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20:09:46 作者: 彭友懷
  老史師傅站在車間門口,人群噪雜,亂鬨鬨,他兩手放嘴邊當喇叭。

  「新工人請注意,新工人請注意了,馬上到車間裡來,編組,各認一個老工人為師傅,學習生產技術。」

  小半天工夫,廠院裡才漸漸靜下來。

  一個星期實習結束,新工人開始領料車活。

  一天下來,沒有一個人能產出成品的,滿工作檯全是廢銅料渣子,成品料變成廢料。

  議論:「喂,廠長發脾氣了,說誰車廢的銅料,從誰工資里扣,干一天就得扣掉半個月的工資。」

  「這不耍人呢嗎,故意找彆扭,事情明擺著,對我們這些走後門來的人有成見。」新工人議論紛紛。「什麼鬼地方,做出的活像頭上的虱子,掉地下找不著。不就掙倆錢嗎,不如坐辦公室里看報紙。」一個鎮領導的家屬發著牢騷。

  工具改革,幾位師傅製作出二十把鉗式車刀,車出的活比原來一百多人產量還高。節省下來的人沒事幹了,車間裡面閒著唱一兒吆,影響正常生產。

  老史師傅來到厂部。「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謝廠長正和老書記談論著什麼。

  「一百多人,讓她們幹什麼?都攪車間裡閒著,亂鬨鬨,影響別人幹活!」

  「那好辦。」謝廠長向門外喊:「小李子,把組裝車間王主任叫來。」

  「是。」從對門走出一個女孩兒,向外邊去了。

  不一會兒,王主任來到厂部,她四十多歲,圓臉,胖胖的中年婦女。

  「王主任,你到精車間,把剩下的人員領你那裝配車間裡去。」謝廠長吩咐著。

  裝配車間王主任為難說:「一點準備沒有,車間裡工作檯不夠用啊。」

  「想辦法嗎,哪那麼多客觀原因。告訴你啊,人到你那裡組裝開關,把住質量關,唱一兒吆可不行。」

  王主任還要說什麼,覺得沒迴旋於地,張了張嘴沒出聲。這時,小史師傅敲門進來。

  「車間裡爭吵起來,工具改革,人員剩餘,老精車工都不願走,爭著留在精車車間。」

  謝廠長稍沉思說:「這好辦,我們來個公平合理競爭,老史,你回去,願意留下來做車工的,技術考核,誰的活好,就把誰留下來。」

  幾個人聽後都出去了。

  精車間,技術工種,活又辛苦,工資比裝配車間高。這一技術改革,產量提高,工資還可能長,而且又比以前輕閒,當然都願意留下來。

  老史師傅正安排技術考核,外面進來個人,十七八歲個小丫頭,一雙笑眼,一對酒渦,兩條小水辯,長得挺精神。

  「我來算一個可以嗎?」她不好意思地說。

  老史師傅瞅一眼。「新來的吧,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睜大眼睛,眼神里發出不可思議的光,似乎在說,上班半個多月了,姓之名誰還叫不上來?

  ……

  厂部,謝廠長和老書記接著原來話題:「你同意了,那就這麼辦,我來當介紹人,你呢,現在就去找他談。」

  「好。」老書記起身,穿上外衣圍上圍脖出去了。

  老書記和祥子繞過花池,來到西北角鍋爐房,鍋爐工正在清理爐灰。

  「我們到裡邊談點事,別讓人打擾。」老書記吩咐。


  鍋爐工停下手裡的活說:「這兒除我沒別人,你們進去吧,門沒鎖。」

  老書記倆人進到裡邊去,祥子心裡納悶,什麼事,這麼慎重啞謎,還要專找背靜處?

  大約兩個多小時,下班鈴聲都響了,老書記和祥子才從鍋爐房裡邊出來。

  由於這些日子太忙,祥子好幾個月沒怎麼睡好覺。他發狠,一旦精車間工具做完,先睡上兩天兩夜覺再說。

  吃完晚飯,祥子早早就躺下,但心裡有事,睡不著,耳邊總響起老書記和他說的話。

  「建國啊,年輕人要有上進心。你的成績人所共知,乾的不錯,為廠里做出很大貢獻,各方面表現都很出色,組織上決定發展你入黨。」

  祥子自打進這個廠,沒有太大的奢望,只想有個安身之處,好好干,在這裡能呆得牢就行了。

  入黨?和他挨不著邊的事。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說在逃犯也不過分。如果說出真相,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恐怕在這兒呆下去也困難。

  想到這,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有點害怕。

  他沒有答應老書記入黨的事,但也無法拒絕。一時間他蒙了,不知道該怎樣答覆。想不出好的辦法,只有往後拖。

  躺在床上不知折騰到什麼時候,他睡著了,做了許多不著邊的夢,醒來時已經是下午。桌子上放一碗飯,一盤紅辣椒燒豬肉,不知道是誰,什麼時候送來的。

  裝配車間,祥子每天至少過去一趟,廠長有安排,讓他各車間都著著眼,這是領導對他的信任。

  老書記來到廠長辦公室。「我說老謝,毛建國這小子不知道怎了?讓他寫個入黨申請書,就是遲遲遞不上來,問一回忘了,再問還忘。這小子怎麼傻憨憨的!」

  「啊,我知道。」謝廠長老習慣,手一揚又說:「他太忙,沒工夫,昨天在食堂吃著飯就睡著了,他的工作太累,哪裡顧得上其他的事。這樣吧,申請書我替他寫,把簡歷表也給我。」

  老書記打開手裡的本夾,拿出兩張表遞過來,謝廠長馬上喊。

  「小李子,過來。」小李子立刻跑過來。

  「你把毛建國的檔案拿出來,這份表給填上,完了送到老書記那裡去,馬上辦。」

  毛建國糊裡糊塗把黨入了,宣誓那天,他就覺得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他,舉起的拳頭有點顫抖,像害怕似的,心怦怦直跳,仿佛犯了什麼罪。

  事後謝廠長問他:「建國,剛才你怎了,那麼激動?不用擔心,只管好好干,有我在這開關廠一天,就有你好光景。我呢,也這把年紀了,敵不過你們年輕人朝氣蓬勃有發展,大叔還想沾你的光呢。」

  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早有安排,在所有人的眼裡,祥子正逢如日中天飛黃騰達的好光景,前途無量。但是祥子自己認為,每看到日漸籠罩在自己身上的光環,內心中都產生出那麼一種恐懼和不安,怕怕的。而且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牢牢地拴住他,左右全不由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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