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09-13 20:08:02
作者: 彭友懷
「陳青之死!……」吸人眼球的醒目的大字。橫掛在林蔭道上方的報上的字,像一悶棍敲擊在祥子頭上,他的身體晃了晃,靠住校園裡一棵老楊樹。
「她死了?啊!她死了,她不會死!」祥子發瘋似地喊著,眼睛裡充滿血色,他不顧一切拼命向學校外跑,直奔河口鎮。
河口中學,操場籃球架不遠荒草地處有堆火亮。王芳這幾天總做噩夢,睜眼閉眼都能看見陳青剃了光頭的樣子,好像要和她說什麼?
那天,劉在水一腳把剪下來的陳青的頭髮踢出門外,賈中貴正看見,偷偷拿回去,想保存起來做個紀念。
王芳把陳青的頭髮捧在懷裡大哭,一聽說陳青投河自盡了,不禁一陣心酸,止不住流淚,摟著陳青的頭髮睡著了,不想從此後總做噩夢。
賈中貴正要將那盤被剪下來的陳青的頭髮往火堆里扔燒掉,祥子出現在眼前……
入海口岸那棵柳樹下,祥子站那裡打量著,樹兩米多高以上有個杈兒。他懷疑有人爬樹把紗巾掛到上邊去的。果然,在草叢裡搜尋到一隻菸頭,萬里牌,李來弟常吸的煙,他的心中燃起希望,也許她沒死。
學校里一伙人都趕過來。「就知道你准在這裡。」林大賀說。
「差不多,紗巾掛在樹上,說不上屍體衝到海里。」小喇叭比畫著說。
「祥子別找了,都這麼多天了一點線索沒有。」徐建聲音低落地說。
祥子招手示意大家都過來,學生們從不同方向圍了過來,也沒看見有什麼可疑之處。
「你們看這一塊地方,能跳到水裡去嗎?紗巾是有人掛到樹上去的。」
大家低頭往下看,陡峭的土崖下是石頭斜坡,距離下面的河溝還遠,人並不能從這裡跳到水裡去。
「你是說,她不是從這裡跳下去的,她有可能還活著?」林大賀問。
「是的,她根本就沒來過這兒,紗巾是另有人故意掛到樹上去的。」祥子回答。
「是,一定是李來弟……」
新的希望,給大家帶來不少安慰。祥子吩咐道:「哥,你帶幾個人到省城裡去找李來弟,他是最知道底細的,也許找到他就知道了陳老師的下落。」
祥子轉過頭又說:「大賀,你領幾個人順天河向北走,大家分頭去找,或許能得到新消息。我向南走,找不到就直接去北京,也許她回家了。」
祥子順著天河向南走,尋找陳青的下落,大海撈針一般,一路打聽。路過二十里舖,路西有個新墳插著白帆,一群穿孝衣的人在墳前跪著,給死去的人燒紙,人堆里傳出女人的淒楚的哭,那哭音讓人聽了很是悲涼。
「我的老頭子,你一生謹慎走得正啊,可人家說你耍流氓啊,天知道我知道,你連男人都不是啊,你這個老絕活,你走了讓我怎麼活啊!老頭子,西方大路你等等我啊,我就跟你一起去!」哭著那女人跳將起來,向墓碑撞去,碰得滿臉是血。祥子看著傷心,退出來趕緊走。
走出去二百里地,打聽起消息就很費勁,人們連河口鎮這個地方也不覺得。「有這種事嗎?不知道。」
進了老城,他買了紙和筆,坐在老楊樹下畫起陳青的圖像,他想:拿著畫像打聽起來方便,不想,這麼做竟然有很多人以為他是買美女畫的。
「喂,畫多少錢一張?」
「不是賣的,我在找人,就是她您見過嗎?」祥子指著畫像問。
「沒有沒有。」圍觀的人幾乎各個搖頭。
不一會兒過來一伙人,穿著草綠服裝戴著袖標,人們立刻都散去了。
「幹什麼的?」搶去畫看。「啊,賣美人圖的。哪來的?在這裡宣傳資產階級貨色!」一個滿臉疙瘩的人嚴肅地問。
「不是賣,我找人,真的找人。」
「有證件嗎,拿來看看。」
「啊,來時匆忙,所以沒帶。」
「此人可疑,二排長把他押委會去,核實他的真實身份,搞明白了再放他走。」
被押途中,祥子看得真切,鎮子裡邊街道上非常熱鬧,幾個戴尖帽掛牌子的人,被一群穿草綠服裝戴袖標的人簇擁著向前走。掛著牌子人的手裡拿著銅鑼,走幾步喊一聲:「我犯錯誤了,鼓動老百姓養螃蟹,。」鐺,一聲銅鑼響。
「我是一名老師」鐺「宣揚讀書做官。」鐺。
「我餓了,偷苞米……」
「我和我媳婦犯了罪,十年沒登記,非法同居……」
遊街的人們不管是批評人的還是被批評的,或者看熱鬧的,都不那麼嚴肅,犯罪遊街的人背一句台詞敲一下銅鑼,便和旁邊的人談嘮,沒什麼事似的連說帶笑。
祥子被帶進一個房間裡,門一關其他人都出去了。也許累了,多少日子沒在屋子裡睡覺,祥子哈在辦公桌上就睡著了,恍恍惚惚睜不開眼睛,就覺得進來一群戴紅袖標的人,好像還有滿臉疙瘩那位。「給,拿著銅鑼,敲!」
「鐺。我叫祥子,一定要找到陳青。」
「怎麼說的?不對。叫你瞎喊!」
突然,好像是有一伙人抬著陳青舉過頭頂,向奔騰的河水中拋去……
「喂喂喂,起來,跑這睡覺來了?」騷疙瘩臉兒喝一口涼水噴在祥子臉上。「給你那裡打了電話,一個叫賈中貴的接的,你沒事了趕快走。
祥子被放了出來繼續往前走,已經走到了盡頭,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前面沒有路。
海口市不大,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一個方向流動,也隨大溜跟著走。靠海邊一個小市場,他把畫像舉過頭頂,時而問上幾句打聽打聽。路人都非常警覺,買完東西就走,賣東西的也把自己的東西掩蓋起來,非常緊張。
果然有情況就聽見喊:「割尾巴的來了!」人群立刻慌亂,四處奔跑,又聽到抓賊似的叫喊:「賣畫的快跑!」身邊擠過去的人對祥子喊。
一個賣菸葉的和一個人爭執起來,一把兒捆著的菸葉倆人搶。「我這是自家產的菸葉……」
「到這裡來賣就不行。」
「我有自產證,就不聽你的!」倆人吵著搶起來。
「兄弟們快來,這小子撒野,抓住他送學習班!」就這麼只喊一嗓子,戴紅袖標的人突然上來一大群,賣菸葉的撒腿就跑。
人差不多散淨了,賣菸葉的才從暗地裡鑽出來。「喂,兄弟,過來幫把手。」賣菸葉的人喊祥子。
馬路邊有棵老楊樹,葉子還沒掉淨,就見他嗖嗖爬上去,原來樹杈上藏放著一個包裹。
「接著,菸葉摔碎了不好賣。」
那人樹上下來接過菸葉包裹說:「兄弟,我知道你是找人的,你要找的那個人我見過。」
祥子一聽喜出望外。「她在哪?快告訴我!」
「不是,我是說,見過照片,不過不是包著頭的,她梳很長的辮子。」
「對對對,就是很長的辮子。」祥子急切回答。
出來這麼些天,祥子還第一次聽到關於陳青的消息。「在哪,能帶我去見嗎?」
「姨母反對我在外邊聯繫陌生人,不過我看你這個人太執著,不見黃河心不死才會告訴你。」
從照相館經過,賣菸葉的引他來到窗跟前。沒開業,門窗都上著柵板。
「裡邊有照片,看看可是你要找的人?」賣菸葉的指著柵板裡面窗戶說。
祥子頭貼近窗戶柵板縫向里瞅,就見大玻璃窗裡面有張大照片,是兩個女孩兒,都長長的辮子在胸前,祥子一眼認出,照片裡左邊的一個正是陳青。
「這只是照片,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也許會打聽出一點消息,」賣菸葉的人說。
拐過胡同向里走不遠,有一座古老的院落,青磚院牆,帶銅環的老木門。敲開門,相框裡面的那另一位長辮子姑娘把頭探出來,警覺的審視了好一會兒說:「大偉哥,怎又把買東西的領家來?讓人看見了麻煩。」
賣菸葉的解釋:「不是買東西的,進去再說。」門開個小縫兒,倆人擠了進去。
裡邊是一個大院子,院中一棵老榆樹,地上許多東西,盆盆罐罐擺一院子。
幾個人進屋,屋裡邊有些亂,床已經拆了,床板打成捆,行李包裹捆了繩。小姑娘費好大勁,才從一個竹筐里找到和照相館裡相同的小相框。
「一年前一次會議在這裡,陳青老師在這兒住過一個晚上。」小姑娘說著順手又拿出一張照片,這個不就是你嗎,我說怎一見了你就眼熟。」
小姑娘又拿出的照片,這張照片沒捨得毀就把它藏起來。」小姑娘解釋說。
小姑娘母親從東屋裡過來,傷感說:「孩子,關於陳青老師的事,我們教育系統都知道,她是好人。可是這年頭,唉!我們家那口也被……」
說著,中年婦女落下眼淚,囑咐道:「孩子,別找了,沒了找不到,死了哭不活,如今這樣的氣候,形勢很緊,你總在外邊散逛小心被困。」
但是祥子決心要去北京一趟,要不然不知道她是否回家去了,心裡不落底也不甘心。
臨走時,小姑娘把自己胸前的毛主席紀念章摘下來,給祥子戴上。「夜明的,祝你一路平安……」
一下火車,祥子沒有證件。大約二十多天,沒人知道他為什麼進來的。又換了另一伙人清理倉庫,才把他放了。
天氣煞冷,外面的光亮刺得他睜不開眼睛。祥子亂糟糟的頭髮,就像個乞討的老頭。
祥子來到皇城跟兒陳青家原來住的四合院,祥子有幾分欣喜,敲門。
「找誰,嗯,你,要飯的?」門裡出來個人,不大滿意,沒有好語氣。「我找陳懷祖。」祥子答道。
門裡出來的人審視祥子半天,很嚴厲的聲音問:「你是幹什麼的,這話一年前說也許你能沾點小光。告訴你,全家人都被關了,小心,再這麼說連你也抓起來。臭要飯的,攀高枝也不找對主!」
那人推一把進裡面,門咣當一聲關上了,剩得祥子空落落門外面站著。
祥子坐在門口石頭墩上發呆,先前預想中的希望全部破滅,萬念俱灰,一時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走下去路也迷茫,他失神地默念著:「陳青老師,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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