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20:10:34 作者: 彭友懷
  程野風風火火趕回城裡,車隊齊隊長捎來信:酒廠有變動,快過來買需要的東西。

  程野回到家才知道,他老爸告訴他,酒廠多年虧損嚴重,被市電視機廠吞併。

  電視機廠新興產業,國家投入大,財大氣粗,吃掉酒廠已成定局,目前正準備清倉還債。

  程野心裡琢磨:「這可是個好機會,這麼大酒廠黃了,用得著的東西有得是。」

  第二天上班時間剛到,程野就來了,他知道了底細,原程廠長做了勞服公司總經理,明升暗降,勞動服務公司,幹什麼的?

  下三線,這個位置不那麼重要了。

  原酒廠程廠長早就來了,工廠解體,正在處理後事。

  「恭喜廠長大人榮升。」程野雙手握合,舊時的習氣改不掉,仍然還有下鄉知青時那種江湖派頭。

  「程野啊,別拿我開涮了,這個廠我呆了半輩子,走到今天這地步,我心酸呢。正好你來,開酒廠看什麼用得上,給個價你就拿走。

  程野心裡話,我開酒廠,這裡的東西哪一樣我用不上,可我買得起嗎。

  程野轉了一圈,無從下手,看哪都喜歡。儲藏設備蒸餾鍋,灌裝機器流水線,大錫鍋小液壺,全是好東西。

  沒辦法,需要的東西太多,想他都不敢想。得,挑眼下正用的撿,誰讓咱們沒有錢。

  程野轉到車隊這兒,齊隊長正躺在床上望房頂,沒事做,胡思亂想。

  「齊隊長,那車值多錢?」程野問。

  齊隊長想了想說:「我約摸,根據當前廠里的狀況,各種因素包括在內,最少,最少一台也得三千元,不過這可是便宜到家的價錢……」

  定下來買的,三台老解放,四台變壓器,桌椅板凳,電纜電線,加一起就三萬來元。

  但是就是已經定妥當要買的這些東西,正用的要買的東西還沒買到,程野正犯愁。

  「我看這趟房子你要去正好。」齊隊長不像開玩笑,給程野聽了嚇一跳。

  「得,你可別搗亂,我要房子幹什麼?又不能到天河市里來開酒廠。」

  市酒廠進門左邊,西大牆打開,順道蓋一趟房子,十六七米寬,二百多米長,去年新蓋的,車庫、倉庫、會計室,好幾個部門在這裡。這趟房,不屬於被吞併範圍內,原廠有權處理,解決陳欠工資。

  「這房子新蓋不久,鋁合金窗門,拉家去,什麼都用得上。」齊隊長給程野出著主意。

  可也是,祥子心想,隨口問道:「那得多少錢?」

  「最起碼也得二十萬。」

  「啊,二十萬?不行不行,哪那麼多錢,買不起!」程野不住地搖頭。

  「喂,我說你是不是傻,不會算帳?二十萬也就值個窗門錢,告訴你,就這塊地方,日後也不只值二十萬,別說還有其它的那麼多副產物。」

  程野聽後,也動心,無奈地說:「可是,我只帶十五萬元,這麼一弄,算一起三十來萬,哪裡弄錢去?」

  不夠先欠著麼,打個欠條,別人就不好買,走一步看一步,告訴你過這村沒這店,回去再張羅,等到當廢品處理了,你想買也沒地方。

  「娘的,就這麼著,豁出來了。」

  「好,那我去給你研究研究,告訴你啊,事成之後,你得請我喝酒。」

  齊隊長出去不大一會就回來了,有些為難說:「事是成了,不過有個附加條件。」

  「什麼條件?」程野急問。


  「這不,廠里還那麼些庫存的酒,房子賣你了,酒往哪放,工人等著開資,光欠我就一千多。」

  「你是說,連那些酒也要賣給我們?」齊隊長點頭。

  沒錢,程野無可奈何:「不行不行,這事就算黃。一者沒錢,二者我要那些破酒幹什麼?」

  「你是不裝糊塗,那酒論度數也不低,只差幾道工序,加工一下就是好酒,這你都明白。再說,你猜一瓶酒才要多錢?五毛!五毛錢買個瓶子還得毛八的,買了去你就發財了。信我話,你要著,如今新產出一種叫礦泉水的東西,就是水,一瓶還四五毛呢,那酒還不比那水值錢嗎!」

  價格確實太便宜,可是錢?……錢的問題,程野心裡犯忽悠,憋了好半天,不敢拿主意,可是價格便宜,太讓他誘惑。思來想去,也罷,多少也得張羅錢,也許祥子會有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就這麼定了,有用的都留下。

  「酒有多少?」

  「一百噸。」

  「我的天媽,一百噸?這一百噸酒就得多少錢,上哪找那些錢去!這回窟窿可捅大了……」

  祥子轉悠到西大荒,大草甸子裡露亮,葦草已經割光,西邊岸上一趟趟,不遠就是一個葦草垛。

  「三子,算過了嗎,重量能有多少?」

  「問老四去,我哪裡知道。」三子本來就脾氣火暴,又忙得昏頭腦漲不耐煩。

  老四仔細,打開個小本說。「我算過了,至少得有四百萬斤,裝四十個車皮。」

  祥子低下頭,心思了一會。得給鐵西糧庫打個電話,說好葦草數量出來,就先給一筆預付款,如今是什麼時候,火燒眉毛,一百個地方等著錢用。

  電話得到村里去打,真彆扭太耽誤時間。前天在二建公司,人家錢老闆手裡那玩意,叫什麼來著?「大哥大」真管用,舉起來對耳朵就說話,省多少時間,少跑多少路。祥子開車往村里跑,心說,應該有個手機,否則時間耽擱不起。

  黃大奎坐在椅子上捧著報紙打盹,大權在握,銀行里有存款,衣食無憂。


  祥子接通電話:「喂,張科長,對,就是對外銷售張科長,左邊臉上有塊疤的那位……」

  「啊,我是祥子。葦草的事,數量出來了,四百萬斤,我這邊等錢用。什麼,錢緊張?啊,啊……這麼的吧,不然我先賣一半,二建公司要,東溝縣建糧庫,做囤頂蓋。什麼,你都要哇,那錢?

  我算過了,四百多萬斤,加上短途運輸裝車費,一共五十五六萬吧。你得先給匯過來一部分,啊,啊,好,說定了都給你,做事麼,共同遵守信譽,是,得有個先來後到……」

  程野從市里回來,把情況和祥子都說了,事辦得挺理想,可夠錢一戧。

  「門窗木料用時可以去拆房子,鎖都換了,我老爹老媽在那看著,這不,車都開回來了。」

  遠處,汽車上正往下卸變壓器和電線,三台老解放車,迎著太陽光的照射,放出老碌色光芒。祥子走過去,像稀罕自己女兒似的,雙手在車身上撫摸著。程野看出來祥子內心裡高興,湊過來又說。

  「我還多花了一筆錢。」程野說著,打開車門,從裡邊拿出一個包,裡邊是三台大磚頭式手機。

  「喜歡也正用,就留了,三台才九千塊,電話局那賣一台就八千多。」

  祥子接了,心裡說:想什麼來什麼,正需要這東西。「給你一個,我用一個,剩下這個給礦上那邊。通訊這東西現在也很主要,有了電話少跑路會節省許多時間。」

  「下一步幹什麼?」程野問。

  「你是廠長,我怎麼知道。」

  程野心裡早有譜說:「拉水泥鋼筋,可是,沒有錢!沒有錢就寸步難行。」

  「帳戶上還有十萬,給打零工開資的,不過有錢就得趕快堵上雇短工的錢不能欠。」

  「那我這就走了。」

  「快去吧。」程野正要走,又被祥子喊住。「別忘了原酒廠里那十大名人,早些打招呼,請到我們這裡來,別都走掉了,能人沒地方找去。」


  「我想著呢。」程也答應著,他忙得很,上了車,三台車捲起一溜灰土向南駛去。

  事情就這樣無頭無序地進行著,事總是亂糟糟,錢總是夠手不夠腳,總是不夠花。

  從礦上又轉回西大荒,祥子心想等錢倒開空,也給三子他們買一部手機,省得有點事來回跑。

  「老四,具體數出來了嗎?」祥子問。

  「出來了,這一次基本準確,一共四百四五十萬斤,火車整整一個長列。」

  祥子從兜里掏出個「大磚頭」手機。

  「三子,這個先給你們用,礦上那邊再買。車皮定好了,你們趕緊組織人,五十個車皮,分成五十組,明天用人工往站台上扛。千萬小心,人多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事多,忙你的去,我們這邊指定沒問題,有事給你打電話。」三子特喜歡手機,心裡高興。

  下午,餓得不行,祥子才想起回家吃點飯,走到大門口,聽見裡邊媽在跟誰說話,才知道王碩汪華他們已經到了,祥子長長鬆了一口氣。

  「哇,你們倆怎麼來的,也不事先吱一聲,我好去市里接你們來啊。」

  「得,你小子,忙得腳後根搭後腦勺子,我們哪裡敢勞駕,你不是急嗎,催我們快來,我倆哪裡敢怠慢。我說祥子,你夠能的啊,所長那裡先做好「豆腐」。我們上哪裡找你去?到這大半天了。」汪華的嘴和她穩重的性格是完全相反的。

  「不是讓我們來閒著吧,先到礦上,摸不著頭緒無從下手,就來看乾媽,說就在這兒等,餓了你就會回來吃飯。」王碩手掐著腰,他比下鄉時老練多了。

  祥子大口吞著飯,噎得直抻脖子。

  「慢點吃,你的胃遲早得做下病。」徐大姐嘟囔著。

  祥子吃完飯,王碩倆人才從外邊進來。「吩咐吧,我們做啥?」汪華問。


  「具體幹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回來,你倆一個是礦長,一個是書記,都是一把手。我只管打外圍,礦上怎麼發展,那是您們倆的事。」

  「餵祥子,你這甩手當家的,我們可淨吃官飯了,哪懂得管理這礦上的事?」

  「您倆還不了解,這些我也沒幹過,大家趟著往前走,總會弄明白的。」

  說著,祥子拿起電話:「喂,程子哥,回來時捎部手機礦山用別忘了。」

  祥子手機里頓時傳出程野發怒的聲音:「祥子,你小子說笑話呢,上下嘴唇一動事情就辦了,買手機?你讓我去搶去呀?錢呢,錢!……」

  「怎麼程野都過來了?」汪華驚訝地問。

  「過來有些日子,酒廠設備都進來了,建廠房呢,到市里去拉鋼筋。怎麼樣,他也沒當過廠長,不也幹上了嗎,而且那是一點也不含糊。」

  「他懂酒啊,這小子是酒神。」

  「看你們兩個,還知識分子呢,一個搞稀土研究,一個是土石科研究員,他程野比得了嗎。告訴你們,那礦裡邊全是好東西,抓一把出來都是錢!就看我們有沒有那個能耐。好了,我不跟你們磨嘴皮子,咱們到礦上去。

  第五天頭上,火車站北道岔子上,運葦草裝車皮最後一天非常緊張,天黑之前必須把車皮裝完。

  「哎,知道了時間不能拖延,放心,一定裝完。」糧庫張科長來電話,擔心誤事。

  大草甸子至站北這塊,像螞蟻搬家縷縷夯夯,背的背扛的扛,每一組人都緊張地忙活著。

  這邊正忙得腳不沾地,寨里黃大奎又來電話給祥子。原因是前任老書記王海,跟文物所的紀大麻子吵起來了,因為學生上學的事,古廟裡教室不讓用,上面撥款蓋學校也沒準日子,老書記瘋瘋顛顛跑過來大鬧。

  祥子回到古廟這,老書記正嚷著呢:「愛誰誰,管你多大官,事情做得不妥我就得提出來。國家文物保護應該,但孩子們不上學不行!」

  文物所的紀大麻子也不示弱:「你是誰呀,都這麼大歲數了,家裡呆著好不好,還操這份心幹啥!」


  不提是誰也罷,不提歲數大更好,這一提,老書記頓時來脾氣,憤怒地吼叫:「我是誰?我幹革命的時候,你活褲襠還沒穿上,歲數大怎了,也不能坐事不管。黃大奎你個王八羔子,當的什麼土鱉官,就知道躲清淨,做老好人,幹不了你就下去,別站著毛坑不拉屎。告訴你們啊,必須給個答覆,否則學生還到廟裡上學,後果由我負責。」

  黃大奎開始躲屋裡沒出來,心裡嘀咕:老書記這老頭,精神病還沒好利索,瘋瘋癲癲的,瞎操什麼心?讓他罵,一會就走了,懶得看見他。

  黃大奎有點忌諱老書記,老書記好像專瞅他腳後跟兒,一見面就說他肚子都閒大了,讓他多想點事干。吵來罵去真扯到他頭上來,黃大奎心裡煩透了,他說不了惹不起,趕緊給祥子打電話,過來把他弄走得了。

  「老書記,消消氣,事情不是正在研究嗎。」黃大奎商量著老書記。

  「研究個屁,半年了,孩子們上不了學,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你小子有罪!」

  「這不正在等結果嗎。」黃大奎為自己辯護。

  「等,等等等!望房頂掉餡餅,半年了,等來什麼了?媽了個巴子,淨說空話,小兔崽子,再這麼不作為占著茅坑不拉屎,小心我揍你!」

  老屯親,黃大奎是晚輩,他媽老書記叫嫂子,罵也罵得,打也打得。黃大奎爹老黃頭一見,兒子好歹是個書記,真挨了揍,又因為寨上孩子們的事,多沒面子,緊在當中說勸,結果倆老頭又險些吵起來。

  祥子正忙得火燒眉毛,本來不該他管的事,但又不得不來。說也怪,老書記那人,瘋瘋顛顛就和祥子嘮得來,也許是因為辦電時那二百斤大米的事,老書記欠個人情。祥子知道,文物所紀大麻子哪有權表這個態,就先把文物所的人推院裡去。

  「老書記,您先別生氣,孩子們上學的事早該解決,您老先回去,晚上我給您信兒。」

  「不,我現在就要聽。」

  祥子轉過頭:「大奎哥,你看這樣行不,我出磚和人工,木料房瓦什麼的由村里負責,寨外青年點那蓋一棟房子,孩子們先在原青年點那裡湊合些日子。等國家撥了款學校再翻蓋,這樣才兩不耽誤。」

  祥子承包大青山花五十萬,村裡有錢,黃大奎捨不得往出拿,原因是定好的,學校從古廟裡搬遷出來由國家拿錢,但是建學校款到如今還沒撥下來。

  此時黃大奎沒話可說,村里錢是大夥的,自己把持那麼嚴幹什麼,到頭來又要落個罵名,人家個人都掏腰包了,自己這裡還做哪路榔頭,只好點頭同意。

  一場爭吵總算平息,黃大奎差點挨揍,吃不少教訓,自己也是的,不會做事,弄得里外不夠人,今後這種吃累不討好的事,儘量少做。

  草甸子這邊,裝車皮的人這幾天幾乎累得脫了一層皮,就等於每人每天扛一百多斤東西,走一百多里地。

  槐花寨人真能幹,就連糧庫張科長都倍有感觸,裝車這幾天,每天,拉來一汽車饅頭小鹹菜和汽水給大家吃。農民們活干慣了,忙活幾天二百多元到手,夠刨半年大地的,睡一夜覺也就不覺得怎麼累了。

  葦草那邊活完事,似乎好像輕鬆了一些,但用錢的地方多,供不上用,祥子急得直打轉,正想不出轍,泥石礦那邊又來了電話,祥子接電話:「王哥,問題解決了嗎?啊,啊,明白。要多少?知道了我馬上辦。」

  撂了電話,他立刻接通程野的電話:「喂,你先聽我說,泥石礦這邊需要木板子,對沾水不變形的。什麼?錢!我哪裡有,你自己想辦法。」

  沒有錢,程野在電話裡邊大發脾氣,就差沒罵人了,祥子氣得也關了電話。

  酒廠這邊,圍牆砌一半,廠房頂蓋上了瓦就幾乎停工了,沒錢什麼磨也推不轉。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