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09-13 20:09:55
作者: 彭友懷
王大小前腳跳牆走,謝老轉後腳就進院,謝芳屋裡酒桌還沒來得及收拾。
知道爸爸回來也瞞不過去,怎麼辦?和王大小的事,絕對不能說,爸對王大小印象壞透了:那小子,狗屁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能幹的事,他都能把它干砸了,就是個廢物。「誰來了,怎麼還喝了酒?」
「自己喝的。」謝芳小聲回答。
「自己喝的怎還兩個酒杯?」謝廠長老伴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老頭子你嚷什麼你!丫頭喝了一點酒能怎的,你這一嚷,讓外邊人聽了還以為丫頭怎麼的了似的。」
「不,這死丫頭主意正!快說誰來了喝酒?看你那一頭亂髮,發什麼瘋!是不是王大小來了?人家出點事,看把你忙的腳不沾地,是不是他來了!」
「說什麼呢,王大小來這幹什麼,煩都煩不過來,說不上去請人家也不會來,俺和他有啥關係?」
謝芳說到此時突然來了靈感,反倒平靜下來像得了什麼理似的。
見此情景,謝老轉腦子轉得多快,他恍然大悟,眼睛裡都放出光芒來。
「啊,你是說建國來了?」一聯想起毛建國謝老轉語調柔和多了。
謝芳沒吱聲,顯得理直氣壯,謝老轉明白了:「嗷,建國來這裡了,你就直說嗎,我又不會反對,幹嘛還那麼神秘。」
「你也不讓人說話呀。」此時此刻,謝方像抓住了理,回她爸一句。
謝老轉瞟一眼床上亂糟的被褥,臉上立刻變得輕鬆,從臥室里退了出來。
謝芳撒謊,謝老轉像吃了定心丸,心裡說:這丫頭不愧是她爸謝老轉的女兒,鬼精鬼精,有得是道眼子,看起來和建國這門親事還有緩。
然而,矇騙她爸舒坦了,她謝芳就不好受,看得出來她爸是鐵了心,女兒非嫁毛建國不可。
王大小自從謝家鑽出來,有一段時間沒往謝家來,怎奈得謝芳勾引,又能編出謊話來騙她爸爸,年輕人又都願意到一起歡樂。
其間,王大小又偷偷來了幾次,神不知鬼不覺,又有和毛建國做為幌子,倆人越處越熱乎。
事實上毛建國和謝芳還是不咸不淡,很少來往,但謝廠長心裡總是有底,時不時就催女兒,打鐵趁熱乎,趕緊跟毛建國談結婚的事。
「生米已經做出熟飯,還有什麼說不出口,趕緊定個時間,我好張羅給你們辦喜事。」
謝老轉想起來就催女兒一回:「告訴你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抓緊,省得夜長夢多。」
謝芳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有幾次試探著父親:「爸,我和毛建國,我總覺得不合適。嗯,還是,還是和王大小得了,我覺得還是王大小對我好,他疼我處處聽我使喚,人這一生不就是圖個活得舒坦嘛。」
「說什麼呢,啊,你個混丫頭,腦袋裡灌水了!男才女貌你懂不懂,那王大小算什麼東西,能成什麼氣候?總圍著老婆的指揮棒轉,還能有多大出息?告訴你謝芳,跟毛建國好好處,以後別提那個王大小,我煩得慌!嫁給毛建國你要什麼老爸給你買什麼,扯旁的別說認不得你這閨女!」
看著老爸的臉色,謝芳不敢再試探了,不過,她也有自己的目的,提出條件。「爸讓我和毛建國也行,那你得把王大小弄回廠里來上班,就是借用也行。」
「喂,你丫頭無理要求,這哪跟哪呀,我們家裡邊的事,根本和那王大小扯不上邊兒。」
「怎扯不上邊兒。材料庫我是負責人,把責任都推在王大小身上,說得過去嗎?不把王大小弄回來,別想我和毛建國結婚。」謝芳態度堅決。
謝老轉心想:可也是,當時女兒謝芳是材料庫負責人,王大小的確有點冤枉。
「好,這事我想辦法,不過你別和我耍花招,你爸爸眼裡揉不進沙子。」
光陰似箭轉眼又是一年,車間裡,鄭何玉芬拿張圖紙走過來,小聲對祥子說:「建國,聽說了嗎,謝芳和王大小搞上對象了,很多人都知道。」
「聽見點荒信,真有這回事正好,我也可以解脫了。」祥子沒大在乎回答。
晚上祥子和鄭何玉芬倆人一同回家,鄭大媽今天顯得特別高興。
「孩子們,我聽到好消息,在集市上王大小他媽親口和我說的,王大小兒和謝芳正在談戀愛,說話就要和建國解除婚約。孩子,這可是你們倆的好機會,一旦和謝芳解除了婚約,你們倆就去登記,別讓那謝老轉合計過味來變掛。」
謝老轉也聽到了風言風語,昨晚上把女兒罵了一頓,此時又來找老書記。「快些拿個點子,我讓咱家丫頭給逛盪了。」謝老轉再能轉軸也轉不過自己的女兒。
老書記態度不像先前那麼堅決,但仍然保持著自己的觀點,還是那句老話:「順其自然吧,尤其是婚姻大事,絕對不可以勉強,否則會釀成一杯苦酒,一場悲劇!」
連老書記都散盤子,和他有不同的主張,這事要糟糕,沒別的辦法,謝老轉又回家裡來逼女兒。
「告訴你別耍我,王大小怎麼給他弄來上的班,我還能怎麼給他弄回去!」
「爸萬萬使不得,別聽外面瞎造謠,別人能和建國比嗎,我和王大小沒有事。」
「那好,歲數也到了,你和毛建國馬上結婚。什麼事也都做了,有什麼話不能溝通!」
謝芳心裡頭明白,訂婚到現在,和他毛建國沒在一起多呆過十分鐘,沒多說過五句話,結婚?那不是開笑話,不可能的事,謝芳心裡暗暗叫苦!
忽一日,謝芳覺得身體不怎麼對勁,聞到油煙味就噁心,直想吐,見了酸的就讒,想喝醋。她來到市里醫院檢查,結果讓她猜個正著。「同志,你懷孕了,請把你愛人找來,別忘了拿登記證,我們定期給你檢查。」這可如何是好?哪來的什麼登記證!她的心像掉進涼水盆里直往一塊縮。
她找到王大小,躲進村西柳樹毛林子裡,撒著嬌,發著脾氣,用拳頭不住地捶他。「都怨你,讓你帶上那玩意老忘,這下好,丟死人了,怎麼辦?怎麼辦!」
王大小哪裡有轍,向來謝芳說東他不敢往西,他倆在一起時他沒拿過一次主意,此時只有傻眼的份。「我說芳兒,咱跑吧,離這遠遠的,讓他們誰也不知道,誰也找不著。」王大小慢吞吞說。
「往哪跑,你當醫院是咱家開的,全國一盤棋,哪裡不要登記證?到時候孩子到哪裡去生?」
「要不,要不做掉?」王大小咋著膽子說。
「怎麼做,自己往出掏不成?走到哪裡醫院都要出示登記證!」
王大小雙手抓著頭髮:「要不,乾脆跟你爸挑明,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就逼你爸同意。」
謝芳舉起手要打,拳頭伸在半空中,像不認識似的盯著王大小瞪著眼睛:「你,你腦袋讓門擠了,謝廠長要的是毛建國,做夢想得都是毛建國,討厭的又偏偏是你王大小!和他說,和他說還不把他氣瘋了,還不把我腿打折!說不上婚結不成,全中國都知道這件醜事,我還有臉在這世上活嗎!」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倆人一點招也沒有。
「再不?你還和毛建國結婚吧。」王大小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無奈地說。
謝芳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個豬腦子,做夢呢,這肚裡的崽子是你的,人家能要我嗎,人家要早願意我們還會走上這一步?」倆人爭論一氣兒,沒爭論出任何結果。
天還沒黑,謝芳就偷偷地躲進自己的小屋,躺下了,燈也沒開,媽叫她吃飯也沒出去。亂糟糟的事像放電影,一幕一幕在她眼前閃過,一會在醫院,一會又在柳樹林子裡,一會和王大小滾在一起,一會又變成和毛建國結婚,捋不出頭緒的事情把她的腦袋脹多大,她使勁抓一把自己的頭髮搖了幾下。
她又饞酸東西吃,白天她買了一小瓶醋,拿過來喝了兩口,似乎清醒了許多。
她挖空心思地思索著:肚子裡的孩子,大概可能有兩個來月了吧?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時間越長越麻煩,如果不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那最好的辦法和毛建國立刻結婚,這樣一來既名正言順,臉上又有光彩,至於王大小那好說。但是,怎樣才能讓毛建國同意呢?她說結婚就能結嗎,哪像王大小那麼好糊弄。唉!謝芳長長嘆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不一會臉前又出現王大小的面孔,嬉皮笑臉,看著她的臉色,而後虎一般撲向她,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猛睜開眼睛,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立刻坐起來,琢磨著,思索著,腦海里出現兩頭正在交配的豬,她的臉頰覺得火辣辣的熱,她暗暗下定決心,眼前出現一道希望的光。
她下了地,在地下對箱裡翻找著什麼。不一會,有一個用老黃紙裹著的小包兒,她捏在手裡,心怦怦直跳。她仰起頭望著房頂,好一會,好像從那房頂上能找到她所要的答案,她就那樣望著上方思索著。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恢復了平靜,對著牆上的鏡子,梳理一下自己的頭髮,便開了門向她父母臥室走去。
謝老轉枕頭靠牆躺那裡看報紙,版面上寫著鮮紅大字:「抓革命促生產全國形勢一派大好」。
謝老轉放下報紙,眼鏡卡在鼻頭上,從鏡框上邊看著進來的老閨女。
「爸,明兒個禮拜天,你把毛建國給我接來。」謝芳總是有理的樣子說。
「幹什麼?」謝老轉問。
「能幹什麼,你不天天嚷著要結婚嗎,過來和他研究,這回隨你的願。」謝芳語音中多少還有些怨氣。
謝老轉一聽,眼睛裡都放射出光芒來,精神頭立刻來了,嚯地坐起來。
「你,說話當真?」
「那還有假。」
「好好,明天我去接,早早就去。」
「說准了,如果毛建國不來是你的事,以後就別老催著我結婚。剩下的事你就甭管了,我自己夢自己圓,你和媽到二姐家去,別在家摻和我煩!」謝芳按自己計劃的安排,並向她爸爸下了一道必須執行的驅逐令。
「好,不就是讓建國明天來嗎,這事好辦,我準保早早把他接過來就是。」不管怎樣,只要一提和毛建國婚事有希望,謝老轉就高興。
「到那別提結婚的事,你一摻和事准糟。」防止出錯,謝芳特意囑咐。
「行,我不提,結婚那是你們倆的事,你倆商量著辦。」謝老轉滿口答應。
「家裡還有酒嗎?」謝芳又問。
「有有,櫥頂櫃裡,還有一瓶茅台酒,鄭八級給我的,你們只管拿出來喝。」
話說完,謝芳回自己房間睡覺了,躺著的謝老轉老伴心裡沒著落,叨念:「鬼丫頭,一初八套,又是哪根筋順通了,哎,我說老東西,這回你可別跟著瞎攪和了,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捏合,比咱們攪進去強。」
「得,睡你的覺吧,我自有分寸。」老伴不放心嘟囔,謝老轉不耐煩。
第二天,謝老轉早早就把祥子接來,他和老伴到城裡二女兒家去了。
祥子不知道謝芳找他幹什麼,不想來,但禁不住謝老轉強硬,還是來了。本來祥子今天打算到乾爹家去,自打玉芬和她乾媽通了氣,老兩口完全默許,只差他和謝芳解除婚約,就張羅建國和玉芬倆人的事。
祥子拿準了譜,得把一切事情都毫不隱瞞的告訴玉芬,儘管他明白她是在幫他,但是他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也得告訴她真相,自己和肖婭的事,雖然肖婭的態度很不明確,但也必須得到落實,決不能再傷害玉芬。
廠里除謝老轉之外,差不多都知道謝芳和王大小處得火熱,謝芳的性格,做事情從來不喜歡考慮後果,她和王大小的事,除瞞著她爸外,根本沒怕別的人知道。
祥子和肖婭的關係,沒有進展,也還是先前的方式,倆人只用眼睛,但是這幾天,他始終能在她的眼神中看到她的冷漠,好像她有意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儘管如此,他還是不相信,她真的對他沒有意思嗎?猜不准女孩兒的心。
此刻被謝廠長找家裡來,頭一回和謝芳單獨在一起,祥子感到很拘束。「找我來有事嗎?」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坐坐?」
「我還要去媽那裡,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說著祥子轉身準備走。
「建國,今天找你來有事商量,你先坐下,我這兒就這麼可怕嗎,看把你難為的。」
祥子很是不安地坐下。
謝芳接著說:「這些日我也想通了,我們倆不太合適,有個婚約綁著,大家都不舒服,見面連話都沒了,多犯不上。不如我們把婚約解除了吧,以後,我們就當兄妹處,你看如何?」
祥子聽了謝芳這番話,心裡頓時像開了扇窗戶,沒想到她會這麼明白事理。
「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得答應我。」謝芳好像很為難的樣子而又很認真。
「行,什麼要求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達到你滿意就是。」
「其實也沒什麼,要分手了,在一起吃頓飯吧,也不枉我倆訂婚一回。」謝芳懇求說。
「這個?就我們倆麼。」祥子有點疑惑,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個要求根本是不算什麼事的事。
「是啊,訂婚是我倆的事,分手還我倆的事,我這個請求不算過分吧。」
祥子心想,左右她也答應了,吃頓飯也沒什麼了不起,便點了點頭。
謝芳高興:「好,訂婚時你家陪贈的東西,抽空你把它都拉回你家去。」
謝芳說著掏出一個紅布包,打開,裡邊是訂婚時鄭家給的九十九元嶄新的票子。「你的歸你,咱誰也不欠誰的。」
這麼一弄,祥子竟覺得挺被動,很不好意思。抬頭看一眼謝芳時也不像先前那麼不舒服,忙說:「謝芳,既然以後稱兄妹,這東西和錢就都不要了,當做見面禮,也算我們兄妹相稱一點心意。」
謝芳低下頭看著桌上的東西。「這樣吧,東西我收了,這錢你拿回去,我不能要,你想,如果原數不動收下,還像訂婚禮似的,不太好。」
祥子想了想。「好吧,這錢我收了,等你結婚時,我多花點財禮錢。」
謝芳拿出早已寫好的字據,遞給祥子,上面清楚地寫著:毛建國、謝芳同意自動解除口頭婚約。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三日。
謝芳拿出筆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你把字據收好,一切從頭開始。我去做菜,如果你嫌悶得慌,就過來幫把手,我們倆吃頓分手飯,不管怎樣以後還得工作在一個工廠里。」
祥子心情豁然開朗,今天似乎徹底解放了,特別輕鬆,跟謝芳到廚房裡去打下手,也不覺得那麼彆扭了。
吃飯的時候,謝芳執意要到她臥室裡面去吃,說裡邊說話聲大聲小都方便。於是搬進圓桌,擺上六個菜一個湯,謝芳拿出瓶茅台酒,倒上兩杯。
「坐,你坐啊。」她端起酒杯,顯得很輕鬆說:「為我們新的開始,請允我叫你一聲,哥!來,咱兄妹幹上一杯。」
祥子始終處於被動,怎好意思不喝,便端起酒杯碰一下,倆人都幹了。祥子看一眼桌上的小酒盅,頂多裝半兩酒,喝四盅五盅沒問題。
此時謝芳又端起第二杯酒,顯得很輕鬆地說:「這第二杯酒,為我們的自由乾杯。」
祥子酒杯端到嘴邊,他還是首次認真觀察對方,謝芳已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第三杯酒喝完,倆人的臉上都泛起了紅暈。謝芳不再讓酒了,一個勁往祥子的碗裡夾菜,勸著他吃,也隨便嘮些閒話,好像在故意緩解先前的不愉快。「哥,你說怪不怪,自打我們訂了那鬼婚,見了面連話都沒了,你說彆扭不,這多好,多隨便。」
「是的,先前我也不知怎的,害怕見到你,今天倒覺著不那麼可怕。」
「就是麼。哥,你吃菜,吃呀,嘗嘗我做的魚。昨天我爸用肉票換買的,新鮮的海刀。」說完話,謝芳覺得自己身體中有反應,便又說:「哥,你先吃著,我去趟廁所。」說完出去了。
待謝芳回來,再看祥子,表情慌張很不自在。她心中有譜,暗中慶幸。「怎了,有話說嗎,這裡又沒有外人。」謝芳明知故問。
「廁所在哪?我,我要上廁所。」祥子急不可耐的樣子。
「穿過廚房往裡走就是。」
祥子站起來,腦袋清醒得很,根本沒喝多,可是怎了?他覺得興奮,渾身痒痒的,不知道激發了哪根神經。
屋裡只剩謝芳一個人,琢磨著自己身體反應,差不多,是時候了,有點控制不住。
但她還是擔心自己這酒,對抑制力強的人就不好說。於是……她又倒滿了酒。
此時謝芳的身體內部已經癢得受不了!她脫掉外衣,只剩下裡邊緊身的小背心兒,豐滿的胸乳立刻顯露出來,白嫩嫩的胳膊,腋下里支出幾根液毛。
祥子走進來,眼珠有點發紅,顯得說不上是難受還是慌張,很不自在的樣子。
謝芳趕緊過來攙扶。「哥,你怎了,哪不舒服?」
「沒,沒有,就覺得痒痒的也不是難受。」祥子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謝芳雙手扶他坐下,豐滿的胸脯正貼在他的臉上,飄流出一股誘人的氣息。祥子受不了,但他的神智還清晰,忙站起來說:「我得走,馬上離開這兒。」祥子轉身往外走,謝芳趕忙拉住。「別介,怎了,不是好好的嗎?才喝三小杯酒,怎麼說走就走,難道你今天不高興嗎?」
「不,不是的,我?唉!」祥子此時有許多感受說不出口,只想儘快逃離此地。
「啊,我知道了,我們喝得是名酒,擋不了興奮,過一會就好。」謝芳安慰。
「不,我得走,我必須得走。」祥子往外走。
「哥!」謝芳雙手推了他一把。「既然要走,也得把這杯酒喝了,你不想我們獲得自由嗎,這是一杯解放酒,從此開始我們新的生活。來,只這一杯,喝了這一杯,你要走我也不留你。」
祥子著急要走,只好端起酒杯,倆人一齊幹了,謝芳從湯盆里盛一小碗雞湯。「哥,你喝點湯。」
祥子喝了幾口雞湯,此刻謝芳已魂不守舍,心花怒放,她拉把椅子靠緊祥子坐了,夾一塊雞肉,塞進他的嘴裡去,祥子此時已經進入到另一種狀態中,完全聽她的擺布。
此時謝芳撲到祥子懷裡,雙手樓著,把他拖到床上,一陣親熱。
謝芳已經安排好了這一幕,在她的精心設計下,發生了一場不可思議的鬧劇。
已是下午傍晚,祥子睜開眼睛,謝芳披頭散髮坐在祥子旁邊哭泣。桌子上的酒杯不知什麼時候摔碎在地下,滿屋裡一股酒味。
謝芳有意把上次和王大小撒紅的褥單,扔到祥子腿上,讓他看個明白。「你看啊,死鬼!你破壞了俺的身子。」說著,忍不住哭出聲來。
祥子坐起來,見自己……他急著穿上衣服,便雙手插進自己的頭髮里。他絕不相信自己會幹出這種事,氣得左右開弓,打自己嘴巴。
然而,一切事情都發生了,經過的場面,他也還清楚記得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不相信自己,怎麼會這樣?簡直就不夠人!
謝芳此時鎮定下來,她整理一下自己的頭髮,不緊不慢的對祥子說:「哥,你也別太難過,這事也不都怪你,都是我惹的禍,是我勾引了你,要怪全怪我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藥也沒地方買去。好在這事沒別人知道,你不說,我不說,那就只有天地覺得。」
她看一眼祥子,萎縮在那兒,腦袋插進了褲襠里,內心裡多少有些自責也多少有些得意。
「哥,你聽我說,就當沒這回事,話付前言,我說話就算數,我們倆本來就不合適,今後,我們就當兄妹處,誰說話不算是王八犢子,活著也遭一輩子罪。」
祥子仍哈在那裡不做聲,謝芳又說:「你總這樣也不是辦法,你看外邊,天要快黑了,爸媽就要回來,你快走,快走吧。」祥子這才醒開腔,站起來也沒說話就往外走……
一個月過去了,像什麼事也沒發生,謝芳一次也沒來找過祥子,見面也只是打個招呼,說句話便過去,也沒有人再提起婚姻的事,日子過得再平靜不過。
然而,在祥子的內心裡,永遠是個解不開的疙瘩,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甚至有時他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齒,尤其總能想起那件事,讓他無地自容,立刻要鑽到地縫裡去。
違心的事情憋在心裡委實過於難受,有幾次他突然發狠心,想把事情和鄭何玉芬說了,可往往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無法開口,沒有說出真相的勇氣。他能對得起誰?他心愛的肖婭姑娘和愛他的鄭何玉芬?
從那以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沒去元件車間,也不從廠內花池那兒走,沒去對視那雙埋藏著愛的眼神。
直到有一天那個肖婭姑娘,破天荒的來到模具車間來找他。然而看見她那雙困惑的眼神,那懷著遺憾失落而去情形,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心都碎了。
每當看見鄭何玉芬,他也多了一層內疚,就此讓她也不能理解,也讓她很困惑,生活中便多一道陰影,時時感到有一種壓力,很重很重!
自從發生那一回事後,祥子很是看不起自己。他認為,即便是肖婭能原諒他,他也沒有資格再去見她,他不配。至於鄭何玉芬,說好聽一點,他拿她沒當外人,說得不好聽,他是在利用人的善良取利於自己。應該把實情全部告訴她,料想她也不會原諒一個把握不住自己的人。
毛建國當生產廠長,更體現出鄭八級的能力,他領著侄女鄭何玉芬一個月生產出七套模具,為開關廠做出了巨大貢獻,廠里上上下下無人不敬重。
這一天鄭何玉芬在家裡收拾東西,發現祥子工作服上衣一股酒味,便扔進盆里準備洗。這工夫外面有人喊她,她便出去了。鄭大媽見衣服沒洗上,又去忙,端起盆去洗,嘴裡念叨:「孩子們整天忙,太累了,我拿去洗吧。」
無意間鄭大媽掏要洗的衣兜,發現裡邊有張紙,打開看時,是毛建國和謝芳解除婚約的字據。老太太看後高興壞了,這下好,建國和玉芬的事可已通天了,他們可以結婚生孩子,我就有孫兒了!老太太高興,激動得流出了淚。
晚上,鄭八級回來,她拿出那張字據給老頭子看,鄭八級也高興,便將字條交給鄭何玉芬,她心裡也有了底,全家人像一塊石頭落了地。
可是,當玉芬把那張紙還給祥子時,他的臉上卻布上一層陰雲,眉頭皺起個大疙瘩。
「怎了,難道你不高興?」鄭何玉芬不解問。
「不是的,我?我,唉!」祥子又開始無地自容。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鄭何玉芬追問。
「啊,沒事。不過,先,先不要張揚,免得人家承受不了。」祥子倍感內疚說。
事情又過去一個多月。鄭八級覺著不能再等,得找個媒人把建國和玉芬的事給說和了,通個天,讓外人都知道,要不,不知道的還以為建國是謝老轉的姑爺兒。鄭八級想,找個空閒時間先和謝老轉透個風,大家多年一個廠里的老同事,中間又插了段那檔事,不先跟他說了沒準會挑理兒。
這一天,鄭八級抓住時機說:「老謝,今個跟你說說建國和玉芬的事……」
還沒等鄭八級說完,謝廠長便把話搶過去:「八級你說什麼,我怎聽了糊塗?」
鄭八級一聽這話不對勁,也就毫不示弱:「裝什麼糊塗,就是建國和玉芬的婚事。」鄭八極直性子,有什麼就說什麼,他哪裡知道底細。
「你瞎掰什麼,照你這套路,張冠李戴讓我家芳兒往哪裡撂。」
「芳兒不是解除婚約了麼。」鄭八級毫不示弱。
「解除了,你給解除的?我怎麼不知道!」謝老轉哪裡肯聽鄭八級說的這些話。
鄭八級發火:「你你你,那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你怎麼會不知道?真是不講道理!」
「老鄭啊,你可別瞎說啊,你丟得起臉,我們可丟不起寒磣!告訴你說,這不是投模具,非得你那塊鋼料不可,我們建國馬上就要和芳兒結婚了。」
「你?唉!謝轉軸子,我,我玩不過你是不!」鄭八級說不明白,一甩倔走了。
謝芳一大早來到祥子辦公室,進屋把門關上,扒玻璃向外瞅沒人,走到近前小聲說:「建國,情況不好,我這幾天直噁心,媽說恐怕懷孕了。那天你也知道我見了紅,處女的身子也讓你給破了,這要是真的懷了孕,我該怎辦?我還怎麼活!」說完,謝芳坐那裡趴桌上不停地抽泣起來。
祥子聽了,腦袋嗡一下脹多老大,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才剛剛開始。
「這,這怎麼可能?就那麼一次。」他胡亂自語,不太相信這一事實。
「一次怎了,春天裡種莊稼還需要種幾次嗎?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祥子蒙了,自打那一回完事,他心裡就像吃了塊石頭,重重地往下墜。
「怎麼辦?你倒拿個主意,我一個姑娘家丟不起這個臉!」謝芳哭涕著說。
祥子兩眼發直。「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謝芳停止哭,抬起頭。「再不你跟我去趟醫院做個檢查,也許不是懷孕,那樣最好,你走你的路,我絕不攪和,也絕不會怨恨你,如果真懷上孩子,再想別的辦法。」
祥子呆愣在那裡,像塊死木樁。謝芳又哭出聲,哀求著又說:「走吧,還愣著能解決問題嗎!」
晚上回到家中,祥子一五一十把那天在謝家發生的事,跟鄭何玉芬說了。鄭何玉芬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和謝芳身上,會發生在他毛建國身上,這是她絕對不能相信的,建國怎會做出這種事情,即便做也不會和他不喜歡的謝芳。退一萬步,這些日子大爹大媽極力撮合著他倆的事,創造許多方便,他也從沒有過分的時候。然而情況為什麼會發生在謝芳身上?鄭何玉芬百思不得其解,第六感覺告訴她,這裡邊有問題?她懷疑謝芳做了手腳,便問:「你在她家時有什麼異常現象嗎?」
「也沒看出來什麼,只是,只是喝過三杯酒後,全身都興奮,去廁所回來又被她勸喝下一杯,只喝有多說二兩酒,絕對不可能喝多。」
祥子蹲在屋地當中,悔恨至極,低著腦袋雙手抓著頭髮,萬分苦腦。
「喝得是什麼酒?」鄭何玉芬問。
「茅台酒,她說是乾爹送給她爸的,兩瓶茅台酒乾爹和她爸一人一瓶。」
鄭何玉芬去外屋,不一會兒回來手裡拿著一瓶茅台酒,遞到祥子眼前。「是和這一樣的酒嗎?」
祥子接過鄭何玉芬遞過來的茅台酒看了看。「是,和這瓶,正好是一對兒。」
鄭何玉芬把酒擰開。「給,你喝。」
「不能喝不能喝!這酒喝下去可了不得。」祥子此時看著這酒瓶都害怕。
鄭何玉芬看他嚇成這樣,自己便嘴對著酒瓶,揚起脖子咕咚咕咚只管往下喝,而後又遞過來。「你喝,看它有多大勁。」
倆人一瓶酒喝下一大半,祥子心裡哆嗦,暗想:又要有大麻煩。可是酒喝下去好半天,倆人只覺得心裡熱乎乎的,根本沒有其它反應。
「你上當了,這酒根本沒毛病,備不住是個陰謀!一個蓄意已久的完美策劃。」
祥子苦著臉唉聲嘆氣地說:「是陰謀又能怎樣,人家懷孕是真的,醫院裡還能替她說謊嗎。」
一時間倆人都無法解釋這鐵的事實,鄭何玉芬低下頭,嘴裡默默自語:「善良很容易被人利用,善良往往更最容易被欺騙。你十有八九是上了人家的圈套。」
鄭八級是個執著倔犟的老手藝人,他依仗著那張解除婚約的字據,和謝老轉爭起一個姑爺兒,他不知道裡邊發生的細節,只知道自己侄女沒錯,早在乾兒子沒和謝家丫頭訂婚之前,倆人就相愛,事實上為先。不過讓謝老轉搶先了一步,事情才複雜了。如今又有解除婚約證明,有理有據,八級那個脾性,哪裡肯讓步,和謝老轉鬧翻了,脖子粗臉紅,當著大家面就幹了好幾回架,誰也不肯示弱。
這麼一鬧騰,廠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鄭家那個不多言語的小丫頭,竟然偷偷地愛上了廠長大人的女婿,雖然知道謝芳和王大小搞得火熱,但也都知道毛建國和謝芳是訂了婚的。這把鄭八級氣得,滿肚子是理說不明白。
鄭何玉芬在廠里日子不好過了,時而招到冷眼和背地講閒話:這小丫頭,滿厲害的敢和廠長女兒爭風吃醋?嗨,別這麼說,都不是善茬子,那鄭何玉芬也有後台,技術大拿鄭八級,換個主誰敢。這回有好戲看,就看他毛副廠長站哪邊?人嘴真臭,說什麼的都有。
鄭何玉芬是個很仔細認真的人,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她幾次換裝,假做撿破爛的,到郊東村謝家房前屋後踅摸,查找證據。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這一天在後牆根那找到了那個摔壞的茅台酒瓶。
酒瓶雖然斷了兩截,但下半截還剩有小半瓶酒,鄭何玉芬把碎的酒瓶的上半截原地埋了,下半瓶拿回家來。
為了證實她的推測,第二天,她來到鎮上種兔場,找到了這裡的養兔管理員。「孫大爺,我一個同學是科研所的,研究出一種藥,兔子吃了產崽率高,您給試試。」說著把一個小瓶遞過去。
「兔子吃了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的,您儘管給它們吃,記住一公一母,觀察一下,吃後有什麼反應?」
來日,鄭何玉芬又來到種兔場,離老遠老頭就嚷著說:「哎呀丫頭,可不得了,這藥真管用,都不好意思和你姑娘家說,昨晚上,這兩條兔子鬧騰了一夜,才消停,恐怕帶上崽兒了,管用的話,就托你給買些來……」
全廠上午學習,小組討論,大會發言,聯繫廠里實際情況就牽扯到鄭八級身上,他是技術權威,著重點落在鄭何玉芬的工資上,裝配車間王主任的發言是最深刻的。
「我王喜鳳,到這廠八年了,整整八年才拿三級工資,一個月掙四十多元錢,可她鄭何玉芬進廠兩年半掙八級工的錢,九十九元啊!她是什麼東西,難道就是龍生龍鳳生鳳嗎!」
她有些激動,又接著說:「我兒子王大小被開除了,難道不是技術權威在作怪嗎,就可以隨便騎在我們頭上做威做福,拉屎拉尿嗎?」
下邊傳來一陣笑聲。她繼續講:「難道我兒子就得被開除回家,軋豬屁股去嗎!整天動刀子割豬卵子,還得給吃什麼來著『蒙汗藥』管老母豬下崽子?」下邊又傳來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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