手,鄭重地捋了捋自己的小分頭。

  召吊眼還沒起床,早上五點鐘她早早就起來,吱吱嗄、嗄吱吱、噗噗、啪啪,一套熟練的使用前操作過程後,她對喇叭筒子講了一通就又睡了。這個人睡覺有個習慣,從來都是一級睡眠,不脫光睡不著覺。

  「是小劉嗎,快進來。」召吊眼穿一件大花毛巾睡衣,把門拉開。

  屋裡靠窗是辦公桌,桌上放著電話,大喇叭話筒。北角是一張二人床,召吊眼將散亂的內衣褲,捏一起塞枕頭底下,給劉在水讓坐。

  「不說下午到嗎,怎這麼早?」

  「革命嗎,必須雷厲風行,再說了是您召大姐發話,我哪裡敢怠慢。」劉壞水笑嬉嬉的樣子,一雙眼睛已經瞟到召吊眼睡衣裡邊去。

  「好,我就喜歡你這種麻利勁,小伙子,年輕有朝氣,好好干,大有作為。」

  召吊眼說著,審視著劉在水,臉稍微扁了一點兒,腆胸跌肚,多少有點羅鍋長在前頭,不過歲數好有精氣神。


  「召大姐,說說這兒的情況吧,也好便於開展工作。」劉在水抻個懶腰。

  「急什麼,起了大早趕來,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定很累,床上躺一會,歇歇。」說著,伸手硬把劉壞水拉到床邊,按躺在她睡覺的枕頭上。

  劉壞水躺在床上,立刻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心裏面有些發癢,眼睛盯著對方。

  召吊眼一個手指向下指點著說:「劉,情況複雜得很,這個地方太陰暗了,不大好弄啊,抱團抱得太緊。」

  劉在水被床上味道所吸引,思路走題,心說:什麼緊,好不好弄?不過片刻給於自己糾正,趕緊接話道:「俗話說蛇打七寸,擒賊擒王,樹倒猢猻散嗎,要解決問題必須抓住實質性東西,您說是不是召大姐。」

  「擒賊擒王,怎麼個擒法?」劉在水笑而不答。

  「你倒說話呀,我可耐不住你這慢吞吞的性子,抻皮筋似的有話快說。」

  轉彎抹角繞了好幾圈,末了才從劉在水的話里顯露出,原來他還是先要官當。

  召主任一句話:「好說,不就是要當一個副主任麼,從今以後你就是這裡的副主任」。

  劉壞水別看他長得不出奇,對搞運動輕車熟路。他傳訊了一回女教師秋華,就不見蹤影了,誰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空中響了幾聲悶雷,天灰濛濛下起小雨,一點風絲沒有,學校里靜得嚇人,似乎環境也變得憋悶,空氣中全是熱,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兒。

  秋華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著房頂,心事重重。陳青手裡拿著祥子掛在她脖子上那顆墜子,瞄一眼緊鄒眉頭的秋華,把墜子包起來,偷偷放進緊貼身的內衣兜里,臉上仍然顯露出不安的表情。她閉上眼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暗自安慰著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還是這個學校的校長,學生以學為主,把教學質量抓上去准不會錯。思緒中忽然閃念出一件事,她險些給忘了,急忙穿上雨衣向門外走去。

  外面雨還在下著,空氣悶悶的,自然有些壓抑,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胡同口賈中貴焦急地等待著,不一會兒陳青來到近前,倆人耳語幾句向東走去。

  南來的火車,下來一個人沒走剪票口,從背道口胡同出來,這個人就是劉在水。他見賈中貴和陳青神神秘秘在一起,覺得裡邊有問題。劉在水把雨帽扣嚴,低著頭跟蹤在他倆後面,一直到醫院,陳青進了婦產科,賈中貴在外坐著等候,劉在水看在眼裡,悄悄退了出來。


  回學校路上劉在水琢磨:陳青進婦產科做什麼,哼,這個女人,靠自己臉蛋長得漂亮,原來風騷得很,恐怕出事了,不然到婦產科幹什麼?

  劉在水沒停歇,直接來到召主任辦公室。

  「回來了,走好幾天幹啥去了神出鬼沒的?」召吊眼一邊幫著給脫雨衣一邊問。

  劉在水沒正面回答,有些嗔怪說。「把你屋外面兩個門衛弄走,把門鬼似的我看了彆扭。」

  召吊眼打個愣,似乎領會,推開門吩咐道:「你們回吧,不搞特殊化,以後不用守衛了。」

  自從劉在水調到學校來,劉在水經常出出進進到召主任辦公室來,每次兩個守衛的人都會看見,召吊眼也覺得有把門的不方便,說點話什麼的還得擔心門外面聽見。

  「怎麼樣,有什麼新情況?」召吊眼挨劉在水床上坐了,迫不及待問。

  「我說麼,陳青怎調這學校來了?」劉在水雙腿叉開仰躺在床上,滿臉胸有成竹的樣子說。

  「別賣關子,有話快說。」

  「我猜這裡邊有蹊蹺,她陳青原本是市一高教導處主任,卻突然調到這個小鎮上學校來當校長,事情明擺著,顯然是明升暗降,出問題了,你猜為什麼?」劉在水又不說話,一雙眼睛死盯著召吊眼看。

  「說呀,急死我了。」召吊眼在劉在水大腿上掐了一把,瞪他一眼。

  劉在水神秘地說。「這女人,假正經風騷著呢。」

  「你痛快點說得了,賣什麼關子。」

  「啃青。」劉在水甩掉腳上的鞋,一隻腿叉到床裡邊。「徐祥你認識嗎?那個叫祥子的,在這兒鎮中學念過書。如今他在市一高讀書,讓陳青擺布得像跟屁蟲似的,如膠似漆,醜聞多著呢,天河市里傳遍了,大白天腿纏著腿,摟脖子抱腰,一個宿舍里睡覺,臭名遠揚才調這兒來。」

  「哦,原來是這樣?」召吊眼大驚,仍然有些懷疑。


  「那個叫祥子的學生,雖然個子不小,但是年齡還小,能有什麼事?」

  「能沒有事?整天纏在一起,二十好幾歲的大姑娘,她那裡就沒有反應?再說那個祥子都叫他神童,聰明絕頂!還能有他不懂的事嗎?」

  沉默,誰也不說話,倆人的思緒都轉移。召吊眼瞟一眼劉在水,見他臉色緋紅,凸起的雞心脯一鼓一鼓喘著粗氣。召吊眼看得真切,沒有血色的鐵青臉,也泛起幾道紅暈,不自主抬手在劉在水下身撥一把。「瞧你,幹什麼呢!」劉在水坐起來,心裡說,這老女人也動情了。

  召吊眼想什麼?幾年前就在這個學校,他喜歡上了體育老師鄒之壯,那體育老師長得帥氣,一身腱子肉,太讓她著迷,日久天長,到底讓她戲弄到手。可人家有媳婦孩子,但她還硬逼人離婚,結果體育老師被開除工職,她也受了處分,就因為此事才跟馬校長做了仇,至今耿耿於懷。

  「想什麼呢?我的話還沒說完,聽不。」劉在水故意半挑逗的表情。他用胳膊輕拐一下她的前胸,召吊眼受不了,臉上騷熱散開,面部呈現黑紅色。

  「說吧我聽著呢。」她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溫柔。

  「剛下火車我又看見了一幕,你猜怎麼著?陳青又和賈中貴扯上了。」

  「啊?不能吧。」召吊眼有些不信。

  「還不能,我親眼看見,還特意跟到醫院。你猜怎麼著,陳青走進婦產科幹什麼呢?那麼長時間不出來又是幹什麼?賈中貴為什麼在門外等候?」

  「你是說?」召吊眼做出個手示。

  「對,出事了,進婦產科咔嚓,事情已經非常明了,當然那是女人去的地方,我又進不去婦產科裡面,就回了。」劉在水神神秘秘地說。

  召吊眼仰著頭翻著眼睛判斷,心裡話:備不住啊,是,是的,很有可能!

  她突地坐起來說:「那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咔嚓,做大手術,我們也給她做個大手術,大刀闊斧!」劉在水伸出巴掌做出像刀子似的樣子。

  被劉在水忽悠得半信半疑,心裡頭思緒亂七八糟,抬頭看見鏡子裡正照著自己這張老臉,哎呀媽呀?把自己嚇了一跳!不過她立刻想起正事來掩蓋自己。


  「告訴你啊,不占領無產階級革命陣地,你就休想!」她早猜透了劉在水的心思。

  「我麼,召大姐您想哪去了,最重要的是革命工作,我到這裡來,就是要保您……」劉在水極力掩飾著自己,他聽得懂他也摸透了她的心思,不過是想藉助他的力量,掌握學校大權。心裡說,要想在這女人手底下干出名堂,首先要征服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沒人喜歡她,孤僻中有一種渴望,這也正是他能夠給予的,更能換取她的信任。

  劉在水很會抓住時機,他知道召主任的目的就是要把陳青打倒,而且在時間上越快越好。

  「所以你得給我權力,否則說話叫不響,沒人聽你的。」他又貼著召吊眼耳跟前嘀咕了半天。

  召主任領悟:「那好辦。」她稍微思索,打開擴音器,對著話筒傳達組織任命。

  吱吱嗄、嗄吱吱、噗噗、啪啪,一套聲響過後,大喇叭里傳出響亮的聲音:「革命的戰友們,現在下達一個通知……」

  小喇叭和胡浩在籃球架下坐著說話。

  小喇叭道:「看出苗頭沒有?」

  胡浩反問:「你是副團長一點底也摸不著嗎?」

  「別說我,團長宋革命也未必知道,新來的劉司令大權在握,其他人的頭銜只是個虛設,這傢伙鬼著呢,看樣子好像要對陳校長下手。」

  胡浩又問:「怎麼見得?無論如何也有個證據吧,總不能無中生有。」

  小喇叭答道:「會議我是參加了,也聽出點風聲,很有可能要調查陳青去醫院的事?好像懷疑陳青去做人流手術。就是下小雨那天,陳校長去醫院時肯定有人跟蹤,不過還好王芳不是懷孕。這個賈中貴,啊,你說他色膽包天不,真是的,也不看看什麼形勢,她們倆人還……」

  胡浩思想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就去一趟醫院,要來王芳的診斷證明,事情就全能解釋明白了。」

  洗完頭,陳青站在凳子上,她的頭髮長,發梢還脫落到地下。為這又密又長的頭髮陳青吃不少苦頭,紮上辮子只好盤在頭頂,但就是這麼不方便,她也沒捨得剪掉自己的辮子,她愛惜自己的頭髮,哪個人看了也都會覺得新奇,也許只因為能長這麼長頭髮實在太不容易。

  「來,秋華,幫我梳一梳,下邊頭髮太長我自己梳理太費時間。」為讓秋華開心,陳青故意讓她幫忙。這些日子,秋華總是躺在床上發呆。


  秋華坐起來,她瘦多了眼窩塌陷。「陳姐,你的頭髮真好。」

  「秋華,你好像有什麼事在心裡憋著?」

  「沒,沒有。」秋華停頓片刻,很擔心問:「你說國書記能為那天的事犯錯誤嗎?」

  「不會呀,都已經解釋清楚了。」

  「可是……唉!」秋華欲說又止。

  小喇叭和胡浩拿著從醫院取回的診斷書悄悄上樓,很怕打擾了領導。

  召吊眼和劉在水正在研究作戰方案。「說做就做,明天開始行動,先從陳青下手,再把她在市一高的醜聞公布,痛打落水狗。」劉在水胸有成竹地說。

  行動計劃確定,倆人高興,不免生些閒情,召吊眼首先提起自己感興趣的事。

  「劉,能是真的嗎?」

  劉在水明白她問得是什麼,答道:「千真萬確,告訴你個秘密,年齡大的女人和歲數小的男人做那種事,就會變得年輕,這叫青春美容。沒見陳青嗎,長得多年輕,你看人家那容貌,啊,說真格的,就像十七八歲,就和青春美容有關係。」

  召吊眼哪受得了劉在水這麼挑逗刺激,耳面發燒,半天才慢騰騰說:「劉,陰雨天,大姐腿疼,給大姐捶捶。」

  劉在水動作緩慢,召吊眼有些心急:「這,這……」劉在水故意顯得遲疑。

  「這什麼這?這!」她躺在床上,手向下指。「捶,兩手捶,使點勁。」她閉上眼睛嘴裡哼哼著。

  門有個縫兒,小喇叭後邊要推門被胡浩阻止,倆人偷偷往裡看:哎呀媽呀,幹什麼呢?要進門的這兩個人像受到了驚嚇,共同瞪直了眼睛。

  門縫裡面,召吊眼像抱小孩似的,摟著劉在水,外邊這倆小子沒敢細瞅,悄悄退了回來。


  牆角處倆人研究:「怎麼辦?」小喇叭問胡浩。

  「管他那個,原來是對狗男女!不是個好東西。弄出點動靜,還往樓上去。」倆個小子也是淘氣包,噼里啪啦向樓上跑,鞋故意往地上跺。

  「媽的,哪個不知好賴的東西,誤老娘的好事!」召吊眼氣得罵娘。

  「別嘟囔了,快穿好。」劉在水催促。

  什麼空把衣服脫了,趕緊穿。劉在水急三火四,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

  故意磨蹭好半天,胡浩和小喇叭倆人才上樓來。劉壞水過來開門才發現,這也太不小心了,連門都沒關嚴,劉在水臉色難堪。「進來,門沒鎖。」

  胡浩和小喇叭倆人一前一後進來,可把劉在水氣壞了。「你們倆,有事嗎?」

  「報告劉司令,按您的指示,我們到醫院取了證。」說著小喇叭遞過診斷書。

  劉在水翻了翻眼睛,心裡納悶,我讓他們去取證了嗎?也許有這回事自己忘掉了。

  胡浩和小喇叭眼睛盯著劉在水,頭扭一邊憋不住笑,劉在水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穿反了。

  「笑什麼笑,劉在水低頭巡視。我當是怎回事呢,衣服麼,我這衣服正面衣領髒了故意反著穿。」

  劉在水接過診斷書,見上面寫著:「王芳,月經失調。」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不耐煩地問。「這是哪跟哪呀,又從哪裡冒出個王芳來。我也沒告訴你們調查她呀。」

  「報告司令,王芳是我校學生,那日上午陰雨天上醫院檢查身體的就是她,陳校長去醫院看望的也是她。」

  哦,去婦產科看病的原來不是陳青?劉在水茫然,問道:「確實是這麼回事嗎?」

  「是,我母親在醫院上班,當初是我送王芳上的醫院,賈中貴和陳校長之後才去。」胡浩接著說。


  召吊眼站在床裡邊沒吱聲,心裡暗暗責怪劉在水,這小子捕風捉影,工作怎這麼不踏實,幸虧有人反應情況,否則非弄一鼻子灰不可。

  屋裡就剩倆人的時候,召吊眼埋怨。「劉,怎麼搞的?趕緊,作戰方案得從新擬定。你說你做事情多麼不慎重,下不為例……」召主任顯然不高興。

  牆上的字多了許多新內容:某某人夜闖女教師宿舍……

  國書記氣得抓心撓肝。「這不是潑髒水嗎,我得到省里反應情況,不能讓她們在這胡整亂來!」

  「要去大家一起去,八隻眼睛碰一塊,大家把話說個明白。」馬校長說。

  「大家都走了,他們說不上又要搞什麼新花樣。」兩個老頭一定要到上級如實反應情況。

  國書記和馬校長去省教育廳反映情況,他們前腳剛走,召吊眼就得到了消息。

  「啊,這是要逃跑哇!」召吊眼猜。

  劉在水「啪」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召吊眼給劉在水沖高幹粉的空缸子蹦了起來,把召吊眼嚇一哆嗦。

  「行動,立刻!」劉在水吩咐。「宋團長,馬上集合,多帶些人去,不能讓他們跑了。」

  「為什麼隨便抓人?有手續嗎,逮捕證拿出來我看看!」馬校長大聲嚷。

  學生們大都沒了主意,這裡是學校發生的事,又不是公安部門,哪裡有什麼逮捕證,大家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肯服軟,有人趕緊回學校通報。

  召吊眼室內倒背著手來回走動,心裡琢磨:就是陳青在後邊鼓動!她後悔沒先把陳青抓起來。

  夜裡,召吊眼睡不著,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她心裡覺得空洞洞,這些日子,她都和劉在水幾乎日夜都滾在一起,自從抓起來兩個老頭子,不方便了,多少耽誤了她們的好事,不但如此,而且竟還有一大半人反對。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夜靜,鈴聲震耳,召吊眼沒顧得上穿衣服跑下床接電話。「啊啊,是葉主任,葉大姐您好!啊,是嗎,太好了!我馬上行動。」


  撂下電話,召吊眼滿臉興奮,光倆腳跑出來到隔壁。

  「劉,開門,開門!哎呀呀,一個大老爺們睡覺,你倒反鎖什麼門。」

  劉壞水剛睡著,迷迷糊糊坐起來去開門,召吊眼披著睡衣走進來。

  「好消息,上邊來電話,都行動起來了,最新精神,省里給壓下了。」

  「什麼指示精神吧,快說,挑乾的嘮。」

  「大好形勢!葉主任指示,立刻行動毫不留情!」

  「哈,看來我們抓對了。」劉在水一臉喜色,本來這兩天他還埋怨自己,這一刻看根本就沒錯。

  形勢發展對自己有利,召吊眼情不自禁,在劉在水額頭上使勁親了一口說:「趕快行動。」

  「幹什麼?」

  「秘密搜捕,多帶幾個人,聽說沒有,陳青那個精怪丫頭還會兩下子武功。」

  陳青醒過來,氣得發瘋,一跺腳,被捆綁著的身體連椅子都撅倒在地上。

  「扶起來呀,你今個怎麼了,姑娘好看你心疼了是不?」

  召主任不知道為什麼怎麼這麼憎恨陳青,其實她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矛盾,也許只是因為她的職位吧,年輕輕的就當著校長,而且她還很有力度,她召主任說話就不那麼靈通,最終還是權力,為了掌握實實在在的權力,召主任才忍心這麼做。還許什麼也不因為,只在一種特定的環境下才……

  召吊眼似乎滿意了,托起陳青的臉兒,好像能在上面尋找到什麼東西。

  「怎麼樣,還啃青嗎?告訴我,小孩子那東西好用嗎?青春美容,我讓你青春美容!」她捏住陳青下顎,手用勁向後一抖,險些整個椅子又翻倒。


  「召,召大姐,過,過了,別,別這樣,幹什麼你?」劉在水勸說。

  青春美容這個詞是他瞎編造出來的,只是為了糊弄召大姐上套,沒想到她還總記在心裡。

  「怎麼,你小子心疼了?告訴你啊,注意,別想站在這山望著那山高!」

  「我,怎會呢,看把你累的,坐下來歇一會。」劉在水過來攙拽召主任。

  召吊眼過來椅子上坐了,嘴裡仍在說。「這個青春美容是真的還是假的?老娘就要弄個明白,究竟好不好使。」說著扭過身來又道:「說不上你小子有意在矇騙我,你看,和你這些日子我這張老臉還是這麼丑。」

  劉壞水趕緊捂住了她的嘴。「你瘋了,這裡還有外人呢!」

  批評陳青,先後上來幾個學生,念了一大堆稿子,東風吹戰鼓擂之類的語言,背一大堆語錄,喊出的全是口號,誰也記不得批評的是什麼。

  召吊眼直截了當尖銳抨擊。「陳青,那條項鍊呢,就是那個拴著心型模樣的墜子?那個小神童送給你的!」

  陳青慢慢睜開眼睛,轉身目視一眼秋華,這件東西只有同宿舍的秋華知道。

  秋華還在那裡哆嗦,剛見輕鬆一點,一聽見墜子,一看見陳青射來的目光,她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精神立刻崩潰了,瞬間哆嗦成一個團兒。

  「說!你不說是不是?宋革命,帶一個連隊伍去市一高學校,把那個神童給我抓回來,一起批評!」

  召吊眼發了恨徹底整治,她不是護著那個神童嗎,說話就是要擊中她的要害。

  陳青突然睜開眼睛,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哀鳴:「他,他還是個孩子!」說完,陳青身子前傾倒了下去。

  此時秋華突然蹦一個高,騰空而起,落地後便哈哈大笑,哪裡擋得住,就在台子上跳將起來。跳起舞,好幾個人圍上來也抓不住。空隙中她突然躥到台下邊去,見著誰就摟著誰跳。台下面亂套了,秋華發瘋,見著人攆著跑,人們嚇得蜂擁著跑,後面抓秋華的人圍起來追趕,台下亂成一團。

  批評場上,陳青倒台子上沒起來,攙扶的人呼喊。召吊眼見事情不妙,走過來踢了倒在地上的陳青兩腳,喊道:「裝什麼裝,快給我起來!」情況嚴重,陳青躺在台子上一動不動如死人一般,身子底下往出流血。這境況,在場的人都會感覺到事態嚴重,不好要出人命。

  劉在水看在眼裡,有點坐不住陣腳,向召吊眼請示說。「送醫院吧,要死人的!」

  沒辦法,台下邊抓一個瘋子,把會場給攪亂套了,台上又邊昏死過去一個。召吊眼和劉在水研究一番,指手畫腳過來幾個人把陳青送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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