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2024-09-13 20:13:08
作者: 旭初
一路上,柳如松的心情一直處於失望和困苦之中,眼前路過的一處處美景,他根本無心欣賞。他覺得金鳳總是在躲著他,並且,一直在迴避他的目光,這又一次次地刺痛著他的心。
實際,金鳳雖然一直在迴避柳如松那充滿哀怨的目光,但在她心裡卻一直惦記著他。她偶爾看到他那痛苦的樣子,心裡也很難受,但是又無可奈何。有時,她真想把自己的身世和困境全部告訴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從此情同陌路,各奔東西,可是這個決心她總是下不了。每當產生這種意念的時候,她就會想起他的真誠和善良,他的才華橫溢,想起他捐資助教的善舉,要說選擇如意朗君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選,與這樣的人共度一生將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能夠碰上這樣讓她傾心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她真的不願失去他,她渴望留住這份愛,但是現在,考慮到她如果無法改變目前的困窘,將會給他來不幸的後果時,她又不能與他走得太近,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而這樣做又總是惹得他不高興,她捫心自問,她的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可現在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又覺得太唐突、太草率,太急不可耐了,因為他們畢竟才剛接觸,就算是談戀愛吧,也才剛剛開始,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姑娘家,應該保持一定程度的矜持和穩重,這也是她的一條做人的準則。
另外,她與柳如松接觸以後,讓她更加堅定了決心,為了這份美好的姻緣,她要採取一切辦法包括法律手段改變自己的命運,她對擺脫目前的困窘充滿信心。她絕不會以後讓柳如松跟著她一起受苦受難,這既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柳如松,或者說,是對幸福生活的嚮往,給了她無窮無盡的精神力量。
有時她竟有些怕,她怕柳如松得知她目前的悲慘境況後會離她而去,可通過觀察他的行為舉止,他絕不是那樣的人。但這是她托延時間吐露真情的理由嗎?為此,她又感到深深的自責。她陷入無法解脫的矛盾之中。在沒人的時候,她黙黙地流眼淚。但是,在遊客面前,她還必須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眼淚往肚裡流,甚至強笑為歡,她在給田加利介紹鳳尾竹的時候正是出於這種心理,她把心中的苦深深地壓制在心底,無論如何她的職業操守要勝過柔情。
可是,金鳳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普通人,見到柳如松痛苦的表情她著實有些不忍,她希望緩和他們之間的緊張關係,讓他度過開心快樂的旅遊生活,所以,她決定選擇適當的時機,要儘快把自己的一切情況全部告訴他,給他一個充分考慮和選擇的機會。
但是柳如松並不知道她的苦衷,他感受到的除了失望就是苦惱,甚至還夾雜著一些酸楚。他想起了他給她寫的那首詩,便從衣兜里掏出那張詩稿,他又重新審視了一遍詩文,字裡行間充滿著他對她的愛,他覺得根據現實情況的變化,詩的內容有些不合時宜,於是,他惋惜而又氣憤地將詩稿三下兩下撕碎後拋到江水裡。
這時,甲板上立刻傳來金鳳的喊聲「不要往江水裡亂扔垃圾」。語氣里透示出她的堅定和無奈。
一聽喊聲,柳如松楞住了,他沒想到金鳳會這樣豪不客氣地大聲制止。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心想,不就是些廢紙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還不是因為你!
金鳳走到松如松面前,不緊不慢地說:「灕江的環境保護涉及到每一個人,大家都要維護,否則灕江就成一條臭水溝了。」
「有那麼嚴重嗎?」柳如松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
「灕江和景區的環境保護,連中央都很重視。」金鳳很莊重地說,「習近平主席不是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嗎!可見這是一個多麼重大的問題。桂林是旅遊聖地,對於我們來說,環境保護和生態發展是頭等大事,也可以說,桂林的山水就是我們的金山銀山」話語間帶著斬釘截鐵般的決心和意志。
作為記者,柳如松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他黙黙地看著在水面上漂浮不定的碎紙片心裡亂作一團。
金鳳說:「也怪我沒有及時提醒大家。」
儘管柳如松認為金鳳的說法和做法都是對的,但他心底里卻還是覺得他往水裡扔幾個紙片離灕江變成臭水溝還差十萬八千里呢,這有點太過上綱上線太杞人憂天了吧!值得大喊大叫不給點面子嗎?
柳如松半開玩笑半發泄不滿地說:「看你那口氣,該不會把我推到江水裡去餵魚吧!」
「不會的!」金鳳一本正經又有些幽默地說,「為了促進環境保護和生態發展,魚的餌料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魚的口味可高呢,把你推下去魚也不吃,還會污染水質。」
柳如松哭笑不得,他說:「在你眼裡,我這人真沒用,連魚都不吃,反倒成了環保的累贅。」
金鳳暗有所指地說:「我要是魚呀,我就把你吃下去,好解除別人的煩惱!」她說的「別人」自然是指她自己。
「那你吃啊!吃啊!」柳如松一邊說著,一邊將身體向她那邊湊過去,擺出一付讓她吃的架勢,「好大的胃口!」
金鳳笑著向後退,無可奈何地搖著頭說:「開玩笑,開玩笑,我能吃嗎?大才子!」然後又言不由衷地說:「我,我可捨不得!」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柳如鬆緩解了許多心中的積怨和痛苦,冥冥之中,他覺得她還沒有完全恩斷義絕。
柳如松的心情雖然不痛快,但他對她的原則性和責任心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金鳳這個看似文質彬彬性格柔弱的姑娘,原來也有強悍的一面,關鍵問題,絕不含糊,說出話來柔中帶剛,所以,對她除了埋怨更增加了幾分敬重。
後來,金鳳在柳如松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繳納了亂投垃圾的罰款。
投垃圾這件事,柳如松儘管有些生氣,但作為一名記者,出於職業習慣,他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這裡面大有發掘的題材可以利用,如果寫成一篇報導發表出去,沒準兒會引起社會的重視,會在環境保護和生態發展工作中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儘管他有些不太情願,因為免不了要對金鳳的行為給予贊揚,而對自己亂投垃圾一事予以公開和否定。當然,這需要理性,需要自己的勇氣和擔當。
經過一番思考,柳如松還是決定從大局考慮寫一篇報導,客觀地反映一下現實情況。
為了充實文章內容,他打算利用吃午飯的時間,對金鳳進行一次所謂「專訪」。當然利用這個機會還可以理順一下兩人的關係。他雖然對她有意見,但還是總想尋找或創造機會靠近她,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
因為今天大家帶的都是比較簡單的乾糧,柳如松儘管對金鳳很有些不滿,但還總是念念不忘金鳳虛弱的身體和需要增加營養的現狀,所以,他特意從服務台要了兩個菜,一個是啤酒魚,一個是爆炒灕江蝦,這都是當地的特色菜,即營養豐富又味道鮮美,她一定喜歡吃,後來他又為自己點了一瓶「劍南春」。
午歺時間,柳如松見金鳳走進歺廳便想叫住她一起去吃,可是她稍停片刻,然後竟藉口有事徑直朝田加利楊小威他們那桌走去。田加利高興得眉開眼笑,熱情地歡迎她。
見此情景,柳如松心裡感到失望和沮喪,難道他精心準備的計劃竟這樣輕而易舉地落空了?他在那裡站了一會,希望事情能有轉機,直到金鳳和田加利他們開始吃飯,他才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坐位。他注視著為金鳳點的菜,有些眼圈發紅。他錯誤地分折了形勢,他生自己的氣,生金鳳的氣,也生田加利的氣。他於是抓起「劍南春」,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有二兩多,臉立刻漲得痛紅。
正當他又要再喝時,張普突然來到身邊,「不要命啦你!」他要奪酒瓶,但酒瓶被他牢牢地握在手裡。
「怎麼啦?」張普問,「是不是又因為金鳳啊?」
柳如松余怒未消,隔了一會兒,心情平復以後,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張普說:「你消消氣,也許金鳳和田加利他們真的有事要談呢!」然後,他看見桌子上的菜,遺憾地說,「看來你是真的下功夫了!」
柳如松顯得很尷尬,他看著桌子上的菜,果斷地說:「她沒這個命,咱們吃!」說著,他就要給他斟酒,但是他忘了,張普因皮膚過敏不能喝酒,所以只好做罷。
柳如松又要喝,張普急忙阻攔。
「你別攔我,現在只有酒能讓我忘記煩惱,進入極樂世界。」
「你這個人太情緒化了,好的時候高興得睡不著覺,不好的時候又苦惱得借酒澆愁。你的感情也太脆弱了,經不起一點波折,這怎麼行呢?你得學會控制!」
「我又不是榆木疙瘩,麻木不仁!」柳如松想到金鳳捉模不定的變化,深有感觸地說,「我沒法不動感情。」
「我覺得你想寫一篇報導的想法很好。」張普扭轉話題,「你不是想採訪她嗎?」
「人家不願接近我,怎麼採訪。」柳如鬆氣呼呼地說,「我就不信了,沒有雞蛋做不成曹自糕!」
「你還真別這樣說,我覺得金鳳應該是個不尋私情堅持原則的典型案例。」
不得不說。張普這句話正說到了柳如松的心坎上,的確,他之所以要寫這篇報導,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他的原動力和靈感都是源自這裡。
柳如松賭氣地說:「那就不寫了,免得別人說我假公濟私。」
「別!」張普說,「這種精神正是我們現在應該提倡的人類共同的價值觀。」
柳如松沉默不語。
張普接著說:「從這點來說,金鳳是個好姑娘,她的擇偶標準以及她的變化都不是隨隨便便的,可以說都是根據時代的要求和自己的良心做出的。」
柳如松仔細分折張普的話,覺得有道理。金鳳對他捐資助教表示敬佩因而發展進化成愛情(到底是不是愛情他也說不清),這是因為她對接受教育的渴望,因為教育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先導,這也可以說是對教育的覺醒。但是讓他煩心的是他無法掌控她的變化,而且,他眼見她正在離他而去起碼是停步不前而無能為力。
「你們不是挺好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張普感到迷惑,「要不,把她叫過來,你們好好兒談談!」
「你別!」柳如松急忙阻止,「強扭的瓜不甜,本來人家不想來,你叫她,人家過不過來?免強過來也沒意思。」
虛榮心讓他下不來這個臉。
「你呀,那麼多好姑娘追你,你不要,現在,跑這麼遠,你圖的啥呢!就圖這裡風景好?」
柳如松不服氣。「你還別說,就像農村人嚮往城市,外地人想進北京一樣,環境是個重要因素,誰不願意在優美的環境裡生活!」
「那你是喜歡金導遊這個人呢還是這裡的風景?」
柳如松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眨著發紅的眼睛,想了想,「……當然二者都有!」
「兩者同等重要?」
「這還用問?重要的自然是人啦!」柳如松進一步解釋:「不過,生活在優美的環境裡讓人心情愉快!美麗的風景讓我陶醉,讓我開心,讓我飄飄欲仙。但是女人呢,恰恰相反……」他心說:女人讓我痛苦,讓我煩惱,讓我失魂落魄,讓我寢食難安。
「這兩者不是同一個概念,沒有可比性。」張普說,「女人能和你共同生活,互相幫助,同甘共苦,給你帶來家庭和幸福,而且,能為你生兒育女,常言道,『家是溫馨的港灣』,要是沒有女人,怎麼能成一個家呀!所以,不是有那句話:男人只有同女人結合,生命才是完美的。」
柳如松贊同地說:「你說得當然有道理,但是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得找到一個你所理想的你愛她她也愛你的女人!」
「那當然!不過我覺得現階段對於你來說,這個女人就是金鳳。」
柳如松直搖頭。「看她的態度,徹底沒戲!」
「未必!」
「我也不抱希望了。」柳如松泄氣地說:「猜不透這女人的心思。」
「別灰心,別泄氣,哪兒有談一次就成功的!」張普鼓勵他說:「好事多磨,沒有幾拾個幾百個回合不算談戀愛,得掉幾層皮才叫談戀愛,這叫磨合。」然後他又說,「當然,也不都這樣。」
「我很羨慕你,你和你愛人並沒費什麼周折就走到一起了。」柳如松斤斤樂道。
「唉,別提了,一個回合還沒過呢,她就被我俘虜了,招手即來還有什麼意思,我連談戀愛的滋味都沒嘗到。別和我們比呀!金鳳是什麼人哪,比我們那位強上千百倍!越好越難求。」
越說金鳳好,柳如松由於得不到她而產生的失落感越厲害,他的心象壓著千斤重負一樣感到沉重。
通過與金鳳相處,柳如松真正體會到愛情像彈簧一樣,越想拉開,拉力越大,越想拆解,越難解難分。
這時,張普忽然被楊小威叫走了,柳如松只能獨自一人喝悶酒。他不住地把目光投向金鳳,他現在不是生氣,而是如何得到她的心,如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而此時此刻,她如能顧盼他一眼,他也會感到莫大安慰。但是,她不知在和田加利聚精會神地講著什麼,連一眼也沒朝這邊瞥過,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這讓他感到更加哀傷。他只能借酒澆愁,喝了一杯又一杯,沒一會兒工夫,一瓶酒已經下去了三分之二。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感到渾身的血液不住地往上涌,頭腦昏昏沉沉,臉部火燒火燎。
喝著喝著,他忽然覺得心裡一陣噁心,於是急忙往外跑,還沒到船舷,便哇地吐在了甲扳上。他也顧不得這些,急忙跑到船邊趴在攔杆上繼續嘔吐,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樣。
在他吐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只覺得有一個人在他身後輕輕地為他捶背,回頭一看,原來是金鳳。她一手為他捶背,一手端著一杯清水。
「好點兒嗎?」她憂慮而又關切地問,「嗽嗽口吧!」說著,把水遞給他。
由於金鳳的及時趕到,又這樣關心他,憋在心裡的苦水立刻變成辛酸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謝謝你!」他接過水杯。
「你呀,這麼不知愛惜自已的身體,怎麼能喝這麼多呢?」
「唉!……」柳如松長嘆一聲,心想,還不就是因為你嗎?現在來關心,早幹啥去了!但口裡卻什麼也沒說。
他用清水嗽了嗽口,又在鐵攔杆上趴了一會兒,當他直起腰正要回客艙的時候,發現金鳳正在清除他吐在甲板上的嘔吐物。他搖搖晃晃地跨了過去,見她蹲在那裡用紙巾一點一點地抓起氣味難聞令人做嘔的食物殘渣,丟進垃圾桶里,過往的遊客都捂著鼻子躲著走,而她卻絲毫沒有嫌棄和責怪的表情,他一時間不知是激動還是感激,眼淚又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金導遊,」他愧疚地說,「你怎麼……?」
「我一時找不到拖把,就用紙吧,也能擦乾淨的。」她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清理食物殘渣。
「我來吧!」柳如松不好意思地要彎腰收拾。
金鳳急忙阻止:「不要不要!你別管,我來干!」
由於金鳳執意要自己擦,柳如松只好做罷。
「謝謝你!」柳如松懷著痛苦的感激。
金鳳溫情地看了一眼柳如松,說:「千萬不要再喝啦!會喝壞身體的!」那語氣就象殷切的母親對待孩子。
柳如松答應了一聲後,踉踉蹌蹌地回到客艙,收拾了剩餘的飯菜。在他重新返回甲板的時候,金鳳已把那裡清洗乾淨。
「金小姐,真是對不起……」他為自己的失態以及給她帶來的麻煩深表歉意。然後,他又補充說:「我還總給你找麻煩,出難題,你原諒我吧!」
「不,快別這樣說!都是我不好!」金鳳帶著幾分愧疚地對柳如松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都是因為我……」她眼眶裡浸滿了淚水。
柳如松隱瞞著說:「不是的!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這事是由我引起的,你想拍照我沒答應,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樣大的痛苦。而且我還那樣敷衍你……」她感到很後悔,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他極力遮掩。
「不用解釋!我不會看錯的,別看我沒和你在一起,但我一直在關注著你。」
柳如松覺得再掩飾也沒用了,便站在那裡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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