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難捨難分

  金鳳哭著從柳如松的房間出來後，擦乾淚水，心情抑鬱地朝大堂走來。

  她感到非常遺憾，也很氣惱。遺憾的是，她的好意沒能實現，美夢化為泡影。氣惱的是，柳如松不解風情，關鍵時刻遲疑不決，影響了激情的釋放和渲泄。但同時她又想到，如果他與她一拍即合匆忙上陣，事情正做一半時張普突然回來，那結果會如何？狼狽和尷尬可想而知。她覺得在這種事情的處理上她顯得過於衝動，這不符合她穩重謹慎的性格，但是她不後悔。

  她繼而又想，她的初衷故然是愛的奉獻，但這裡面是不是也摻雜著一些自己對異性的渴望，不然，那種要求為什麼會那樣迫切和強烈？事情沒辦成又為什麼會產生深深的失落和苦惱？可是又一想，她為什麼單單對柳如松有這種欲望呢？是生理需求還是出於感激？還是二者都有？愛居然使她不顧一切，愛仿佛已經溶入了她的全部身心，在她體內產生了化學反應，並且已使她化繭為蝶，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從她目前的眼光來看，她對荷茹的承諾是何等荒唐，何等沒有人性！為此，她感到氣憤，感到義憤填膺。但是，面對現實，面對巨額欠債，她又感到烏雲壓頂，無技可施。

  ……

  正想著，迎面正好撞上黃家梁。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黃家梁問。

  金鳳所答非所問地說：「你怎麼來啦？」

  「無事不登三寶殿。」黃家梁冷冷地說。

  聽說吳有德因強姦未遂而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黃家梁覺得自己的如意算盤完全落空了，他猜測一定是吳有德欲行強姦而金鳳不從才導致現在這個結果，他為此而感到失望。而且，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她居然背著他和一個遊客好上了，今天他是專門來找她的，除非答應和他結婚，否則，他絕不會輕意放過她。

  黃家梁瞪著金鳳，氣勢凶凶地說：「好啊！你到315去告了我，你夠狠的！我的商店被查封了，營業執照也被吊銷了，這一切都得感謝你呀！」

  「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金鳳立刻想起她接到315給她打來的電話，於是平靜地說，「我提醒過你多少次了？做生意要本分，不要搞那種坑人騙人的事情，可你就是不聽。」

  她又好言相勸：「我希望你能夠從這次事件中吸取教訓，以後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做人都要老實規矩，真誠待人，把壞事變成好事！」

  「少說廢話！！」對於金鳳的忠告，黃家梁根本聽不進去，他惡狠狠地說：「還錢吧！我不能再等了！10萬元本息，1分錢不能少！」

  「我會還你的！」

  「我是說現在！」他眼裡冒著凶光。

  「現在？」金鳳已將自己的4萬元積蓄替楊小威交了醫療費，還只剩2萬元，所以她說：「現在只能給你2萬元。」

  「2萬元？」黃家梁瞪著眼說，「你不是在打發小孩子吧！」

  「我現在沒那麼多。」

  「我已經等你一年多了，我不能無限期地等下去！」他顯得很不耐煩。

  「那怎麼辦？」金鳳現出為難的神色。

  「你拿不出那麼多錢來，那好辦，據我了解，現在有個叫柳如松的記者對你死纏著不放，是不是啊？」

  「你要怎樣？」

  「我可以去找他，我想他一定對他的心上人不會見死不救吧！放心！我已經掌握了他的一切聯繫方式和家庭住址，我不但要從他那裡收回你那10萬元欠款本息，我還要讓他賠償這次被查封的全部損失，除非他不怕你吃虧。」

  「你……你這是敲詐！」

  「好好，讓他去告我吧！」黃家梁胸有成竹地說，「就算我是敲詐，量刑也太重不了，他就不怕我出來後繼續找你麻煩？他就那麼狠心看著你在我的手掌心裡受煎熬？我要想收拾你還不容易嗎！」

  金鳳知道黃家梁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她也知道，為了她柳如松是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

  「不要！你不要為難他！」金鳳感到很無助。

  「如果你不願意給他找麻煩，那也好辦。」黃家梁自以為抓住了金鳳最薄弱的環節，「據我所知，你嫁給他是困難重重，不過是一場黃梁美夢，我勸你還是實際一點。」

  「你的意思……」

  「只要你乖乖地嫁給我，一切事都好商量。雖然你告了我，讓我遭受了損失，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你答應和我結婚，咱們既往不咎，只要得到你，錢算什麼，沒了可以再掙，可你只有一個，我真的不願意離開你。」

  他心想：有了你作誘餌還愁掙不到錢！

  「但是，如果你還像以前一樣不依我，那可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金鳳陷入深深的愁苦和矛盾之中。

  「怎麼樣？不願意？那就別怪我不講交情了！」黃家梁不耐煩地催促著。

  「別別，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考慮考慮行嗎？」金鳳來了個緩兵之計。

  黃家梁一口答應：「好好，我等著你！」

  ……

  夜裡，柳如松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他與金鳳結婚了。洞房花燭夜，正當他們二人卿卿我我之際，突然山洪暴發（可能是金鳳的父親生前曾看過林場，由於她父親不在了，由此而產生山林被毀水土流失的聯想），巨浪不僅把洞房衝垮了，也把他與金鳳衝散了。正當他在水中拼命掙扎著尋找愛妻的時候，他被哭醒了。醒來以後，他感到深深的失落和沮喪，這似乎是個不祥之兆，予示著他與金鳳的關係即將結束了，從此勞燕分飛，各奔東西。

  早晨起來，柳如松的心情非常鬱悶，早飯只吃了一點點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早飯後，金鳳和遊客一起來到機場，她幫大家辦完登機手續，並把人們送入候機廳之後，發現柳如松獨自一人正站在入口處帶著焦慮的神色等著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急忙走到他的面前，把一封信和一盒茶葉交給他，並且囑咐他一定等上飛機以後再看那封信，這是她經過痛苦的思想折磨後，早晨急匆匆寫給他的。

  柳如松也把他昨天晚上寫的信交給了金鳳。然後憂心仲仲地囑咐她說：「我走了以後，你要保重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增加營養……晚上如果太累就不要去唱歌了，即使去，舞廳酒吧這些地方千萬要注意安全，老闆讓你陪客你千萬不要再去了……下次接團對遊客，我說的是男遊客，一定要多個心眼兒，避免給自己惹麻煩……對了，你家的那道牆有一部分已經坍塌了，壞人容易乘虛而入，一定想法把它壘好……」

  柳如松唯恐他走後，金鳳會有什麼閃失，把凡是他能想到的事情都囑咐了一個遍。

  「我都知道。」金鳳眼圈有些發紅。

  「你們娘兒倆也沒個幫手，要是晚回去幾天就好了，我一定抽空把牆幫你們壘好。」他感到深深的遺憾而又擔心。

  「你快別說了，我不用你擔心……」金鳳強忍著淚，「你也要注意，出去採訪多帶些衣服，再帶上點常備藥，住檔次高一點的旅店，如果對方不配合就多留點心眼別吃虧，對了，你胃不好，一定要注意飲食……」

  柳如松依然站著不肯走。

  「進去吧！飛機快起飛了。」金鳳不敢抬眼看他。

  「我回去後就給你寫信！」柳如松依依不捨。

  「嗯！」金鳳點了點頭。

  柳如松忽然想起什麼，「你等著。」他急忙朝食品專賣櫃檯跑去。

  「你幹什麼去？飛機該起飛啦！」

  柳如松急勿勿地從櫃檯上買來兩盒金獎巧克力，說：「你如果犯低血糖，就吃一塊巧克力，能起緩解作用。」說著硬是把巧克力放在金鳳手裡。

  「你……」拿著巧克力，金鳳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便嘩嘩地流下來。

  她本不想要，但這臨別前讓人揪心的疼愛和牽掛再鋼強的人也無法拒絕呀！最後她只留下一盒，另一盒一定要柳如松帶著路上吃。

  見她流淚，柳如松問：「你怎麼啦？」然後，從挎包里掏出紙巾給她擦眼淚。

  金鳳一下趴在他的肩頭痛哭起來，柳如松不知是怎麼回事，是捨不得他走？還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還是……？

  這時，張普在候機廳朝柳如松喊：「登機啦，快點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柳如松焦急地問。

  「你走吧！」金鳳抽泣著說：「那信上都寫著呢。」

  柳如松見她哭泣的樣子，不想走，把她摟在懷裡。

  金鳳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就這樣，他三步一回頭地通過了安檢和驗票，腳步沉重地走出候機廳。

  柳如松按順序走進機艙，在空中小姐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還沒坐穩，便急匆匆地打開金鳳交給他的那封信，急速地讀起來。

  金鳳在信中寫道：

  「阿松哥：

  現在已是凌晨4點多了，儘管很疲憊，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今天上午我們就要分手了，我現在懷著對你深深的眷戀提筆給你寫這封信。

  昨天晚上，我願意把我的清白純潔之身獻給你，你卻不同意，細想起來，覺得還是你做得對。請原諒我當時因著急說了你是偽君子，回來後，我腸子都悔青了，我現在真誠地向你說一聲：對不起！我們雖然沒有肉體上的結合，但通過這件事你卻徹底地征服了我的心，這說明你為人正直、善良、穩重、本分，你是一個非常負責任非常好的男人，誰要有幸跟了你，一定會有安全感，會幸福一生。

  但是，黃家梁卻與你正相反，他曾多次要求和我發生關係，都被我拒絕了，他就以還債相威脅。實際，他當初借錢的目的就是為了占有我。這次，由於我到315舉報了他，他就懷恨在心，肆機報復。昨天晚上我從你那裡出來正好碰上他，他又來逼婚和催債，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答應一個月以後答覆是否嫁給他。結婚應以愛情為基礎，他和我之間除了金錢關係，哪有什麼愛呢！黃家梁和你比起來，他簡直不是人！當然，我想過求助於政府、婦聯等機構，但無論求助於誰，錢總是該還的。

  阿松哥，我現在感到很孤獨很無助！而且有些消沉，我的命運為什麼這麼不幸啊！我多麼希望有個知心人能夠在精神上給我安慰、支持和鼓勵呀！哪怕在他的肩膀上靠一靠，緩解一下我疲備的心靈也好啊！

  我知道這幾天因為我沒能把握好自己的感情而給你造成很大的痛苦，我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記得那天從蘆迪岩出來，我帶領大家去過一間茶室去品茶，在領悟祖國深厚久遠的茶文化的同時，你對苦丁茶情有獨鍾，讚不絕口。這種茶飲用起來先苦後甜，這正象徵著一種生活的哲理。我特意從那家茶室為你買了一些，我沒有珍貴的禮物送給你，就請接受這些不同尋常的茗茶吧！它代表著我的心意，我希望你在生活的道路上能夠跨越坎坷，苦盡甘來！讓我在遙遠的桂林祝福我傾心相愛的人永遠幸福安康。

  由於時間太緊，就寫到這裡吧。

  祝你一路平安！

  阿妹金鳳於今晨」

  看了金鳳的信，柳如松落下了辛酸的淚水，他對金鳳的處境更加放心不下。

  面對著黃家梁越來越緊的逼婚和催債，她該怎麼應付呢？她奮鬥多年辛苦賺來的積蓄大部分都替楊小威交了醫療費，她用什麼償還那筆欠債？

  他曾一度在心裡暗自埋怨她，覺得她處理問題欠考慮，不該輕意把她千辛萬苦攢下的錢拿出來挪作它用，這關係著她的婚姻和幸福，這樣做承擔著很大的風險，是對她自己的不負責任。況且，遇到這種特殊情況，醫院也不會見死不救的。但後來仔細琢磨，他又覺得，為了挽救一個人的生命，她竟不顧自己苦苦追尋的理想和命運，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這實在是一種高尚的品格！此時此刻，他除了敬佩還能有什麼呢！他算真的從心底里服了她了。

  可是眼下的問題又該怎樣解決呢？面對黃家梁的逼迫和糾纏，柳如松為金鳳的處境感到焦慮和擔憂。屋漏偏遇連陰雨，為什麼這些事偏偏都讓她趕上呢！他深深地惦記著她，牽掛著她，憐愛、傷心和痛楚像一把把匕首刺痛著他的心，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含著淚又把信從頭至尾返復看了好幾遍。他覺得她信上說的「知心人」，無疑指的就是他，這幾天，他用盡心機，好話說盡，可是她卻依然拒絕和他進一步交往，或是猶豫不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疊彩山，她曾提到她要『兌現承諾』這話，到底兌現什麼承諾？向誰兌現承諾？他在頭腦中苦苦搜尋著答案。是不是他母親私下和她談了些什麼，而使她不得不做出承諾放棄與他的愛情，可是她們沒有單獨接觸的機會呀，怎麼會有承諾？他陷入了茫然。他又想起，他母親來的那天晚上金鳳明明答應第二天聽他回話，第二天早晨他還沒來得及表明態度她怎麼就自做決定了呢？他還是覺得她的變化有些蹊蹺，他母親只說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北京，但到底是幾點的飛機呀？由於當時心裡很亂也忘了問，不過，據他所知，上午8點之前不會有航班起飛，他母親會不會利用早晨那段時間私下找過金鳳呢？去機場之前如能抓緊時間，還是可以接觸的。思來想去，他越來越堅信自己的推測。

  如果他的推測是正確的，就說明他母親背著他給金鳳做了工作，這讓他非常氣憤，而且，他對他母親的世俗偏見極其反感。到現在，她還固守著門弟觀念，盲目崇拜國外的生活，她的思想早已被國人所不恥，已經成為文明進步的絆腳石。他決定，自己的命運不會聽任她的擺布，他決心要儘自己的最大努力使金鳳擺脫困境，並且和她結為百年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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