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秋收前夕，整個大地一片金黃。

  市里領導和各鄉鎮頭頭，一行二十多人，來槐花寨估產。山南水田區走個遍，今年年景不錯，比包產到戶前，畝產量至少翻一翻，達八百斤。

  黃大奎心裡美滋滋的，數他這裡糧食產量高，搞不錯，黃大奎挺露臉兒。

  估產的領導們回到寨子中，午間在這兒吃飯。大家走到空場這兒，就見西側文化室進進出出不少人，萬市長問：「喂，黃大奎，文化室那裡這麼多人，進進出出的，裡邊在做什麼？」

  黃大奎沒在意，含糊地說：「啊，寨里有個叫祥子的，一樁冤案把他逼走了，在天陽市城郊鎮干不少年，當幾年廠長，還在那入了黨。後來承包廠被人告了，結案沒事，他也就不在那幹了回家來。幾個月前，那裡開關廠書記廠長都來了，勸他回廠去當廠長，承包什麼的，祥子也沒答應，幾人喝多了酒，他喝醉了，做了一天一夜的夢，醒來怎麼樣，幾天沒出屋，畫一大堆畫，貼在文化室里。那畫上，把槐花寨變成槐花城了，比我們天河市還大，您說，是不是在做夢。老百姓也怪，都願意來看，每天都這麼些人，鬧鬧哄哄，文物所的人擔心擠壞了門，派人維持秩序。」

  「哦，有這麼好看的畫嗎？」萬市長打了個愣，記起來有這麼個叫祥子的人，找過他，讓他打發秘書那兒去了。

  「怎麼樣，我們也進去看看？」因為有印象，又見這麼些人往裡擠，萬市長就想進去瞧瞧。

  「做夢裡的事情，胡思亂想不著邊，吃完飯消閒沒事再去看，大家都餓了。」

  「不，就現在，看後再吃飯。」萬市長堅持，執意要進去看個究竟。

  「好。」黃大奎提高嗓門：「喂，請大家讓一下，讓一下，萬市長來了，要到裡面看看，請大家讓個道。」

  本以為頂多半小時就出來，可這伙外鄉鎮領導，一進到文化室里去就不出來了。

  尤其是萬市長，也不說話，對每一幅畫，他都從頭到尾看得仔細，還用筆計算著數據。一圈槐花城全貌圖看下來，足足有兩個小時。

  屋裡牆上所有畫圖都看一遍，萬市長才說話：「黃大奎，畫這圖的人在麼？先前我還真沒當回事，原來你們槐花寨，真是個金飯碗，快把這個人給我找來。」

  「那不，和林書記說話的那個就是。」黃大奎指著遠邊雙手握在一起的兩個人。

  鎮黨委書記林大賀走在隊伍前頭，一到地方他就鑽進文化室里，看入了迷了，一眼就看出是祥子的手筆，槐花寨沒人有這兩下子。

  他認真的看一遍，又轉第二圈，正看得聚精會神，忽然背後猛地被擊了一巴掌，回過頭認出來了。

  「祥子！」

  「林大賀！」

  太激動，倆人緊緊摟在一起。

  「老同學，想死我了，我們一晃有？」林大賀掰著手指頭。「十五年沒見了！」

  「是啊，整整十五年。」

  「喂，七九年，我在報紙上看見，那個開關廠廠長毛建國講話的像，就覺著這個人特像你，嘴邊的痦子都一模一樣，沒想到真的是你。哎，你怎麼成了毛建國了？」

  「唉，一言難盡。都是胡浩那小子搞得鬼。」

  「怎麼樣，為什麼不在那幹了？」

  「思念家鄉，總想著回來。」

  「聽說你在那發財了。」

  「承包廠，錢是掙了，但我沒要。」

  「傻喲，幹嘛不要？」

  「要就糟了，打上官司到現在也回不來。」

  「現在可不比從前，錢這東西，有能耐你就掙。」

  「所以我才回來，覺得槐花寨比哪都強。」

  「哎，回來怎不去我那一趟？」

  「去了，不只一次，有好幾次特意去找你，可就是抓不著你的影子。」

  「喂，見到別的同學了嗎？」

  「沒見到幾個，只見到胡浩、聞傑還有……」

  學校時的往事，歷歷在目，勾引起倆人的回憶，林大賀很是激動：「過幾天，我張羅，搞個同學聚會，大家多少年沒見了，在一起溝通溝通……」

  說話間，黃大奎那邊喊：「喂，祥子，萬市長招呼你。」

  這倆人還在說話，祥子有些激動，滿口答應說：「行，我也真想這些同學了。」

  「說好了，你做東。」

  「餵大賀，我？經濟危機，現在缺的就是錢！」

  「哎，不是學校那時候了，我現在是書記，你的領導。哈哈哈！哎，那邊招呼我們呢，快過去。」兩個人一邊說笑一邊往文化室門口這邊走。

  參觀的人陸續向門外走，祥子林大賀也來到外面，黃大奎忙介紹：「這是萬市長。」

  萬市長搭話：「啊，你去找過我是吧。」萬市長轉過頭又說。「林大賀，你們早就認識？」

  「啊，我們倆初中同學，學校時他是團書記，我是副手，我們倆始終一盤架，後來他提前上了高中，文化大革命時就都分手了，始終沒見面。」

  萬市長很是欣賞樣子：「小伙子有魄力，就憑這繪畫技術，數據的精確性相當不一般，是黨員嗎？」

  祥子為難的樣子沒吱聲，林大賀接過話。「是，關係已經轉到我們鎮上我看見了。」

  「小伙子，你的大膽設想，很有實用價值。」

  他指著屋裡又問：「按你畫圖上的規劃，你認為大約得多少年能實現？」

  「嗯，二十年。」祥子認真地說。

  「不能提前嗎？」

  「能。」

  「提前多少？」

  「十年，但得需要錢。」

  「多少錢？」

  「五千萬。」

  哇！旁邊圍著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五千萬，整個天河市也不見得有，這小子，多大胃口？

  「據說你已經幹上了？這麼的，你寫一分可行性報告，到市里找我，到時候再談。」

  萬市長說罷，遞過一張名片，又在上面寫了新號碼。「找不到我就打這個號碼，立刻會接通。好了，餓了大家趕快吃飯。

  這一天，祥子特別高興，他沒想到會這麼順暢，看出來了，領導對他的規劃很感興趣，如果錢沒有五千萬，就是一千萬，也能有較快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