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世紀絕招

  歐家傑雖然不想和潘麗文離婚，但為了和陳美霞結婚，唯有和潘麗文離婚了。

  歐伯雖然反對兒子離婚，但「仔大仔世界」（廣州話，兒子長大了兒子做主），兒子說了算，他的反對無效。

  他感到兒子太好色了，雖然是愛美之心人人有，但也不能一味追求外表，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什麼。倘若是皇帝的話，選皇后選妃嬪當然是越漂亮越好，不管她有沒有本事。但作為生意人找妻子，除了樣子外，更重要的是有沒有本事。有姿勢無實際的妻子，既不能幫你打理生意，又不能照顧好家庭和培養下一代，只會把你迷住，令你只圖風流快活和享受，不思進取，最終葬送自己的事業，這叫做「紅顏禍水」呀。

  冥冥世界是有著其自身運行規律的，絕不可能隨心所欲。就拿魚尾鍾天天計算的時間來說，雖然現在的飛機時速達到幾百公里，火箭的時速達到上千公里，但它依然是60秒1分鐘，60分鐘1小時，24小時1天，永恆不變。

  他視陳美霞為妖精，把兒子迷了，加上陳美霞膚色白皙，背地裡戲稱她為「白骨精」。

  離婚就得分割夫妻共有的財產。

  歐家傑雖然不想分一文錢給潘麗文，但他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因為如果這樣做，潘麗文必定會告上法院，而且一定會勝訴，如果歐家傑還是不給，法院就會強制執行，他只好進行分割。

  他持有公司的15%股份，潘麗文只有公司的5%股份，分割公司的5%股份給潘麗文，令兩人平均持有公司的10%股份，這是光頭佬頭頂上的疤痕——明擺著的，歐家傑不給也得給。

  還有那本田小車，也得按評估價的一半給潘麗文。

  問題是那兩套房子和銀行存款怎樣分割？

  華燈初上，路燈的燈光被高大茂盛的人面子樹遮擋，東西走向的多寶路段明段暗，十分幽靜。

  歐家傑和陳美霞又來到多寶路的西關私房菜館吃晚飯。

  西關私房菜館是民居改造的飯館，有三層，每層只能擺四、五張大台，以及見縫插針似的擺3、4張小台，地方不大，裝修和擺設比賓館酒樓遜色多了。

  按理，在目前飲食行業競爭激烈的情況下，這類小飯館是很難生存的，但它出奇招，以物美價廉的富有特色的地道順德菜招徠食客，很有吸引力，食客天天盈門，生意火爆，沒有預先訂位而來的食客，還得在門口坐塑料凳，等候第二輪就餐。

  陳美霞照例點了她喜愛吃的羊額燒鵝。

  色、香、味俱全的廣東順德羊額燒鵝，是順德倫教傳統食品，始創於明末清初，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那時倫教各村都有燒鵝店，其中以羊額村的最受歡迎，因而將順德倫教的燒鵝冠以羊額燒鵝。羊額燒鵝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開始聞名省內外。

  她感到廣州的燒鵝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皮脆肉嫩，美味可口，連骨頭也是香噴噴的，好吃極了。加上北方人不容易上火，因此經常來西關私房菜館吃羊額燒鵝。

  歐家傑照例要了瓶珠江牌純生啤酒，邊喝啤酒邊吃燒鵝，十分寫意。

  半杯啤酒下肚後，歐家傑開口和妻子商量著房子的事。

  他一直在西關花園的房子居住，公司又在廣州，他每天得回公司上班，陳美霞現在雖然還在肇慶居住，但遲早是要來廣州和他住在一起的，便打算要西關花園的房子，將肇慶的房子給潘麗文，肇慶的房子價值不如西關花園的房子，他和潘麗文還有200萬左右的銀行存款，用現金補齊差額就差不多了。

  陳美霞剛夾起塊燒鵝胸脯肉準備蘸酸梅醬，聽歐家傑這麼說，感到不對勁，將燒鵝塊放回瓦缽里，口吻堅決地對歐家傑說：「肇慶的房子有一半是我的，不能給潘麗文。」

  她的兩個弟弟來了肇慶做生意，住在那房子裡，把那房子給潘麗文，豈不是要她的弟弟露宿街頭？

  女人的心總是偏向娘家的，歐家傑無可奈何。

  歐家傑只好要兩套房子，讓潘麗文要現金。

  那兩套房子的評估價估計約400萬元，但兩人的銀行存款只有200萬元，全部給潘麗文後還差了200萬元，他無法拿出200萬元的現金補償潘麗文。

  陳美霞不甘心地說：「為什麼要給潘麗文那麼多錢，肇慶那房子的房產證的房屋所有人是寫我們兩人姓名的，你就說買房子的錢有一半是我付的，屬我的財產，不應拿出來分割，只能分割半套房子，這樣就可以少給潘麗文20萬元。」

  歐家傑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後，搖了搖頭，說：「這樣不是少給潘麗文20萬元，而是多給潘麗文20萬元。」

  「這明擺著是少給潘麗文20萬元，你怎麼反而是多給了？」陳美霞無法理解丈夫的話，兩隻丹鳳眼不解地瞅著他。

  「家庭財產分割問題，早兩天我特地請公司的法律顧問甘律師飲早茶，請教他怎樣才能減少損失，其中就談過肇慶的房子，能不能以有一半是你的為理由，只分割一半。」

  「他的意見怎樣？」

  「甘律師說，單純就肇慶的房子，是可以只分割一半的，因為房產證寫明房子是我們兩人共有的，你有一半。但對於我的家庭財產分割來說，這樣做反而對我不利。」

  「為什麼會不利？」陳美霞感到難以理解。

  「甘律師說，因為我在購房的前一天，從家裡取了80萬元的定期存款，這80萬元是我和潘麗文的共有財產，在潘麗文完全不知曉的情況下被我取走，這屬於資產轉移。如果這80萬元是購買肇慶的房子，就分割肇慶的房子，兩人各一半。如果這80萬元不是用來買肇慶的房子的話，那麼我就得給回40萬元給潘麗文。如果按你的說法，雖然肇慶房子只有一半是我的，但我還得分割我半套房子的一半給她。這樣，我得給潘麗文40萬元加上1/4套的肇慶房子，這對於只分割半套的肇慶房子給潘麗文來說，我是不是多給了潘麗文1/4套的肇慶房子？半套肇慶房子是40萬元，1/4套肇慶房子是20萬元，那我就多給她20萬元了。」

  陳美霞緘言。

  思量了一陣子，歐家傑無可奈何地對妻子說：「我現在身無分文，是無法拿出200萬元現金給潘麗文的了，如果你一定要肇慶的房子，我唯有把我持有的公司的10%股份補償給潘麗文。」

  他是很捨不得把公司的10%股份補償給潘麗文的，因為那股份畢竟是他多年工作的回報，而且今後每年都有分紅，是今後經濟來源之一，但他現在別無選擇。

  與潘麗文離婚，歐家傑損失了200萬元和公司的10%股份，令他僅剩兩套房子和本田小車，他恨透了潘麗文這個不開化的女人。

  夫妻往往就是這樣，恩愛是形影不離，一離婚就變為仇人，水火不相容。

  陳美霞拿起筷子，正欲重新夾起剛才放在瓦缽里的那塊燒鵝胸脯肉，一聽歐家傑這麼說就停了筷，生氣地說著歐家傑：「你說什麼？你的腦袋是不是進水了？怎麼做這樣的蠢事！」

  歐家傑知道妻子責備他把公司的10%股份補償給潘麗文，便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老婆，我也是不想這樣做的，但肇慶的房子你又不肯給潘麗文，我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走這步棋。」

  他籍此發泄對妻子只顧兩個弟弟的自私行為不滿。

  陳美霞更是不悅了，放下筷子，嗔目斥著歐家傑：「我看你的腦袋真的是進水了，已經不能用，你明天趕緊去醫院找個腦科醫生治治吧。」

  歐家傑睜著兩隻大眼不解地瞧著妻子，不明白她的話意。

  陳美霞搖了搖腦袋，喟然而嘆：「唉，我不明白你這個人為什麼是這樣蠢的！蠢得連中西醫也無法醫了。」

  沒法，她只好提醒說：「你為什麼只是想著把自己的股份出讓給潘麗文，你為什麼不打你老竇的主意？」

  陳美霞也像廣州人那樣，稱父親為「老竇」。

  打父親的主意？打父親什麼主意呀？歐家傑思索著，妻子莫非是要他問父親要200萬元？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情，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西關人有句歇後語叫「梁蘇記牙刷——一毛不拔」，意思是說梁蘇記廠家生產的牙刷，結實得拔不出一根毛。父親除了做善事外，錢財上是摳得很緊的，別說200萬元，2萬元也不會給，甚至200元也不會隨便給你，就像梁蘇記牙刷似的——一毛不拔，我看你陳美霞腦袋進了水才是。

  他不以為然地說：「我老竇像『鐵公雞』似的，我們是無法拔他的毛，拿到他的錢的。」

  陳美霞聽了不由得搖了搖頭，心裡喟然嘆息，唉，這個歐家傑，真的像「牛皮燈籠」似的——點也點不明。

  她只好開竅歐家傑了。「我說你真的是個像豬一樣蠢的大蠢才，你想想，如果你把公司的10%股份補償給潘麗文，我們以後就沒有了那些股份，沒有股份就沒有分紅，沒有分紅就沒有經濟來源，今後我們吃西北風？但如果你把那些股份出讓給你老竇，你既可得到你老竇受讓股份給你的錢，你就有錢補償給潘麗文，而你老竇將來百年歸老的時候，又會把那些股份留下給你。也就是說，你現在既不用自己掏200萬元補償給潘麗文，由你老竇支付，你出讓給你老竇的股份過幾年後依然是你的，這樣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何樂而不為？你何必那麼蠢將那些股份補償給潘麗文！」

  歐家傑聽罷，腦袋恍如昏暗的古老大屋拉開天窗，一道明亮的陽光射了進來，登時光亮起來，真可謂「腦洞大開」了。他用手拍拍腦袋，說：「我的腦袋真的是進水了，這樣的『好橋』也想不到，還說當總經理，我的腦真的是變成豬腦了。」

  他情不自禁地朝陳美霞豎起大拇指，五體投地地稱讚著：「老婆，你『好野』！」

  這個陳美霞，外表看上去很純品，卻是如此有心計。

  女人闖蕩江湖沒有心計，早就被湖水江水淹死了。

  歐家傑說完，又感到出讓公司股份給父親，實際是問父親要錢，看來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父親不僅一毛不拔，而且老奸巨猾，很有社會經驗，只要你一翹屁股，他就知道你屙屎還是屙尿，才不會那麼輕易上當。

  他不禁有些泄氣了，灰心地說：「老婆，這雖然表面上是出讓公司股份給老竇，但實質是問老竇要錢，我老竇那雙老眼簡直就像X光機透視似的，能夠看透你的心肝脾肺腎，什麼事也瞞不過他的，這件事他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是不會那麼蠢，受讓我的股份的，白白送錢給我。」

  陳美霞不滿地瞟了歐家傑一眼，感到他太窩囊了，西關人常說，男人老狗，做事死纏難打，你歐家傑怎麼未上陣就舉白旗？欲罵他兩句，到嘴邊的話又停住了。她入歐家門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感到歐伯不僅精明過人，而且是個「密底算盤」——算得不會漏一個仙（一分錢），要歐伯受讓股份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還是不要罵丈夫了，罵他倒不如給他打打氣，增強他的信心。

  她拿起啤酒瓶，給歐家傑的啤酒杯斟滿啤酒，溫聲細氣地做著思想工作：「老公，我也認為此事是有一定的難度，但你不要灰心，你要看到，你老竇視公司的股份就像他的老命似的，他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把他的老命給了潘麗文這個外人，只要你抓住你老竇這個心態，費些唇舌，我認為你老竇是肯定會受讓你的股份的。」

  妻子這麼一說，歐家傑又有小小信心了，因為公司是歐家奮鬥了幾代人才創下的事業，父母視公司自己的生命，真的是不會那麼輕易出讓給外人的，便應諾：「那好，我明天就找老竇談。」

  他感到妻子真有頭腦，不僅有心計，而且看問題很透徹，比他強多了。

  陳美霞挑了塊燒鵝腿放到老公的碗裡，嫵媚地嬌嗔著：「吃吧，老公，多吃幾塊吧，多吃才能增加營養，才能滋潤大腦，你的腦瓜才會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