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滅頂之虞

  翌日上午10時光景，歐家傑才像豬八戒似的挺著大肚子姍姍地回到公司領導辦公室。

  他神情十分疲乏，眼球布著紅絲，下眼瞼的地方現著明顯的眼袋，一臉憔悴。

  潘麗文看了，不禁吃了一驚，心裡不由地說，他這10天在肇慶幹什麼呀，像幾天幾夜沒睡覺那樣疲憊不堪，聯想起昨晚打電話給丈夫時的不正常情況，她感到丈夫去肇慶的行蹤詭異了，看來有必要弄清楚丈夫去肇慶究竟是做什麼。

  歐伯馬上召開會議。

  公司在三樓辦公，場地不多，為節省地方，董事長和正副總經理都在一個辦公室里辦公，叫公司領導辦公室，也是公司領導開會的會議室。

  三位領導的辦公檯呈品字形放置，歐伯和歐家傑的辦公檯背靠背倚牆，潘麗文的辦公檯像品字上面的口背靠他們兩張辦公檯。

  辦公室還放置著一長兩短木沙發。那是公司領導和員工談話以及接待客人用的。

  參加會議的除歐伯、歐家傑和潘麗文外，還有歐秀蘭。

  三位領導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歐秀蘭坐在潘麗文辦公檯旁，做會議記錄。

  那情景，就像開家庭會議似的。

  歐秀蘭人如其名，長得像棵蘭花似的修長清秀。她是歐伯二弟的女兒，市飲食中專畢業後就跟隨歐伯，有文化又肯干，深得歐伯賞識，集團公司成立時，歐伯擢用她當辦公室主任。

  歐伯說了幾句開場白後，就毫不客氣地把「矛頭」對準了兒子，一臉正色地對歐家傑說：「阿傑，這一兩個月，公司的營業額和利潤都有所下降，再這樣下去，將會影響公司今年的利潤，嚴重的話會導致公司虧損，形勢十分嚴峻，你身為公司總經理，請你說說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應該採取什麼措施來扭轉這個局面。」

  他對兒子近期的表現十分不滿，市場競爭無情，如果歐家傑再這樣撒手不管公司的生意，他也無情，撤掉歐家傑的總經理職務，管他是不是兒子。

  歐家傑感到父親是有意為難他，心裡十分反感。哼，這個父親，公司生意好時，就沾沾自喜，自以為是他的功勞。生意不好時，就只會對兒子興師問罪，好像自己一點責任也沒似的！其實，父親是董事長，公司的「一哥」，應該負第一責任才對。

  他才不賣父親的帳，為了應付父親，像頗有心得似的地說開了：「潮起潮落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做生意也是這樣，也會時好時差。美國的麥當勞和肯德基進軍中國，帶來了美國的飲食文化，中國人是崇洋媚外的，他們總認為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外國的食品比中國的好吃，鍾情於美國的麥當勞和肯德基，來吃我們的雲吞麵的食客自然就會少了，我認為我們不必過於緊張，因為當他們吃膩漢堡包和炸雞腿時，自然會回來吃我們的雲吞麵，那時我們的麵店自然又會食客盈門，生意又會風生水起。」

  歐伯感到兒子簡直是半夜三更說夢話——胡言亂語，兩隻老眼不由瞪著兒子，一臉不悅地斥責著：「什麼吃膩漢堡包和炸雞腿！你沒看見馬路對面那家麥當勞開張了4年多，天天都像開張時那樣旺？食客哪裡會吃膩！」

  4年多前，馬路對面那家麥當勞開張，把歐伯的食客搶去了。為了和麥當勞競爭，他花了一筆錢重新裝修麵店，添置了空調，淘汰了木台木椅，選用了古香古色的酸枝圓桌凳，改善了環境質量，提高了麵店的檔次，才把食客爭了回來，沒想到現在，麥當勞又把他的食客搶去了。

  令歐伯更為頭痛的是肯德基，它在電視節目裡播出的新食品廣告就像變魔術那樣，不僅把新食品渲染得天花龍鳳，令人垂涎，而且像電視連續劇似的一齣接一齣地在電視的收視黃金時間裡播放，吸引了廣州人的眼球，繼而把廣州人的腸胃也「鉤」去了，手段比麥當勞還厲害。

  真可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呀。

  歐家傑被父親說得「一臉屁」，心裡很不服氣，本想和父親爭辯幾句，但他感到很疲乏，上下眼皮像一對熱戀的情人似的老是想粘在一起，昏昏欲睡，沒心思和父親斗唇舌了。

  昨天晚上，他和新歡陳美霞與肇慶雲吞麵店的吳老闆夫婦打麻將，一直酣戰到今天凌晨3時多，打得筋疲力盡，疲勞不堪。

  潘麗文對丈夫十分不滿，公司面臨的經營情況是十分嚴峻的，身為公司的總經理怎能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敷衍了事？看來他的心已不在公司了。

  他這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她知道歐伯在憂慮著公司的生存，安慰說：「董事長，我們公司目前在經營上是遇到一些問題，但我認為，只要我們HOLD住，並發揮我們的優勢，進一步拓擴我們公司的經營，就能化凶為吉，扭轉目前的經營狀況。」

  她是個網民，不經意說了個網絡熱詞。

  HOLD住？什麼叫HOLD？怎麼像狗吠似的？歐伯一臉茫然，不禁問：「HOLD住是什麼意思？」

  潘麗文起初感到歐伯太無知了，隨即善意地笑了笑，因為她想起歐伯是不懂電腦，從不上網的，自然也就不懂網語，便解釋說：「HOLD住是網絡詞語，是淡定、堅持住的意思。」

  歐伯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他自知箇中原因是不懂電腦，從沒上網，感到落伍了。

  潘麗文繼續說下去：「董事長，我認為我們首先要分析麥當勞、肯德基為什麼能夠長盛不衰，並把我們的食客搶去的原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根據我掌握的情況來看，原因是他們重視了新食品開發，他們每個地區的總部都設置了新食品開發部，根據當地的市場情況和需求來研發新食品，並在電視裡進行推介，用新食品來不斷吸引食客。就拿我們廣州市來說，他們每個月都推出新食品，並在電視的收視黃金時間裡大肆渲染，通過視覺刺激觀眾的食慾，不斷地把食客吸引過去，包括我們的食客。」

  一說到麥當勞、肯德基的新食品，歐伯就心煩了。他也在電視裡看到了那些廣告，原本只是平平常常的東西，諸如牛肉、豬肉、雞腿、雞翅膀、鮮蝦、番茄之類，烹調方法無非是煎煎炸炸，經電視廣告渲染，竟然變得新穎奪目，色彩斑斕，美味可口，很有吸引力，尤其是青少年。

  其實，那些東西哪裡比得上歐伯雲吞麵，歐伯雲吞有豬肉、鮮蝦、雞蛋，還有韭黃、冬菇等，面是全蛋面，真材實料，既好吃又營養豐富，比那些煎炸食品強多了，經常吃也不會上火，很適合中國人的體質。

  潘麗文條分縷析著：「麥當勞和肯德基的消費群體主要是青少年和兒童，也有中老年。我們的消費群體主要是中老年，也有青少年和兒童。隨著麥當勞和肯德基的新食品在電視上不斷推出，我們消費群體中的青少年和兒童逐漸被他們吸引過去了，中老年也抵擋不住電視廣告的誘惑，不時去嘗新。因此，我們的食客也就越來越少了，這是我們公司這一兩個月營業額下降的原因所在，營業額下降自然導致利潤也跟隨下降。」

  歐伯邊聽邊點著頭，十分贊同潘麗文的分析，麥當勞和肯德基是他生平所遇到的最強競爭對手，遠非國內的什麼蘭州拉麵、刀削麵、腸粉、過橋米線以及沙縣小吃之類的，它們實力雄厚，經營有方，委實令他難以招架。

  想起當初馬路對面那家麥當勞開張時，歐伯感到麥當勞是上門向他「叫板」，曾耿耿於懷地對潘麗文誓言：「哼，有什麼了不起的，過一兩年我們也要到美國辦分公司」。沒料到麥當勞店開張後，他就疲於招架，再沒想到去美國發展了。

  唉，有麥當勞和肯德基在，歐伯就「搵食」（廣州話，做生意）艱難了。

  他感到潘麗文這個兒媳婦不僅勤快，而且肯用「腦」，熟悉市場，對公司的工作頗有「心得」，能力比歐家傑強多了。要不是歐家傑是他的兒子，他準會把他兩的職務對換，讓潘麗文當總經理，歐家傑當副總經理。

  潘麗文習慣地用手理了理鬢髮後，兩隻杏眼瞧著歐伯，神情凝重地說：「董事長，對於麥當勞和肯德基這兩個競爭對手來說，我認為我們還面臨著另外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

  歐伯不由得抬起眉頭，瞧了一眼潘麗文，不知她要說什麼嚴峻的事情。

  他的額頭上出現了清晰的波浪紋。

  潘麗文憂心地說：「現在光顧麥當勞肯德基的大多數是青年人，他們不僅接受、而且喜愛了這種美國飲食文化，我可以肯定說，他們又會把這種飲食喜愛傳給他們的下一代，如此下去，我擔心，過兩三代人後，我們的歐伯雲吞麵恐怕就會無人問津，中國人都去吃麥當勞肯德基了。」

  在與麥當勞肯德基的競爭中，她越發感受到，這場競爭，不僅僅是市場上的競爭，而且影響著中華民族的飲食文化，影響著中華民族的後代，如果這樣下去，用不著多少年，中國人恐怕會變為美式中國人了。

  歐伯像尊雕塑似的坐著。他感到潘麗文說的絕非危言聳聽，他認為那是一件完全會出現的事情，因為現在的年輕人太鍾情麥當勞肯德基了。

  嗚呼，歐伯雲吞麵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