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02

2024-09-13 20:09:52 作者: 彭友懷
  「哦?」鄭何玉芬打個愣,馬上又恢復微笑,正要說什麼,門開了,小李子的頭探進來。「毛師傅,老書記找你,讓你馬上去。」

  祥子應了一聲,對著鄭何玉芬小聲說。「我走了,回來再跟你詳細說。」

  祥子出去了,鄭何玉芬顯得很失落,她走到窗邊,把空調下邊窗簾拉開一道小縫兒,映入她眼裡的是祥子的背影和遠邊花池旁站著的謝芳。鄭何玉芬長長地嘆了口氣,唉了一聲,臉上呈現出淡淡地哀愁。

  書記辦公室里,氣氛非常沉悶,祥子低著頭,老書記的表情很嚴肅。「你給我說明白,為什麼見了謝芳躲著走?」一貫態度溫和的老書記臉上帶幾分氣色。

  「我,我也沒躲著,只是,只是我們沒什麼話可說,真的我倆不合適。」

  「你呀你!你看人家姑娘,長得哪一點配不上你?你看人家謝廠長對你有多栽培,告訴你,你很快就要當副廠長了。不是為了你的前程,他謝老轉能放這個權嗎?你也不想想,你要成了謝家女婿,將來這廠長的位置、這書記的位置,不都是你的?別跟我裝糊塗,我是看你小子各方面都不賴,有培養價值才管這份閒事,你可別不識抬舉!」

  「老書記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我和謝芳真的談不來,不合性!。我也不是說她不好,哪一方面都比我強,可就是見了面沒話說,彆扭。」

  「去去去!少跟我來這份臭氧層子,什麼叫談不來?你不就是面矮,見女的說話都臉紅麼。我問你個准,如實答覆我,你心裡還有別人嗎?」

  「我,我我我?沒,沒有。」雖然話出口軟綿綿的,聲音很低,也很沒有底氣,但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後悔得肚子裡腸子直擰勁,恨不能去撞牆。他心裡在賭氣,自己這是怎麼了?表里不如一,為什麼不說有!就直接告訴他元件車間那個肖婭,或者就說鄭何玉芬也行,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可是,話已經說出來,再改口也沒人信,此時,祥子這火上得,當時就口乾,拉不開舌頭。不行我得把話改回來,不管他信與不信,祥子正要實話實說,老書記搶先一步說:「這不就結了,量你也沒這兩下子,你小子找對象要沒人介紹,我早看透了,就知道悶頭幹活,腦袋裡邊一根筋,不打一輩子光棍才怪!」

  「怎麼可能呢,我,精車工新手……」他就要說出肖婭的名字,突然噎住了,又擔心肖婭受到傷害,改口想把鄭何玉芬遞出來,有乾爹做後台,完全可以抵擋,可老書記沒讓他講話。

  「你什麼你,這個那個!你不找她,她也會找你的,這說明人家是真心喜歡你。你和人家談談,隨便嘮嘮嘛,什麼對錯的,只要說話,又不是做模具差一點也不行。感情可以培養麼,我們那時候結婚連認識都不認識,不也過一輩子。好了,差不多時我給你們選個日子,訂了婚關係就密切了。」

  祥子急了,臉紅脖子粗,費了全身的力氣憋出了一句話:「老書記,這可使不得。千萬使不得。」

  「說什麼呢,使得使不得的?這話我說了算!好了,回去幹活吧,大伯為大局著想,是為你好,為了你的前途著想,大叔不會給你軸啃。」

  祥子沒走,他還要說什麼,小李子抱一疊表冊走進書記室,跟老書記匯報工作,他只好退了出來。

  下半晌,車間裡機器轟鳴,院內花池子上空蝴蝶飛舞。肖婭在花池邊坐著,一隻蝴蝶飛來飛去落在她手指尖上,她小心翼翼,捧起來把它放飛。

  肖婭穿著大飛子領白色襯衫,蘭色的工作裙在肩上搭著,襯托著她那張微黑的臉兒,那雙大而圓的眼睛,和那一種幼稚動情的表情,更像印度姑娘。

  她不喜歡過多的言語,但有一雙精巧的手,每天到這個時候,工作任務就已經完成,她就會到這裡來坐,看是無意,其實是等待著一個人從這裡經過。

  祥子來了,很準時,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們的目光交織到一起,只是暫短的一瞬。也許就只是為這目光的暫短對視,雙方都得到某種滿足。或許他們都在等待著什麼?走過去了,誰也沒說話,讓他看見了那眼神里的許多言語。每天都這樣,至少兩次,一次在車間裡工作檯那,一次就在這兒。他們之間的溝通,到目前也只是還停留在眉目傳神之中。

  鄭八級去廣州回來,職工食堂里由老書記做飯局,請鄭八級和謝廠長吃飯,當然這個主意是謝廠長出的。

  三個人在一起共事多年,又是校友,有點小矛盾也能夠諒解,沒什麼話不可以說。

  老書記端起酒杯:「來,咱們老哥仨干一杯。兩件喜事,這一,慶祝八級為我廠敲定來年的銷售合同,這二呢,是我們老哥仨的喜慶,也是你八級的喜事。」

  「你抻什麼抻,賣哪路關子,有屁就放,說出來痛快。」八級追問。

  「別急,先把這杯酒喝了再說。」仨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八級,先前我不是說過嗎,給你乾兒子介紹對象的事,水到渠成,這回定奪了。」

  「哦,快說是哪家閨秀?」

  「說出來你也能有個記性,就你頭走那天,調材料庫那姑娘,圓臉兒大眼睛的那個。」

  「噢,我想起來了,小丫頭挺精神。」鄭八級好像是有一點記憶。

  「對,就是那姑娘,不過你還不知道吧,她就是我們這廠老謝的千金。」

  「哦,我說謝老轉,你怎不告訴我,這麼說你們都沒意見?」八級說完,謝廠長微笑點了點頭。

  「好,這事辦得好,我說書記官,真有你的,乍看你是個不抓把的人,還真能辦點正事。」


  老書記見八級高興,自然心裡也舒坦,接著說。「我作為介紹人,要負責就負責到底,八級出差也回來了,我們商量一下,就選個日子給孩子訂婚。」

  「行,只要小人兒願意,就選日子訂婚,怎麼也得有個舉動「鄭八級高興回應。

  「喂,我說八級,你這當爹的,也得有所表示不是?」老書記取笑說。

  「那當然,我這個乾兒子,比親生的還親。現在時興什麼我給買什麼,到時候給蓋撮小二樓,不次於城裡的別墅。訂婚要什麼來著?嗯,金戒指、項鍊、耳環、自行車、縫紉機、上海全鋼手錶,還有外加九十九元是不是?給,我都給,哈哈!」鄭八級高興滿口答應。

  「好,我明天就找人選日子。至於結婚,老謝那樓房現成的,要結婚就結在謝家怎樣?」老書記按照謝廠長意思,把要說的話透露給鄭八級。

  鄭八級一聽,不大高興,立刻站起身來,瞪起眼睛,不是心思地說:「那可不行,管得怎麼說,建國也是我兒子,把婚結在謝家成何體統?知道的謝家有現成房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兒子往外推,絕對不行!」

  「結婚麼,以後的事到時候再說,怎麼順當怎麼辦,好不好?」謝廠長打圓場。

  一切都是謝廠長事先拿定的主意。老書記端起酒杯,用眼睛看著老謝,謝廠長夾著菜不緊不慢地說:「結婚還早呢,八級堅持他的理,就按他的意思把話先放那,到時候再議,聽八級的。」

  「這不就結了。」鄭八級直性子,氣氛很快活躍起來,幾個人喝個痛快。

  祥子心裡有事,火上房哪能不著急!去找肖婭商量,至少她得表個態吧?

  和往常一樣,下了班,鄭何玉芬到車棚里推出自行車,出廠跨過馬路,她習慣地回過頭向對面樓上望一眼。她幾乎每天准能看見他站陽台上,面向這邊,可今天卻不見他的身影,她多少有些失落。

  岔路口,肖婭看見祥子,很是詫異,由於總是不說話用目光交流,他們就是這樣對視著,久久的,不像先前那麼一瞟而過。不久,她的眼睛裡浸出淚花。

  「我答應過你什麼嗎?」肖婭的語音很沉重,帶有幾分淒涼與悲哀。

  她說出這麼一句話,讓祥子一下子腦袋裡頓時空空的,是啊,她從來沒有過任何承諾啊,可是她的眼睛,從她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什麼?

  「我不想知道你什麼,你也不了解我,我覺得我不應該……有時候很害怕。」肖婭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很是委屈地騎上自行車走了。


  他木然地站在那裡,腦海里出現許多雙同樣的一個人的眼睛。他很迷茫,似乎眼前的路全是死胡同。

  他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心想:也許玉芬會有辦法。他想,有些話只能和她說。

  鄭家西屋鄭何玉芬的房間裡。「來不及了!」祥子非常困苦地說。

  「你這個人真是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能在廠里說,滿大的模具室就我們倆人,就是做了什麼事也沒人知道,有什麼話不能說呢?」

  「我,唉!玉芬,你不會不知道,我面對的是一種勢力,無法抗拒的勢力,留給我的只是狹小的空間,但是歸根結底我和謝芳是不可能的。我擔心把你也卷進來,所以遲遲沒肯求你,現在只有你能幫我。」

  鄭何玉芬臉上出現一絲輕鬆,但馬上就又布滿苦楚,她已經深知自己扮演的角色。

  也許一切都是命運安排,註定會有這一過程。她喜歡他,但她明明知道,在他背後掩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背景,或者還有不可言說的秘密,一切都是做戲而已。鄭何玉芬明明知道,可就是轉不過自己那道彎。

  「你說吧,只要能做到,我會盡全力幫你。」鄭何玉芬誠懇地向祥子表白。

  「玉芬,現在擺在我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離開,二是答應婚事。」

  「都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慢慢來,也許時間會……」鄭何玉芬試探著勸說。

  「情況你都了解,不可能!……」祥子滿臉無奈。

  大門外傳來摩托車嘟嘟響聲,鄭大媽迎出門去,是鄭八級回到家中。

  「老太婆。」鄭八級熄滅了摩托車火,興奮地和老伴說。「日子定了,九月二十日。」

  「你嚷什麼?看把你高興的。」鄭大媽知道老頭說得是兒子訂婚的事。「他謝家也是,幹麼把時間定這麼緊?我們這邊也得有個準備。」

  「還準備什麼,該買的都買了,訂婚飯在女方家吃,又不是結婚,到時候我們只管去就行了。」老兩口邊說著話邊往自己住的東屋走。


  「我說老頭子,你就沒看出點蹊蹺?

  鄭八級不解地問:「蹊蹺,啥蹊蹺?」

  「啥蹊蹺,你沒見建國這些日總往家裡跑嗎?早些前哪個禮拜天回過家?總說忙,怎麼,突然間這一程子就不忙了?我看這就是蹊蹺。」

  「哎,我說老太婆,這孩子回家來勤了,你倒生疑,不回來你又總叨念,多回來幾趟,不正說明和我們走得親近了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鄭大媽一把將八級扯到屋裡來,顯得很神秘,看看窗外才小聲說:「你聽過建國提起過謝家丫頭嗎?好賴不說,跟他根本沒關係似的。倒是玉芬來這後他才回家勤,倆人總在一起,瞅眼色就很有些不尋常……」

  「啊?」鄭八級打個愣。「這,這可能嗎?真要是向你說的那樣,事情可就麻煩了。不行,回來得趕緊問問丫頭,我們好做個打算。」

  這一日,在書記辦公室里,祥子非常懊惱。「我成什麼了,訂婚這麼大事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只是個使用的工具,想什麼時候拿過來用就是!」祥子到開關廠以來第一次和老書記頂撞。

  回到車間,祥子滿臉困惑。

  「別著急,時間會改變一切,不還沒到結婚年齡嗎?」鄭何玉芬安慰著。

  「這不就一步步向前逼嗎,說什麼先把婚訂了,到時候再領登記證。他們現在是明知道我不同意,就硬往一塊捏。我想好了不行就走,聽說廣州那邊形勢和這兒不一樣,比內地開放,怎麼也混口飯吃。」祥子無奈地說。

  「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想走這一步,你做到現在這份不容易,別急,辦法一定會有的。」

  太陽落到西天根,鄭何玉芬才回到家,她的表象困惑,鄭大媽緊張羅。

  「孩子怎又回來這麼晚?廠里很忙嗎,餓了吧,大媽給你端飯去。」

  「大媽別忙了我還不餓。」鄭何玉芬說著進了自己的屋,便一頭倒在床上。

  鄭大媽是個細心的人,准知道孩子一定有事瞞著她,過了一會她敲門進來。「孩子,怎了?哪不舒服。」說著將手伸過來摸著鄭何玉芬的頭。也不覺著熱,心裡就更有了八譜,便試著問:「孩子是不是有啥心事?有什麼話只管和大媽說,也許大媽能給你拿個主意。」


  鄭何玉芬睜開眼睛坐起來,不知道哪來那麼大委屈,撲到鄭大媽懷裡嗚嗚痛哭起來。

  「大媽,我喜歡建國,早在謝家提婚之前。可是那毛建國是個內向性格,我也在試探著他的心,也就沒把話挑明。誰知道老書記那邊首先插上來,介紹的又是廠長女兒,建國他一時不好拒絕,就鬧得像今天這樣不好收拾。怎麼辦?建國因為此事想走,離開這裡,到……」

  「啊?我就猜準是這麼回事!事情都到這份上,你們怎不早說?我還以為你們萬一要是兄妹相處,想多了說出來大家都尷尬。走,往哪走?建國他又沒有爹娘,沒有家,老天有眼給了我們一個兒子,過得好好的,又出這檔子事!孩子,別著急,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找你大爹合計合計,這事你大爹也會同意。」鄭大媽說完,又安慰一番鄭何玉芬才出去。

  鄭何玉芬沒說瞎話,她知道建國心裡有人,說是投河了,死活還不一定。但是她愛他,就因為這分愛,讓她變的很傻,甚至猜透他心裡有人,但她自己仍然還很是執著。

  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鄭八級,就是鄭九級也沒有回天之力,城郊鎮開關廠是謝老轉的天下,又有老書記打圓場,女兒訂婚飯還是要照吃不誤的。

  祥子這邊正準備逃跑,連乾爹乾媽也沒告訴,把鄭何玉芬急得嘴邊燒一圈大泡,不知道如何是好。

  九月十六日這天,事情發生了戲劇性變化。出事了,中國出大事了。

  一大早上班鈴聲剛剛響過,各車間頭頭還沒來得及安排好工作,書記辦公室里就下達了緊急會議令:全體黨員和預備黨員馬上到會議室開會,五分鐘之內必須到達。

  和往常不一樣,會議室門口有人站了崗,開會的人必須驗證身份才可進入。不用猜就知道,有新情況,一定出大事了,問題相當嚴重。

  會議時間不長,多說半個小時,出來人臉上都沒有表情,但各個都很嚴肅。

  紙里包不住火,第二天,便有了不敢輕易言傳的消息,但只是在耳邊嘁嘁嚓嚓,聽到的人臉色頓時都白了,疑惑的眼神,搖頭晃腦,哪裡會有人相信。

  「不能吧?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說不得啊,弄不好會掉腦袋!」

  祥子開完會從裡邊出來,心裡沉甸甸的,腦海里總閃現出逃跑兩個字。

  他膽怯了,一想起自己明天也要出走,身上就立刻起雞皮疙瘩。

  他很害怕,出走的念頭開始削弱,甚至覺得自己正往錯誤的路上邁著,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車間裡,鄭何玉芬見他回來,神色有點不對,表情陰沉,便輕聲問:「開什麼會?看你六神無主,出什麼事了吧?」

  他只是做了一個手勢,嗨了一聲,再問便不再回答。

  第二天事情傳開了,太讓人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呢,這世界真怪,竟然會發生想不到的事情。

  車間裡,鄭何玉芬走過祥子身邊,她很謹慎,也沒停下來,只放慢腳步極小聲說:「現在形勢很緊你不能走,會惹出麻煩!」邊說著向裡間屋走過去,很是小心的樣子,沒有人發現她跟他說話。

  此時,祥子心裡也有這個意思,如果在這個節骨眼溜掉,說不上會引起一場風波,弄不好被抓回來,事情就更麻煩,從長計議,走一步看一步吧。

  擰不過老書記硬做主張,選定了良辰吉日。吃訂婚飯這天,鄭八級高血壓病犯了,住進醫院,他老伴得去伺候,老倆口誰也沒去參加訂婚儀式。

  祥子臨去謝家之前,往汽車上抬縫紉機,就出現怪事,也沒見有誰碰,縫紉機針咯噔一聲折了,飛起來折斷的針尖正扎在祥子眼角上,頓時鮮血直流,趕緊去醫院。包紮完回來,祥子一隻眼睛給蒙上,到謝家已經下午太陽落西,請來的客人走了一小半,屋子很顯得冷清。俗話講,不順暢整個一天都彆扭。各種禮節儀式都免了,按當地風俗,新姑爺要被留在老丈人家過夜,來日把訂好的媳婦接回家去住上幾天,但祥子堅持要去醫院看爹。

  老書記只好打圓場:「新事新辦,情況在不斷的變化嗎,每個人都要適應新的情況,不住丈人家住就不住,媳婦過幾天再來接也不遲。」

  祥子走了,此後再也沒來接謝芳到家裡住,甚至連老丈人家的門也很少蹬,幾乎是不被逼到跟前不會去。謝芳委屈,時不時躺在床上只管哭。

  謝廠長有名的謝轉軸子,眨眼一個道兒,當廠長都當白頭髮了,可此時也有點轉不動。他來到書記室,老書記不知什麼時候也戴上了老花鏡。「老郝,你說這是怎了,按說,那毛建國也算是我的姑爺兒,可總是跟我不咸不淡,沒他八級近乎,這個開關廠啊,他鄭家挑大半個家,我本想抬舉他,把女兒也嫁給他,可毛建國這小子卻硬跟你疏遠,莫不是他還嫌掙得少不成?就說這模具製作速度,他先前每個月能製作出四套模具,如今可倒好才產出兩套半,按說也不少,鄭八級才製作出一套。可他怎麼就不奔勁了呢?我說老郝啊,你琢磨琢磨,咱按做出的活給錢怎麼樣?」謝廠長試探著問。

  老書記眼鏡框裡瞪著眼睛,很不滿意的樣子,老轉話剛說完,立刻給頂了回去:「我說老謝,你是讓模具不夠用給追糊塗了吧。現如今八級工是封了頂的工資,你聽說還有九級十級的嗎?按毛建國的能力,給二十級工資也不多,你真要打破常規給記件工資,那你這廠長的烏紗帽就要徹底的丟掉了。沒見目前什麼形勢麼,告訴你,一步走歪了就要犯大錯誤。」

  「這不跟你商量呢嗎,我是說該怎麼辦?得研究出個道道兒。」

  「我看呢,搞物質刺激,多給錢指定行不通。」老書記說話的態度堅定。「那你說該怎麼辦?」謝廠長不怎麼是心事。

  老書記端起茶缸兒喝口水。「老謝呀,你想過沒有,這一段時間,那毛建國出的活為什麼少了呢?」「你說這是為什麼?」謝廠長反問。

  「為什麼,你不覺得毛建國和你家阿芳在感情上確實有問題嗎?」


  「怎不覺得,這婚也訂了,卻更疏遠,像不關他的事似的,一點熱乎勁沒有,那毛建國在廠里的熱情勁也遠不及以前了,一天天無精打采的樣子。」

  「原因就在這,你只管要撈個好女婿,今兒個訂婚,明個又張羅結婚,你知道年輕人心裡在想什麼?我看那毛建國一開始就沒同意,我們是硬拿鴨子上架,哄著逼著硬往這條路上領,結果怎樣,就形成了目前這種局面。」

  「那你說該怎辦?還能解除婚約不成!」謝老轉表現出十分尷尬而又不甘心地問。

  「我也不是說立馬就解除婚約,那要看他們的緣分,是婚姻棒打不回,沒那個緣分,強扭的瓜不甜。要我說,你不要緊往一塊捏,順其自然吧,這是其一。其二呢,給毛建國格外漲工資,那是讓我們犯錯誤,使不得,但是論人家小伙子的才氣,那是塊料。你今個說讓人當廠長,明個又不提了,干拿嘴出溜人,很怕人家干出名堂,更怕日後把你家姑娘給甩了,事情就是這樣,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就說該怎麼辦!」

  謝廠長被直了羅鍋,臉上有點掛不勁,要不是老書記是他多年的好友,說話反正沒挑,與公於私都為他做了不少事,他謝老轉早記在心上拿小腳了。

  今天老書記也不管謝廠長願不願意,索性按照自己心裡想什麼就直說。

  「好,聽我的,一,孩子的婚事順其自然,二,提升建國那份報告,別總在你辦公桌里鎖著,馬上報上去,讓他先上任,生產上的事由他來抓,還擔心模具產不出來?」

  謝廠長思索了一會兒,猶豫說:「這個?我說,要是把這提升他當官和閨女的婚事綁在一起,不是雙雙都好嗎,兩全其美,又不是給他虧吃,怎麼,我的女兒就那麼不討人喜歡?他毛建國也太牛了!」

  「又來了不是!謝老轉,你把這軸往外轉轉,講究點實際,我放個屁撂這,你要光往裡為你自己轉軸,人家說不上就跳槽了。」

  「跳槽?」謝老轉一驚,嚇了一大跳,眼珠子在眼睛裡轉了一圈,他還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

  「對,跳槽,不伺候你了,憑人家那兩把手,那個為人做事的憨厚勁,到哪裡都吃香。」

  謝老轉恍然大悟,心裡話,多虧指點。「好,老郝,關鍵時候還得你,能說點掏心窩子的話,就按著你說的辦。」

  第二天開大會,緊接著宣布毛建國被提升為生產廠長。

  老書記做了不少工作,毛建國才肯上任。結果應驗了老書記的話,沒到兩個月時間,模具車間出現奇蹟,車床上安裝了自動盤,銑床上裝置內槽里孔萬能設施,解決了先前的手工操作,鄭八級和他侄女倆人,一個月就能完成六套模具。


  其間鄭八級領著乾兒子、侄女去趟廣州,取經學習半個多月才回來,就開始這項技術革新工作。毛廠長制的草圖,全是裝在腦子裡記憶回來的技術。剩下的活都是八級侄女乾的,鄭八級只在一旁指手畫腳,沒人知道那個鄭何玉芬原來是幹什麼的?竟是如此精明。

  謝老轉辦公室里踱著步子,按說廠里生產一切正常,模具供應不足的難題也解決了,他該高興才是,可此時他的臉上卻帶幾分憂慮:真是怪了事了啊?他鄭八級出車禍沒怎麼樣,連皮毛也沒傷著,竟撞出個乾兒子,一無親二無故,一點血源關係沒有,卻能製作出模具,樣樣精通,新來個侄女吧,上班兩天半又能搞什麼技術革新,那模具還真像吹糖人似的給製作出來了,而且……技術這玩意,一層窗紙,內行人一捅就漏。可這內行人,怎麼都跑到他老鄭家去了,這個廠沒人鄭家就玩不轉。謝老轉心裡還擰著扣,始終轉不開。論理,鄭八級和謝廠長的關係,也不比老書記差,三人一起國高畢業,關係相當不錯,得說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個鼻孔出氣,他謝廠長也沒啥擔心的,可這技術都掌在鄭家人手裡,捏著廠里命脈。

  謝老轉一往深處想,心就咯噔一下子,像掉進胃裡那麼壓氣。他甚至恨自己當初怎麼不悟技術,偏偏從了政,落個莊稼不通買賣不會,什麼也不懂。這技術,想從他老鄭手裡掰下一塊,自己也落個底,可那毛建國就是不買你的帳。

  瞅出來了,自己的女兒他是沒看上,這不讓人干著急嗎。技術上沒有根底,那不是沒根的樹沒地基的房子?准有一天倒塌下來。他越是這麼想,心裡越有種無形的壓力,歸根結底落在一個焦點上,就是毛建國身上。

  假設他就是我的姑老爺子,自己的女婿,事情就全不一樣,可是現在女兒雖然和他訂了婚,卻是陰死陽活,如今像手捧個刺蝟捏不得撂不下。

  謝老轉是幹什麼的,走南闖北這麼些年,頭髮都干白毛了,他看得明白:如今這年頭講突出政治,說不上哪一天,情況就變了,技術是什麼,技術是吃飯的傢伙,沒技術恐怕連官也做不成!

  為此謝老轉怎捨得放棄毛建國,如果他要願意做我的姑爺子,哪怕是連我這主抓全面的廠長的位子也都讓給他。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什麼叫感情不和,我們年輕的時候……

  為接觸方便,謝老轉把謝芳調到厂部當調度。也許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多了感情就會培養起來,謝廠長為自己女兒的事費盡心機。

  正當生產走向正軌,經濟效益蒸蒸日上的當口,突然間全廠的機器頃刻停止了轉動,又出質量事故了。轟隆隆的機器聲一停,幾乎宣布全廠停產。

  是模具出現了問題,壓出的開關殼變形,都成了廢品,原因出在哪裡?暫時還不知道。

  鄭何玉芬拿著剛用了不久的廢模具,初步斷定是火候問題,鋼號不夠,衝壓出來的開關殼全部成了廢品,此時鄭八級到城裡辦事還沒回來。

  謝芳跟在祥子身後,生產調度當然緊圍著生產廠長轉。這一刻出大事了,造成廠里全面停產。聽到是模具廢了,原料綱號不夠的原因?謝芳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臉上頓時變了顏色,也沒顧得打招呼,慌忙來到錳鋼材料庫。「小王,開門,快開門!」看出來謝芳焦急的樣子,她的聲音都變了動靜。

  王大小打開庫房小門,從裡邊探出頭。「芳兒,什麼事這麼急?」「哎呀你就別管了,快躲開讓我進去!」說著硬推一把小王擠進門裡去。

  錳鋼料貨架上,四十五錳型號綱塊和六十五錳型號鋼塊並排放著。她清點了數目,又到王大小庫存記錄這邊核對一下帳,她傻眼了,一屁股癱坐在桌子裡邊小床上。

  王大小不知道怎麼回事,站在一旁問:「怎麼了芳兒出了什麼事?」


  「出大事了!你還記得嗎,有一天車工班長大劉來領料,就是他沒拿住讓鋼塊砸了腳那回。」

  「知道啊,是你把料遞給我,我親手給他付的,他不承認領了料?」

  「誒呀,哪呢,是我付錯了料,原料鋼號不夠,這批生產出的模具全作廢了!」

  「呵,我當是怎麼了,廢了再重做就是,看把你急的。」王大小沒當回事。

  「你懂個屁,知道那六塊綱料值多錢嗎?模具作廢,廠里得停產,損失大了!這麼大責任事故追究下來,開除廠籍也不多!

  「瞧你說得這麼懸乎,嚇人倒怪的。芳兒別急,你爸是廠長你怕什麼。」

  「別提廠長了,出了事一百雙眼睛瞅著,我還能脫掉干係嗎。完了,這下全完了!」謝芳急得要哭。

  「別急,準會有辦法。」王大小也覺出來了,情況相當嚴重。

  「能不急嗎?這事要放別人身上,就是處理也得需要時間,可放在我身上,廠長一句話,開除回家,給大家個好看也省得麻煩。可是,唉,我!上次出了那檔子事,剛剛壓下來又出事,這回和那毛建國算徹底玩完沒戲了,我爸爸要是知道內情,那還不得活活氣死!」

  「我說芳兒,世上愛你的男人多得是,何必死纏著那個毛建國?人家又不愛你,有啥意思。」王大小藉機開導謝芳。

  「放屁!不會說話學驢叫喚,別在這兒瞎噗嗤行不!滾,一邊站著去。」謝芳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大小伸了伸舌頭,習慣了,他沒在乎。

  王大小和謝芳家都在郊東村住,兩家是鄰居,隔三個大門口,關係不錯,王大小母親就是靠謝廠長的力量來開關廠上班的,又當上組裝車間主任,上次廠里進人,兒子也借光上了班。

  謝芳和王大小同歲,從小一塊長大一起上學。大人們在一起曾說過玩笑話。「這倆孩子長大了就搞對象吧,老丫頭厲害點,王大小性子柔和正好是一對兒。」

  時過境遷,後來謝老轉由村書記調鎮裡當廠長,干火了,名氣也大了,兩家的檔次距離也就自然拉開,不過關係一直不錯,王大小母親是個特會來事的人,沾了謝廠長的光,辭了村上婦女主任的職,到工廠掙活錢,如今把兒子也弄廠里來了。王大小被分配到猛鋼材料庫,工作清閒,錢不少掙。最讓王大小開心的是,謝芳也調過來,倆人又能在一起說笑,又能聽到謝芳罵人了。

  也怪,王大小就願聽到挨罵,似乎挨了罵心裡才舒服。不過背後也會偷著嘟囔兩句:「小妖精厲害著呢。」不過對於謝芳,他是言聽計從。


  王大小喜歡謝芳,這是多少年就存在的事實,不過眼下他只有巴結的份,人家謝芳不買他的帳,後來和毛建國訂了婚,他王大小就更沒戲了。

  毛建國他王大小比得了嗎,就是心裡有那個想法,也自動放棄,但對謝芳仍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隨時隨地願意當謝芳的出氣筒、開心果。

  當王大小發現毛建國跟謝芳的關係並不那麼親熱,王大小心裡又萌生了新的希望,一時間又在一個材料庫里工作,倆人整天纏在一起。

  模具質量問題出在原料上,還沒等領導追問,王大小就主動來到辦公室。

  「鋼料是我付的,那時我剛來上班,對材料不熟悉給拿錯了。」

  「什麼?是你乾的!王大小,你,你你你,唉,你這個痴貨,你沒長眼睛,鋼料都有編號,你連編號也不認識?真是個老農,你知道因為你的疏忽,給廠里造成多大損失嗎,夠你干一輩子!早知道當初就不能讓你來上班,坐家裡給你開工資也比你在這裡上班划算!」

  謝廠長屋裡打轉轉,有王主任面子照著,平時王大小兒一口一個謝伯伯的叫著,他又不好太過分,可是眼下捅出這麼大簍子,氣得謝廠長直跺腳。

  一場大事故,被王大小給攬過去,聽候處理。謝芳保住臉面躲過一劫,為此謝芳對王大小溫柔多了,甚至發現王大小確實挺可愛的。

  兩個月後,上邊批下來,王大小被開除廠籍,這是對他最輕的處理。可是只有謝芳知道他王大小是代人受過,這件事,王大小連他媽他都沒告訴。

  別人可以認為王大小他是自作自受,腳上泡自己走的,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本來就不該到工廠里來上班,結果怎麼樣,露多大臉現多大醜。然而謝芳擋不住心裡內疚,事情是她一手造成的,卻冤枉了替死鬼。為此事,謝芳找老書記,又求她爸爸,大家都出了力,才得到最輕處理。

  星期天,謝廠長和老伴到城裡大女兒家去了,家裡就剩謝芳一個人,約好的,不一會王大小過到謝芳家裡來。

  王大小穿件老紫色線衣,一條草綠褲子,褲腿挽半截,又回到先前菜農模樣。謝芳看在眼裡止不住心酸,眼角里浸出淚。她是輕易不好動感情的人,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很多時候不加考慮,只管說只管做,完了就忘到脖後頭去,但這一回王大小替她承擔了責任事故被開除,她心裡一直內疚,也怪王大小,不和她言語一聲,就自己擔過去,鬧得她也無法再去承認,其實本來就是她自己不願意去承認。假設的話,如果把事情放在她自己身上,有個當廠長的爸爸,也許還能好點,都是怨毛建國那小子,攪得她下不了決心,才落得王大小失去前程。謝芳此時滿肚子感想,為王大小惋惜。她走到王大小跟前,情不自禁地撲到王大小身上:「大小兒,都是我害了你!」

  王大小從沒接受過如此高的待遇,儘管他喜歡謝芳,但距離從來沒靠得這麼近。今天她突然撲到他的懷裡,讓他受寵若驚,讓他突然嗅覺到女人的味道,女人給予的那麼一種溫柔,他忽然覺得自己為王芳擔責任完全值得,挽住了一顆心,讓他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溫熱,貼近她那豐滿柔軟的胸脯,聞到了一股發香,他像觸電似的有股暖流通過全身,他嘗到了從沒有過的感受。

  「芳兒,別難過,我又不是住了監獄,當菜農有啥不好,況且我又會劁豬手藝,混生活沒問題。」

  「你不怨我嗎?」謝芳柔情的語調。「怨你幹嗎,是我自願的,女孩子臉皮薄,受不了打擊,我不怕,不就是回家種地麼,算什麼事,當農民又怎麼的,沒農民全世界的人都得餓死。」


  王大小說得越實在,謝芳越感動,越覺得對不住他。而王大小已經習慣,向來言聽計從。

  她撲在他懷裡,又是親又是啃,一陣柔情之後,便拉他進了自己的臥室。

  兩個人偏躺著,天南地北的嘮起來,高興了便一同哈哈大笑,謝芳一忽覺得王大小挺可愛的,倆人在一起開心,不一會兒就到了中午,謝芳拉起王大小手。「走跟我到廚房去,做點菜,趁家沒人咱倆喝兩盅,慶祝我們倆新的開始。」

  「啊,你說什麼?」王大小根本不信謝芳說得是心裡話,以為她不過是一時衝動。

  「少廢話,王大小我告訴你,別跟我婆婆媽媽的,本姑娘說得到做得到。」

  倆人弄四個小菜,端進她的小屋裡去,謝芳從櫥櫃裡拿出一瓶二鍋頭酒,王大小忙阻止。「幹什麼你,我們又不會喝酒,謝伯伯知道多不好,我得提前走。」

  「得了吧你,我一個大姑娘家都沒怕,你倒著什麼急,爸媽回來還早著呢,難得今兒個我高興。」

  倒上酒,王大小喝一小口,又苦又辣嗆得他直咳嗽,這玩意喝不得!可是見謝芳,一小杯酒一口就幹了,又倒上第二杯,王大小捏鼻子往下喝。

  「大老爺們,喝點酒都貓貓囚囚的,你還打算有出息?喝,像個爺們樣子!」

  第一杯酒喝下去,王大小心裡頭熱乎,也就順溜了,倆人一邊嘮,一邊往下喝。謝芳動情:「王大小兒,今兒個我決定,就嫁給你,雖沒有個爺們樣,但遇事能替我扛著,我還找啥樣的?毛建國,去他的吧,憑啥在他面前矮半截,老姨奶奶我受不了!」酒起的作用,謝芳把衣服扣都散開了。

  「芳啊,喝點酒,說說痛快話也就算了,醒了酒咱各走個的,我,我為你做事,我願意!找都找不著,就今天你對我這麼好,我知足!」王大小酒後吐真言。

  「王大小,你這榆木疙瘩,不相信我是不是?我,我就要嫁給你,做你老婆!」王大小伸出手在空中比畫,顯然喝多了。「別,別說這話,我知足,我已經知足了!」

  「你怎就不信我的,真是塊木頭!」謝芳臉色漲紅,喝點酒不管天地。「今個我就給你看,動把真格的。」說著謝芳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下來,露出雪白的皮膚和豐滿的胸脯。王大小一陣驚懼,他哪經見過這場面,多少有些緊張,酒似乎都嚇醒了。「你,幹什麼你!」

  也許是酒起的作用,謝芳面色通紅,顯得特別興奮,她撲過來,雙手緊摟住王大小的脖子,吵嚷著說。「看這回你信不信,我說到做到,今兒就……」

  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大小口渴醒了,起來喝半缸子水,這才發現,我的媽呀,可不得了了!見謝芳一絲無掛,自己也……他趕忙穿衣服,蹬一腳睡著的謝芳:「起來,快起來!」

  謝芳哼了一聲又睡過去,王大小穿上衣服,將被子掀起來給謝芳蓋,發現白褥單上染上不少血跡,想起來剛才發生的事,內心裡驚慌,忙搖晃著謝芳。

  「芳,醒醒,出事了快起來,呆會你爸媽就回來看見,豈不是又惹大禍!」

  謝芳睜開眼睛冷地坐起來:「我們……」

  大小兒急:「還我們什麼?讓你爸堵著我們倆這樣還不扒我的皮!」

  外邊汽車喇叭響,有人開大門,知道是謝芳爸回來了,王大小心驚肉跳驚恐萬狀,愣愣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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