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09-13 20:09:49
作者: 彭友懷
祥子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三號機台,那個新手,新來的女工,那個在考核中拿下第三名的姑娘。
他不知道她的背景,她的父母都是幹什麼的?什麼門子來到這個廠?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只知道她是新來的,大膽要求參加技術考核,她是新工人中,唯一參加這次測驗的,唯一戰勝老精車工人的一個。她長得挺好看,微黑,大眼睛長睫毛,有點像印度姑娘,叫肖婭。
也許是她長得很出眾,在別人看來也不一定,但祥子至少這麼認為。
上班第一天就給他一個深刻的印象,新工人都在外邊打佯,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只有她挨個機台轉著看,像是好玩,他磨刀時她就站在他身旁。這把刀祥子至少磨了七次,仍然不好用,她噗嗤一聲笑了,笑得是那麼坦然,滿臉都是笑的模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操作姿勢,我想得找手號吧。
「手號?」他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如果我沒記錯,你比新工人早來幾天吧?」祥子似乎有意要搭話。
沒人回答,抬眼看時她已經走過去很遠,到別的機台跟前觀看去了。
元件產量提高,生產進度加快,開關外殼供應不足。祥子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製作模具上。但是他仍然總能想起元件車間,總想起那張笑模樣的臉兒,那個叫肖婭的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總想看見她。
她很愛笑,也不是特不喜歡說話的那一種,見面時也只是那麼淺淺地一笑。可是沒記得從哪一天開始,她對他保持起沉默,表達出的方式只用眼睛。
大概就從那天開始吧,她用那一種疑惑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好久,直瞅得他膽怯把目光移開,可能是?女人的直覺過于敏感,而且……
祥子拿著一塊刨好的模具毛料走進位模室,才知道這裡也增添了人員。
對面案子旁有個背影,是個女工,他隨便問一句:「新來的,貴姓?」
「免貴姓鄭何。」
那人雖然答了話,但沒回頭,好像在看著什麼,他覺得這個姓兩個字,怪有意思。
過好一會兒,祥子已經完成了雕刻一個模具的側面,放下刮刀,活動活動手腕,無意間抬起頭,見對面那人仍然站在那兒,先前一樣的姿勢,幾乎一動沒動,他有點好奇,看什麼這麼認真?他走過去才看清楚。
「你會看圖紙?」祥子好奇問。
「勉強懂一點。」她答著話還是沒抬頭。
「來多長時間了?」
「剛剛分配到這個車間。」
「哦,剛來就能看圖紙?」
「怎麼?這有什麼稀奇的嗎?據說,還有人能把圖紙印在自己的腦子裡。」
「啊?」祥子知道對方指的是自己,不覺得一個驚訝,她怎麼會了解我?
此時小女孩終於轉過身來抬起頭,祥子看清楚了,她左眼角下有顆明顯的痣。但一點也不影響她的漂亮,也是一雙笑眼,一對酒渦,總像是在笑。
但是對祥子而言,和元件車間那位姑娘比較,兩張笑臉,他還是偏重喜歡元件車間的有點像印度姑娘的那一個。也許是年齡關係,他總能想起不敢想的事。
一連幾天祥子都在忙手裡的活,每當抬眼掃到對方,都是見她在看圖紙,什麼也沒做,心裡說:這個人有點意思,為什麼總會是在那裡看圖紙?
鄭八極從裡間屋出來,看見外間裡這倆人,他來到祥子跟前,向對面案子喊了一聲:「玉芬,過來。這幾天竟忙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以後便於工作。」
鄭何玉芬走過來,鄭八極指著祥子說:「他叫毛建國,就叫他毛師傅好了。建國啊,以後多教教她,你就是她的師兄。」
鄭何玉芬噗嗤一聲笑了,不知道什麼原因,祥子總能想起來比較,這笑的樣子也有點像元件車間裡的那個姑娘,不過,還是元件車間的那個姑娘讓人總放不下。有一點聯想,他的思緒就能回到那個有點像印度姑娘的身上。
廠長辦公室里,鄭八級和謝廠長吵起來:「我說老謝,你明知道模具活吃緊,幹嘛還總牽扯毛建國?今天一趟這事,明天又一趟那事,剛拿起活干就得撂下,這樣下去模具能做出來嗎?」
早上,鄭八級特意囑咐:「建國啊,時間緊任務重,這個月你至少要出四套模具,不然就誤事了。」
「差不多,我抓緊時間干。」
可是,他剛拿起活干,廠長打發小李子風風火火過來,又把他叫走了。
「廠長有要緊事,讓你必須去。」
祥子一出去就是小半天,模具產不出來,鄭八級著急,找謝廠長發火。
「哪兒有事都找他,我那邊活還干不干?要不你就把他從我這裡調出去,當廠長好了,省得在我那裡站位子。」
「這可是你說的啊,我還真想讓他當廠長」謝廠長不像開玩笑回答。
鄭八級還要說什麼,祥子進來了,謝廠長馬上追問:「怎麼樣,知道是誰幹的嗎?」
「啊,是這樣,查看過了,退回的產品,是一三六號工作檯組裝的。」
「愛誰誰,就是天王老子,市長大人的子女也要罰。把退回的產品都拉她家去,頂五年工資!」謝廠長滿臉怒氣。
不久前,廠里發到廣州五百台開關,其中有四十台不合格,要不是對方急等用貨,就全給退回來了。
質量檢查員圖省事,把生產者編號放在統一的大包裝里,以前也是這麼幹的,但從來沒出過事,可這回新工人一上來,人一多就出錯了。
質量問題,影響企業聲譽,謝廠長對產品質量一貫把關嚴格,一定要調查清楚。
退回的開關堆在牆角,因為沒有生產者編號,很難認準是哪個人組裝的。
祥子卸開開關上蓋,挨個查看一遍,拿過螺絲刀在出問題的銀接點處擰開,對身邊的王主任說:「出問題的開關是一個人的活,零五號謝芳組裝的。」王主任一聽,臉上立刻出現難堪的表情。
此時謝芳正好過來聽見,哪裡受得了,眼睛瞪多大,立刻發起火來。
「什麼,你,你說是我乾的?別亂扣帽子好不好!憑什麼說是我乾的,這不埋汰人呢嗎,你說我乾的就是我乾的啊,不行,這事得弄清楚。」
謝芳,謝廠長的女兒,初中畢業後,正趕上廠里進新工人,謝廠長就把女兒弄進來。他事先有聲名,不許泄露身份,因此大家誰也不知道誰什麼背景。
這一天,謝芳坐工作檯跟前組裝開關,她覺得這裡組裝開關的活比精車間裡車工活容易多了,不那麼繞手,差個頭髮絲誤差也不行。
祥子走過來,拿起案上她裝好的開關,細細地觀看一會兒,不禁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謝芳的底細,但謝芳了解他,聽父親說過,廠里有個能人,車、鉗、銑、鉚、電、焊樣樣精通,製作模具,一個頂四個,連多年的技術權威鄭八級也遠比不上他。聽爸爸的話音,就知道父親非常器重這個年輕人。她上班後,祥子一直在車間南頭做工具,看見他只是遠遠的背影,個挺高,好像挺健壯。此時,他就在她身邊,她偷偷地看他,不由得暗贊:哇,好帥!
她心裡琢磨著:嗯,個頭足有一米七八,滿身肌肉疙瘩,更招人喜歡的是那張和善的娃娃臉。爸還說他二十多,我看也就十七八歲。她想找話茬和他聊聊,便問:「毛師傅,怎了,我組裝的開關有問題嗎?」
祥子拿過開關,遞到她眼前耐心地說:「這兒,看見了嗎,銀接點這塊兒不平,你用羅刀的手太重,給下邊的支點壓走形了。雖然看上去只差那麼一點點,可千萬要注意,否則電流通過磁力吸不上去。」
「是嗎?那我輕點。」謝芳沒在意,以為毛建國小題大做,什麼手輕手重的,不就組裝個開關嗎,幾根螺絲,擰上些小元件而已,又不是做原子彈哪那麼些說道。她心裡這麼想,嘴上沒這麼說。她在想著別的,想著面前的小伙子如何帥氣,就覺得自己臉上發熱,心跳加快,轉過頭還想搭訕幾句,發現那個毛建國已經站在到另一個工作檯跟前去了,弄得她心裡好不自在。
晚上家裡吃飯時,謝芳有目的的向父親問:「爸,你覺得毛建國那人怎麼樣?」
謝廠長見問,未加思索立刻答道:「行!那小伙子是塊料,我總琢磨著,找個機會提他當生產廠長。」
無意間謝老轉抬頭看女兒一眼,覺得不對。「喂,丫頭,你臉色怎這麼紅?你,你你你……」
謝老轉多精明的人。「你,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
「爸!」謝芳紅著臉低下頭去。
嘿,我早怎沒往這方面想?隨便順口說:「丫頭,你要看中,算你沒走眼,願意的話,爸爸給你搓合搓合。」
謝廠長還要繼續往下說,他老伴端碗湯從廚房走過來,嗔怪地說:「老頭子,你又轉什麼呢?有爹給女兒說親的嗎,淨胡扯,老沒正經!」
謝老轉翻了翻眼睛,認真起來。「老婆子你懂什麼?這事真要成了,算我們家燒高香,打燈籠也難找。」
話說到這兒,也就撂下了,因為忙,誰也沒顧得上,謝老轉也沒太認真。
不想祥子今天當著大夥的面,他也不知道謝芳是什麼背景,指定不合格的次品開關是謝芳組裝的。
「憑什麼說是我乾的,今兒非弄明白不可!」謝芳對此事非常氣憤。
「現在我們不該追究是誰幹的,重要的是應該怎樣把這些次品修復,以後別犯類似的錯。」祥子解釋著。
「不行!你說是我組裝的,我說不是我乾的,誰是誰非還很難說,不能只聽你硬說是我乾的。」謝芳擰住了自己的扣,非讓祥子說明白不可。
祥子本想把組裝開關要領和大家講明白,以這一次的事件為教訓,但謝芳不答應。
祥子無奈只好說:「那好吧,你把你組裝的開關做個記號,摻和到別人組裝的開關里去,我會根據出現的問題,檢查出你組裝的開關。」
「好,找得出來我認了,找不出來,你可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任!」
說話工夫,謝芳搬過四台自己組裝的開關,盒底做了記號,摻和到其它開關里,混合多次說:「你挑吧,找得出來我認罰,如果不是,哼!」
事情擠到這,祥子只好硬著頭皮去做。心想,這丫頭這麼倔犟,不給她指明錯在哪裡以後也很難改。
祥子擰開開關上蓋,查看一會,認準是誰的,就放在誰的案邊,不一會,十六台開關分別擺成四堆。
謝芳翻過開關看盒底,傻眼了,臉漲通紅,多少有點凸的額頭上浸出了汗。
圍一圈看熱鬧的人無不感到驚訝。
「哎,毛師傅,你長了透視的眼睛不成,這開關都一個模樣,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祥子舉起手中的開關向大家說:「很簡單,只要認真觀察就不難查找,每個人組裝的開關都有自己的手號,所以有跡可尋。我們車間三班倒,一大組五十三人,有六個人使用螺絲刀左撇,而一三六號工作檯,就謝芳一個人是左撇活,實習的時候王主任交代過,接點上邊,彈簧墊豁口要對著擰螺絲刀手的虎口方向,這樣恰恰左右手活彈簧墊豁口方向正相反,所以很容易認出來,不但如此……」
哇!大家不由驚疑,這些細小環節是很少人注意的,查看時果然正是。
祥子又說:「謝芳的活就更好認了,她拿螺絲刀的手用力過大,平衡度掌握不准,是手號上的毛病,問題不太大,很好改正,大家看。」
他舉起開關,手指著說:「問題出在開關內部的銀接點上,空隙大,不平,就差那麼一點點兒。給上電吸不上去,所以就出問題。不過,大家幫把手把她組裝的開關選出來,換些小件損失不大,只費大家一點時間,真弄到厂部罰她幾年工資,大家臉上也不光彩。」
「好,這個辦法妥當。」大家一致同意。
此時,謝芳已經分開人群哭著跑到門外去了,車間王主任趕緊追出去。
謝廠長知道了,問題出在自己女兒身上,幸好大家還不知道其中的關係,規矩是他主張訂的,該罰還是要罰,他心理暗暗叫苦,事情為偏偏什麼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對這次質量事故,老書記不同意謝廠長的處理辦法,有點過於極端。
「老謝,你想想。把退回來的四十台開關,強制性賣給責任人,那可是好幾萬元,誰付得起,從工資里扣,得多少年,這現實嗎?我是說責任人不只一個,厂部沒有責任?車間主任、質檢員沒責任麼?」
謝廠長雖堅持著自己的理兒,但畢竟牽涉到自己的女兒,聲調已經低了很多。
「老謝呀,這個和你一個姓的女孩子,是哪家閨秀,我們還沒查檔案,萬一碰上個咱惹不起的,你怎辦?再說,那個叫謝芳的雖然剛來不久,但也不只組裝四十台開關吧,入庫的一定還有,那該怎麼辦?不能都拿家去看著玩吧,我們得拿出個損失最小的辦法。」
謝廠長他能不算這個帳嗎?可事就出在自己女兒身上,儘管暫時很少人知道,但紙裡邊包不住火,所以還是要處理,而且在表面上至少要過得去。
聽老書記這麼一說,他借題發揮,可以妥善處理這個問題,便向對面屋裡喊:「小李子,去把裝配車間王主任叫來。」
不一會,王主任來了,她前腳剛邁進屋,謝廠長就問。「王主任,你對這次質量事故有啥打算?」
「啊,我們車間出現的問題,我也有責任,具體怎麼處理聽領導的。」
「問題一定要處理,而且要嚴肅處理,我是說對謝芳組裝的開關該怎麼辦?」
「呵,你問的這個。昨天,我們已經清理了庫存,進行了認真的查點,謝芳一共組裝了一百四十台開關,都查找出來了,為了保證質量,降低損失,昨天晚上組裝車間全體同志,大家義務加班,每人一台干快的多收拾一個,都重新組裝了,沒造成什麼損失,保證再不會出現質量問題。
謝廠長鬆一口氣:「好,這就好,沒出太大的損失,你回去告訴謝芳,罰他兩個月工資。」
「這?謝廠長這不妥吧。」
「什麼妥不妥,就這麼辦,至於你還有質檢員,還有謝芳,明天開職工大會,都做個深刻檢討。」王主任聽完,沒敢說什麼退了出去。
謝芳面色難看來到模具車間,祥子正忙著手裡的活,見她進來面目陰沉,准知道是來找他理論的,心裡好像吃了塊石頭,重重地往下墜。
追查事故責任人的事,他總覺得欠下了謝芳什麼,有好幾次他提起勇氣,要去找她解釋,求得她諒解,事情是迫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這兩天,一邊幹活,祥子眼前總出現謝芳捂著臉向外跑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如今這下倒好,還沒允自己解釋,人家找上門來了。
祥子覺著有生以來,就這件事做得特不相當。假設當初自己不把事情真相說明,而是背地裡告訴她,或者用其它的方式,讓她悄悄地改了,事情也許不會是這樣,可是卻沒那麼做,多讓人下不來台。
祥子忙放下手裡的活,滿臉上都是尷尬,急著讓坐,不知說什麼是好。
「對不起,那天我?是我耍小聰明,問題處理的不妥當,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了,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謝芳臉色陰沉地說。
祥子此時卻很被動,表示歉意說:「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只想到儘量減少損失,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唉!完全可以婉轉解決的。」
「你沒想那麼多,害得別人沒面子,當時羞得我有地縫都能鑽進去。你倒像沒事兒人似的,這迴風光了,行啊,學會踩著別人肩膀往上爬了。」
祥子心想,這個人怎麼這樣,我這邊只管道歉,她卻越往上攆,不依不饒,像自己一點錯沒有似的,這個性可不怎麼的,得,別跟她一樣,只管承認自己的錯就是了。
「我確實沒別的意思。」
「可事實上你這麼做了。」
「如果能給你挽回面子,讓我怎麼做都行。」
「這話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和你說,昨天回家我爸爸把我臭罵一頓,還拿起掃帚打我,羞死人了。」
「你爸是誰?我可以跟他解釋。」
「誰你就別管了,挨一頓罵打兩下,我這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也挺住了,可是我處的對象就在我家,哪受得了這個,當時就走了,昨天給信兒來,不跟我處黃了!人家可是大學生,你說咋辦吧?」謝芳胡編亂造,一套話把祥子給砍蒙了。
「我,唉!謝芳,你別著急,你的男朋友在哪,我去,我跟他解釋。」
「得了吧你,他在北京清華大學,你去找他談吧!」謝方表現出很氣憤。
祥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傻眼,惹了禍。
謝芳臨走扔下一句話:「毛建國你聽清楚,別的我不在意,處的對象要是黃了,我跟你沒完。」說完啪一聲摔門走了。
祥子呆愣愣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裡說,這丫頭夠厲害,無理也能辯出三分。
謝家,謝廠長靠躺在床上看報紙,謝芳穿著睡衣走過來,羞羞答答的樣子,她靠謝廠長身邊坐下,一隻胳膊拐了一下她爸的腿說:「爸你倒說話呀。」
謝廠長沒吱聲。
「爸!」謝芳又喊一聲,搖晃著她爸爸的腿。
謝廠長放下報紙,半晌才嘆口氣唉了一聲說:「這幾天我琢磨著,你和建國不太合適。你呢,粗心大意,話不管反正拿起來就說,散漫慣了,做什麼事顧頭不尾,怪態百出,而建國他又是一個非常精細認真的人,真的要是你和他走到一起生活,能合得來嗎?這是個大問題!」
「爸,又來了是不是,常言道:婚嫁姥偏配,我隨和一點不就行了。」
「阿芳啊,說心裡話,建國這小伙子,我早就喜歡,只是我擔心你們不合性。」
「爸,有什麼好擔心的,那個毛建國不過是個外鄉人,要不是您識得人才,哪輪到他發揮,再說咱們能看重他,他乾爹不也高興嗎。」
「唉!阿芳我不是說這個,你說你才上幾天班?就出問題,偏偏被他查出來,給人什麼印象!」
「爸,不要把他看太神,在廠里,在您的眼裡他是個人物,除此之外沒什麼了不起,比如說,他太愛面子,和誰都磨不開,所以就不果斷,他吃虧就吃在這上,就憑這一點,難道你的女兒配不上他嗎?爸,這事你得幫我。」
「喂,告訴你這丫頭,可不要胡來……」
謝老轉瞪一眼謝芳,很能證明對她的警告。知兒莫如父,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膽子大主意正,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兒謝芳了。
早上,七點四十,祥子和往常一樣站陽台上鍛鍊身體,目光正對馬路那邊沙石路,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那個方向。八點都過了,她怎麼還沒來?
每天這個時間,他都能看見那個有點像印度姑娘的肖婭,從對面道上走過來,而後騎自行車的鄭何玉芬才攆上來,差不多倆人先後一起進廠院。可今天,肖亞怎麼沒來?病了麼?心想,她每天走著來上班,應該有台自行車。
過了上班時間,祥子仍然惦記著她,猜想著也許她從別的路上已經來了吧?他習慣的向元件車間走去。
果然如此,她已經坐在自己的工作機台那兒,見他進來,他又看見她射過來的那麼一種異樣的眼神,然而只是一瞬,她只微微一笑,就連那一種讓他感到特殊的神色也一起收斂起來,但是他已經心滿意足了,可以安心做他自己的事。
回到制模室,鄭何玉芬哈在工作檯上寫什麼,祥子儘量掩飾著自己內心中的活動。
「今兒個怎來這麼早?」他隨便給她一個問候。
「我來得早了嗎?」鄭何玉芬看了看牆上掛鍾。「可能是你晚了吧?」
祥子臉紅。「我?……」
鄭何玉芬噗嗤一聲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什麼?」祥子不禁臉白,很恐怕對方猜透了自己的心事。
鄭何玉芬沒有說話,只低下頭去微笑。祥子被她笑得不自在,臉上火辣辣地燙。暗自猜摸,是不是自己內心中的秘密被她發現了?不會,絕對不會,怎麼可能?事實上也根本沒發生什麼事,只是眼睛。
禮拜天上午,祥子準備回家看看,乾媽捎信來說想他了,祥子這才發現,一晃自己有很多日子沒回家了。他正要往外走,老書記推門進來。
「怎麼,要去哪?」老書記問。
「呵,回家,媽叫我回去一趟。」
「哈,我就知道一定是八級那老伴又想兒子了。你呆一會兒再走,我有點事兒和你說。」
「什麼事?」
「今兒周日不談工作。」
「哦,那是什麼事,您說吧我聽著。」
「那好,我問你,今年多大了?」
「您不是知道嗎,檔案上寫著呢。」祥子無法正面回答自己的真實年齡。
「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你二十二了是不是?你那個八級乾爹只知道忙,兒子都這麼大了,也不著急。今兒個大伯來,就是想給你介紹個對象。」
祥子一聽趕忙謝絕:「不行不行,我……」
還沒等他話說完,老書記便追問。「怎麼,自己處女朋友了,莫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沒,沒有……」
「那好,大伯給你介紹一個,保你滿意。」
「不!我還小,不想早早處理個人問題。」祥子雖然聲不大但態度很堅決。
老書記有點不高興:「看你這孩子,大伯的面子也不給麼?你連看都沒看,就一口拒絕,不相信我怎麼的?我已經向人家說准了,看一定要看的,這能不能成呢,是你們自己的事,乾脆你定個時間,就今天行不行?」
「我?這個?以後再說吧,今天不行,定好了今天回家看媽。」
老書記見祥子多少松點口,心裡才落了底,態度也溫和下來便說:「也好,回去跟你乾媽和八級合計合計,就說我給介紹的,下禮拜天吧,定準了,就下個禮拜,我來找你,跟你說,見了面保你滿意。」
回家的路上,祥子想,老書記給自己介紹對象,硬不看,太卷面子,看就看吧,又不是准成不可,走走形式,到時候找個藉口推脫了就是。
向南,拐進岔路口進村,不遠到了家。一進院,葡萄架下放一輛自行車,祥子看著很眼熟,這台車好像是她的,祥子心裡好生納悶?
乾媽從屋裡出來嚷著說:「建國,把家忘了不是,你都幾個月沒回家裡來了,媽想你想得不得了。」
祥子快走幾步迎了過去,就見從屋裡走出個人,讓他驚訝不已。「你,怎麼在這兒?」
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笑臉兒。而且仍然是那樣有一點頑皮,說話總帶有某種雙重的的意思。
「我怎麼不能在這呀?」她仍是那樣含著笑,在鄭何玉芬面前,祥子總有些不好意思。
鄭大媽看著祥子,猜出來了。「怎麼,一個廠里呆著,你還不知道?這個八級,忙昏頭了,怎不向孩子說明白?」她一手拉一個走進西屋。「建國啊,你還不知道吧,玉芬是你妹妹,她是你乾爹哥哥的女兒。都是他非要孩子到我們這小地方來,說是什麼專業對口,自打來我們這兒廠上班,你呢又不回家來住,就把你這個房間暫時給玉芬住了。」
「我又不回來,妹?妹妹住了正好。」突然出現一個妹妹,祥子不好意思叫出口。
鄭八級從外面回來,買了豬肉和芹菜,知道兒子愛吃芹菜餡餃子,特意買回來。
吃飯時,祥子漫不經心的樣子,沒當做事提起老書記給自己介紹對象的經過。
「本來我不想答應他,但又不好意思一口拒絕,應應差事,到時候找藉口推掉了就是。」
鄭何玉芬正夾個餃子,別人說話她像沒聽見似的,事不關己地吃著。
鄭八級接過話茬:「建國呀,你怎麼能這麼想,人家給你介紹對象是好事。前些日子,老書記也曾和我提起過這事,我也答應了,還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既然確有此事,看是一定要看的,看好了我們就娶過來。你別擔心,你掙的錢還有家裡的錢,你媽都給你攢著呢,事成以後,院東有空地,我們蓋撮小二樓。只要你願意,就把親事定了,老書記那人我了解,說話辦事有根底,換一般的人,他才不管這閒事。」
鄭八級說話間,鄭何玉芬筷子裡夾著的餃子,突然掉在桌子上,鄭大媽接過話茬:「我看這事,先不要著急,如今啥年代,時興自由戀愛,自己搞的對象,日子才過得香甜。」
鄭八級搖著頭指點說。「你這老太婆,頭腦還挺先進,挺趕潮流。建國啊,當爹的不干涉你的婚事,只要你喜歡我和你媽就都贊成。」
傍晚,天漸黑時祥子才回廠里去,老兩口躺在炕上,提起吃飯時說的事。「老頭子,和你說個事兒,你看如果咱們建國和玉芬怎麼樣?」
鄭八級開始反應不大,可過了一會不禁悟覺,突然一軲轆爬起來。「哎,我說老太婆,別說,你這麼一提醒,我看這個想法還真不錯。」
「可不是怎的,你想想看,這邊是我們的乾兒子,那邊又是我們的親……要真的成了一家人,可就實打實的不是外人了,又是兒子又是女婿親上加親,那該多好啊!」
「事倒是好事,誰知道孩子們是怎麼想的?」鄭八級沒在意,含糊回答。
「我看差不多,你瞧咱們玉芬長得那小模樣,一張笑臉兒,多招人喜歡,再說咱建國,那是個人才,長得又帥,你們廠里能找出第二個?」
「哎,我說老太婆,咱倆瞎摻和啥,還不知人家倆小人兒往這裡想過沒有?」
「老頭子,你們男人就是心粗,什麼事情都不往心裡去,不會聽還不會看嗎?」
「看什麼?」鄭八級不解問。
「你得琢磨呀,建國不願意去相親,大家都平和,玉芬聽說你贊成相親的事,筷子上夾的餃子都掉桌子上了,這事情不就明擺著呢嗎。」
「老太婆就你心細,瞎往一塊聯繫,說不上八桿子打不著,硬往一塊扯,我們就別瞎操心了,順其自然。」
祥子回到廠里,一宿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眼睛能看到一個身影,閉上眼這個影子仍在眼前晃。就是那個元件車間的「印度」姑娘,假設的話,那也一定是她!
他又想起陳青,如果她在久泉之下知道,也一定會支持我。倘若那一時對陳青的感情是多一分崇敬的愛,那麼對於她只是一種單純的,沒有任何附加的情感,這大概就是愛情吧?反正他愛她沒有任何原因。
她家裡一定不算寬裕吧?她該有台自行車。他的思緒很亂,眼前像放電影……
早上,祥子站在陽台上,遠遠地看見肖婭來了,他飛快向樓下跑去。
樓道里推出一台嶄新的自行車,這是昨天他在黑市上搞到的自行車票,又到友誼商店買的,紅旗牌挺漂亮。
他騎車到她跟前,把她嚇一跳,很快他又看到那一種加上了驚異的眼神。
沒等她說話,他已經把自行車推給她。「這自行車是給你買的,騎走吧,一會來人了讓人看見我們倆不好。」
摸不著頭緒,她不知道怎回事,但從他的眼神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說明白我不會要。」她固執地回答。
他急了,看看遠方路上,有個騎車人影過來,知道八九是鄭何玉芬,他急切地說。「就算我借給你錢買的,以後有了錢再還給我。」不容她爭辯他已經跑步走了。
和往常不一樣,鄭何玉芬推車進廠里門洞時,向他招了招手,祥子已經有所發覺,她……
鄭八級在裡間工作室,祥子和鄭何玉芬在外大工作間。他儘管忙著手裡的活,但全能覺出,有一雙眼睛時時向他這裡飄來,他心裡明白,但是,他真想告訴她真相,他喜歡的真相,可是……不能,至少暫時還不能。
下班的時候,祥子收拾著案子上的東西,鄭何玉芬走過來,遞過一個紙條,給一個暗示,便看見她深情的目光,低下頭去,滿臉緋紅走了。臨出門,回過頭來囑咐了一句:「別忘了,明早看對象。」祥子顯然看得出來她的失意。
來日一大早,祥子剛起來,刷完牙,洗完臉的工夫,老書記就到了。
「走快上車。哎呀,你磨蹭什麼,用不著收拾了,趕緊跟我走。」
老書記催促著,祥子很是忸怩的樣子,磨蹭了有一會兒倆人才上了廠里的吉普車。
出廠門,車走的路是回家的路。祥子猜,難道老書記介紹的對象是她?妹妹鄭何玉芬嗎?那樣最好,就可以把事情一同講明了,大家日後都沒有負擔。
可是車向前走還沒到轉彎處,就向北面拐下去,他的幻想立刻消失。
車下大道一直向北開,大約七八分鐘,進了一個村子,又往北拐了兩個彎兒,開進一個二層樓院落。
車剛停下來,屋門裡出來的人,祥子在車裡看得清楚,出來的人是謝廠長。他心裡說,幹嘛?不就是相個對象嗎,為啥把廠長也叫上?
老書記下車,司機也下了車,沒再走的意思,祥子大抵上就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
祥子猜摸著:謝廠長後面的一定是他的老伴,再往後看,他突然打了個愣,就見謝芳從門裡走出來,嗯,她來這裡幹什麼?祥子心裡怕怕的,預想著事情的發生。
「下來呀,到地方了,還愣愣的坐在那裡幹什麼。」老書記招呼他下車。
進屋是客廳,地中央一個圓桌,桌上已經擺上好幾道菜和一瓶酒。
謝芳此時系個白圍裙,端一盤菜,熟人似的從裡間走出來,見祥子時,不由得臉色通紅,顯得很不自然,祥子此時已經徹底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剛才跟在謝廠長身後的婦女,仔細端詳著祥子,看得祥子心裡頭髮慌,像受審似的,一雙手不知往哪放。
「老婆子,瞅什麼瞅,看得人家不好意思。」謝老轉嗔怪著自己老伴。
謝廠長和老書記搭完話,轉過頭。「建國你坐。」
接著又跟老書記說。「老郝,你可輕易不到我家裡來,今天我倆就痛痛快快喝上幾杯。」
「好,我呢也沒別的什麼喜好,就愛喝點酒,不過喝酒前我們把正事辦了。」說著老書記便向屋裡面喊:「弟妹呀,你和謝芳都過來。」
不一會兒,謝廠長妻子和謝芳分別端著菜,拿著杯子走進客廳里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你就叫謝嬸吧。這是毛建國,廠里的才子。這是謝芳,一個廠的都熟悉,就不用多介紹了。頭些日我也不知道這丫頭是你老謝的女兒,今天都知道了,我呢,給你們當個月下老,就是搭個橋,起到個連接作用,我看挺相當。這麼著,你倆人一個廠,先處一段時間,合得來,沒什麼意見呢,選個吉日就把婚訂了。」
謝芳微紅著臉兒,低下頭去,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祥子頭上浸出了汗。
「老書記,我還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準備這麼早就處理個人問題。」
「喂,怎麼還小?二十二了,放在我們那年代孩子都有了,再說,傻小子,上哪找去?閨女要模樣有模樣要家境有家境,你小子你走鴻運啦!哈哈。」
祥子臉上脖子上都是汗,不知道怎麼說,也想不出再好的辦法拒絕,心裡只有一個宗旨,這樁親事絕對不能答應。但此時,眼前面對著一個是廠長一個是書記,這可如何是好?他如坐針氈,只有憋出汗的份。
老書記接過謝廠長遞過來的酒杯,打著圓場:「建國啊,別磨不開,也沒叫你馬上結婚,先處著嗎,都覺得合得來以後再進行下一步。」
謝廠長端起酒杯。「年輕人面矮,哪好意思表態,來來來,喝酒喝酒。」
老書記是個實惠人,轉過頭問:「謝芳姑娘,我還沒問你呢,什麼意見?」
謝芳低下頭,紅著臉兒,只是忸怩的樣子,也沒答話便到廚房方向走去了。
「啊是,都面矮不好意思。先處著,好在都一個廠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常了就不害羞了,來喝酒!」老書記端起酒杯。
一頓飯下來,祥子像過了一年那麼長。他清醒得很,但他又很糊塗,他有點蒙。他沒喝酒也沒吃幾口菜,心裡亂鬨鬨的,腦袋漲多大。
也不知道怎麼出的謝家,老書記又和他嘮了些什麼,全記不得,心裡頭只重複一句話:處什麼處,我不處!
從此祥子躲著謝芳走,包括謝老轉能避開儘量不見面,組裝車間他一回也沒去。謝芳主動找他,見了面也只是短短几句話,他便尋個理由溜掉。
此時他頭腦中一片茫然,假設的話?哪有什麼假設!他恨透自己了,關鍵時刻沒有勇氣,連話都不敢說,做事情全不果斷,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狹窄的路!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的個性。
和往常一樣,還沒到上班時間,他來到元件車間,為的就是看一眼那個「印度」姑娘,他也同樣在他與她的對視中看見她射來的目光,那是一種期待與渴望,只這一眼他就很滿足了,雖然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說過超五句話的時候,彼此之間的相愛也只是用眼睛。
他看出來了,今天她的眼神中夾帶著那麼一種迷茫,而且從她的眼色中,看出讓他到她的身旁的意思。他走過去,她把一疊錢塞在他手裡。
「謝了,還你自行車錢。」她瞅著他,眼睛裡含著淚。他知道是怎麼回事,然而他無法解釋,但是他還是用堅定的目光告訴她,讓她知道他內心裡的真實想法。
回到模具車間裡,開始倆人誰都沒說話,各自幹著自己手裡活,過了好長時間,鄭何玉芬悄悄地問:「喂,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祥子看一眼鄭何玉芬。
「對象啊,對象處得怎麼樣了?」鄭何玉芬仍是那樣,多少有些風趣地問。
仍然是那張笑臉,那個「印度姑娘」讓他難於啟齒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也同樣是這一張笑臉兒,讓他看不透她的心,不知道她是隨便問問還是別有用心,他又一次想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全坦白給她,告訴她關於他和那個「印度」姑娘的事,希望得到她的幫助和理解,畢竟彼此之間還算是不是外人吧,祥子認為,在這裡能夠透露出一點心裡話的,也只有鄭何玉芬一個,有些話,即使是和乾爹乾媽也不能說。
但是他沒敢和鄭何玉芬透露一點關於自己的信息,況且那個肖婭,並沒說過一句有意思的話,眼睛裡再會說話又能說明什麼呢,如果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難道還要給人安贓不成?而且即使就是如此,即使是那個「印度姑娘」有一點那個意思,又能怎麼樣呢?自己敢向前邁一步嗎?不能說,還是不能和任何人說,包括自己信任的鄭何玉芬。
當他又一回抬頭,無意中看見她時,有一點小的驚訝,發現她臉上有點小小的變化,右眼窩下那顆痣不見了,貼上了一塊兒小小的白紙兒。
「你,你那顆痣?」他覺得奇怪才問。
「哦,我把它摳掉了。」她摸一下自己的鼻凹,輕鬆而滿不在乎地說。
「為什麼?我看那痣長你臉上挺好看的。」
「好看啥,你真會順情說好話。」
她低下頭去,有些不自然,祥子急忙解釋:「真的,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你那一顆痣像故意裝飾,確實挺好看的。」祥子認真地說。
她微微一笑,半開玩笑地說:「這話你早說啊,早知道你認為好看我就不摳掉了。那天,就是你去看對象那天,我走在路上剛一進村,遇見一個算命先生,非要給我看相,說我將來必定大富大貴。我哪裡信這個,可他又說我這顆痣長得不是地方,不吉利,一生快樂只因為這痣便生出許多麻煩。我以為他不過是想要些錢罷了,就掏出錢給他,可他不要,我就不明白,那麼他說這些到底為了什麼呢?我想搞個明白,但要再問他時只管走,一邊嘟囔:「幸也不幸,不幸有幸,天機不可泄漏。」
「我正想著他說話的意思,抬頭再要問時,人已經沒了蹤影,像突然消失,怪不怪?回家把這事和大媽說了,大媽仔細看我臉上的痣,好一會才和我說:孩子,這顆痣,上天註定你要落淚的。」
見大媽臉色很是傷感的樣子,受不了大家為我擔憂,就到醫院把它摳掉了。」
鄭何玉芬說完,滿不在乎地一笑。「怎麼,摳掉難看麼?」她顯得很認真。
「啊,那倒不是,我是說,有沒有痣,都一樣好看。」祥子確實說的是心裡話。
「真的嗎?」
「真的,我不說假。」
鄭和玉芬聽了,長出一口氣,低下頭去幹活,但在她臉上完全可以看到還有許多心事。
祥子此時完全理解鄭何玉芬的心情,但她那滿不在乎的表現著實讓他放心。在這裡有些話也只能和她說,如果就把她當作是自己妹妹,不是外人,她完全可以理解。
「玉芬。」他第一次用兩個字稱呼她。「我?根本沒想和她處對象,只是,唉!無可奈何,其實我也有許多不可言語的苦衷。」他幾乎要把自己的身世全部說出來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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