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迷霧散盡

  中午回到酒店，午飯後遊客們回到客房做短暫的休息。柳如松心中煩悶，睡不著，便來到酒店大堂。

  剛下樓梯，他驀然發現金鳳正在和一個男人談話。這引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他於是躲在屏風的後面，窺視他們的動靜。

  隔著屏風縫隙，他仔細端祥這個男子，只見他30歲上下，身材微胖，有些謝頂，眼晴不大但目光炯炯，透著狡黠與精明，言談舉止給人以傲世不恭的神態。他後來才知道，這個人就是金鳳的未婚夫黃家梁。他雖然文化程度不算高，可做生意卻很有一套，他目前在陽朔開了一間工藝品商店，得知他們這個旅遊團正住在這家酒店，今天中午，他利用來桂林辦事的機會抽空特意來此等候金鳳。

  黃家梁手裡提著一個塑膠袋，裡面裝著滿滿的一兜東西。

  「我給你買了些營養品，有幾袋奶粉，西洋參營養液，大棗滋補精，還有……」黃家梁一邊點貨一邊說。

  金鳳打斷他：「我們每天吃工作餐，用不著奶粉。那些營養品我吃了就上火，你都拿回去吧，我不要！」

  「咦，你怎麼這麼說呢？我見你身體越來越虛弱，不增加營養怎麼行？」

  「你放心！我的身體垮不了，渡過這一段困難時期會好起來的！」

  「這段時期？多長？你即使不考慮你自己也得為我們的後代想想吧！」

  還沒等金鳳搭話，他又說：「不要再固執了，我已經想好了，這些年做生意，我也賺了些錢，雖算不上大款，但提前進入小康是沒問題的。咱們結婚以後，你也不用上班了，在家裡給我做個專職太太。當然，你要願意，從現在開始也行，」

  「黃家梁，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你還沒問我是不是同意和你結婚呢！」金鳳很反感地說。

  黃家梁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金鳳壓住自己的情緒，聲調和緩地說：「家梁，咱們還是分手吧！我們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的！」

  黃家梁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人人都羨慕你，尊重你，讓你活得體面有尊嚴。你不是總希望人要活得有尊嚴嗎！」

  「你說得這麼好聽，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黃家梁怔忡片刻：「這好辦，咱們可以簽個協議，如果我不履行諾言，我……可以把我的店鋪押給你。」

  「我對你那店鋪沒興趣！」

  「請你相信我，我會讓你幸福的。」

  「你說錯了，我們的思想觀念不一樣，在一起不會有真正幸福的，與其以後生氣打架，不如現在分開得好。」

  「我們之間不管有多大差別，我都會好好待你的。」

  「怎麼可能呢？難道你的行為不受大腦支配？」

  「再說，有哪家夫妻不生氣打架呀？常言說得好，天上下雨地上流，兩口子打架不記愁嘛！」

  「關鍵不是生氣打架，而是待人是不是真誠、正派。」金鳳氣憤地說，「說來我都覺得臉紅，你昨天又騙了我的一個遊客，把一個玻璃制的童子觀音當成水晶製品賣給了人家，你承認不承認？」「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你就不用裝啦！」

  「我沒有裝啊！」

  「我們去找你，你有意避而不見。」

  「有，有這回事？」黃家梁吱吱唔唔地說。

  「看你這態度，是我在說假話了？」金鳳惱羞成怒，「我算把你看透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黃家梁知道事情瞞不過去，便說：「我不知是你的遊客，早知是你，這點面子我還不給嗎！」

  「可當時我讓售貨員去找你，回來卻說你不在，你居然不願出來見我，為了賺黑心錢，我人到了陽朔你都不想見我！以後結了婚，為了賺錢你還不定干出什麼事來呢！」

  「他沒說是你呀！」

  「別人就可以騙嗎？再說，你們在經理室的談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別以為我不知道。」

  黃家梁無言以對：「……你怎麼總是愛管這種閒事！」

  「行啦！到現在你還不講真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金鳳帶著失望的表情繼而又堅定地說：「我們不要再兜圈子了，分手吧！」

  黃家梁有些耍賴：「這個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那個婚約已經把我們拴在一起了。」

  「既然我們的思想意識、處世方式、志趣愛好都不一樣，為什麼一定要拴在一起呢？」

  「可這是你當初同意的呀！為了給你爸爸治病，我花了10萬塊錢，幫了那麼大忙，現在事情過去了，你就想毀約呀，沒那麼容易！你不承認這是『忘恩負義』，這是什麼？」

  「你對我家的幫助，我非常感謝。但是，你不就是為了得到我才肯出重金的嗎？」

  「不要這樣講嘛！我是看你們家可憐。」

  「那為什麼還要訂立婚約呢？這是乘人之危嘛！」

  「我乘人之危？你別同意呀！誰也沒強迫你。」

  「我當時同意是我糊塗！」金鳳沒好氣地說，「而且，當初說好的，只要我能退還那10萬元的本息，婚約就可以撤銷。」

  是的，當初黃家梁見金鳳一直猶豫不定，為了讓她儘快在婚約上簽字畫押，他確曾這樣答應過，因為他覺得她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要想拿出這麼多錢，那是白口做夢。

  「那你退呀！」

  「我會退給你的！」

  「說得多輕鬆！你把我當成什麼啦？當猴耍呀！」黃家梁不依不饒，「那婚約是什麼？是合同！是契約。你不總是說要重合同守信用嗎？白紙黑字寫在那裡，即簽了字按了手印就得遵守！」

  「我賣給你啦？那不是賣身契！」金鳳越聽越生氣，「婚約怎麼啦，在結婚之前，那不過是一紙空文！不受任何法律保護。」

  「那婚約不是兒戲！」

  「應該說婚姻不是兒戲！」

  「人是高級動物，辦事得講點良心！講點信用！」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這些年做生意你幾時講過良心？守過信用？」

  「我，我怎麼了我？」

  「做藥材生意，你摻雜使假，用切碎的樹枝爛竽充數；做蔬菜生意，你缺斤短兩，在稱盤底下吸一塊磁鐵；生產腐竹，為了外表好看，你使用國家明令禁止的添加劑，欺騙消費者。你做的這些事，都是講良心守信用嗎？今天把話說在明處，就是因為你在生意上坑蒙拐騙，我才不同意和你結合。」

  「那是一種商業行為，可我並沒坑你騙你呀！」

  「做生意如做人，你那樣對待別人，結婚後能保證你對我真心實意嗎？你能保證不對我三心二意、虛情假意嗎？我對你能信得過嗎？當然，結婚以後你不一定會馬上或時時處處都那樣做的，那只是時機和條件都不成熟，一旦你受利益驅使，或你另有新歡，或我人老珠黃，或者是其它什麼原因你認為需要那樣做時，你一定會故技重演，這是由一個人的本質決定的。而且，剛才你的那番話我看得很清楚，說明你現在都沒和我說實話。」金鳳口氣堅定地說，「如果夫妻之間不講實話，雙方連一點信任感都沒有，家庭能穩固嗎？與其到時後悔，不如現在分手！」

  聽了金鳳的這番話，黃家梁雖然心裡覺得有些理虧，但嘴上根本不服軟：「做生意這麼幹的並不是我一個人，有的比我還厲害，你看報紙電視上揭露出來制假售假、缺斤短兩、坑蒙拐騙的有多少！」

  「這並不能說明你行得端，走得正，更不能成為你坑害別人的藉口！」

  「我並沒有礙你什麼事，相反，我是為了這個家，當然也是為了你。」

  「我不稀罕！」

  「你今天既然這樣說，還是那句話，你把那10萬塊錢連本帶息一分不差地還給我，我從此再也不找你。我就不信，在這個社會，只要有錢，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他雖口裡這樣說，但心裡卻洋洋得意。他覺得：就憑你沒上幾天班的小導遊，賣了褲子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啊！最終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放心！這筆欠債我會算清的！」金鳳充滿自信地說。

  「那好！咱們走著瞧！」

  他們最終不歡而散。

  但是，沒走幾步，黃家梁又急匆匆地返了回來，這次，他完全換了一付面孔，而是面帶微笑，一付謙恭和善的樣子。

  他以商量的口氣對金鳳說：「你提出分手，我同意，但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件事對你來說很容易，如果辦得好，咱們那10萬元欠款好商量。」黃家梁說：「你可能知道，我新近在陽朔開的那家工藝品店，生意不好做。以後，你帶旅遊團去陽朔，要安排遊客到我的店裡去購物。」

  金鳳一聽就知道黃家梁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他是想讓她為他拉顧客。

  通常外地遊客都有購買當地產品的欲望，他們一般不懂本地行情，又不能識別商品的品級和質量，往往經他一煽呼，價格可以成倍甚至幾倍十幾倍地往上翻，他從中大賺黑心錢，或者，他以次充好以假充真，欺騙消費者。

  「這不行！」金鳳肯定地說：「到哪個商店購物，這是有規定的，我不能違反上邊的規定。」

  「去哪個商店購物領導怎麼知道？還不都在你自己？」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為什麼要欺騙呢？」金鳳口氣很堅決。「就憑你的做法，我把遊客領到你這裡來，這不是和你勾結起來讓遊客吃虧上當嗎。」

  黃家梁生氣地說：「金鳳，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我做生意這麼多年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嗎？你信譽不好，人家不來買貨，你賺誰的錢去？」

  「所以你才讓我給你拉顧客，」金鳳一針見血地說，「所以你才把店鋪開在了陽朔西街，你以為凡是來桂林旅遊的人一般都要去陽朔西街，而且到那裡買東西的多數是外地遊客，坑了也就坑了，騙了也就騙了，一錘子買賣，吃虧上當也不會有人來找你，是吧？你這個如意算盤別人看不出來，還能瞞得過我嗎？」

  「好好好！說那麼多幹嗎？你不願意，我去找別人。」

  黃家梁似乎還不死心，又想出一招，說：「要不這樣吧！我現在資金非常緊張，眼下正有一筆非常掙錢的業務。你如果有關係，替我借100萬元，事成之後，咱們那10萬元欠款本息全免，婚約宣布無效。」

  「你是不是在做夢啊！我能有什麼關係，到哪裡去給你借那麼多錢？我又不是開銀行的。」金鳳以為他太不自量力，這是根本無法實現的夢想。

  「你不是有個叫什麼鐵的同學在銀行上班嗎？」

  金鳳知道他指的是鐵瑞，說：「人家銀行代款也是有原則的，一點誠伩不講誰敢給你貸款？再說，貸款是需要抵押或擔保的，你有抵押嗎？誰願意替你擔保？」

  「那就什麼話也別說了！」黃家梁泄氣地說，「那10萬塊錢欠款你可要儘快還我，我給你指明的陽光大道你不走，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金鳳眼神里透著真誠。「我勸你還是正正經經地做生意，靠誠信取信顧客，不要整天盡想偷機取巧歪門斜道，如果你不遵紀守法，繼續我行我素，我看早晚你會自食其果！」

  黃家梁氣憤地說：「你少來給我上課，還論不到你個導遊來教訓我！」

  「你怎麼就不聽勸呢？」金鳳有些恨鐵不成鋼，「我說的話可能尖刻了些，可是良藥苦口，我真的希望你能生意越做越紅火，事業越來越興旺……」

  「你少來這一套！」說完，黃家梁憤憤地走了。

  望著黃家梁的背影，金鳳眉頭緊鎖，失望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