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重創心靈

  晚上，潘麗文又來到歐伯家接斌仔回老屋。

  和歐家傑離婚，潘麗文和歐伯歐嬸已不是一家人了，來歐伯家，她起初感到有些尷尬，但很快就自如了，因為歐伯歐嬸是她多年的同事，合作得非常愉快，歐伯歐嬸這些年來給她很大的幫助，是她的恩人，她視他倆為自己的父母，這些都不會因與歐家傑離婚而改變。而且，歐伯和歐嬸依然是斌仔的爺爺奶奶呀，歐嬸已表明，她將繼續照料斌仔。

  潘麗文像往常那樣和歐伯歐嬸聊著公司的事和家常。

  斌仔兩隻眼睛不時地瞧著媽媽的臉龐，觀察媽媽的表情，眼神里充滿著憂愁和彷徨。父母的離異，顯然已在他那平靜的腦海里掀起了巨瀾。

  聊了一陣子後，潘麗文起身告辭，她提起斌仔的雙肩書包，幫斌仔背好雙肩書包，跟著要斌仔向爺爺奶奶說再見。

  斌仔應酬地說：「爺爺嫲嫲再見。」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是在喉嚨里發出的，看來他的情緒顯然有些低落。

  廣州人稱呼祖父祖母為「爺爺嫲嫲」。

  母子倆走出歐伯的家門。

  今天晚上，潘麗文和斌仔第一天回老屋居住，她怕斌仔習慣地走回隔壁的房子，便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徑直往電梯走去。

  她發現，雖然斌仔跟著她往電梯走去，但兩隻眼睛卻是留戀地望著隔壁的房子。

  潘麗文理解兒子的心情。

  那房子，是斌仔溫馨的家，夏天清涼舒適，冬天溫暖如春，是他幸福成長的搖籃。

  那房子，有疼愛斌仔的父親，晚上悉心輔導他學習，休息日帶他去公園玩，上酒樓飲茶吃飯。

  可如今，那房子再也不是他的家了，父親也離他而去了。

  一個幸福的家庭就這樣破碎了，令人心酸落淚。

  斌仔默默地跟著媽媽乘電梯來到樓下，走出西關花園，在逢源路走著。

  母子倆走著走著，斌仔忽然停住了腳步。

  潘麗文也停住了腳步，兩隻杏眼探究地瞧著兒子，關心地問：「怎麼？忘了帶東西？」

  她以為兒子一時大意把什麼東西留在爺爺家。

  斌仔搖搖頭，說：「不是。」

  潘麗文見他一臉彷徨，估計兒子是在想父母離異的事情了，正想問他有什麼事。

  「媽媽。」斌仔喚著。

  「誒。」潘麗文爽聲應著。

  這兩天她已察覺到兒子情緒有些低落，知道是父母離異的事對他精神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帶來了負面影響，作為母親，要及時消除他的負面影響，引導他健康成長。

  斌仔突然問：「老竇為什麼不要我們？」

  一提起那個負心郎，潘麗文就冒火了，正欲說，是因為他被那隻「白骨精」迷住了，所以不要我們，但到嘴邊的話緊急剎了車——停住了。她意識到是不能這樣對兒子說的，因為如果這樣說，就是說歐家傑連斌仔也不要了，兒子就會認為以後沒爸爸了，這勢必傷透了他的心。

  要知道，歐家傑是很喜歡斌仔的，斌仔小的時候，經常買玩具給他玩，不時帶斌仔去公園盪千秋、玩翹翹板、坐滑梯，斌仔也很喜歡父親，經常要父親帶他去公園玩，一天不見父親，就會問媽媽，爸爸去了哪？父子兩是很有感情的。

  斌仔還是個小孩，不能沒有爸爸。

  她那雙杏眼疼愛地瞧著斌仔，安慰說：「你老竇不是不要我們，只是不要媽媽，歐家傑依然是你的老竇。」

  斌仔卻直觀地說：「但老竇已經不和我們住在一起了，他和『白骨精』住在一起了。」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流露著幾分憂鬱的神情。大概是受爺爺的影響吧，他也輕蔑地把後媽戲稱為「白骨精」，顯然，他是十分不喜歡這個後媽的。

  潘麗文的眼神變得負疚了。與歐家傑離婚，她只知道憎歐家傑，恨歐家傑，與歐家傑不共戴天，卻疏忽了歐家傑是兒子的父親，而兒子不僅需要母親，還需要父親，需要父愛。她雖然有信心有能力將斌仔撫養成才，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不能取代父愛的。

  她感到，即使對歐家傑有深仇大恨，為了兒子，今後也得和他打交道，為兒子爭取父愛，讓兒子像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那樣，既有母愛，又有父愛。

  想到這裡，潘麗文對兒子說：「你老竇雖然不和我們住在一起，但他依然是你的老竇，這是法律上明確的，他是一定要履行做老竇的責任的。你老竇也一向喜歡你，我相信他以後同樣喜歡你。我可以跟他約定，每兩個星期的星期日定為你的父親日，你老竇帶你去玩好不好？」

  她原想是每個星期日的，但感到這是不現實的。雖然國務院規定一周休息兩天，但她在公司時，一個星期最多只能休息一天，有時還無法抽身休息。如果將每個星期日都定為斌仔的父親日，歐家傑沒時間也難以兌現。

  民營企業的老闆就是這樣忙的了，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想著公司的事情，自然很少時間顧及兒子。

  「哦。」斌仔答應著。

  母子倆又繼續走著。

  回到家，潘麗文安頓兒子睡覺後，到衛生間洗澡去。

  她洗完澡上床睡覺時，看見斌仔悵然地張著兩隻眼睛望著天花板，還沒入睡。

  他的眼神里，充滿著憂慮和不安。

  看見兒子心事重重滿臉憂愁，潘麗文的心像被什麼揪住了似的難受。

  她坐在床沿上，一雙杏眼疼愛地瞧著兒子，笑眯眯地逗著問：「小朋友，怎麼還沒睡？又在想什麼啦。」

  斌仔冷不防提出了一個令潘麗文萬萬沒想到的問題。

  「媽媽，你還會結婚嗎？」

  潘麗文一聽愣住了，但很快就知道兒子在想什麼了，心酸得幾乎流出了眼淚。

  昨天晚上兒子看電視的情景又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斌仔昨天晚上回家做完作業後，在廳里看電視，看著看著忽然放聲慟哭起來。潘麗文正在衛生間裡洗衣服，不知斌仔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走到廳里，開始不明其因，看了看電視播放的電視劇後才明白過來。原來斌仔是在看一部反映單親兒童的電視劇，電視劇的主人翁同樣是男孩子，年齡也和斌仔相若，他的父母離異後各組家庭，都不要主人翁，主人翁最後流落街頭，十分淒涼，催人淚下。那部電視劇的主題曲是這樣的，「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剩下我自己，已經沒有家……」

  潘麗文強忍住淚水，對兒子說：「你放心吧，媽媽是不會再結婚的了，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將你撫養成人，你不要想那麼多了，好好睡覺吧。」

  「謝謝媽媽。」斌仔這才放下心來。

  跟著又對媽媽說：「媽，親我一下。」

  潘麗文彎腰親了兒子兩下。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快步走進衛生間，反鎖門後，用手捂住嘴巴，傷懷地痛哭了起來。

  她為天下的單親兒童的淒涼處境而傷懷痛哭。她希冀出版社和電影公司多出版多製作一些反映傳統家庭觀念和倫理道德方面的小說、電視劇和電影，告誡那些只顧自己的風流快樂的「負心郎」，及那些為了錢財而不擇手段拆散別人家庭的「白骨精」，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建立在兒女的痛苦之上，貽害我們的下一代。

  家庭，是國家的細胞。家庭的破裂，離婚率的上升，勢必對社會和國家造成不良的影響。