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09-13 20:10:55
作者: 彭友懷
大年三十,員工都放假回家,槐花寨信用社裡空蕩蕩只有聞傑一個人。過年,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吃穿都很困難的人,臉上都會露出喜慶的笑容,然而聞傑卻不然,憂愁苦悶向誰說,孤獨寂寞寡人一個,哪裡是她的家呢?那一座冷冰冰靜空空的房子,回家對她而言更是一種痛苦和折磨。
兒子判給男方,留給她一座空房子,她難以承受這般寂靜和孤獨,她已經很多日子沒回那個家,他根本不想回那個家,就在班上信用社裡吃住。
幾乎金融系統的人都知道了,聞傑還蒙在鼓裡,在她的心裡一向認為,就算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有花花心,都會喜新厭舊,都抵擋不住漂亮女人的勾引,自己的老公也不會,決不會!因為她知道他做事情是那麼慎重,對自己要求是那麼嚴格,哪怕是說句話,做一點點小事都很細蜜。
聞傑老公是行長,處處要起到表率作用,他做什麼都很認真,況且,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事,他從來不那麼熱心,不是那種人,然而事情偏偏就發生在他的身上。
做為女性,已經結了婚的女性,你千萬千萬要記著,滿足那份愛的溫馨,不管你是怎樣的漂亮的女人,怎樣的女強人,都是如此,否則將失去你的愛。
這就是有很多,別人看上去很優秀的女人,她男人卻在外面沾花惹草,搞一個看上去很不如意的女人,一點也沒有他自己的媳婦好,但卻偏偏不顧一切,甚至離婚。
這就是為什麼有許多帥小伙,媳婦不那麼漂亮,卻恩愛倍增,天長地久,男人像綿羊般聽話。那是這個女人自有她的長處,她出色地履行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和義務,天知道,在男女之間的事情上,男人是主動的,要求來得快而且比女人強烈和迅猛,儘管沒女人那麼耐久,但是很容易衝動。
對於聞傑而言,她們,大概有半個月或更久的時間,沒做那種事了,夫妻之間的事。也許有這個原因,聞傑是個要強的女人,不服輸的女人,她是一個事業型的女人,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她的事業當中去了。
那個年月,搞運動跟形勢,抓組織工作,聞傑偏重於突出政治,磨回身來才發現耽擱得太多,專業方面她的功夫太差,大有被淘汰的風險,其實是她自己這樣認為的,她要趕上去,超過別人,超過她自己。
她們在熱戀中,親愛的蘇,他比她強,各方面都比她強,她一直在攆,結婚後都時時在拉近他們之間距離,那就是在職業上,在事業上。
他當上行長了,她也一定要考上會計師。她時時努力著,幾乎在拼命。
終於,距離拉近了,她如願以償。但是,另一方面,他們的距離卻拉遠了,她忽略了愛情也是要時時更新。
正常的人是需要愛的,尤其是男人,總需要女人給他那麼一種空前的刺激。
她親愛的蘇,逐漸地不尋她搗亂,不去哄著她讓她答應需要做的事情。但是等她發現後,什麼都已經晚了,他已經投入到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
那女人長得沒她漂亮,聞傑說什麼也不相信,他怎會愛上她?長相像大嬸,說話刀子嘴,做事不著邊,然而和她的蘇好在一起,已經是鐵的事實。這一回讓她吃透了一個不可饒恕的教訓,做女人要讀懂男人,愛是全方位的,如果在男權社會,男人不需要女人的呵護,那他乾脆找一個男友在一起生活會更漂亮。聞傑失敗了,一個要強的女人,粗心大意的女人,往往都失敗在掌握愛情的平衡……
雞鳴三遍,東方發白,徐家哥幾個一宿沒睡,聽大哥講了過去十多年的悲歡離合。末了徐老大叮囑:「祥子,留點意,勤向車站打電話詢問,貨一到就得張羅卸車。記住,裝板材的那個車皮上,裡邊包著一袋子蘑菇,四棵山參,七條狐狸皮,一棗木箱子粘豆包,還有一捆子蓄鞋草。」
「好了,我記住了,你就放心吧。」
大家起來穿衣服,徐老五突然想起一件事,心裡不理解,問祥子:「二哥,有個事問你,聽大哥講起來就忘了。」
「什麼事?」祥子問。
「兩個月前,我不是去了趟深圳嗎,在那裡看見一個人,和你在文化室里的掛圖上畫那個女孩兒,簡直就是一個人,隻眼窩沒那塊疤,你說怪不怪?」
祥子一愣:「你在哪看見的?」
老五答話:「深圳附近東莞,你知道不,那地方和內地不一樣,港商去不少,說要建一個電子集團公司。同學她爸是區長,就在她家見著的,長得挺漂亮,看樣子是個港商,你怎麼想起來畫這個女人?」
祥子沒答話,陷入沉思。
老大,老三,老四,一起穿褲子,不注意讓徐老大看見,這哥倆,褲子支多高,他忍不住笑著說:「哎,你哥倆都老大不小了,趕明個,哥把小姨子接過來,一人分你們一個。」
「得了吧你,哪有哥仨娶姐仨的。」老三打趣,他根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哎呀,怕什麼,親戚套親戚,又不是近親結婚,管什麼事也沒有。」
「得,你給二哥拉呱吧,給他說合,他比我們大,准得有先來後到。」老三開玩笑。
「給老二不行,老二眼光得放高一點,給你倆正好。老小姨子不行,人家還念書呢。見你嫂子了嗎?另外倆小姨子長得不比她差,你們兩個要娶了偷著樂吧。」
「哥,你別逗了,還是嘮點旁的,沒勁。」
老三隻當做笑話聽,可老四面子矮,臉上紅紅的,始終也沒有吱聲。
大年三十上午,所有人都忙。貼春聯,院內架起火盆,支燈杆,掛爆竹。
主要是做菜,這一天吃的菜,是一年當中最豐盛的,而且要趕早,爭取在下半晌搶到最先吃上飯的那一家,似乎誰搶到了這個好時辰,這一年就發財,所以家家如此,忙,而且不單單是忙,一年當中的結尾和開頭,相當重要。
今年有嫂子張羅,活幹得利索,祥子給打下手,灶坑裡架火。突然,祥子的手機響。
「喂,哪一位?啊,是聞傑呀,怎麼,你怎麼還沒下班……」
祥子突然停住口,他本想讓聞傑到自己家裡來過年,但知道她的處境,家對於她而言至少在目前已經毫無意義,而且這時候提到家,會使她非常痛苦。
電話里傳來聞傑說出個意外的消息,讓這裡的人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祥子忙問。
「什麼,詢問我們這裡的帳戶?不可能吧,可能是打錯電話了,我們眼下在香港沒有關係戶,也沒有任何生意,好,好好。過了年再說。」
他想到聞傑一定會很孤單,便在電話里接著說:「你到我家裡來過年吧,這兒熱鬧,全家人都回來了,今年是大團圓,一個都不缺。啊!什麼,說哪裡話,我們是同學,你又調到我們這信用社來工作。好了,我馬上去接你。」
沒等對方回話,祥子擔心聞傑不來,不給她說話的餘地,就已把電話撂了。
「怎回事?」徐老大問。
「真是天上掉下錢了,不知哪一家公司,辦事的那麼不認真,竟要把錢匯到我們帳戶上。」
徐大姐不相信迷信,但她也認為吉利。「好兆頭,不管他是誰的,咱也不要,這大過年的,竟有不相干的人匯錢來,肥豬拱門,今年要有大發富。」
祥子來到礦廠信用社,大鐵門已經上了鎖,才細想,大過年的,就憑聞傑的個性,她是絕對不會到我們家過年的。想起聞傑為他貸款,跑上跑下,比自己的事還熱心,家庭又破裂了,祥子很是為她擔著一份心……
聞傑回到家,冰冷的屋子裡,沒一點過年的氣息,她一頭躺倒在炕上。
家裡多少日子沒動煙火,不大一會兒她凍得坐了起來,地下組合櫃檯上還擺著幾瓶酒。是離婚的他留下來的,他什麼也沒拿走。
聞傑拿起來,放在手裡瞅著,眼前出現他在一旁喝悶酒的場景,那時候她為什麼不注意到他的寂寞?她想起他,有許多地方不能全怪他的。想當初他們是那麼的親密,即使是睡著了,手還握在一起,可是後來,後來為什麼就?唉!聞傑此刻自己有說不出的內疚。
屋子裡太冷,她打開酒瓶蓋,嘴對嘴喝一大口,覺不出是苦還是辣,她覺得很疲憊,心很累,她猛勁把半瓶子酒都喝了,她搖晃著,頭朝下躺倒在冰冷的炕上。
風俗習慣,夜晚接神的時候,外面響起鞭炮聲,聞傑醒過來,身體縮成一團,她沒有動,就覺得自己的頭跳跳地疼,像腦漿要迸裂。
沒人注意,此刻門很小的聲音開了,鄰院叫長發的小伙子,端碗餃子過來。
長發是個很仗義個人,改革開放,他在外面倒騰菸草,聽說掙不少錢,小有名氣。不過此人哪樣都不錯,就是有點好色。聞傑離婚後,每每回家他都要過來搭訕幾句,故意說些溫馨的話,只可惜聞傑不是那種人。
「姐,過年了,都討個喜慶,吃點餃子,別想那麼多,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人有得是,嘻嘻。」長發嬉皮笑臉,表現出異常的體貼。
好歹是鄰居,聞傑勉強應付著。長發不但熱情嘴好說,也好動手動腳,但是還是經不住聞傑好言相勸,他終於放手,自討沒趣走了。
聞傑插上門,捂起大被,自己在被子裡邊痛苦的哭泣,她此刻已經委屈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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